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不幸福——Beck

作者:Beck  录入:03-19

「分离也可以很热情啊。」林其岳躺在原地用馀光瞟他。「你在找什麽?」

「再听一次。」

「按键藏在面板下方,要用摸的──我来按啦,嘿咻……」

林其岳像只浮水的水獭一样用背部在地板上挪移,努力伸长手臂去音响下方摸按键。

江彦云正要嘲笑他「你也太懒了」,却突然被某样东西勾去了视线。

整个身体拉得长长的,加上在地上滚来滚去,林其岳的T恤下摆微微向上掀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肚皮。

「靠!这是什麽!肚脐环?能摸吗?」

江彦云大呼小叫,嘴里还在问,手就不客气地伸过去了。

林其岳一下子僵住。

「你怎麽会去穿这种东西?」直径不到一公分的银质脐环穿过肚脐的皮肉挂在那里,不知为何有种很情色的感觉。江彦云吞了吞口水。

「好恶心……」

嘴里说恶心,但他的手指却像在逗弄什麽可爱的小动物似地,一下一下轻轻拨动那个小小的银环。

「你总是一边问能不能摸一边就自动摸上来。」林其岳苦笑。

「怎麽不穿在耳朵上?穿在这里好闷骚,而且又没人会看到。」就算指尖传来千真万确的金属触感,江彦云还无法想像林其岳身上会有

这种东西。

「你不就看到了。」

「所以才说闷骚……」江彦云忽然笑了起来。「我记得你以前不敢洗肚脐,我还拿棉花棒帮你清。」

「对啊,造成我巨大的心理创伤。」

「哪有什麽心理创伤──」说到这里,江彦云忽然闭起嘴巴,飞快收回了手指。(待续)--希望煮出巨人鸡腿咖哩的同学不要看到我这

篇(合十)

宁愿不幸福(十八)

林其岳拉好T恤坐了起来,脸上露出诡笑:「想起来了?性骚扰家庭教师。」

「少罗嗦,明明是你自己太敏感……」

回嘴的速度总是比脑袋动得快,「敏感」二字一出,江彦云才真的敏感了起来。

记忆被唤起的速度很惊人。江彦云立刻回想起那次帮林其岳清肚脐时,他害怕到有点可笑的表情;也想起清理完毕之後他红着脸缩成一

团的样子;当然更想起了自己在厕所门外听见的那一声极细极细的呻吟。

他还顺便想起了之後的几个夜里那些不好意思启齿的梦境。

见江彦云突然噤声,林其岳也不说话,眨了几下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看得他莫名其妙开始脸红耳热。

其实……其实没有忘记。就算忘记了,也一下子就能想起来。江彦云一直很明白,那年夏天的那两个月里,他的心思是如何偏执地绕着

对方打转。

笑的样子、哭的样子、高兴的样子、寂寞的样子、赌气的样子、委屈的样子……如今都像翻书似地一页页重现。江彦云这才惊觉当年那

个有点别扭的小鬼在自己心中有多重要。

「其岳……」

「什麽事?」林其岳微微一笑。

可是现在在眼前的是一个成年人。长得又高大又帅气,笑容放肆得很合宜;有车子也有工作,收入应该很不错;不但酒会喝,连咖哩都

会煮了。

江彦云忽然急迫地想知道他是怎麽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其岳。」

「什麽事啦。」

「你还记得吴以蓉吗?」江彦云到大学毕业前都还常常在自家附近跟吴以蓉偶遇,零星从她那里得知一些林其岳的消息。「她跟我说过

,你後来搬到……」

「那是谁?」

「吴以蓉啊!你国中同学不是吗?你搬走之後还跟她通过信……」林其岳的反应让江彦云吓了一跳。

「通信?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江彦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不行,想不起来,放弃。」林其岳陪起笑脸。「这个人很重要吗?」

「也──也没什麽重要的。」

「那就不伤脑筋罗!」林其岳慢吞吞地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该准备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工。我先去洗澡,你在我後面刚好不

