“什么?!”
卡吉姆急忙用目光捕捉黑衣男子。男人熟练地操纵长剑,仿佛那是条毒蛇,卡吉姆的部下不过是连他的牙缝都填补不了的白鼠
。
(那家伙,那家伙就是利卡鲁德·珐利埃鲁。)
卡吉姆感到热血冲上了头。
半月形的刀出鞘,卡吉姆舔了舔嘴唇。
“我一定要慢慢折磨死你……对了,你死在这里的事先不要告诉尤尼斯好了。”
(被锁在船底的尤尼斯啊,你最爱的利卡鲁德已经近在咫尺了。但他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上。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的,你就在
我身旁呆着吧,一生都在等待永远不会出现的人将你从我这个恶魔手中救走!)
卡吉姆偷偷绕到了利卡鲁德的背后。
利卡鲁德专注于另一个土耳其人的战斗,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机。
高高举起半月刀,卡吉姆以浑身的力气劈了下去。
“去死!!”
可是,半月刀并没能砍断敌人的身躯,只是撕裂了察觉到背后异常的利卡鲁德的衣袖。
为方便活动,只佩带了上半身护具的利卡鲁德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血迹。
“可恶。”
卡吉姆重整身形,再次攻击。
但这次利卡鲁德没有再露出破绽,他敏捷地将原来的对手踢入海中,转身直接面对卡吉姆。
“利卡鲁德·珐利埃鲁……”
利卡鲁德似乎为卡吉姆知道自己的名字稍稍吃惊了一下,但立即浮起了狂妄的笑容。
“你想像个骑士一样互报姓名吗?你呢?”
“卡吉姆。”
话音未落,卡吉姆便看到利卡鲁德黑色的眼睛里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
卡吉姆因为残忍的喜悦而全身颤抖。
“这样,你就是……那么,这艘船就是‘兹巴依达'吗?”
利卡鲁德重新握紧了剑。
“正好,免去我挨个找了。能碰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卡吉姆玩弄着手中的半月刀。
“是吗?”
“对。我发誓,只有你,无论如何我都要亲手把你送到地狱去。能实现誓言,我当然很高兴。”
听到利卡鲁德的话,卡吉姆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说得好吓人啊,我做了那么坏的事情吗?”
“首先,你杀了我的双亲……”
利卡鲁德向前一步。
“然后掠走了尤尼斯。”
卡吉姆呵呵笑道。
“的确,那真是叫人高兴的事。老头子和老婆子算什么,你的侍童真是不错,娇喘的声音又可爱,肉也非常美味。”
利卡鲁德突然出剑,为让眼前的恶魔的舌头再也不能动弹。
卡吉姆翻身躲开,借势再次袭向利卡鲁德的背部。
(好,就是现在!)
以为这次绝对能够得手的,但卡吉姆的刀在利卡鲁德的肩胛骨部分打了滑,仍未能给予利卡鲁德致命伤。
“可恶!”
恼羞成怒的卡吉姆开始疯狂地乱砍。
负了伤的利卡鲁德勉强躲开了卡吉姆的攻击。
“看,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到利卡鲁德背后只剩下大海,卡吉姆大笑道。
(这是最后一击,你再也逃不掉了!)
利卡鲁德手中的剑在瞬间些许地下垂。
卡吉姆趁机扑了上去。可是,下一瞬间,看似筋疲力尽的利卡鲁德敏捷地转换姿势,猛地将手中长剑刺出。
(什么——?)
发现剑尖冲向自己的胸口,卡吉姆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哇……!”
利卡鲁德借着冲击的势头,用体重将自己的剑刺进了卡吉姆的胸膛。
“你……!”
被利卡鲁德的长剑穿透的卡吉姆伸出血染的手。
(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我是被哈伊雷帝因看中的男人,以后会成为奥斯曼帝国海军提督的男人!我
怎么可能会死在这个异教徒手上……!)
利卡鲁德粗暴地扒开了卡吉姆抓住自己肩头的手。
“这是我的复仇……”
说着,踹向卡吉姆的肚子,随着献血喷出的声音,利卡鲁德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卡吉姆晃晃悠悠地后退,然后仰面倒在甲板上。
“呜……”
利卡鲁德俯视着,胸口上流着鲜血仍盯住自己不放的卡吉姆。
“你想带走他吗?”
卡吉姆边痛苦地呼唤着,边残忍地笑道。
“那家伙身上,已经全是土耳其人的味儿了……我……天天亲自调教他……侵犯……他……他……最后总是……高……”
利卡鲁德将剑插入了卡吉姆的咽喉,冷冷的宣告道:
“这是尤尼斯那份。”
卡吉姆口中溢出鲜血,终于毙命了。
利卡鲁德将剑从尸体中拔出,寻找在四周的部下。
“这艘船的头目已经完蛋了,差不多点上火,我们回去!”
“是!……舰、舰长!您要到哪里去?”
