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摸了个酒坛子出来,又拿了两个杯子摆在桌上,斟满了,“说了这么多话,口干舌燥的,世子再陪老朽喝一杯吧。”说着自己一口先干了……
从日暮到夜深,再到天将破晓,洛未央看着坐在对面的李青玉,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送到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这一场对饮他没喝多少,几乎都是李青玉一个人在自斟自饮,一边喝一边时不时诉说一些过往,到后来竟用竹筷击打着杯子,嘴里唱着“千杯佳酿赴桃园,梦里关山飞渡,恨不遂人愿,阴阳两隔无由见,思意终难断……”直至趴倒在桌子上。
两夜未合眼,之前还打了一架,受了伤,洛未央回到自己房里也是疲惫不堪,胡乱抹了把脸便倒在床上,连衣服也没脱就睡了。睡梦中,洛夫人、李青玉、皇上、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轮番出现,一会儿混在一处打打杀杀,一会儿又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睡熟了。
睡得正酣,耳畔却有人一连声地喊他,“公子,公子,醒醒——”
未央不理,翻个身继续睡。
“公子,快醒醒,太……”不光是喊,还敢动手推他!阿六这奴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未央闭着眼睛反手挥开阿六,“出去出去!爷都卯时了才睡,有什么事等爷起来再说!”
“阿六,让你家公子再睡会儿吧,孤去厅里坐坐。”慵懒的声音就在几步之外响起,虽不大,却让洛未央立刻清醒过来,他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回身就看到太子殿下一袭黄衫,手里还拿了把折扇,正站在窗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他醒了,他反而摇着扇子出去了,丢下一句“孤在前厅等你”。
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顺便骂阿六怎么不早点儿叫醒他,阿六委屈得快哭了,说喊了半天他也不醒,没想到太子殿下就跟到屋里来了。
前厅,赫连若朝放下手中的茶盏,上下打量着站在身前的洛未央,“孤听说烨王和小侯爷都受了伤,很是不安,昨日去了烨王府,那边情形还好,今日便来看看小侯爷,小侯爷可好些了?”
“多谢殿下记挂,未央已无大碍。殿下亲临府上,未央不胜惶恐。”嘴里说的虽然是官腔,不过惶恐倒确实有一些,对于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和做法他总是摸不透,不知他这次亲自跑到他家里来又想干什么,探病?询问事情结果?还是什么别的?听说宫里已经开始甄选太子妃了……
“如此孤就放心了。嗯,那日孤交待小侯爷的事情……”
“殿下,我们去书房细谈可好?”洛未央瞥了周围的人一眼。
“也好。”
书房里,丫鬟们端上茶水后都退了出去,掩上门,屋内只留下洛未央和赫连若朝二人。
“回殿下,未央已试探过了,李青玉他并不会武功,也不是微雨楼幕后的操纵者。”因为没休息好,洛未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知道关于夜探翠湖别院的经过,无夜对太子都说了些什么,但是他这里却无法再有任何隐瞒,所以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把母亲在别院炮制五芳金薇露以及李青玉所讲述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赫连若朝,当然其中不包括李青玉和谭微雨之间的情感。
“哦?是这样?”太子提高了声音,但也并未显得很意外,大约这样的结果也在他的推理中。
洛未央撩袍跪倒,“请太子殿下将未央绑至大理寺!”
“哪又为何?”赫连若朝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人。
“未央之前曾送毒酒进宫,是为帮凶,且一直隐瞒真相……”
“好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赫连若朝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你先起来吧,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孤不会动任何人,包括——洛夫人。而且将来就算要定罪,也会分得清清楚楚,我朝一向不兴连坐之刑。”
眼下事情已经有了初步结果,微雨楼想要弑君的目的已经很明显,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乾王朝历经几代都没有出过叛乱之事,微雨楼一个江湖组织,就算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妄想推|翻朝廷,而朝中也看不出哪个大臣或哪股势力有谋反的迹象,如果抛开这些,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私人恩怨。
当今皇上赫连启二十二岁登基,如今已过了二十载,称颂皇上勤政爱民,宽厚仁和的声音从庙堂到民间比比皆有,又如何会与江湖门派扯上私人恩怨呢?