必等水热。」

江彦云也只能点头,闷闷地看着他走出和室。

音乐不知何时播完了。乐声一停,浴室里的水声就显得格外清楚。

江彦云呆坐在和室里,回想刚才林其岳皱眉苦思的模样──他看起来像是在努力思考,但却显得极为淡漠。

他不想谈。一丁点都不想。

「唉。」

在重逢後,两人相处得很愉快,江彦云几乎以为可以把断了联络的理由抛诸脑後。但看来林其岳并没有忘记。

於是他又想起那几封信。当时无法排遣的情绪,现在仍然无法排遣。

「所以说……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正当江彦云抱头烦恼的时候,原先持续不断的水声戛然停止。

「帮我拿一下香皂好吗?刚好用完了。」

林其岳的头伴随着蒸腾的雾气从浴室门边探了出来。

江彦云连忙起身踏出和室。「好。放在哪里?」

「电视旁边柜子的抽屉里……哈啾!」

打了个喷嚏後,林其岳揉揉鼻子,再度缩回浴室;江彦云依言走到电视旁边。

「怎麽会有人把香皂放在电脑桌里啊。」

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放满了备份光碟。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转蛋(含蛋壳)。

江彦云笑了笑,拉开最後一个抽屉。

相较於前两个抽屉,这个抽屉显得空荡荡的。里面只有四、五个信封,还有一叠蓝色的千元大钞。

年代久远的信封每一个的边缘都泛黄,邮戳上的日期是十一年前的夏天;千元大钞正面印着微笑的蒋介石,这样的旧钞早已不在市面上

流通。

旧信件和旧钞票。

这些东西明明很普通,却像蛇发女妖的头颅般让江彦云刹那间化成石像,无法动弹。

怎麽会……这个样子……

看着信封上那些熟悉的字迹,他微微发起抖,连手都不敢伸。

「老师,你找到没……」

江彦云抬起头,惶然地望向声音来处,却正好对上林其岳眼神变化的瞬间。

由温和变为冷漠,由亲腻变为疏离,由柔软变为僵硬--的那一瞬间。

「我……找不到……」

「不是那里啦,我刚刚是说『柜子』不是说『桌子』吧。」林其岳笑道:「快点,我冲水冲到快脱皮了。」

「好……」

江彦云立刻关上抽屉,从电视另一侧的直立柜里找出香皂,交到林其岳手里。

「谢啦。」

林其岳接过香皂,带着笑闪回了浴室。江彦云脑里一片空白,只注意到对方的发梢上不断有水珠向下滴落。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除了琐碎的「你要穿什麽睡觉」、「我习惯睡靠墙那一边」、「闹钟要调几点」之外,这一夜再也没有任何对话

熄灯之後,平躺在林其岳身边,江彦云闭着眼睛等了很久很久才得以入眠。

* * * * *

八点上班。闹钟在七点二十分发出巨响。

睡眼惺忪的江彦云伸手横过林其岳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到闹钟按掉。

从窗帘外透进的光线灰蒙蒙的,今天似乎不是好天气。

铁青着脸坐起身,最先意识到的生理感受是擂鼓般的头痛。

非常非常痛。除了睡眠不足外,昨晚不断被诡异的梦境惊醒,更让江彦云疲惫不堪。

他一会儿梦到成年的自己拿着药膏为十五岁的林其岳伤痕累累的背部上药;一会儿又梦到现在的林其岳把十八岁的自己抡到墙上,大骂

「你为什麽要挖我的肚脐」。

但在每次惊醒前,折磨着江彦云的总是同一个画面--零星反覆、不成梦境,却又异常清晰的画面--十五岁的林其岳抱着膝盖,缩在

那个阳光普照的和室角落,抽动着肩膀,无声地哭泣。(待续)

宁愿不幸福(十九)

