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的脖颈,随手就把他扔到了门外。
丐帮帮主洪涛皱眉道:"刘世兄,令郎不谙武艺,又是一派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何必如此苛责
呢?"
刘世义回头,勉强挤出笑容,说:"家门不幸,有这样的孩子,丢人啊。"管家林伯则赶紧跑出去
,搀起摔倒在雪地里的小踱头带走了。
这时孟雪娟为了缓和气氛,笑着开口:"刘公子虽然懵懂天真,相貌却是不俗。对了,刚才洪帮
主说他长得像一个人,不知是像哪一位呢?想必定是一位绝世的美人儿吧。"
霎时间,刘世义脸色阵青阵白,忽然抢在洪涛前面开口说:"各位豪杰前来我落梅山庄,是为了
共商大计对付金狗檀皓清。此事攸关国家存亡,轻忽不得,诸位还是快快入席商讨一番,在下身
为江南武林的一员,自然不敢推卸责任!"
林宗可顿时一愣,没想到师父的主意变得这么快,马上就对这件事变得如此热衷起来。周围群豪
自然也有相同的疑问,但是对付檀皓清确实是江南武林刻不容缓的大事,难得刘世义愿意出来主
持大局,真是求之不得。众人立刻投入了火热的讨论之中,孟雪娟的那个小小疑问,自然也被抛
到了九霄云外。
小踱头被父亲揪住脖颈扔出去,屁股一凉就坐在了院子的地上。刚下了小雪,地面上积了薄薄一
层白雪,坐上去冰凉凉的。因为刘世义使的是巧劲,他的屁股倒是不疼,于是饶有兴趣地抓起一
团雪玩了起来。
厅堂内人声鼎沸,却没人朝这边看上一眼,只有管家林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把他从雪地里拉
起来,唠叨说:"少爷啊,你没学过武功,当心染了风寒。"
小踱头问:"染风寒是什么?好玩不好玩?"
林伯哭笑不得:"小祖宗喂,染风寒啊......总之要是你染了风寒,嘿嘿,就得躺在床上天天喝
苦苦的药汁,你说好玩不好玩?"
小踱头皱起眉毛:"我没染风寒还不是要天天喝苦苦的药汁,有什么区别?"
林伯哑然。这个少爷因为脑筋不灵光,也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医治,喝了多少珍奇药材,但是毫无
起色,智力还是跟个几岁的小孩差不多。他分不清治疗风寒和治疗脑子的区别,林伯也不知道该
怎么跟他说,只好装作没听见,推着他走去厨房吃"肉肉"。
小踱头发现地面因为积雪非常光滑,索性不用力,就被林伯推着走,一路滑一路格格笑。林伯年
老体衰,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随口说:"少爷啊,你自己走好不好?这里是平地,可不能
滑雪。"
小踱头问:"那哪里能滑雪?喔,我想起来了,师兄以前带我在山上滑雪来着!"
林伯擦汗道:"嘿,那是你师兄小时候的事情啦。那时候你们两个感情真好,他带着你到处玩。
难得你还记得住!"
小踱头嘟起嘴说:"可是为什么师兄今天不理我,还打我?"
林伯一愣,只好说:"咳,你师兄现在是大人了,有大事情要做,自然没工夫陪你玩小孩家家的
玩意儿。"
小踱头陷入沉思,低头不语。林伯看着他皱着小脸的样子格外惹人发噱,差点笑了出来。
这时厨房到了,丫鬟厨娘早得了吩咐,把大鱼大肉准备了许多,摆满了小桌子。小踱头欢呼一声
,双手各拿了一副筷子,化身双枪将军,双管齐下猎取菜肴。他嘴巴里塞满荷香粉蒸肉,右手又
下筷去挟圆溜溜的鸽子蛋。偏偏他手腕迟滞无力,挟了半天没挟起来,好容易挟住了,刚抬起来
数寸,手指一颤,又噗的一下跌落在酱油碟子里,刚被擦干净的白皙面孔顿时又溅了满脸的斑斑
点点。
旁边侍奉的僮仆看了,噗的笑了出来。他们做下人的本来不该如此放肆,但是俗话说"打狗看主
人",刘世义对这个儿子向来不闻不问,时间长了下人自然也学会看脸色,对这个踱头小少爷虽
然不至于主动冒犯,这种当面嘲笑的事情却已经干得多了。
小踱头收回筷子,脸上的傻笑黯淡了下来。他虽然智力愚钝,却并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偶人,下人
的嘲笑,师兄的厌恶,父亲的冷眼,他都隐隐能感觉到。
他咬紧下唇,忽然回忆起小时候师兄带他去后山山坡上滑雪的事情。那时候,亲切有趣的师兄从
来不会讨厌自己,总是带着他到处疯玩。
要是自己能再去后山的话,师兄会不会跟当年一样对他微笑呢?
