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鬼 第二部 低等动物——焰剑【有前部连接】

作者:焰剑【有前部连接】  录入:03-21

「阿皓吗?我是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喔……院长妈妈……怎麽了吗?怎会想到要打给我?」

「你留了手机号码给我不就是要我有事打给你吗?」

萧至皓不冷不热地喔了声,其实心里是很开心的。毕竟离开育幼院的这几年,始终有定期与他保持联络的,也就只有吴美丽了。

「阿皓,你礼拜二走掉之後我才突然想起来你还有些私人物品留在院里,那些东西我都有帮你整理起来,你找个时间回来拿吧?」

「喔……好啊,那先帮我收着好了,不过你都没丢喔?」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怎麽能丢?」

「我以为早就被丢掉了,都六年了。」

「阿皓啊,如果现在对工作还没有头绪的话,要不要先回院里帮忙?院里很缺人手,当然院长妈妈会付薪水给你的……」

萧至皓握着手机转头趴向另一面,见苏向槐站在窗边一迳望着窗外,他的口气不由得坚定了起来。「院长妈妈,工作的事我还是想自己

先在外面找找看……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到时再请你收留我吧?」

「孩子愿意回家再好不过了,讲什麽收留?」

「嗯。」萧至皓把手机贴在耳边紧紧屏住了气息,尽管透过电子仪器所传达出来的声音温柔得有点不真实,但对方是他视之为至亲的人

,尤其在经历过分离之後,这份惆怅就显得更深了。

「阿皓,你人还在彰化吗?」

「没有欸。」

「这样啊,那你现在住哪儿?身上的钱还够用吗?」

「勉勉强强。」萧至皓心虚地道,其实苏向槐的存款再加上从宜兰民宿偷走的现金,也足够他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如果不够用的话就打电话跟我说,我可以先借你不要紧的。」

「嗯……院长妈妈我不说了,先这样吧。」不说是因为害怕眼泪滚下来,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逞凶斗狠,唯独在吴美丽面前他只是个

渴望母爱的软弱小鬼。

「阿皓等一下,你现在住哪儿?你把住址给我,我有空可以去看你——」

「再说吧,我最近又要搬家了,等我安定之後我会再跟院长妈妈联络,我挂电话罗,再见。」

苏向槐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眶红红的,一时间竟也不晓得该不该安慰他。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很过分,但其实也是个可怜虫,这世上没有人不害怕寂寞,只是他的执着让他的心生了病,因而忘却了人际

间本该存在的尊重。

「小槐……刚刚院长妈妈打电话给我了……」

「是吗?」

「如果我们一起回去看她的话,她应该会很开心吧?你也知道,她一直希望兄弟姊妹的感情可以长长久久不散——」

「阿皓……」

「嗯?」

「我们要逃到什麽时候?」

「不逃了,我晚点会把车子处理掉,我们就留在花莲吧?小槐,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永远照顾你的。」

「永远吗?」苏向槐背光而立动也没动,只是定定望着,叹息地把那张脸以及那底下所承载的所有自我满足一丝不漏地收揽下来。

低等动物。十三

「警官,有追踪到吗?」

「你别急,已经在分析了。」

陈麟一个箭步追到萤幕前,一心只想赶紧找出萧至皓的所在位置,殊不知吴美丽在切断通话後兀自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她不晓得自己做得对不对,手心手背都是肉,也许救了一个孩子就会害了另一个,阿皓才刚假释出狱,要是又因为绑架罪名被捕,这一

次再进去整个人生恐怕也彻底完蛋了。

「警官……如果阿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真的做错事的话,会被判几年?」

「萧至皓有杀人未遂、伤害等前科,又在假释期间作案……假如犯罪属实,至少三、五年跑不掉……不过就目前所掌握到的情报,他不

只偷钱还偷车,失窃的车主已经来报案了,经我们调阅监视录影带的结果,已经确定他连续犯下两起窃盗罪,所以吴女士,你要做好心

理准备。」

「啊、怎麽会这样?」

陈麟及时撑住吴美丽软倒的身子,虽然对萧至皓不表同情,但也担心老人家受不了打击精神崩溃,只好拼命以眼神示意员警适可而止。

然而负责侦办的员警有可能是不良少年见多了,因此对家长们的痛心疾首似乎也显得特别无动於衷,他将注意力放回萤幕之前,待资料

一分析出来,便立刻致电给宜兰当地派出所。

在旁陪伴的陈麟边听边跟着乾着急,怎麽电话才刚打完又打到花莲去了?「找到了吗?到底找到了没有?」

「嗯,IP刚查出来了,嫌犯有可能躲在花莲一间民宿里头,我们已经请当地员警先赶过去埋伏以防嫌犯脱逃,等报请检察官核发拘票後

便可进行逮捕行动。」

「喔……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民宿那边也需要联络一下吗?」

「小朋友……」

「小、小朋友?」

「要不是看在沈先生的面子上,你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我们已经让你过度涉入了,但凡事都有个底线,所以从现在开始,请你不

要再妨碍我们办案,抓犯人我们是专业的,还用不着你这个小朋友来下达指令。」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啦。」叫一次也就算了还连叫两次,警察果然都很讨人厌……而且他哪里小了?有像他长得这麽高大的「小朋友

」吗?发育也未免太好了吧?

