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嘴里虽然这样应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面前这人的伤还未好全,又被邪教之人追杀着,
万一......
啧!未免也太过疑神疑鬼了。
甩甩头,尽力抛开心里的不好预感,若再这样担心来担心去的,只怕一辈子都别想出门了。
一路送他到了宅子门口,两个人互相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双手紧握在一起,迟迟不肯分开。
"昨天的饭菜还剩着,你中午热一热,对付吃了,晚上等我回来再煮。"
"走路的时候,记得要注意脚下;若是骑马,千万要抓紧缰绳,别再从上头摔下来了。"
"你......"
"我......"
两眼对望,同时轻笑了起来,然后终于放开了手。
陆信摆摆手,转个身,一步步的走了开去。他一直低着头,慢腾腾的向前行去,当真是极为小心
。
于是满意的点点头,这人......还算听话。
我倚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不见了那人的身影,才推推自己身下的椅子,回身,将门给阀上
了。
人虽然还留在屋子里,心神却早已飘远了。想着事到如今,陆信还有些什么正经事要办。同武林
盟有关?还是......冷公子?
又想到自己画的那些赝品该如何卖出去,卖个什么价钱比较好,拜托冷公子的那件事也不知能不
能成。
如此这般,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中午也只随便吃了点,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入夜时分。
眼瞧着天色渐渐暗下去,外头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我急着去开门,却又怕那人发现自己一直在等着,只好强忍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
有些吃力的打开了屋门。
"袁,"陆信大步上前,眼里明明灭灭的,全是笑意。他俯下身,将头凑在我耳边,低低的说:"
我带了个人回来见你。"
说罢,一闪身,立到了一旁。
我愣了愣,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黑暗中走上来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眼神清亮。
倏的瞪大了眼睛,握拳,指甲划过掌心。
张了张口,几乎就是语不成声了:"焚......琴......"
"少爷!"那丫头大叫一声,死命扑了上来,紧抱住我不放。"呜呜......少爷,我好想你......"
"是,我明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
又哪里只是她一个人想着念着?我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
"少爷,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接我?"声音哽咽,抽泣不绝。
"抱歉,抱歉。"
这丫头,一见面就打算用水淹死我吗?
心底这般抱怨着,却是前所未有的欢喜,甚至情愿就这样溺死在她的眼泪里了。
一面小声哄劝着焚琴,一边分神朝陆信望去。
只见他双手抱臂,静静的立在旁边,见我看他,便比了个手势,以口形问道:"喜欢吗?"
心里暖暖的,全是感动。
于是闭了闭眼,拼命点头。
那晚,焚琴在我房里待了半夜,迟迟不肯离去。我因见了她,精神大好,便也泡了壶茶来,陪她
瞎闹。
"少爷,"焚琴一手帮我梳理长发,舔了舔唇,道,"其实,我对那位陆公子,一直不怎么看得上
眼。"
笑了笑,突然来了兴味,问:"怎么说?"
"容貌生得太过好看,红颜祸水;身子又太弱,动不动就往地上摔;此外,性格也软绵绵的,没
什么担当,太好欺负。不过,现下倒觉得他这人还不错。虽然软软弱弱的,没什么男人样,却到
底还算心细。"
"因为他把你接来这里了?"
"才不是!"焚琴撇了撇嘴,恼道,"你以为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今日才接焚琴过来?这里
头的门道,少爷当真看不出来?"
说着扯了扯我的发,害我一阵吃痛。
"因为......"扬了扬唇,答,"明日是我的生辰。"
焚琴哼了哼,这才继续替我梳头。
"总算少爷你还没那么迟钝,瞧得出人家是想讨你欢心。"
望一眼镜中的自己,那熟悉的容颜上却挂着冷冷的微笑。
是了,一开始的确很欢喜,如今却不大顺心了。
我的生辰是哪一日,焚琴清楚,我自己也清楚,可是陆信呢?他如何竟会晓得?是我无意中对他
说了,还是......
摇了摇头,今日难得这么高兴,还是不要想得太多为好。
于是转个神,问了焚琴另一件不相干的事。
"你家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啊?她啊......"焚琴又动手拉了拉我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说,"自从少爷你走了以后,小姐的
脾气就越变越差,整天跟宋混蛋吵架。成亲那一夜,甚至还砸了新房,喊打喊杀的,哭闹不休。
生来就是个泼妇,也难怪要被宋混蛋冷落!啊,对了,少爷你离开没多久,你原先住的那进院子
就闹了鬼。夜夜有女人哭声从那里传出来,听得人毛骨悚然,甚至还有丫头瞧见了白衣女鬼,真
是怪吓人的。"
鬼?