小踱头想啊想,可是这个问题对他混沌一片的脑子实在太深奥了。他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好痛,
随即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又要喝苦苦的药汁了吧。
脑子里浮出最后一个念头,小踱头失去了意识。
而正厅之中,江南武林的各路豪杰也已经达成了共识。檀皓清渡江南来,必先挑战有名头的各家
名宿,如果任由他来,只会白白折损人手。难得落梅山庄的庄主刘世义侠义心肠,心怀天下,主
动提出由自己来邀战那位金国贵胄--雪衣侯檀皓清。
冬至之夜,落梅山巅;贵胄游侠,惊天一战!
这个消息顷刻间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江南武林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更多的侠士剑客不惜千里奔
驰,赶赴落梅山庄,想一睹这一战的风采。而江南群豪也私下决定,刘世义万一战败,南宋国内
,再无人可是那金国魔头的对手,说不得,只好集众人之力,合力把他除去了。不过此举有伤国
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
第二章 摄魂魔眼
冬至前夜,又是一场大雪。这一年的江南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落梅山虽然地处江南,到底地势
高峻,漫山遍野都覆上了厚厚白雪,寒风彻骨,冷入骨髓。
等候在山脚下的宋国武林人士却越聚越多,足有数百人之众。落梅山庄虽然家大业大,也安置不
下这许多豪杰,后来的人干脆席天幕地围坐在篝火边,摆开烈酒牛肉大快朵颐,等候着那场空前
绝后的决战。
冬至之夜,月色如晦。
雪松的枝条上压了厚厚一层积雪,偶有清风掠过,雪屑就簌簌地向下掉。落梅剑客刘世义负手站
在树下的阴影中,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宗可随侍在师父身侧,看着师父阴晴不定的神色,嗫嚅着没敢说话。
忽然,贴着雪地仿佛起了一阵风,阴冷彻骨。外圈的人嚷了起来:"来了!那个金狗来了!"
只见沿途众人纷纷让开道路,一乘青布小轿向这边抬了过来。
抬轿子的是两个青衣小厮,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五官面目竟然一般无
二,显然是一对孪生子。跟在轿子后面的还有两个粉雕玉砌般的小姑娘,梳着双垂髻,清丽秀美
,也是一双并蒂姐妹花。
群雄中立刻有人哼了出来:"兀那金狗,排场倒是不小。"
然而有眼光高明如洪涛、慧深之流,已经瞧出这四个少年僮仆脚下的青布鞋子干干净净,不染一
点儿泥痕。而且眨眼之间就穿过人群到了这边,简直有如凌空虚步一般。这等轻功,就算没有达
到传说中踏雪无痕的境界,也已经极为骇人了!有仆如此,主人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了!
刘世义忽然对大弟子轻轻道:"替我照顾你小师弟。"
林宗可惊讶地拾起头,还来不及看清师父的表情,他已经踏出一步,走出了树下的阴影。晦暗的
月色下,刘世义高瘦的身形颀长挺拔,浑身上下忽然充满了绝世高手才具备的凛然气势。
轿子在刘世义面前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他对着轿子喝问。
"金人檀皓清。"
"在下宋人刘世义。闲事休提,今日之战,你我当各尽全力。"
"很好!"
静静等了半晌,轿子里却没什么动静。刘世义忍不住问道:"阁下为何还不出轿?"