低头看着林其岳仍然熟睡的侧脸,江彦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他很想找个点来懊恨忏悔一下,但想了半天,还是找不到那个点。

如果一切都重来,他仍然会做同样的事──仍然会在发现林其岳受到家暴时,想尽办法把他拉离那个危险的父亲身边。

所以会被怨恨也是无法改变的宿命。

搞不好打工的事根本不是为了圆梦。「也许只是故意要整我……哈哈哈。」

「你在笑什麽?」

「呃啊?」眼前的睡脸突然苏醒。见对方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江彦云连忙胡乱摇手。「没有没有,我没有在笑……」

「几点了?」林其岳一边揉眼睛一边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七点三十五?你怎麽没叫我?」

「我也才刚起来……」

「再不快点会迟到喔!」掀开凉被,林其岳俐落地翻身下床,回头对江彦云笑道:「我还想买早餐去吃,快快快。」

他没有在哭,他在笑。笑得一如往常,说话的口气也很一般。

他昨天明明看见自己打开了那个抽屉,但他今天却选择装作没那回事。

江彦云郁闷到了极点。

「快点快点唷!」林其岳轻快的声音从浴室方向传来。

於是──於是他和他之间的禁忌愈来愈多。

十一年前的事埋起来了。昨晚的事也埋了起来。但即使两个人都刻意绝口不提,它们也依旧存在那里,不曾消失过。

人和人之间怎麽能有那麽多不能提的事情?那年的记忆还刻在脑海里,证据也都还留在那个抽屉里。到底要怎麽毫无芥蒂地相处下去?

「你在想什麽啦……浑蛋……」

* * * * *

两人一出门,天上就下起不大不小的雨来。

林其岳开车时似乎习惯听爱乐。江彦云瘫在副驾驶座,头痛依旧在持续。悠扬的乐声和窗外的雨声在他耳中交杂成一片没有起伏的杂音

,害他没几分钟就开始两眼发直。

「你怎麽了?脸好臭。」林其岳发现他的异状。

「没有啊,没事。」

「睡不好吗?我睡相应该很OK吧?也不会打呼或说梦话吧?不是我自夸,跟我一起睡过觉的人没一个抱怨过,每个人都说在我身边好

梦连连,一觉到天亮。」

说得一副阅人无数的骄傲样。

「是啊你睡相很好,不会打呼也没有说梦话。」

他就像平常一样说笑,说出来的笑话也像平常一样无聊。这反而让江彦云更形郁闷,连假笑都扯不出一个。

讨厌的话就直接说讨厌,又何必这麽麻烦地拖着他演这出久别重逢的友情大戏?每个星期都跟讨厌的人耗在一起不嫌烦吗?

「我昨天中午看到阿翔在休息室练舞耶。」

「喔。」

「他在做一个背朝下的动作时摔倒了,我笑出声音被他发现,结果他用一瓶鲜奶贿赂我,叫我不要说出去。」

「这样啊。」

「你没看他昨天下午都不敢骂我,我一靠近你他就开始紧张,很好笑。」

「是喔。」

「……这位先生,你态度很差喔!」

「没那回事,你想太多了。」

江彦云还是懒懒地随便答腔,连眼皮都没抬。

林其岳的脸色终於沉了下来。

结果两人直到抵达加油站为止,都没有再说半句话。

打完卡换上制服,林其岳和江彦云一个东边一个西边,左右离得老远,站在中央加油岛的领班阿翔顿时感到自己身处两军中线,气氛紧

绷得不得了。

怎麽回事?他们不是一起混的吗?昨天下班前看起来也还好好的啊?

最糟的是他们一个站在机车加油岛,一个站在柴油车加油岛──假日早上这两边几乎没什麽生意,结果所有车子都往自己这里开过来了

「以私害公太可恶……」最可恶的是他这个资深领班居然没有胆子去跟那两尊面如严霜的大魔神讲话。

年龄差距造成的代沟大部分时间可以用专业的态度克服,但他毕竟是个凡人啊!

