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他也不想..."韬虹慢慢地跪下,与他平视,然后伸出双手把守守与祁澜都拥抱
住。"这次我们不放弃他,对不?"
他渐渐收紧了双臂,第一次真切地抱著祁澜,祁澜狠狠地咬著他的肩膀,一直呜咽。他含糊地重
覆"我们...这次不会放弃他..."
浑身的颤抖,也不知是祁澜还是守守发出的惊惧了。
祁澜用尽全身的力度拥抱他,庞大的痛苦教他们束手无策。良久,直到韬虹一句"逃吧......我
们逃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
"不、我真的杀了人...我可以坐牢,我可以坐牢,真的、我不怕吃苦..."
"不是收牢的问题!你杀的是皇军啊!"还要把尸体插得稀烂,同仇敌概的皇军是绝对不会放过他
的,真的抓到了岂止是坐牢那般简单"不可以给他们抓住!"
祁澜看著他,一时间没了主意。韬虹抓著他的肩膀,用力摇醒他"振作点!你还要带著守守逃的
!"
"好、好!"祁澜举起手背,死命的咬下去,以激痛唤回自己的神智"我一定会带守守逃的!"
"我们先要的是逃开鬼差的追捕,护全好守守!"还有他,他强占了人体,如此地动天摇的大罪,
鬼差肯定很快追上来了。搞不好现在已经出动来围捕他们了!
人间、阴间两边都围捕,他们只有逃了,没有其他的办法"以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去找春魉跟熹
舞吧!"
"对,还有语冰跟虫虫,我要带他们一起走......"祁澜扶著墙站起身子来,满身是血都顾不了。
他现在只要一个想法,就是带大家一起逃出追捕!
他什么都不要想了,不用管对错,他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他们一起逃出去!
听见语冰与夏虫的名字,韬虹悴然心惊,却是没说什么令祁澜更慌。
也许...也许夏跟语冰,为了护全祁澜而......
他都不敢再想下去,要真让祁澜知道的话,他肯定会崩溃,那时侯连生存的意志也没有了。韬虹
牵起祁澜的手,牵得很紧、很紧。
就是玉皇大帝来了、阎王来了,这双手他也是绝对不放,他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护全好祁澜!
"春魉在前头不远的地方,他肯定也在找我们,我们快过去!"韬虹牵起他的手向前跑,虽然自己
已失去温度,是冰凉的指掌。
夜色下,荒凉的街道,响亮的脚步声,他们在进行逃亡。
祁澜咬紧下唇,不想再溢出一声哭音,即使这个天地似乎只剩下他们......
他知道,天上地下的追捕却无处不在,很快就会把他们迫得走投无路。他们如此微弱的力量,要
如何跟全世界比拚!?这叫绝望。
也许他们正奔向死亡,而这趟逃亡很可能将是徒劳无功。但他们在绝望中找寻一丝毫的希望,紧
抓不放。
想活下去、想活下去!
荒谬的空白期,周遭静下来了,奔跑间两边的火冓,在眼角成了流萤。
彷佛他们共渡数不尽的日子,剑场的夜晚,剑烬流火。祁澜知道,即使他忘了一切一切,也不会
忘了眼前韬虹的背影。
是韬虹。无论过了多久、经历了多少,最后还有韬虹在他身边,永远不曾遗弃过他。看,他现在
还在牵著他的手,那么地紧、那么地紧......
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他牵著他的手,真实地握著他、拥抱他。
祁澜吞下哽咽,喘著气努力的跟上他的脚步。他多想,就这样从后以双手环抱这可靠的背,为他
支撑起天地的他。
十四年了,在韬虹挖心掏肺为他付出的时候,他为韬虹带来了什么,他又曾为韬虹付出过什么了
......
十四年了,也许就在今晚结束一切。他再也没办法为韬虹回应更多,这个不需任何因由,也不管
对错就把他爱进心坎的男子。"韬韬......"
"韬韬......对不起、对不起......"
风中,他一直喃著对不起。究竟是对不起什么,却也不知道,当是对不起他这些年的付出,他根
本不值韬虹为他付出至此......
