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二次了耶!"也不费力去抹泪,夏跳下栏杆鬼吼鬼叫。祁澜是在宫中遇到什么天摇地动的
大事了!?
天塌下来还在傻笑的那个笨蛋,今天一连哭两次了!!之前一次害他与语冰都心痛得差点双双自
尽去!这次肯定又来了!
夏越想越觉得祁澜真是天字第一号大混蛋,而他自己则是全天下最可怜的魂,被害得惨绝魂寰!
!
一阵埋怨发疯过后,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蹲下身抱头,等待那爆发的心痛来临,把他折腾得
惨兮兮。
"他肯定是见到嚣狄长流了......"
语冰还没说完,一阵强过一阵的心痛掳获了他们,已经连说话也不能了。
指尖一颤,握不牢的语冰剑下地,"锵"地直插于土地。他连控剑入鞘都来不及做,他们不是人类
,没有肉体只有魂魄。
魂魄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祁澜的情绪像只无形大手,翻手云覆手雨,把他们紧紧握在掌心,苦
与乐都强上百倍。
此刻,祁澜正不断收紧这只掌,也几乎把他们硬生生掐碎。
夏的双眸没有焦点,眼前只盈满泥土的浊黄,他的泪流得猛,点点滴滴把土变了深色。
"嗄...嗄...嗄、嗄......"他紧揪著心口,喘著气,但节奏开始失控。
他痛到想大叫,这种本不该是他受的痛,让他想杀人、想把祁澜撕成碎片......
"祁澜...祁澜...你回来就到你好受......"祁澜识相今晚就别回剑场,不然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把他咬扯成十六份!!
稍能习惯那心口破洞般的烫痛,夏抬头,想看语冰的情况......
只见那抹白,撑著剑勉强站立,被阳光穿过的身躯更显得透明。然后,语冰在他面前倒下了。
只见那抹白,撑著剑勉强站立,被阳光穿过的身躯更显得透明。然后,语冰在他面前倒下了。
"语冰!"夏顾不得任何,他冲过去把语冰抱起,惊见他的脸色比平日更苍白。
他的眼神涣散,长睫凝住的水珠,不断滚落,即使夏没见过此同伴比此刻脆弱,但语冰还是举起
一手,推拒著他的怀抱。"别碰..."
反正他们再怎么痛、怎么难受也还是不会灰飞烟灭,笨虫的著急表情压根儿搞错对像了吧?
"我也不是很想管你!!不想给我碰的话,你就别一副快魂飞魄散的模样在我眼前晃!"
夏不管他的抗议,一把抓起他就大步走回祁澜的房,把他甩上床。
即使这样也不会令他好一点,至少在视觉效果上,语冰躺在床上是让夏安心很多了。他看祁澜每
趁发病头痛身痒蚊叮虫咬,韬虹都迫他躺床。
如果语冰不是连爬下地的力气也没有,夏毫不怀疑这恶魂会狠狠踹他一脚,再控剑对他行浚迟之
刑。
"我的辈份比你大,你乖乖听我的就对了!"很好,大叫果然令疼痛少点。
"你...又......知道了?"语冰揪著胸口,咬著下唇,真有点快魂魄散尽的错觉。
"祁澜记起了,他跟我说,是先打造我、再打造你的!所以我辈份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夏哥还差
不多!"
"说谎。"祁澜那一晚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打出他们来,连谁先打谁后打也分不清,弄了这么多年
还是没记起来,现在这只虫自以为是一两句,他可不信。
"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哇!"相连到天边的句子还没说完,背部传来猛击,令他
整个身子弯成完美弧型。
他一手抚上背,知道语冰把插在外头的剑叫回来兼"很不小心"地击中他了。身心疲惫,但语冰手
下也没留情,他痛到几乎喷泪。
"小人!"