轿帘子依然垂着。轿中人的声音清朗,口音略带僵涩,缓缓道:"我是来与你决战,不是耍猴戏
的。"
刘世义的目光掠过远远近近无数双充满期盼热望的眼睛,明白了,他苦笑道:"如此,阁下之意
是?"
"你我上山巅决战,生死各安天命,胜者方可下山!"檀皓清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此甚好!"
群雄哗然。丐帮帮主洪涛目光闪动,拉住林宗可说道:"令师怎能答应与他两人单独上山?"
林宗可愁眉苦脸地说:"可我师父就是这个脾气,不会愿意听别人劝的!"
在那群人的长吁短叹中,刘世义已经率先掠起,几个起落就上了半山。只见他落地无声,脚不沾
泥,显然内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顿时便有人喝起釆来。
轿中传出一声冷哼,轿帘微微一闪,一个纤尘不染的白衣身影已经翩若惊鸿地掠了出来。背对月
光,众人看不清他的面目五官,只觉一种清冷锋锐的气势从他身周淡淡弥漫开来,白衣轻裘,长
身玉立,就算是江南书香世家的翩翩佳公子也不过如此。
他并不说话,只是展开身形向山顶腾越而去。昏黄的月光下,他一袭白衣如银碗盛雪,纤尘不染
,在月下的影子就仿佛一只优雅的展翅白鹤,冲天而起,后发先至,转眼间就追上了刘世义,两
人并肩掠上了山巅。
在山下眼睁睁瞧着的江南群豪倒抽一口冷气,这才知道,即便是前任的江南武林盟主,已经成名
十多年的隐世名宿刘世义,也未必就有把握能战胜这个乳臭未干的金国贝子!有些情窦初开的巾
帼侠女更是不由自主地为这位年轻贝子的绝世风采所倾倒。
这场决战尚未亲眼目睹,也可以猜到必定精彩之至,可惜两位主角却拒绝被人当作猴子看,谢绝
参观。众人纷纷喟叹不已,却也没什么办法。
林宗可身为主家的大弟子,这时候只好招呼庄里的仆从送上新烫好的烈酒,把火堆拨得更旺,让
群雄围坐取暖。寒风呼啸,吹得火堆时明时暗,众人忧心决战的情形,都是眉目含愁。
跟着檀皓清来的那两对双生僮仆,自顾自聚在小轿旁边,也是沉默不语。
一时间,除了夜风呼啸和偶尔的积雪从枝头溅落的声响,偌大的暗夜竟是悄寂无声。
落梅山巅。
剑气冲霄,竞比幽暗的月色更清亮!
檀皓清和刘世义已经斗到了三百招开外,两人的武功都是金宋两国一时无两之选,奇招妙式层出
不穷。如果有人在旁观战,必定目不暇给,赞叹不已。
然而,这一战终究还是要分出胜负的!
檀皓清的优势在于年轻力壮,剑招精妙;刘世义却成名已久,无论内力还是临敌经验,都远在弱
冠年纪的金国贝子之上!
这时檀皓清一剑刺出,变招不及,被刘世义那柄名震天下的小雪快晴剑黏上,眼看就要从斗剑变
成比拼内力的局面!显然,才满二十岁的檀皓清就算从一出娘胎就开始练功,也无论如何都比不
上已经年届不惑的刘世义的内力!
檀皓清心中震惊,他从金国中都南下以来,一路上纵横无敌,只当宋人中没人可与自己匹敌,现
在终于遇见了对手!
--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败!
他目光闪动,暗运心法,再度抬头的时候,一双黑眸竟然波光流转,变幻莫测起来。刘世义挥剑
出击,恰好迎上他的眸子,顿时心中一乱,剑招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夜色凄迷,那双清亮的眼瞳里,潋滟着漫天的月色雪光,蕴涵着无数迥异纷繁的情感,恍惚迷离
,令人甫一接触,就仿佛要溺毙在那无尽的汪洋之中!