前头的韬虹,步伐没有缓下来,还是一直向前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道"对不起什么......我
爱你啊。"
没有祁澜,也就没有他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他最该做的,甚至还可以付出更多更多,他不遗余力
地用著对祁澜的爱,从出生开始。
祁澜哭得更凶,没办法止住,几乎看不清眼前境物了"我也......"
他想回应的时候,韬虹却转过头来,笑了。那一笑有著欣慰释然,再无四年前的微笑般凄楚,他
已经懂得很透彻了。
"下辈子,再对我说不迟。"
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玩意儿,祁澜也不可能光用四年时间就爱上他。
这辈子,他知道祁澜可能都不会爱上他了,但,他在祁澜心中已是最重要的。这就够了,真的。
祁澜甚至肯开口对他说爱,他还有什么好求的,好怨的?他知足了。
"嗯!"祁澜把他的手牵得紧无可紧,感受著同一份感动,泣不成声。
他不怕。即使现在,就这样跟韬虹死在一块,他不怕。
他知道,下辈子韬虹一定会寻出他来,他也一定,会回应给他最多的爱。
鼠儿玉佩碎裂了。
然后玉碎又给扫拨到墙角去,狭窄的巷子内,两道黑影快速的缠斗又分开,速度教人看不清。
颐右双手大张,十指都缠绕著白光线,线状尤如有生命,灵巧地随著指头的动作而挥动!
春魉张开双翼,却无之前的巨大,黑翅尤如波浪般,在光网间折线钻出!
他们在争,那三枚紫魂。
紫魂飘浮半空之中已是越显微弱,快要完全熄灭。每当白线勾上魂魄之前,总是被黑羽先切断!
"滚开!"春魉一翼对准颐右挥出,颐右灵巧闪过,却不知他发的不是翅尖而是羽毛!
刹那,好几十片羽毛化为利刃,精准地切断他操纵的白网一边!
上当了!脸庞被划出一道血痕,颐右赶紧再发白线,白网修补的速度却远不及黑翼的灵动!"可
恶!"
羽毛再次聚集,化为黑色波浪!在白线勾下之前层层叠上,涌高的浪尖霍地卷走半空中两枚魂魄
!
很好。春魉心底松了口气,护全得一个魂魄是一个。
若让颐右勾破了其中一枚,那语冰就再无复生的机会了。勾到魂魄后,黑翼霍地收回,把两枚魂
魄牢牢护在羽翼,魂色又开始鲜活起来了。
"右翼勾三魂,左翼勾七魄。春魉,你的技俩我知道。"颐右收起了所有丝线,倒也不心急。春魉
,真不是范范之辈。
他挠起双手"同是鬼差,我有的你却没有。用作载魂的眼睛,你换给了那个人类。"
"就是不动用到眼睛,要对付你也绰绰有余。"滴答几声,红血落下。春魉的手心给割个血肉模糊
,是刚才挣的时候,猛力用手扯断丝网的结果。
"我看你没了一翼,是要如何对付我!?"
春魉的眼睛既不能载魂,右翼要把脆弱的魂给勾住,自当不能动!
双方争持不下之际,颐右话音刚下,便以始料未及的速度,十指齐向剩余的一枚魂魄勾去!
春魉的反应慢了一步,右翼不能妄动,只能以左翼跟颐右争长短!
那是比速度的战争,以为白线的长度已尽,黑翅却是太快收势,向下一割,割断了六线!
眼睁睁看著余下四线分八、八分十六地一直疯狂散开,春魉已心知不妙,他的翼赶不及再挥上去
抢!"妈的!"
既然对付不了线,他还可以对付操控者!春魉的翅膀持续向魂魄伸长,自己则一撑脚底,猛力以
身体向颐右撞去!
毫无预警的埋身攻击,颐右闪避不及,给撞到击上墙!"呜──!"
左手的线维持不了方向,全散落下来,右手的五指他却还是坚持!春魉转头,只见翅膀赶不及白
线的快速!