"我不是人。"
......也对。
***
心很痛,很无聊。
把语冰硬是推过一点,夏半坐在床上,挨著榻,四周寂静无声。这样的情况已持续了几刻钟,而
祁澜的心痛断续。
他不知道身旁的语冰有没有睡下,而其实他连语冰懂不懂睡也不知道。
睡眠是他近来才习回来的,看来语冰还未赶得上他的进度。应该说,语冰从没有赶上过他的进度
。
剑身是他们的实体,而祁澜在打造他的时候似乎特别仁慈,不过打成了想要的形状。很痛,可是
还可以。
那是粗胚的锉磨,他在打语冰的时候,也不知是那根神经出问题,反覆打磨到粗胚几乎没断掉,
他疯狂地磨,磨到语冰只剩簿簿一层为止。
语冰就在他身旁,被快将魂飞魄散的庞大恐惧所压迫,也被那种极致的痛苦迫得双眸瞪大、浑身
打颤,透明到几乎看不到。
夏忘了,那时他有一刹控制不了,想一剑刺死祁澜。也许他有过这样的念头,忘了。
忘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忘记是人类的权利,那表示他们更接近人类一步。但他始终忘不了,语
冰那时痛苦害怕的模样。
语冰被打磨成软剑,比世上任何软剑都要簿却坚韧,他却很肯定那时侯,祁澜是想把语冰弄断。
直到现在,他看著语冰剑柔韧地伸展、弯曲,有时会突然害怕剑身会断。
语冰比他更为脆弱,也对痛楚格外敏感,打磨成形是他经历过最恐怖的疼痛,语冰也确信以后没
任何事能超越。
好些时候,夏怀疑自己是恨著祁澜的,正如祁澜表现得很明显般。
"语冰,你还记得祁澜带我们面圣那次吗......"
语冰没吭声,直到夏以为他真是睡下了,他才应句"你是在讽刺我,还没学起忘记吗?"
夏笑了,耸肩轻笑然后转为大笑。他的竞争心理是要重到什么样的地步啊?
既然语冰是如此认定他的,他也不介意当他的上进动力。他摸乱语冰的银白长发"放心,我变成
人类以后一定回来接你。"
夏天绿郁的林野,对上冬季泛紫的冰晶。绿眸对紫眸,互相把对方拉进回忆漩涡里头。
发色、眸色、性格再怎样不相似。那一模一样的脸孔,那体内流动的,仍是同一块铁石的双生,
他即使忘了所有,也不会忘了语冰。
同样,他们一同把祁澜捧上名匠的荣耀,怎会忘记得了......
同样,他们一同把祁澜捧上名匠的荣耀,怎会忘记得了......
那年,祁澜十七。
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疯子与两柄剑,与那一点不渺少的欲望。
他们无疑是祁澜全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没错,那时候祁澜比乞丐还更卑贱,剑比人更具价
值。
祁澜把他们打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是恨。
无止无尽的、他体内那把火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炉,却是永远没有扑灭的一天。
祁澜这把火再烧上脑袋,肯定就是整个坏透透了。他恨,每日每刻每分每秒都恨,都记著祁家的
人把他毒打,他们的丑陋嘴脸。
他想要报复,想以这双差点被打断的手,证明自己的能耐,他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回祁家铸
剑场,谁把他赶走,他就要谁感恩载德地奉承他回去。
只要能挺胸直背地踏回祁家剑场,他赔上性命都甘愿。只要能让这压抑在心胸折腾的怨恨抒发,
他就是拚了命也要吐气扬眉。
他想要报复,他没日没夜想得快疯了,每每想到的时候都迫得大叫。
胸口那道火把他迫急、迫狂,再不把权位拿到手,他就要急疯了。
那年,他只顾著筹够贿金去贿赂皇军,打通门路准他去面圣,好让他以夏虫语剑得名匠之名。
守门的皇军贪不够,皇军的纪律越严明,那如吸血侄般的存在越精明。