「那我先送吴院长回去了,沈老板那边你们会联系吗?」发现对方不再搭话,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听说他已经赶过去了。」

「是喔。」这个老板还真是够意思,为了阿槐的事不遗馀力,回头可得跟阿槐一起找个机会好好答谢他不可。

「那院长,我们先回家等阿槐吧?」

「不一起过去吗?」

「花莲欸,一来很远,二来现在赶过去来不及了,安啦,沈老板会把他平安带回来的,刚刚警官都说了,这次保证绝对万无一失。」

「是吗?」她想听的其实不是这个,她在意的其实是阿皓会被怎麽样?她紧紧抓着陈麟搀扶着她的手,却始终不敢把话问出口,只是一

次又一次,暗自湿了眼眶。

低等动物。十四

花莲民宿内。

「小槐,我出去买午餐,你有想要吃什麽吗?」

「我不饿。」

「不饿?你这几天也没怎麽吃不饿才有鬼!算了,我买什麽你就吃什麽,不准不吃!」

「啊、你不是说——」

「还是绑一下比较安心。」无视苏向槐的挣扎,萧至皓把他压在床上後便拿出预备的绳索将他的双手缠绑在腰後。不是不相信他,他是

对自己没自信。

「嘴巴也顺便贴起来好了,省得你作怪。」

苏向槐别过头避开他摸上脸颊的手,却听他语气轻松完全没当回事。「别生气,回来就放你,不会太久的……」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鸡肉饭对吧?我听民宿的老板说火车站前面好像有一家很有名,我会顺便帮你带回来,那我出门罗!」萧至皓

边回头边说道,但唇角的微笑还来不及搁浅,轻触上门把的右手已被一股力量弹开,他踉跄了下,才刚站稳脚步眼前又忽然一黑,待回

过神来,已被两三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压制在地当场铐上了手铐。

「干、干什麽?」尽管处於弱势他还是拼命扭动,奋力仰起的年轻脸庞满是煞气。

「嫌犯萧至皓,涉嫌犯下伤害、妨害自由及窃盗等多起罪名,予以逮捕归案。」警方面无表情地亮出证件及拘票,制式化地宣读他涉嫌

的罪名。

「我哪有?喂欧吉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的我一项也没做!放开我!」

「带走。」警察冷冷扫了他一眼,但萧至皓在被从地上拖起时仍不忘替自己辩解。

「小槐、小槐你赶紧告诉他们!我是清白的、我是无辜的!我什麽坏事也没做!快叫他们放开我!」

被松绑的苏向槐在员警的搀扶下捂着手腕愣愣站到角落,他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直到萧至皓放声怒吼,让他原就苍白的脸,瞬间更是

毫无血色。

「你又要跟当年一样冤枉我了吗?我是你哥!我怎可能会伤害你?你跟他们说你是自愿跟我走!你们很奇怪欸!哥哥想照顾弟弟到底有

什麽不对?你们这些人真的是脑袋有问题!」

「脑袋有问题的人是你。」

从门外冷不防掠入的男声让苏向槐心头微微一悸,他低下头去握紧了手腕,总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因此他没机会看见男人在穿过人

群之後来到他面前,也没机会看见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

「大学生,我来接你了。」

落在发顶上的温柔让他的视线忽然模糊了起来,他垂下双手站着没动,但眼泪却不停掉到地板上。

「哎呀,还是这麽好哭,就说你是小鬼还不信。」

「浏、浏海太长刺到眼睛啦,谁哭了?」他抹了抹脸,强忍着胸口不断涌起的酸楚,男人噙起一抹微笑,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槐……小槐你别杵着不说话啊!我真的没有绑架你对不对?如果我要对你不利,我怎可能大剌剌带你去住民宿、连去ATM提款都没

变装?警官、警官对不起我刚刚讲话很没有礼貌,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有偷车而已,我没有绑架任何人!」

「有没有绑架还轮不到你来下定论,证据自然会说话。」

「你是谁啊?这是我跟小槐之间的事你插什麽嘴!」

「问题是,当事者并不认为这只是你跟他之间的事……警官,你们还是先把嫌犯带回局里吧,我带被害人去医院验伤,随後会到局里协

助调查。」

「沈仲宇……」苏向槐望着男人线条分明的侧脸,从未有过的冷酷让他感到些许的陌生,但轻抚过手臂的体温又让他清楚地知道他是他

「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好,你不用管。」

「可是——」

男人没理他,微抿的嘴角泛出厉色,让苏向槐不由得把话又吞了回去。

低等动物。十五

这不晓得是苏向槐第几次偷瞄沈仲宇。

从上车去医院包扎到走进警察局做笔录,除非是必要性的对话,男人根本就不主动开口。

沉默越是拉锯,越是让少年听清楚了自己的心声,也许他在无意中给对方添了麻烦,如今又有什麽资格要求善意的对待呢?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打从离开台北後,他总是看着窗外,有时候可以看见很远的山峦,有时候却什麽也看不见,

