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虹养悔 下————蜃楼

韬虹难忍痛苦地摇头，双目泛红，他从牙缝挤出声音"够了......"
他还是来得太迟了吗......他紧握双拳，再也无法看这残酷一幕地大叫"够了！"
正在吃血的祁澜，浑身一震，彷佛被那声所憾动。然后慢慢地直起身子，仰首看向眼前的韬虹。
四年了，只是他没想到，再见这双眸竟会在荒谬的情景下。
眼前人这才像如梦初醒地，静静看著他，然后无声滑下了泪，在满是血的脸上洗刷出两道......
银灰的眸，渐渐回复光采。他哽咽著，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满满是红，还暖热著......
眼前的人，已没了活息，而尸体被割得破破烂烂，惨不卒目，被折腾到最后一秒才断气。他彷似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什么、刚杀了两人......
与祁澜一般，有著体温的人类。与熹舞一般，有著生命心跳的人类。
活生生的人类被他变成僵硬冰冷了，他还吃他们的血......银灰的眸累积著泪，然后滚落，他不

知如何是好地伸出双手，伸向韬虹"韬......"
守守占了祁澜的身体，如以往讨拥抱一般的姿态，脸上却带著如此惧怕、可怜的表情。韬虹也张

开了双手，向他踏前。
他怕得浑身抖颤，怕将要再被遗弃封印...这次不会的，无论是对、是错，这次都不会了，都不

想了。
"别怕，守守......"他与祁澜，一定都会护全他。这次，他们绝不会放弃，无论是要带守守到天

涯海角，成了罪大恶极之人。"过来。"
"来，过来韬哥这儿......"他知道祁澜没错，守守也身不由己，可错是铸成了。
在再一次的被迫别离之前，他们能做的只有逃。守守杀了人，鬼差肯定很快循血气追来；而皇军

，也不会放过祁澜。
守守站起身子来，趺趺撞撞地向韬虹步去，半边脸上的白咒文浮著光。
自私也罢，这次，他会护全祁澜与守守直到魂飞魄散为止。他只庆幸在鬼差赶来之前，他还有再

一次的机会选择去护全他。
韬虹张大双手，等待守守过来他的怀抱......
守守满嘴是血，双手紧握著匕首，刃锋滴著红。他赶急地要扑向韬虹，不知多久没接触此怀抱了

......
就在守守要触到他的那刹，身后有黑影在爬起，然后白光一闪，高举向守守！
"不要──！"从韬虹的角度看得一清二楚，他见到那要死不活的白军，撑著身子站起来，以配剑

插向守守！
祁澜会被杀死！
那一刻，他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去制止。
他只听到一声巨响，然后，一切静了。平静得可怕，连半点声响也没有。
他回复知觉时，双目渐渐聚焦，看见祁澜，竟近在咫呎！
......他是守守，还是祁澜？
眼前人半边脸上的白血字，渐渐褪去，直到脖子上的咒文也消失。
而银灰的眸色，也快速加深，直到深黑。
祁澜的意识回来了。他的知觉恢复，然后凝视迫到面前的皇军，几乎立即就发现了，于是他唤
"韬韬......"
皇军的身体，韬虹的魂。
两人震撼至极，没法反应。韬虹一阵激灵，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做了。
他缓缓垂下高举著长剑的手，握不牢，一松，白光锵然下地，虚转几圈。成为寂夜中，唯一声响

。
他们之间唯一的响，竟不是心跳声。
韬虹听不见心跳声。没有心跳。
他真的，强抢了人体，把此人的魂给杀掉。
寂静的街道上，看上去只有两头猫儿在狂奔，只有他们知道，这条街早是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墙壁明是没有路人，但影子却渐多，越来越多。
好几十个人影在墙壁上，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越走越急，到最后竟渐缩小，变为猫形，猫影密集上在墙上疾奔著！
跑在道路中央，被两边夹著的夏与语冰第一次见著这情况，心底惊赫，却是拚著一口气，往祁澜

的地方狂跑！
祁澜跟韬韬出事了，他们知道！肯定是出事了，那么恐惧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心脏都紧揪得快缺

氧了，他们再不赶去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夏与语冰竟然感受到守守的气息，这是第一次。
守守与他们不是同块铁石所做，他们从来就不能感受到他，但现下...现下这种感觉却如此地强

烈，盖过了所有！
守守回来了，祁澜与韬韬肯定出事了！即将失去的恐惧感，真实到彷佛已发生！
鬼差们汹群出动，与他们同一方向去追捕祁澜，即使不知道发生何事，这阵仗也绝不是小事！
与他们齐动的猫，猫嘴开始张合齐声，却是人声。
低低沉沈的大合音，似从地府深处传来般恐怖阴凉"让道。"
"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
他们一声又一声，不间断地说著，声量不变。直接钻进脑袋中，听不见其他声响。
宏亮的声让大地震动起来，让夏与语冰被扰得直想割去双耳，步伐还是坚定如初，不管一切地奔