心神一晃,不由自主的脱口道:"袁心......?"
"啊?少爷你说什么?"
"没......"勉强笑了笑,道,"小姐和姑爷,感情不好么?"
"怎么好得成啊?依我看,小姐不谋杀亲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她说着咬了咬牙,依旧是忿忿的
眼神,"不过,谁教她当初要跟少爷你抢男人,活该!"
说话间,一双手动个不停。
"......"
"少爷,你怎么不说话?"
眨了眨眼,苦笑。 y
轻咳了几声,强忍住阵阵刺痛,提醒道:"焚琴,你骂人不要紧,但若继续扯我的头发,只怕你
家少爷我很快就要秃了。"
28
第二日一早,我趁着焚琴过来伺候自己梳洗的时候,把卖画的事交待了一遍。
她先是满口应下了,见了那幅画后,却是大吃一惊。
"少爷,这不是老爷书房里的那幅《寒江独钓图》吗?怎么会在你这儿?"
"是赝品。"说着,伸手比了个数,吩咐道,"就卖这个价。"
焚琴倒抽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说:"假的......也能卖这种价钱?万一被人发现了......"
"放心,真品在袁府的书房里收着,一时半刻的,要辨出真伪来,也没那么容易。待东西脱了手
,真真假假,自然与你我无关了。"更何况,我对自己临摹的本事,还是有些信心的。
焚琴于是噤了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将画轴卷了起来,低喃道:"少爷,你以前可不
是这样的人。"
"那你倒是说说,我究竟算是哪种人?"心头一跳,强笑道,"焚琴,别太天真了,我可从来不是
什么好人。"
焚琴撇了撇嘴,没有答话,抱起画轴往外头走。
行至门口的时候,却又回过头来,轻轻的问:"少爷,你变了这么多,全是因为陆公子吗?"
不语,算是默认了。
"少爷,陷得太深,可是很危险的。"
苦笑。
情爱这东西究竟有多厉害,我早已试过一次了,哪里会不知道?
于是扬了扬唇,笑笑,答:"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究竟能为陆信做到哪种地步,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陷得太深,所以来不及回头了,就算下回要杀人放火,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吧。
焚琴出门后,我又在房里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推着身下的椅子行了出去。绕着宅子转了一圈,
最后在湖边的亭子里寻到了陆信。
远远望去,那人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见我来,便收起了笔。
"焚琴姑娘呢?怎么没陪着你?"边说边站起身,微微笑着走过来,帮我推椅子。
缓缓牵住他的手,笑答:"去外头买东西了。"
顿了顿,又问:"一大早的,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在想......怎样才能讨你欢心。"陆信说着眨眨眼,有意无意的往石桌上望了望。
只要这人陪在身边,我就已经够开心的了。
如此想着,也顺势看了过去,正好瞧见石镇底下压着一叠画纸。
不由得起了好奇心,伸手就拿。
"等一下!"他大喊一声,也跟着伸出手来。
一抢一夺之间,不小心把东西弄到了地上,又恰巧一阵风过,吹散一地画纸。
每一张上,都画着同一个人。
或微笑,或蹙眉,或生气,或难过,全是......我。
看得几乎呆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不要看!"陆信这一回干脆改用手蒙住我的眼睛,却不知怎么脚下一软,竟这样摔在了地上。
他也不管,只垂着眼,嚷道:"这些都是画坏的。"
呆了又呆,感觉胸口"怦怦"的跳个不停,脸也渐渐烫了起来。
眼见那人狼狈的坐在地上,一副气恼至极的模样,不由得低笑出声。
于是伸手去拉他。
陆信抓住了我的手,却并不起身,只仰头看过来,脸上是温柔似水的表情,轻轻的说:"袁,我
喜欢你。"
风过,吹着地上的纸片,呼呼作响。
我怔怔的坐在那里,根本出不了声,连稍稍动一下都觉得困难。
一时之间,心跳如雷。
他浅浅笑了一下,慢悠悠的站起身,一点一点的......吻上了我唇。
片刻之后,惨叫声响起。
"怎么样?还痛不痛?"陆信就坐在我的身边,一张俊脸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
"还好,已经止血了。"说着,移开一直按在唇上的手指。
唔......好像还有点疼。
"让我瞧瞧。"他一手托起我的下巴,左看右看,隔了好久,才松了口气,道,"伤得不是很严重
,回头再擦点药,应该就没事了。"
"你呢?"挑挑眉,问,"鼻子有没有撞歪?"