部下担心地问利卡鲁德。
“我要找点东西,别担心,我马上回来。”
利卡鲁德笑着回答,不顾身上的伤痛直奔船底。乱成一片的奴隶们在惨叫,他们害怕会被同船一起沉入海底。土耳其人也只顾
得上自己的性命,即使看到利卡鲁德也只是匆匆扭过头去。
“尤尼斯!你在哪儿?”
利卡鲁德挤进了划桨的奴隶们所在的拥挤不堪的空间。
“尤尼斯!”
金发,那美丽的金发在哪里?利卡鲁德拼命地四处寻望。
“尤……”
终于,他看到了。
茫然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少年——不,尤尼斯的外表已经快要接近青年了,这大概是他脸上成熟的表情所至。
(但是,依旧美丽无比。)
利卡鲁德慢慢走向尤尼斯。
“让你久等了,没能马上来救你,真对不起。”
“利卡鲁德少爷……是、真的吗?”
尤尼斯颤抖地伸手,试图触摸利卡鲁德。
利卡鲁德抓过他的手,吻上自己赠予他的金戒指。突然,尤尼斯流出了眼泪,看来他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来接你了,一起回去吧。”
利卡鲁德挥剑斩断了尤尼斯脚上的铁镣,然后抱起了仍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尤尼斯。
“我、只是想、再见到……您,一面……”
尤尼斯已经泣不成声。
利卡鲁德疯狂地吻上了尤尼斯的双唇,仿佛要夺去他的呼吸一般的,激烈的深吻。
“啊……”
尤尼斯的双臂缠上了利卡鲁德。
放开尤尼斯的双唇,利卡鲁德这次终于、终于说出了在埃及内斯时便该说出的话语。
“我爱你,尤尼斯,我爱你……”
尤尼斯哭着笑道:
“我也爱您。为了能再见到您我活到了今天。愿望能实现实在是太好了。”
在利卡鲁德带着尤尼斯回到自己船上的同时,多里亚发出了撤退命令。比起迟迟不发的出击命令,这个命令的发布干脆得让人
无力。
哈伊雷帝因轰毁了两艘,捕捉了四艘船。
与其相比,同盟军的战果只有利卡鲁德破坏的卡吉姆的武装船一艘。
从数量上占据压倒性优势的神圣同盟以其散沙般的指挥为致命点,宣告了完全的败北。
双方虽均为大舰队,但无论是战胜方还是战败方损失都惊人的小。无论是船只损失的数目还是士兵的死伤都低得令人难以相信
。
“你被恶魔吃掉吧。”
耗尽了精力与耐力的卡贝罗如此诅咒舰队的总指挥安德雷亚·多里亚。
委内瑞拉败北了,不是败在土耳其人收手下,而是败在了多里亚与西班牙的诡计中。
沉浸在战败的愤怒中的将士们,看待身着土耳其人服饰的尤尼斯异常冷漠。
“他是我家的人,只是被土耳其人抓到了……”
刚要冷静地说明真相,利卡鲁德的话便被打断了。
“那家伙是穆斯林!是土耳其海盗的男妓!”
声音是来自被吊起来的土耳其俘虏。
从熟悉意大利语的程度来看,大概是孩童时期被捕,被迫改变信仰的人。可能他无法忍受只有尤尼斯被释放,得到救赎的事实
吧。
听到他的话,西班牙人的态度立即变了。委内瑞拉人的表情也相当困惑。
“是真的吗?”
“是真的的话,可是叛徒。”
“他竟然抛弃神……”
从骚动中冲出一句话。
“杀了异教徒!”
尤尼斯颤抖了一下。感到少年的恐惧,利卡鲁德抱紧了他。
“不!他不是异教徒!”
利卡鲁德试图辩解,但要求处死尤尼斯的呼声吞没了他的声音。
“对,杀了他!”
“肮脏的土耳其人的男娼!”
他们在渴求祭品。为了驱散战败带来的压抑的气氛,需要某些盛大的贡品,倘若那是可恨的异教徒的极刑更是求之不得。
利卡鲁德也懂,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否定尤尼斯叛教。他要是真的改变了信仰成为了穆斯林,绝对会被杀的。
(我绝不会让好不容易夺回来的东西再次从自己手中流失。)
可身为当事人的尤尼斯却没有丝毫为自己辩护的意思。利卡鲁德很是奇怪。至今忍耐一切辛酸、屈辱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
“尤尼斯,大声地否认吧。说自己不是伊斯兰教徒。”
利卡鲁德悄声道,但尤尼斯微笑着轻轻摇头。
“没关系。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请利卡鲁德少爷抛弃我吧,为了我这样肮脏的人,令您难堪,真是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
不是不能理解尤尼斯的心情。他不想在卡吉姆留下的让人难堪的痛苦记忆中活下去了。可利卡鲁德已经决定了,不要再次失去
尤尼斯,再次失去生命中的瑰宝。
(你不是什么肮脏的人,尤尼斯。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卡吉姆的。在埃及内斯的时候没人能救出你,现在由我来保护
你!)