他没财没权,做最下贱的苦工,真等不及的时候他就去抢、去偷、去乞、去求。
总是永远都不够,皇军这天叫你给五百钧,明天立即转为一千钧,那是个填不满的坑,坑内没水
,把铜板丢下去不会有半点声音。
那曾让他挫折的、让他受辱的,祁澜都咬紧牙关熬过去,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能耐,他也一定要
相信,夏虫与语冰面圣之时就是他该得的荣誉来临之时。不然他撑不下去。
那双所有铸剑师都该引以为傲、加以保护的双手,担过的苦超乎常人所想像,他像转了一个人般
不言不语,只顾埋头苦做,然后一次又一次被皇军打退。
反覆的过程痛苦而长久到,祁澜很怀疑自己是否一辈子都要如此过下去。
他少话得像个哑巴,想起以往难以承受的回忆,就拿一双蓄满怨恨的眼来瞪著夏虫与语冰。
他不哭,只有在梦见那双并肩坐在剑胚架上的背影时,会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他恨这世上所有
生物,最恨的却是剑,可笑地他们是他唯一财产。
除了初见语冰与夏虫出现的那天,那抹无奈的苦笑,他再没笑过。
语冰知道,那抹笑是涩的,是无法摆脱他们的哀恸、是终于认命。
夏也怨,怨他把他们当成争名逐利的工具,怨他毫不掩饰恨的眼睛,怨他卑躬屈膝的窝囊,怨他
无情无泪的把他们困著。
他不要这样的主子,那时夏的心愿,就是把祁澜那双最讨他厌的眼珠挖出来。
***
皇军不可随便放人进宫,更绝不受贿。
但受贿的,也不会放人进宫。这种人最是卑劣。
那天似乎和之前重覆的过程没有分别,有分别的不过是他诚惶诚恐地把凑足的钱捧著去,但皇军
们拿出来教训他的用具,不再是拳打脚踢。
他们把贿金牢牢当当地收妥,然后亮出了棍子,就是官府所用以惩治迫供的长棍。
那是最为偏僻,只供进贡使者使用的东南门,门扇就在他身后大开著,他却只能向反方向逃跑。
那两名以玩弄他为乐的皇军,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给抓住,然后按压
在地上,以碎布拚凑而成的簿衣,给他们拉高过头去绑住挣不停的双手。
他只能愤怒地嘶叫、疯狂地挣扎,尽管那副躯壳内连一丝力量也没有。
贴在滚烫的石地上,顶著炽热的炼阳,祁澜永远不会忘记石地的浮焦味。
在获得最高剑师之名前,他不许自己被打死在这儿。
那两名皇军说了好长一串,什么乱闯皇宫的刑法、什么私下贿赂皇军,他听不进去。疼痛开始降
临,打的第一下已教他咬破了舌头。
要忍下呻吟根本是不可能,只因唇已咬得破烂。他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凄凉。
他只是恨、只是不甘心,他没看任何方向,只死盯著百步之远的肆堇大殿,比起数不尽的苦日子
,那大殿现在就像他面前般近。那个拚死攀上的地方。
背上一下又一下的重击,让身躯不能自控地抖动,像只毫无尊严在蠕动的虫。
他连骨头都是烫的,浑身无处不烫、无处不痛,如被火焚。
"啊啊...嘎呀呀.........啊──!"白皙的背,很快,怖满了一条又一条的红痕,两指粗大。反
覆打上的地方更痛,似敲碎了骨头。
"嗄、嗄...啊......"
高温与极痛的煎熬之下,祁澜开始神智迷离,陷入昏迷。
皇军听他的呻吟越来越微弱,想出了新招数。
他们把棍子抽起,以粗糙的棍端,去割开他的背。祁澜被那一波痛心疾首激得醒过来,然后那锐
痛,令他再也昏不过去......
"啊───!!"痛叫扯得喉咙沙哑,血泊泊地自他的背流下来,浸上了石地,染湿身下。"啊
呀......呀───"
皇军们慢条斯理地找完好的肉来割,割得极慢,在享受他的惨叫。那跟用刀尖破开皮肤,是没分
别的。
血越涌越多,很快,他整个背部没完好的地方,都是血,割烂了破破烂烂一大片"阿......
阿......"