他不答话,一张脸却腾得红了起来,吞吞吐吐的说:"抱歉,我是第一次......"
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竟也觉得困窘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的说:"我也......没什么经验。"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别开头去,脸红。
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仍旧微微的有些刺痛。
连亲个嘴都会被咬伤,也真是够窝囊了,何况,我还因为一时吃痛,撞到了某人的鼻子。
幸好焚琴不在这里,否则,定会教她笑话,而且以后也不用再出去见人了。
抬眼,假装望着湖面上的风景,一面却又偷偷注意那人的举动。
右手伸出去,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柔柔软软的,感觉连胸口也渐渐温暖了起来。
"袁......"陆信轻轻唤我一声,脸上微微红着。
"怎么?"仍是紧紧抓着那只手,不放。
他也不说话,只是倾身向前,亲了亲我的额头,一面又笑:"还是这样比较安全。"
愣了愣,立刻反咬回去,结果忘了自己唇上还有伤,又疼了一回。
闭了闭眼,直直望进那双黑眸里,千言万语,此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愿这心意,光靠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便能传达。
喜欢......
隔了一会儿,陆信伸手触了触我的脸颊,问:"今天要吃些什么?我待会去买。"
"我也一起去。"
"......好。"
"不过,出门前得去换件衣服。你今天摔在地上,又弄得满身是泥。"
"袁!"
地老天荒,天长地久。
若时间停在这一刻,便真的是地老天荒了......
29
秋意渐晚,再过不久便要入冬了。
我斜着身倚在窗口,两眼直直望向远方,一边发呆一边微笑。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转头,就见焚琴将茶水往桌上一摆,跟着坐了下来。然后,她两手撑着下巴
,瞬也不瞬的盯着我瞧。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的别开了眼,咽了咽口水,问:"干嘛一直看着我?"
"少爷,"焚琴淡淡的开了口,神情很是诡异,"你这几天有些怪怪的,不是看花看草,就是望星
望月,还总喜欢一边叹气一边傻笑。"
"会、会吗?"我原本想装得严肃一点,可是嘴角一动,马上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根本控制不住
。
"当然!"焚琴大力的点了点头,道,"让我想想,对了,好像就是从你生辰那天开始变得这么古
怪的。对了,我记得那天只有少爷你跟陆公子两个人在家,难道说......"
心头突得一跳。
我怔了怔,右手飞快地掩上自己的唇,脸红。
焚琴于是眨眨眼睛,面上的表情越变越怪异,末了,勾唇一笑,道:"原来如此。"
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很是暧昧。
我急忙微窘的低下头去,一时之间,竟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少爷,我昨天去卖画的时候,在店铺里看见一样东西,觉得很有意思,就顺道买了回来,你要
不要瞧瞧?"
抬头,慢吞吞的移开覆在唇上的手掌,轻应了一声。
焚琴笑了笑,兴高采烈的跑出门去,隔了一会儿,又跌跌撞撞的冲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卷画轴
。
"我那天买下来的时候,还在担心少爷你会不会喜欢,可现在想来,少爷一定用得上。"说着,将
东西递进了我手里。
扫一眼她面上的古怪表情,犹犹豫豫的打开画轴,然后......手抖了一下。
"这、这个是......"呼吸微窒,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没错,"焚琴点了点头,笑得无辜,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
轰!
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头脑里一片空白,呆了好一会,才气急败坏的开了口:"你一个姑娘家
,怎么能买这种东西?"
"我这可全是为了少爷你。"她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答,"想想看,你和陆公子都是那种人,不
过亲个嘴就能脸红上好几天,便是躺在了一张床上也绝对成不了事,没人帮忙怎么行?而且,少
爷你看懂了这些东西,到时候才不会被人压。啊,对了,我买的这个全是男人和男人的,所
以......"
"压?"后头的话我已经听不下去了,全部的心思都在这一个字上打转。
要我把陆信推倒,然后再压上去?这丫头究竟是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怕,不怕,很简单的。少爷你只要把画上的图都记全了,到时候再凭自己的本能就行了。"焚
琴说着伸出手来,将画轴高高举起,凑向我的眼睛。
口干舌燥。
面颊烫得吓人,就连耳朵也渐渐烧了起来。
只恨自己腿不能动,没办法狂奔出门。
这种东西......怎么看得下去?
下午的时候,陆信和焚琴都出了门,我自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练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了开来。
一抬头,就瞧见某张熟悉的面孔。
"冷公子?"
"不用招呼了。"冷月摆摆手,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笑道,"趁着那家伙不在,过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