灰蒙蒙的天色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就好像现在一样。

「今天有点晚了,先找间饭店休息,明天一早再回台北好吗?」

「嗯……都可以。」

从警察局出来後,沈仲宇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松开了领结,苏向槐顺着回头的角度看过去,不经意发现男人下巴青青的胡渣,不仅止於

此,就连下眼睑也印着淡淡的阴影,他看得忘记收回视线,直到男人缓缓踩下煞车,他才慌张地转头面向挡风玻璃。

「到了欸,还蛮近的嘛,你先下车吧?後座的纸袋记得提进去,要换药。」

「喔……好。」苏向槐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前往饭店正门口时,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那在灯光下更显浪漫的喷水池,也未曾去留意

周遭所经过的圆柱与雕像如何充满欧式复古风格。他只是不断感到懊恼,要是刚刚在车上时有即时把握住机会打破僵局就好了,距离天

明还有十个小时,他们难不成要这样不冷不热地耗过一个晚上吗?

殊不知在他消沉的离去之後,驾驶座里绷紧的背脊顿时失去了支撑力,沈仲宇把重量倾靠在椅背上,好生舒了口气才跟着下车。

他把座车交给泊车人员後便揽着少年走进迎宾大厅,尽管只是轻微的肢体碰触,却还是让苏向槐感到些许不自在,他原本想趁沈仲宇在

等柜台确认房间时随便说点什麽的,但後来又打消了念头。

「累的话先去洗澡吧?洗完再睡人也比较舒服……还是你肚子饿了?刚在路上也忘记问你了……要不要叫Room Service?」

苏向槐摇摇头,把纸袋搁在地上後便走进浴室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他站在洗手台前,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默默红了眼,他不明白自

己的泪腺为何突然间变得脆弱起来,明明这几天再怎麽委屈辛苦也不曾像现在这样难过,沈仲宇是不是终於发现自己是个麻烦人物,所

以才一直赶他?

他扭开水龙头不停掬水泼洒着脸部,他很想冷静,可是脑袋里头乱哄哄的,他根本就沉淀不下来。

会被瞧不起吗?

一开始已经不平等的立足点会越来越失衡吗?他扶着洗手台瘫跪下来,也顾不了一地的水渍是否会弄湿裤管。

像他这种人也许应该回归原点去跟自己背景相似的人生活在一块才对,因为不管他如何抗拒、如何否认,拥有同样伤口的人,总是能够

在觉得疼痛的时候互相舔舐互相依偎,所以等一下出去之後,他要开门见山地跟沈仲宇说清楚,至少不要再造成他的困扰。

结果等他洗好出来,沈仲宇已经坐在长沙发上睡着了。

应该是累了吧?为了他的事也不晓得糟蹋了自己几天……听他发出沉稳的鼻息,苏向槐把毛巾披在还滴着水珠的头发上,尽量以不惊扰

到他的方式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傍晚才在医院包扎好的伤口刚刚都被弄湿了,他弯腰把纸袋拖到脚边,拿出里头的东西後便迳自解开了纱布,只是一只手真的不太方便

——

他将药膏挤在伤口上後盖住纱布想将手腕缠起来,却因迟迟无法固定施力点而怎麽也缠不紧,失败了几次之後,他似乎是打算涂完药就

收工。

「让我来吧?」

「呃、不好意思,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醒一会儿了,看你笨手笨脚地弄了老半天……坐过来让我帮你弄吧?还有你干嘛要跟我分开坐?我们有这麽不熟吗?」

「我怕吵到你……」

「你对我需要这麽客套吗?」

过於深沉的视线让苏向槐不自觉低下头去,沈仲宇不想去懂他的迟疑,直接把他拉到旁边的空位上。

他卸下被苏向槐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布,轻轻擦去上头糊成一团的药膏,然而,起先的魄力却在看见那只细瘦的手腕上那些交错的勒痕与

擦伤後,忽然结成了凝重。

「痛不痛?」

苏向槐才准备摇头,他便已经皱起了眉头,「我光看都觉得痛了,怎麽可能不痛?」

「还好,这点痛还忍耐得了……」苏向槐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却被沈仲宇牢牢握住,他不敢使力只是暗自留意着他的反应,他不想再给他

添麻烦了。

「这里也不痛吗?」

沈仲宇探出拇指轻轻抚上他嘴角的瘀青,其实只要不用力压不张大嘴巴是不会有什麽感觉的,可是男人的碰触还是让他紧张地缩了下肩

膀。

「看吧?还逞强——」误以为自己碰痛了他,沈仲宇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抬起那张低垂的脸,犹带着几分惶恐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叹了口

气。

「眼睛好红……还肿肿的……你刚是躲在浴室偷哭吗?」

「没有啦。」苏向槐支支吾吾地回避他的目光,就怕被看出端倪。

「怎麽了吗?」

「真的没有啦,就洗头发的时候泡泡不小心流到眼睛里面……我没有怎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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