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现在不光是史贵,就连他的妹妹麻里绘也已经十分的清楚。
青年的回答很明确。
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是阿莱克斯对于询问一定都会给出正确的答案。没有什么暧昧的回答。如果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就不会回答。对
于不知道的事情他也不会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所知道的事情他都会尽可能正确的进行回答。阿莱克斯就是这样的男人。
从以前起他就是头脑聪明,求知欲旺盛的孩子,以他的成绩来说,要进入东部的长春藤名校也并非难事。但是阿莱克斯在高中毕业后,
好像并没有继续学业的打算。以前史贵曾经问过阿莱克斯为什么,当时他只是淡淡的回答,在自己今后的生活中,这些并不是必要的。
史贵知道,平时总是飘荡着温和沉稳氛围的阿莱克斯尽管还未成年,手上却已经有了若干条的人命。每逢此时,史贵的胸口就会说不出
的疼痛。
讽刺的是,如同叶因以及哈勃所期望的那样,阿莱克斯作为狙击手来说,身手优秀到了超出他们所预期的程度。
史贵看着阿莱克斯拿着枪的大手,终日和枪支以及弹药打交道的青年的手关节较粗,而指尖的皮肤则相当坚硬。
史贵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双手。青年手指尖干涩坚硬的部分,就好像如实地反映出了阿莱克斯冰冻枯竭的内心一样。
“好硬。”
“哈,我的手很粗吧。”
史贵用双手包围住了阿莱克斯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坚硬的指尖。就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阿莱克斯冰冷干涩的刺痛一样。
“……”
如此温柔对待弟妹的阿莱克斯到了外面却会成为可怕的杀手。他会面对他人毫不容情的扣动扳机。因为无法准确的描述这中间的悲痛,
史贵只能咬着嘴唇在自己心中寻找传达悲伤的语言。
如果说他不憎恨杀害他父母的对立组织的话,那就是骗人的了。但是,如果使用了杀人这种手段的话,就一定会出现和他们一样悲伤的
人。史贵想要让阿莱克斯也明白,杀人是一件多么无益的事情。
但是他每次还是很难说出口。因为史贵十分清楚,如果现在夺走了这个工作的话,无论是在这个家内,还是在阿莱克斯自己的心目中,
他都将从此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即使如此史贵也不希望自己最重要的亲人阿莱克斯会双手染满鲜血。正是因为阿莱克斯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在父母去世之后,他似乎埋
藏在了某个心底角落的无常观才让史贵更加的难过。
“如果可能的话,我不希望阿莱克斯杀人……”
伤害什么人的话,在另一个角度来说一定会令其他什么人悲伤。就如同我们失去了阿莱克斯会非常痛苦一样……对于家人而言,不管失
去的是谁,应该都会感受到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痛吧?
想要说的事情连一半都无法表达出来,被黑社会老大所抚养长大的史贵,一边和自己心中的纠葛战斗着,一边抚摸着青年粗糙的手指。
阿莱克斯笑了出来。
“史贵真是善良啊。”
真的很善良。一边用另一只大手轻柔的抚摸着史贵的头发,阿莱克斯一边露出了平时常见的哥哥式的平和微笑。
麻里绘的同学玛奈特家是在晚上7点左右和史贵家进行联络的,最初的电话只是确认女儿有没有去那边,不过过了九点以后,玛奈特家
的来电就是他们已经报警的事情了,而且表示玛奈特的父亲已经去寻找两人。听说这些之后,哈勃也立刻从工作场所赶了回来。
整个家里都被苦涩沉重的空气所包围。史贵就不用说了,哈勃也好,阿莱克斯也好,叶因也好,没有一个人打算去睡上一觉。所有人都
集中到了客厅,神经紧绷地度过了整个晚上。
是在将近天明的时候,哈勃家接到了警方的紧急通知,希望他们能够立刻赶到当地的州立医院去。
不到五点,脸色惨白的养父就在没有说明理由的情况下,从兄弟之中只带了史贵一个人坐上了车子。虽然叶因也表示要去,但是他的养
父却顽固地不肯让儿子上车。
“玛利埃……”
胡子没有剃,头发没有梳理,哈勃现在的样子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平时那个永远衣冠楚楚的他。整整一个晚上连眼睛都没有闭,一直在
等待着联络的养父,坐在宽敞的林肯轿车后座上只是嘀咕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把脸孔埋在大大的手掌之间陷入了沉默。
在这个号称犯罪都市的纽约,不管发生什么也不奇怪。这一点,失去了父母的史贵本人也最清楚不过。
能够让统帅着纽约第一犯罪组织的养父都脸孔变色的事件……麻里绘究竟是被卷入了什么样的事情呢?坐在自那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养父
身边,史贵在沉重的空气中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裤子。
在被突然通知父母的死亡,被带往警察的尸体安放所时的车子中曾经感到过的滋味再次在胸口不断扩大。就是那种因为无法逃避袭击自
己的不幸,而只能被迫面对命运而产生的不安感。
不幸,总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地前兆就来拜访我们。然后又总是在为所欲为地摆布过毫无抵抗力的我们之后飘然而去。而突然被不幸
所侵袭的我们,却只能呆然地目送它的远离。