前。
只要一停下来，那群该死的妖物肯定会捕获他们，要不，就是他们被魔音给弄疯了！
"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
"嘎呜......"夏受不了那种庞大的压迫感，咧出利齿，左右对墙壁嘶吼！"嘎嗯──"
现在不是挑衅的时候，而且他们肯定也斗不过这群鬼差，在他们的捕网收紧前，逃出去才是上策

！
语冰一拂尾，打上夏的猫身，催赶他的脚步再快点、再快点！莫停下来！！
跑跑跑，一直跑，街道上的影子，从两头，变为四头，然后六头，一直增多......
夏与语冰大感不妙，只怕未到祁澜身边，已被杀尽。
墙壁上的猫影，一只又一只地从墙中跑出来，化为有形。渐多黑猫奔出，在他们身边并跑！
狭窄的阶道上，越向前跑，越是无路。两边十几只黑猫把他们迫往中间，越迫越近！
此晚的阑煦市集内，猫足之音憾动大地，却无猫叫之声。
一模样的浅褐眸子，如夜般漆黑的毛色，似哑子般闭紧嘴巴，整齐一致的步伐，不需下令却完美

地收窄追逐。
彷佛那是一堆木偶而不是一群猫。不停又不停的迫在耳边，冷然叫他们让道、让道。
那种巨大的精神压迫，几近叫他们发狂，被两边夹迫，他们奔跑的节奏渐被打乱了......
"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让道。"
浅色的眸，与熹舞一样，却无半点生气，似硬镶上去的玻璃珠子。他们就被几十双眸，牢牢地瞪

著。
被侧旁的黑猫抢道，语冰的体力不继，前足一软，几乎就倒了下来！
一倒下难保被他们扑食！语冰心底一惊，正挣著要稳住身子......
"呀───────"
一声划破了夜空，所有黑猫听见这声，步伐突地停了下来。
他们纷纷仰首看向上空，上空盘旋著一只巨鸟。巨鸟之翼，掩盖了头上的天，一声又一声的呀叫

，回响著打破了合声。
是春魉！
夏与语冰却不敢偷闲看向上，他们只知道要跑，抓住这天赐机会更是起劲地跑！不能缓下来！
几乎与夜色溶为一体，巨鸟追上来，然后快速降下，双翼刮起的强风，把好几只黑猫刮得撞上墙

！
"呀───────"
黑鸟降下，双爪张开，一放一收。精准地把一红一紫的猫抓住，利爪勾入皮肉。
"咕......"夏与语冰只觉被利刃插破背皮，却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黑鸟再次展翼，急急振动，想要挣上半空，却是挥翼第一下，已被黑猫扑上！"嘎呀──－"
几十只猫一直追迫，如哑巴般不叫一声，却是频频扑上他的羽翼，尖爪抓破他的翅膀！
黑鸟抓著两只猫，死活不放，却负著黑猫的重量，挣著也飞不上天。他们被一直追迫，迫到街角

困兽之斗。
任春魉怎挣，翅膀挥得有多猛，把一只臭猫挥开后，又一只扑上来抓咬，没完没了！
妈的，这样下去，迟早被他们咬去翅膀！本大爷不发火真的被当病猫了！
被迫到街角，春魉松开勾著夏与语冰的爪子，在众猫措手不及之时，化身男子，把缠于身上的黑

猫们抓起！"要打是吧！？来啊！"
一手一只，他把猫儿抓起，徒手折断颈骨然后扔开！"咔咔"骨头硬生被折断的声，静夜中显得响

。
猫尸击上墙，然后滑落，在墙上拉出一道道血痕！
鬼差们眼见形势不妙，纷纷化身为人形，一时之间，几十鬼差包围他们！
之前绰绰有余的道，挤进了好几十男子而显得狭迫。
为首之鬼差踏到最前，带著些许兴奋嗜血，慢条斯理看向周身是伤的春魉"春魉，千年不见，你

看上来还真狼狈。"
春魉侧头，吐出一口污血"还不及你等下身首异处的狼狈，先担心自己吧，颐右。"
"寻千的护全果然是错的。"颐右瞧了一眼，他翼下的两头猫，正咧齿附身对著他"千年前抢了个

人类，这趟你又想抢什么？"
"你的春爷我想抢什么，得问过你的允许吗？"春魉脸上无惧，心底却暗叫不妙。
颐右的手下再来百个，他也只当是喽罗。但颐右不是好对付角色，他要护全夏与语冰，手脚就不

灵活了。
"被骗去眼睛的你，连心都给那人类蒙住了？阴间搁著你这叛徒不管，你倒嫌活太久，找上门来

了。"
春魉真的失心疯了，千年之前为了一个人类犯了重罪，如今更荒谬，竟为了微不足道的两只剑魂

？魂是他们的粮食呵！
"去护全杀了两人的刀魂，强占人身的剑魂，廔次背叛阴间，对你有何好处！？"
"是没什么好处，可看你们一群荒乱的，实在太好玩了。"春魉侧头勾笑，扯痛嘴角"我舍不得不