利卡鲁德静静地说道。
“相信我,尤尼斯。如果你无法再相信没有拯救你的神的话。”
望着利卡鲁德的尤尼斯的眼睛在晃动。
“那么,相信我吧,只相信我。从今开始我只爱你,保护你,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所以请你和我一起活下去。你死掉的话意味
着我的灵魂也同你一起死去。”
尤尼斯睁大了眼。
“利卡鲁德少爷……”
利卡鲁德指向天空。那里有随风飘荡的委内瑞拉国旗——深红色背景上,金色的雄狮仿佛代表着一切辉煌。
“我是军人。我的忠诚献与那太阳狮子旗。所以我以那面旗帜发誓,我再也不放开你……”
终于,尤尼斯明白了,利卡鲁德在试图接纳自己的所有,包容自己的一切。
(可是,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接受您的宠爱吗?)
尤尼斯无声地询问。
(相信我!)
利卡鲁德笔直地回视少年。
可就在这时,亢奋的士兵分开了两人,将尤尼斯拉向桅杆。
“杀死异教徒!”
“用火烧死他!”
“吊死他!”
委内瑞拉人从后面抓住欲上前救助尤尼斯的利卡鲁德。
“别这样!你也会被卷进去的!那个少年没有否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利卡鲁德大叫:
“尤尼斯!快说!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的信仰!”
尤尼斯轻轻回眸向利卡鲁德微笑。在周围满是士兵疯狂的吼叫声中,那无声的言语却是最清澈。
双膝跪地,尤尼斯清亮的声音开始诵读祈祷文。
“万福玛利亚,你充满圣宠,主与你同在。”
那是每个基督教信徒都会背诵的赞美圣母玛利亚的祈祷文。
“你在妇女中受赞颂,你的亲子耶稣同受赞颂。”
怒吼的男子们纷纷沉默下来,盯住双手合十,仿佛是下凡的天使般美丽的少年。
“天主圣母玛利亚,求你现在和我们临终时,为我们罪人祈求天主,阿门。”
尤尼斯张开眼,真挚的目光捕捉到利卡鲁德……看着自心底信任,爱着的,唯一的人。
“我不是异教徒,我只信奉一个正确的教义。”
少年平静地说道。
“说谎!”
刚才的土耳其人嘶哑地大叫道。
“这家伙在说谎!!”
但已经没有一个人再听他的喊声了。
抓住尤尼斯双臂的人,轻轻松开了手。
“谢谢你……”
尤尼斯赠予他美丽的笑容。
利卡鲁德走了过来。
尤尼斯扑入了为自己展开的怀抱中,紧紧抱住了命运给予的恋人——
1539年,委内瑞拉与土耳其谈和。
战胜国土耳其拒绝返还委内瑞拉包括埃及内斯在内的诸多岛屿,自此这些美丽的岛屿永远从委内瑞拉的版图中消失了。
被软禁在君士坦丁堡的马鲁克被释放归国,在本土的珐利埃鲁家等待他的不仅有美丽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儿子的笑容。
帕欧拉度过了华丽而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在土耳其与神圣同盟海战的数年后,因为突发的感冒撒手人世。为她主持葬礼的是
利卡鲁德。
利卡鲁德·珐利埃鲁的名字一直留在海军军籍簿中,官至参谋长。他虽出生豪门,却终生未婚。据说他的身旁时刻伴随着他忠
诚的希腊出生的侍从。
但是,关于这个即是利卡鲁德的亲人,同时也是他无上的挚友的侍从的真名,没有在任何文献中得以保存。流传下来的,只有
“阿斯忒里欧普罗斯——繁星的子孙”这个称谓。
——全文完——
后记
你好,或者说,初次见面,我是松冈夏树。
重温自己十年以前的作品,对我而言是非常新鲜的事情。倘若是有记日记习惯的人,大概能够通过日记回溯当年的自己,发现
自己当年曾有过这样或那样的想法。
可惜我是一个连一个月的日记都没能坚持下来的女人,是把暑假作业的日记部分在开学前几周集中搞定的类型。要是一、两年
前的事情还好,换是十年以前的东西……哈哈,只能说他们已经飞到了云彩的那边去了。
这次为了校正稿件将《狮子之旗下》重新打开,开始时感觉好像在阅读其他人的作品。竟然能冷静地分析:“啊,现在的我不
会用这个词,也不会这么写”之类的事。以前重温《深红的誓言》(关于斗牛士的故事)时还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大概是由于
那部作品与现在的自己相隔时间还不算很久吧。
很高兴能得到回顾自己的机会。虽然没有从故事构成上大幅度地删改,但在细微处做了些许的改善。作为个人,我为此感到非
常的兴奋,也算是对自己成长的一个小小的见证吧。
这个故事是虚构的,所以与真实的史实之间存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