但是,对于四兄妹中的独生女儿麻里绘格外疼爱的养父的失态,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正因为平时是那么冷静沉着,从不动摇的男人,所
以就连史贵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消沉的样子。
在天空开始变白的时候,车子到达了州立医院的正面大门。一下车子,哈勃就带着史贵匆匆忙忙赶向了紧急病房。
因为养父自那之后就什么也没说,所以史贵原本推测妹妹是被什么人所杀害了。但是,袭击麻里绘的事件,比起他所设想的杀害来,对
于少女来说还更加的残酷。
麻里绘是受到了复数男人的强暴。
当在护士站等他们的女警官将他们带到病房之后,他们所见到的妹妹,脸孔和手腕上都缠绕着若干层的绷带,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雪
白的床单上,披散着染着鲜血和泥土的黑发。
在宽阔的床铺上,娇小的麻里绘的身体就好像被弄坏了的人偶一样。与其说是被复数的男人们强暴,倒不如说是有人在确认用多少力量
才能破坏这个纤细的身体这个说法更加的确切。麻里绘的身体就是被彻底破坏到了这个程度。可爱端正的面孔,因为殴打而肿胀到了史
贵乍看的时候都没有认出她的程度。麻里绘的牙齿也被打断了,破碎的下颚下面垫着用于消除肿胀的冰块。
平时就关系良好,自己疼爱无比的妹妹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史贵固然是无比愕然,而平日就比普通的父亲还更加溺爱麻里绘的哈勃更
是震惊到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程度。
确认了伤员就是麻里绘本人之后,哈勃和史贵在走廊上接受女警官的说明。
麻里绘和同班同学玛奈特在回家的路上被三名男子所绑架,受到了暴行。另一名被害人玛奈特,在警官赶到的时候已经被扭断脖子,没
有了呼吸。麻里绘虽然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是全身上下都是骨折等等的重伤。
进行说明的女警官由于面对着黑社会老大哈勃的关系,看起来相当的紧张的样子。不过史贵本人自从见到了麻里绘凄惨的样子之后,就
处在一种史贵前所未见的动摇状态中,在说明的中途也一直捂着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我的女儿要受到这种对待!?”
因为麻里绘的巨变而一直失去了语言的高大的史贵,终于清醒过来了一样泪眼朦胧地逼近女警官。
“犯人是什么家伙?王八蛋!他们当然会受到制裁吧?!”
高大的男人挥动着拳头咒骂着那些男人们。如果犯人在场的话,他估计早就已经冲上去动手了。
平时从来不会把工作带回家里,绝对不在人前表现出动摇的养父居然就这样面孔扭曲地咒骂着什么人,在一旁的史贵不禁十分吃惊。
“犯人中有两人已经被捕,现在关押在拘留所。那两个人都是妇女暴行的常犯。他们袭击令千金的罪行当然会在法庭受到裁决。”
听完女警官的说明之后,玛利埃,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哈勃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咬牙切齿地不断捶打着医院的墙壁。
麻里绘的状态很不理想。外伤以及骨折等等靠治疗就可以痊愈,但是男人们的强暴,以及亲眼目睹同学被杀害却无法阻止的自责和悔恨
,却在她的胸口留下了无法痊愈的深深的伤口。
还没有初潮过的身体却要为了检查是否怀孕和性病而被迫在诊疗台上敞开,这对于少女而言也是相当大的打击。
在事件发生的当日,那几个男人也曾扭住了麻里绘的脖子试图杀害她,之所以还能留下一条命,是因为就在那时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
让男人们因为吃惊而松开了手。根据被逮捕的男人们的招供,他们是打算在强暴两个少女之后,再杀人弃尸的。
无论是住院期间还是出院之后,麻里绘对于男性都会产生头疼、呕吐、手足痉挛等等过度的抗拒反应。据说在受到暴行的女性之中这是
常见的症状。就算是养父哈勃、亲生哥哥史贵也是一样。甚至于连男性的医生护士都会让她畏惧,萎缩,连话都说不出来。所以后来她
的主治医生护士全都换成了女性。
一向爱慕着麻里绘的叶因就好像受伤的老虎一样愤怒得发狂。阿莱克斯和史贵阻止了他抄起机关枪,冲向犯人所在的拘留所的行为。即
使在被阿莱克斯从背后绞住的时候,叶因也是金发披散,蓝色的眼睛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不停地咆哮。
此外,因为心爱的女儿受到侵犯,哈勃的愤怒也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围。
没有人可以平息他的愤怒,号称只要有那个意思,甚至可以拥有超出总统权力的哈勃,认定犯人需要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应该由自
己亲手来定罪。
袭击阿莱克斯的那三个人,两个被捕的人在接受审判前就在拘留所被哈勃的人所残杀。剩下一个人被哈勃抢在警方之前找到,最后尸体
漂浮在河岸边的时候,不但失去了手脚,就连五官都已经被打烂。
但是,麻里绘所受到的心理创伤却无法就此痊愈。虽然史贵也想尽可能让妹妹打起精神,但是麻里绘出院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中,连
对哥哥们也害怕得要命。
“史贵,麻里绘说想要见你。你去她的房间吧。”
在麻里绘出院两周之后,哈勃的情妇之一,一直负责照顾她的戴安娜在下楼的时候如此说道。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好象总是在诱惑人一样,但本人倒是个相当爽快好心的女性,这次也是二话不说就接下了照顾麻里绘的工作。
“今天的情况好一点了吗?”