倒是林其岳自己跑了过来,满脸笑容地往阿翔肩上一勾。

「你这边好多车,我帮你打发票吧。」

「谢、谢谢……」

只要不碰到加油枪,林其岳的破坏力还不算太大。听见他敲打收银机的声音,阿翔总算松了口气。

堵在中央加油岛上的车阵慢慢散去了。

「阿翔,你昨天在休息室做的那个动作……」

「什什什什麽?怎样?」想起昨天一屁股摔在地上的糗态,阿翔的耳朵马上热了起来。「那个很基本啦,不过我才刚开始学……」

林其岳朝他笑了笑,微微屈膝,身体向後仰,右手抵住地面。

「是不是……这样?」他一边问,一边向上踢起双脚,整个身体朝右翻转,顺势改以左手支撑,双脚接着轻轻落地。

「对对对!」阿翔双眼发亮。「你学过?你会跳?教我教我!我翻不过去!」

「我没学过啦,不过这不是很简单吗?我昨天上网看了一下影片……」

江彦云站在机车加油岛上,一脸阴沉地从远处盯着有说有笑的「那」两位同事。

在看对方不顺眼的情况下,林其岳脸上的笑容和轻松展现舞蹈动作的样子都让江彦云愈瞧愈不爽;而阿翔脸颊红红眼睛亮亮拉着林其岳

蹭来蹭去的画面更是让他暴躁度倍增。

「九五加满。」

当阿翔把手伸进林其岳T袖子里捏他的上臂肌肉时,江彦云几乎听见额角传来青筋断裂的声音。

「九五加满,谢谢!」

有什麽了不起自以为很帅呸呸呸。

「九五!加满!喂!」

在林其岳的指点下,阿翔安全地完成那个舞蹈动作。虽然在换手和着地时都显得有点慌乱,但至少没有摔倒。

「您好,请问加什麽油?」江彦云回过神来看见有客人,连忙拿起油枪。

「……」

从天而降的大雨没有丝毫休歇的趋势。闷闷地吸着逸散而出的刺鼻汽油味,江彦云这才发现自己不但讨厌夏天也讨厌雨天。

试了几次之後确认自己真的学会了,阿翔开心地朝林其岳鞠躬,跑进休息室拿了罐可乐出来,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

林其岳接过可乐,又对阿翔笑了一下;接着朝江彦云这边走来。

不过是赚了罐可乐就一副志得意满,无聊!幼稚!江彦云咬牙切齿,努力别开脸,把视线锁定在客人身上。

「一共是九十元,请问需要统编吗?」

「不用。」

「不用统编对吧?我帮你打发票!」

林其岳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过江彦云身边,声音听起来比早上刚到时开朗多了。

看着林其岳伸腿跨过还没归回原位的加油管,江彦云突然鬼迷心窍,高高举起了手上的油枪,拉直油管──

碰。

林其岳向前跌了个狗吃屎,拿在手上的可乐叩咯叩咯地滚到围墙边。

「江彦云……」林其岳撑起上半身,恶狠狠地回头怒瞪。

才刚要萌芽的愧疚和无措在这一瞪之下瞬间烟消云散。江彦云心里大感快意,好整以暇地把油枪给挂好,俯视着一身狼狈的林其岳,露

出灿烂的微笑。

「怎──样?」

两人一声不响地互瞪了几秒,直接扭打成一团。(待续)--「可不可以先帮我结帐(泪)?」--林其岳教阿翔做的动作,难度只有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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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不幸福(二十)

「你们在干嘛──!」

阿翔大惊失色地冲了过来,一边为客人结帐,一边紧张地频频大喊「不要打了」「搞什麽啦」「快起来」;但当那个倒楣的机车骑士收

下零钱和发票驱车离开後,阿翔的叫喊声也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这两个看似打得很激烈的成年男人根本只是互相扭着衣领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把对方压在自己身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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