插手，成不？"
"很好，今天我就替阴间清理门户！"就是寻千要他交代，他也没什么不敢的！此叛徒三番四次插

手阴间之事，是自找死路"让我杀你个魂飞魄散。"
"别把我春魉跟你手下一群废物相提并论！"当他那千年是活假的就是了！？春魉霍地把翅膀更张

。
"我从没有看轻你，春魉。"颐右没有冲前去迎战，竟是右手一挥，五抹白光闪出！"剑魂又如何

！？"
"退后！"春魉察觉他的举动，立即大喝夏与语冰退后！
第一次短兵相接，一切只发生在几秒间。春魉的一翼挡于两猫之前，四道白光被翼挡下，只余一

道如刃，穿过了黑翼！
光如闪电射去，对准了夏！夏想退，身后已是尽头，退无可退！
"嘎───"的一声划破静夜，回音著。夏只觉突来的力度把他撞开，然后血溅上他，暖热一身！
语冰......
语冰──！！夏瞪大双目，血泼溅上身，他整脸都是红......
眼前，紫毛猫被白光束钉在墙壁上，白光精准地异穿了心脏，猫魂在那刹就死亡了。只剩语冰的

魂，在猫体之内挣扎著。
猫儿被高高钉于墙，血如瀑流下，四肢挣动著在嘶叫，却只能惨叫而已。
快出来啊！语冰！语冰再不从猫躯中跑出来，下次被破灭的就是他的魂了！
快出来！夏著急到不行，反覆地扑上去，用尽所能要把那道白光拔出来！要是那白光把语冰封死

了，他就一定会拔出来！
"颐右！把我打个魂飞魄散，再去对付他们也不迟！"
春魉伸手，揪起颐右的衣领子！"若你敢，再动他们一分，我会教你生不如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那有在动？"颐右甩开他的手，然后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举起双手，手

中无武。"比起破灭，我宁愿吃掉他们不是？"
语冰、语冰你这傻瓜谁叫你给我挡的！？再忍著点，快可以了！
ꆡ　夏还在努力的挣动，快把那束白光给抓下来了。语冰苟延残喘著，倒是没有再剧挣了

，只是喘著气，湿漉漉的眸凝视著夏。
那里头有著全盘的信任，彷佛说著：笨蛋，再加点劲吧，痛死我了。
针状的白光，却彷佛静待多时的凶器。
恐怖的美丽，似绽开的榄形花瓣般，从顶端开始，极速分成十片、百片、千片，垂下。
然后千片拉长延伸，眨眼间，拉出千根幼细的光线，漫延至猫躯每一部份，放射状地圈著，紧紧

缠绕！
被光线网住的语冰，动弹不得。夏再也忍受不了那种恐惧感，不顾春魉的告诫，魂体冲出猫体外

！
一切都是静的、快的，鬼差、春魉的嘴巴在开合，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语冰那双眼睛，在看著

他，里头没一丝慌
他在说：不要紧。
然后，光线毫无预警地收紧！
猛地收至最紧，猫儿刹那被撕开成碎块，血肉喷出！困于猫体之内的语冰，同时魂飞魄散！
三枚深紫的魂飘出，光芒渐渐减弱，漆夜中显得诡异地漂亮......
放心，我变成人类以后一定回来接你。
夏颤抖著伸手，指缝间却只有夜色。
身体深处有种灼热焚起，直烧得他发狂"语冰───！！"
他感受不到语冰和夏。
从出生开始连系的弦，彷佛突地拉断了。所有感觉都不覆存在。
韬虹瞪大双目，整个人呆怔当场。
身前的祁澜显然没余瑕留意他的反应，他举起还滴著血的双手，微弱地道"我..."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他不可置信地摇著头，步步后退。
韬虹看著渐渐激动的他，急踏前数步，抓紧他的双手"祁澜，没事的！没事的！"
"我杀了人！！我用这双手杀了人啊！怎么可能没事！？"他杀了两个人，那种感觉还如此鲜明地

，他现在还尝到鲜血的味道"我杀了两个人，还吃他们的血啊！"
"过来！"祁澜把他拉离那具破碎的尸体，祁澜彷佛失了神般，趺趺撞撞被他拉著跑。祁澜把他拉

到有火冓的地方"看著我！"
祁澜痛苦得浑身颤抖，站不住地，直想跪下来"韬韬...怎么办...我杀了、我杀死..."
韬虹以双手捧著他的脸，跟著一块跪下来"这不是你的意识，是守守占了你的身体，你听懂了没

有！？"
"那又有什么分别..."祁澜牢牢地凝视他，彷佛看著世上唯一的救赎般，抓紧他的双手"是守守还

是我杀的...没有分别啊......"
这是他给守守的恨，他给守守的嗜血！他能置身事外吗！？他不能！
韬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能说什么呢...即使是守守占去祁澜的身体，那也是用祁澜的双手

，跟皇军说怪力乱神难道有用！
"韬韬、韬韬...我满嘴都是血的味道啊......"祁澜一手掩唇，泪盈于眸惊恐地乱转。"我刚吃了

血......"
韬虹拉起袖子，胡乱地擦去他嘴巴旁的污血"没事了、现在没事了，真的...．"
祁澜腿软，压根儿站不起来，他跪在地上，泪流满脸"守守...守守他在的体内，我能感觉他、他

很害怕、很害怕...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又难过又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