“今天相当不错。从早上起就很冷静。我和她说史贵也很担心你哦之后,她就说想要见你一面,虽然手和声音都在颤抖,不过她确实这
么说了。医生说你们见面也可以,不过尽量不要涉及事情就好了。真是可怜啊。她才那么小。会侵犯那么小的孩子的家伙简直不是人。
”
身材丰满的金发女人一边说一边将沾上了口红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和史贵一起上了楼。
虽然口气有点粗鲁,但不可思议的是反而会让人感到温暖。这也是哈勃所喜欢的特征,他带回家的情妇几乎都具有这样温暖的味道。
“麻里绘,是我。史贵回来了。我们进来了哦。”
敲了敲门之后,戴安娜带着史贵进了房间。
因为窗帘拉上了一半的关系,所以房间显得有些昏暗。
一直和戴安娜一起照顾麻里绘的护士们现在也不见踪影。
哈勃买的各种洋娃娃和玩偶,事件发生后三兄弟一起凑钱购买的超大泰迪熊就放在很少女味房间的床边。
“麻里绘?”
史贵在入口招呼了一声,然后感觉到坐在床上的妹妹的身体蜷缩了一下。
“史贵?……进来吧。”
踌躇了一下,不过妹妹还是把史贵叫到了床边。
史贵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戴安娜也还是留在了房间里面收拾着换洗衣服之类的东西。大概是出于对女性的信任吧
。尽管戴安娜一边工作一边偷偷打量着这边,麻里绘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谢你们的泰迪熊,我好高兴。”
虽然一直担心地注视着妹妹,但是史贵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麻里绘主动提出了话题。
“你没事吧?”
“嗯,伤口几乎都好了。石膏也取下来了。”
指了指自己曾经粉碎性骨折的腿,体贴的妹妹努力笑了笑。
可是那张和母亲非常相似的面颊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纤细的下巴由于粉碎性骨折的关系,所以内部是用钢丝缝合了起来,那个触目惊
心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
从套衫中伸出来的手和事件前相比也削瘦到了让人心疼的程度。完全失去了少女特有的圆润,青筋和静脉都凸现了出来。
大概是想停止也停不下来吧?放在被褥上的手指神经性地颤抖不已。
为了掩盖脖子上的痕迹而缠绕在麻里绘脖子上的雪白绷带让史贵不由自主转换开眼光。
史贵尽量试图露出一个微笑。虽然怀孕的可能已经解除,但是从那几个男人身上传染到性病或是感染病的危险性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确
定能否排除。
虽然纽约号称一天就会发生六十桩强暴事件,但实际上这是什么样的东西,身为男性的史贵并不明白。看到妹妹连自己这个亲生哥哥都
害怕之后,史贵才再一次意识到那个事件对妹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今天你去学校了吗?”
“啊,有个口语测验。老师相当夸奖我,所以我想分数应该不错。”
虽然还有点断断续续,但是麻里绘一直努力寻找着话题,史贵也心可能小心翼翼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描述。
“我借本书给你吧。是我刚刚看完的历史小说,麻里绘一定也会觉得有趣的。”
注意到自己刚刚探出点身体麻里绘就僵硬了起来,史贵赶紧放缓声音。
“玛奈特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吗?”
麻里绘凝视着床单,轻声询问了一句。
麻里绘在被救出之后,一直固执地不肯讲述被绑架后的事情。而此时史贵清楚地意识到,被发现已经昏迷不醒的麻里绘,确实是亲眼目
睹了朋友的死亡。
“啊……”
史贵想起了在哈勃带领下参加的玛奈特的葬礼。
因为自己没能去接女儿而造成女儿死亡的玛奈特的父亲,在葬礼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半疯狂的状态。而且他还抓着哈勃的手,泪流满面地
不住道歉。
面对犯人时暴跳如雷的哈勃,对于玛奈特父亲的谢罪也只是以无言的拥抱作为了回答。然后,哈勃亲手将花束放在了墓碑前,从心底祈
祷着玛奈特的安息。
史贵在那时候第一次感觉到,可以理解为什么平时那么可怕的养父能够深得部下的爱戴了。
“这样啊。”
麻里绘脸色惨白地点点关,我也可以去扫墓吗?……她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道,此时的表情就好像要经受苦痛考验的修女一样的沉
稳。
“下次和我一起去吧。玛奈特一定也会高兴的。玛奈特的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麻里绘牵扯起嘴唇的两端,试图挤了一个微笑。不过最后只有不完全的哀伤的表情残留在了好像白瓷一样端正的脸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