剩的魂魄快要给勾去了!倒于地上的颐右勾起笑意,春魉咬紧了牙关,快将绝望。
然后,双方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
差一分就触及魂魄的丝线,完美的直线竟然弯曲下来,彷佛被烧熔了般融落。
春魉与颐右都只能凝视著,眼前一幕。颐右只感觉一股热意,慢慢从丝线间存来,然后猛然发成
焚烧般的剧痛!
一道火光猛然冒出,春魉的翼尖、颐右的线端,同时著火!
"啊───!!"颐右感到滚烫的剧痛,右手一挥,著火的所有线都给烧断在地,仍然扑灭不了地
在熊熊燃烧。"这是什么鬼东西!?"
灭不了的高温,尤如炼狱之火,在暗夜中摇曳狂舞,越燃越漫开。
春魉也没有好上多少,翼尖硬生被火焰烤著,快将烧开了一片翼!他却狠一咬牙,没有退缩地再
把羽毛叠高!
最后一枚的魂魄,只剩余辉,他再不争的话就会消失无踪了!他拚著这口气,勾翼,把半空中的
魂魄勾了下来!
"好个争夺游戏!"春魉下地,左翼的魂魄立即快速交给右翼。
本来淡然无光的紫魂,勾在羽翼之内,慢慢地回复了光泽,越来越深。才刚搞定了语冰,那边厢
,却有更难搞的等著他!
数十步之前,暗夜间,突兀地浮现了发光体。
刚刚激烈的争斗,有了压倒性的转变。发光体双手大张著,浮在半空中,光靠近都感觉到扑面的
灼热,绝对会令任何东西自焚!
于是,无鬼差敢靠近,只能散开成一个圆来包围著他,而圆圈还越发扩大......
"夏虫───!"
春魉一手掩眼,强光已令这空间所有鬼皆不能视物,光太强了,眼前几乎只有白!
夏虫显然听不见他的唤,也听不进任何声音。他从目睹语冰魂飞魄散的一刻就只知道,他要为语
冰报仇!
世上已无语冰,也不需夏虫。他与语冰是一体双生,语冰为他牺牲,他总得回馈同样的牺牲!不
然等下,他拿什么面目去阴间见语冰!?
等等我,我很快就下来陪你了,语冰。今晚,这些鬼差,全都得给我们陪葬!
夏虫仰脸闭眼,黑红发扬起。看不见、听不到,再无任何感觉。只有恨,只有仇恨把他燃烧净尽
!
那是令人窒息的恐怖,某种压倒性的力量。他身边开始浮现起,一把把赤红的火刃,刃既似夏虫
剑亦如语冰剑。
剑锋向下,浮在半空中静止的光刃,倍数地增多,似圆一般扩散开去......
直到那光刃如花雨,几百把平齐浚空,此空间内所有人物,顶上皆有好几。要让光雨落下来,肯
定无一幸免!
周遭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灼热,红刃也益发大放光芒!快将自焚的高温之下,无鬼敢哼半声,
却纷纷化身为猫儿......
他们一只又一只地化身为猫,等下光雨猛落时,至少能在刃间找一丝逃脱空间、一线生存机会,
尽管渺茫。
那条笨虫!想把自己燃烧净尽,一次释放所有力量!
春魉冲过去,用劲鼓动著双翼,直直向夏的身影冲去!"夏,住手!"
还是慢了一步。
"赔命来────!"
他一句,然后平举的双手挥下。光雨全部落下,是鬼差们的一大灾难!
春魉眼睁睁地看著光雨落下,然后猫的拔尖惨叫、人的绝望痛嚎,声响震天!
淋漓尽致的光雨射下,数十猫儿在刃间跃奔,要找一丝生存机会!然后,猫躯被光刃从中央插穿
,钉于地上,立即断气!
眼前瞬间化为炼狱,一只只猫尸被贯穿、焚著,连血池也开始焚起,除了鲜艳的红,还是红。
光雨重覆又重覆的落下,不知下了第几趟!鬼差几乎被死尽,而红光一次比一次更淡!