嚎叫,张嘴却无声音;张开干涩的眸,却无泪滴;向前爬,却没有移动半分。他只觉得再不爬离
,他会给玩弄到失禁。
就在那两名皇军嫌不够,要抹干净他的血,再玩切割游戏时,祁澜按著的剑,开始震动......
就在那两名皇军嫌不够,要抹干净他的血,再玩切割游戏时,祁澜按著的剑,开始震动......
那是夏虫。
那是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的眼珠挖出来的夏虫。
夏虫越震越剧,击打剑鞘发出彷若低狺的声响,连两名皇军都停下了手中工作,疑惑的寻找声音
来源。
夏再也忍无可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概,他本是最恨祁澜,现下祁澜被当成是鱼儿般被
人恣意切割,毫无尊严地蠕动,他该最是快意。
但祁澜的血,溅上他的时候,他却没法再静观下去。天知道祁澜的血,快要染红宫门前一片地了
!
他可以容忍祁澜仇恨他与语冰,不管祁澜恨他们,或是他们恨祁澜,都有其理由。
但这两名人渣的伤害,却是毫无资格!!
让他一举出鞘杀了他们,之后不管祁澜是爬的爬过去面圣,再也不干他的事!"我杀了他们!"
眼见剑身快将出鞘,皇军的视线也凝在夏虫之上。千钧一发之际,祁澜的颤指,弯曲,费尽最后
一丝力气,虚抓著剑鞘......
即使这样半点也阻止不了夏虫的出鞘,但他还是要做"不要......"
"不要这样......"祁澜抬头,以蒙糊的双眸找寻著夏虫的身影,他坚定地重覆意愿。
夏虫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觉得他的脑袋真是被打坏了!!他被人虐打成这样,竟然还替那帮人渣
求情!!他是不是疯了!?
祁澜很清楚,自己是没有半点资格去要求夏,即使夏此刻就将皇军杀尽,他没有立场去责怪。
只是,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想前功尽废。
即使是当今圣上多爱奇珍异物,也不会要一把邪剑。谁会赞赏一把无人操控、却血溅宫门的妖剑
!?"不要......"
夏虫一出鞘,他这辈子怕是完了、毁了,停在这儿了。一手握著剑鞘,祁澜捕捉著夏的眸子"别
这样,求你了......"
"求你了,夏......"
这是祁澜第一次叫他夏。
这更是祁澜第一次求他。那个对他们恨到极致的祁澜。
站在浑身是血的祁澜面前,凝视著他蓄满哀求的眸子,听著他一遍又一遍恳切的声音,彷佛是他
这辈子唯一的请求。
夏有想哭的冲动。
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就完全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只有祁澜才能赐予的东西,却不是他的眼珠。那种释然,与祁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给的认知,
令他想哭。
***
祁澜被虐了半天,然后似垃圾般被丢在宫门一隅,背上的伤连块布掩盖也没有。
他悠悠转醒之际,夜已深,只觉背部像被火烧过的赤痛,而背骨几乎全被敲碎般痛苦难当。
他被丢在宫门外头,指尖再向前半分,就能碰上冷硬的铁门。在梦寐以求的皇宫之前,面前是紧
关的入口,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事吗?
祁澜把身边的两柄剑拥在怀内,然后扶著宫门,慢慢地站起身子来,每一轻微的伸展都让他剧痛
。
双腿突地软倒,无力支撑的他趺坐地上。手心的湿意,竟来自未干的血泥。
把污脏得像乞丐的脸,贴于冰凉的铁门上,烫痛几乎要把他的志气一点点烧光。他现在,就觉得
自己很凄凉了"呵......"
他把双剑轻放在膝上,然后抚上门,指尖描绘著每一花纹条理。那黑夜中的大门,彷佛高至插云
,教人绝望的压倒性强大。
"开门......"
他轻轻地敲打著门扇,只发出钝闷的回音,似有限度的回应"开门给我吧......"
"开门给我...开门吧......"静夜中,宫外半里无人,只有一声又一声的拍打声,与自己凄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