"摄魂魔眼!"刘世义无力垂下剑尖,神智渐渐迷糊,却挣扎着叫出声来。
檀皓清一张俊脸苍白如纸,显然作战中途施展摄魂魔眼极为损耗真力。手中剑招也慢了下来,但
因为对手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意,仍是占了上风。
他暗叫一声惭愧。长久以来罕遇对手,他本来认为自己永远都不需要用上这旁门左道的邪术。可
惜事到临头还是要用这胜之不武的下流手段!
大雪忽然纷纷扬扬地漫天落下。
檀皓清的剑已经刺出。
这一剑的去势并不快,他总是坚如盘石的手也微微有些抖。只因他的真力几乎也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对手的精神已经在他魔眼的控制之下,只要这一剑刺出,胜利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
隔着飞旋而下的雪花,檀皓清突然隐约看见对手嘴角的笑意,他陡生警觉。
已经垂下的小雪快晴剑倏地反撩而上,铮的一声,架住了檀皓清的大内御赐宝剑!与此同时,刘
世义错身而过,左掌轻飘飘地印在了他的右肋!
檀皓清蓬地喷出一口血泉,长剑及时变招,连退数步,卸去了对方后招蕴含的劲力,饶是如此,
也已经身受重伤!
他以剑拄地,冷冷睇视对手,一字一顿地道:"你没有中我的摄魂魔眼!"
刘世义仰天大笑:"笑话!雕虫小技,也敢在行家面前卖弄!嘿,比起昔年奼女宫主纵横天下的
媚功,你的魔眼还差得远!"
当然,刘世义话虽然说得漂亮,但实际的情况是,对方猝不及防使出摄魂魔眼的时候,他确实差
点着了道。好在他经验老道,反而抓住时机反败为胜!两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间,檀皓清现在却已
经受伤......
得意的笑声突然中断,刘世义瞪大眼睛,看着对手身后出现的人,叫出声来:"蠢、蠢材!你、
你怎么上来的?"
满地积雪中,那个满身泥泞、蓬头垢面的少年,可不正是他的独生儿子小踱头!
心神动荡之际,刘世义几乎已经忘记了身前受伤的大敌。檀皓清又岂会错过这千载良机!他长啸
一声,长剑抖出七个剑花,疾刺对手全身七大重穴,一双黑眸更是流光溢彩,波光潋滟!
他已经受伤,如果落败只有死亡一途。所以,这几乎是拼尽了他全部功力的一剑!一剑七花,摄
魂魔眼,他从穴道铜人和水晶灯残本中领悟的绝世武功已经全部施展了出来!
刘世义骤见儿子在山巅现身,心神正是动荡不已的时候,立刻被摄魂魔眼趁虚而入,摄住了神智
。接下来的一剑七花更是无从闪避,被剑气透体而入,雪花轻飘飘地印在他的身上,洇出点点血
红。
好个刘世义,不愧是前任的江南武林盟主!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被剑气刺穴的剧痛激回神智,小
雪快晴剑已经握不稳,他低吼一声,运足全身功力,将剑掷了出去,噗哧一声,钉进檀皓清本已
受伤的右肋!
鲜血狂飙,浓重的腥膻气息远远近近地弥漫开来。就在这一瞬间,两大高手均重伤倒下!
白茫茫的雪地上,热血缓缓淌过,染了一地鲜红。
小踱头瞒着管家林伯,悄悄躲在落梅山半山的山洞里,藏了大半天。看到月亮出来才敢出来,他
辛辛苦苦顺着山腰的小道爬上山顶,本来是想学着师兄小时候带自己滑雪的样子玩耍,没想到刚
冒出头就被最怕的老爹逮了个现行,极为害怕,缩在原地不敢动。
就在小踱头不明所以的时候,刘世义和檀皓清已经两败俱伤,双双躺倒在血泊中不能动弹。雪落
得更大了,北风夹着雪花刮得呼呼作响,山顶上冷意彻骨。
小踱头蹲在原地不动,本身又不会武功,不一会儿就冷得簌簌发抖。他待了一会,发现老爹没有
过来揪自己耳朵,大为奇怪,踮着脚尖走近了一些,看着倒在雪地血泊中的两个人,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