"停手──!"春魉勇猛地冲过去,尽他所能地避开所有光刃,却还是给刺穿了双翼!一直冲去夏
虫身边、被光刃刺得坑坑洞洞!
红光快将净尽,就似萤火虫的最后余辉。他再这样下去,就肯定魂飞魄散!
春魉踩过火池,踏过无尽尸体,终于是冲到了他身边!
双翼都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春魉向他伸出了双手!拜托!一定要赶得及!拜托!
"夏,可以了───!"
赶得及。
春魉松了一口气,在指尖快将触到夏虫的一刹,耳边却传来巨响。
那抹红影,就在他面前,突然散成三枚!!魂飞魄散了。
插在猫尸上的光刃,全部消失,血池上的火焰也熄灭了。春魉还维持伸出双手的姿势,眼前却已
无要拯救的夏。
三枚深绿的魂魄,慢慢浮扬在半空中。春魉凝视著,指尖颤抖著,却没了主意......
他右翼已勾了三魂,鬼差双眸,可载六魂之用。
但他的眼睛,却不能载魂。语冰、夏虫,要护全,他只能选其一。
要放弃夏虫,就能救语冰。要松开语冰,就能勾全夏虫......时间所剩无几,他该如何是好?
"我来替你选吧!"
耳背传来一句,春魉快速地转过头去!只见颐右极近的脸,颐右身后,是仅存的数个鬼差。
春魉来不及护全夏的魂,也来不及说些什么......
他一阵激灵,身子一晃,大量的血就溅上了脸!!"阿────!"
颐右伸手,从背后,硬生生扯下了他的整片左翼。
"春魉───!!"
那边传来惨厉一声,不可置信的叫喊!
颐右彷佛握著某种玩意儿般,把撕下的左翼扔开,早已破烂不堪的翅膀弃在地上。
他与春魉同时转头,向漆黑的街道看去,那儿有两个人影。
"别过来──!"
春魉虚软跪于地上,血像止不尽的水般从伤口涌出来,直把他身下积了血池。
被撕去一翼的他显得极其狼狈,却还是把右翼收紧,不让语冰的魂被抢去,同时挡于深绿魂魄前
。
魂魄的色泽慢慢转弱,迟早会消散。莫说他现在一翼被撕,剩的一翼也护著了语冰,压根儿空不
出什么来护住夏魂。
颐右也不用出手,就这样欣赏著他失去力气。
剧痛教他频频抽搐,几乎整个撑不住,就要倒下去了......"不要过来!"
祁澜站在清冷的道上,紧紧回握著韬虹的手。
他一手掩住颤抖的唇,看著被撕一翼的春魉,残忍至极,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十步之前,一片地狱。
十数只烧焦的猫尸,死状惨烈正发出焦味,大量血水正漫延开来,啵啵地竟还冒著烟,几乎流至
他脚前...
"春魉......"祁澜看著他连站直身子都不能,周边还有几名鬼差围住,想冲前去迎救!
他跑前几步,立即看到春魉的翼内,卷住发紫光的晕体"那...不是语冰吧?语冰──!!夏──
!"
他激动地甩开韬虹的手冲前去,韬虹当机立断,立即追前去揽住他!"别过去!"
那边有数名鬼差,连春魉也受了重伤,他们过去只是负累!听春魉的话,逃跑才是上策!
"唷,我不去找,倒是送上门来了。"颐右长及脚踝的辫子,左右甩动著,步向他们"杀了两人的
刀魂、强占人体的剑魂,都全了。"
"难得那叛徒这样护全你们,你们竟然来找死?"想想,连他都替誓死保护的守门鸟而感不值了。
"自首,可是不会减轻惩罚的啊。"
春魉勉强站起身子来,失了重心,咯出一口污血"快逃......"
颐右不是他们能对付的角色,只怕逃迟一秒都给送下阴间了!
他说的对,现在不能伤冬悲秋,他要带祁澜逃跑!
韬虹紧抓著祁澜的手臂,看著同伴快将被杀,却只能向反方向逃跑!"祁澜,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