赫连若朝和洛未央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省略了一点没有说,那就是皇上和洛夫人之间,难道竟有什么嫌隙不成?
情之未央 上卷 第71章 旧怨
从侯府出来,赫连若朝迎面遇到了小福子,便让他上车回话。
“太后的病这几日怎么样了?”
“回殿下,太后仍是卧床,不过精神尚好。嗯,听说最后三位太子妃候选人也定下来了,分别是王太傅的长孙女,刘丞相家的二小姐,和翰林院大学士付湘林的妹妹。”
“那太后的意思呢?”
“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意属王太傅的孙女,闺名叫织云的。”
“哦?这位织云姑娘有何过人之处?”
“别的奴才不知,只听说这位王姑娘容貌甚美,据说……据说比京城第一美女洛夫人还要美!”
哈哈,原来是这样!赫连若朝不禁含笑点头,洛未央容貌长得像洛夫人,所以太后听说王织云比洛夫人更美,便希望自己娶了她,将来或许能让自己对洛未央丢开手,她以为自己只是贪图洛未央的美色吗?或许一开始是,但现在却变了。
“嗯……”小福子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说。”
“奴才私底下听皇后娘娘跟前的宫女说,皇后娘娘本来更喜欢付学士的妹妹,说她聪明伶俐,且素有才名,而这位王姑娘除了美貌,却是……却是有些笨笨的,琴棋书画样样都很普通,所以……”
这样啊,那就更好了,他就是要娶一个笨的,至于美貌,已没有人能超过他心里那一位,所以,他会按照太后的意思来选择的,而母后当然一直是以太后的意思为准。
翌日,皇上在早朝上宣布了太子妃的人选,自然是王太傅家的王织云小姐,然后由礼官选定良辰吉日,太子不日大婚。
圣旨已下,宫里开始忙着太子大婚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太子府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做,虽说大部分都是固定的程序,但还是有很多细小的地方跑来讨太子的示下。赫连若朝被问得不胜其烦,后来干脆躲出了府,跑到龙门赌坊里住下,府里的事全交给冯蓉处理。
住进龙门赌坊,也是方便手下人有什么最新消息及时通报。
拐过抄手游廊,踏上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小径两旁种满了修竹,碧油油的十分茂密,中间还夹杂着几杆紫竹,这些竹子大都比人高出一头的样子,走在中间会觉得十分凉爽,好像暑热都被挡在了外面。田崇这会儿也惬意地舒了口气,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这段时间,贺公子一直在着人调查有关微雨楼和皇室之间的恩怨纠葛,但是查来查去总没有头绪,偏偏他又不肯罢休,甚至还给出线索说,早年微雨楼鼎盛时期,帮众遍及天下,那么朝廷官员中会不会也有子弟或家将加入?尤其是一些武官,若是朝中某获罪的官员家中有人和微雨楼扯上关系,而引发后人对朝廷的怨恨?
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未免太牵强了吧,况且当年微雨楼帮众多如牛毛,这样查起来简直如大海捞针。田崇想着,不由得摇了摇头,公子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呢?难道因为最近微雨楼在江湖上的复出之势越来越强,让朝廷觉得不安了吗?想要找个理由先下手为强?那就干脆人为制造一个嘛,费这个劲干什么!
“公子,田老板来了。”门口的俏丫鬟对着屋里说道。
隔着门帘,田崇听见慵懒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这是一间朝北的房子,屋里四个角放置着冰桶,窗前还有高大的梧桐树,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因此温度比外面要低很多。田崇一跨进来就舒服得好像刚吃了冰块,身上的汗立刻消了不少,向他这样的胖子最是怕热,一到夏天就恨不得每日都泡在池塘里才好。
“田老板,有新消息了?”赫连若朝半卧在藤榻上,身旁坐着一个少年,正在剥荔枝。
“回公子,倒也不是什么新消息,不过是一些补充,但是在下觉得或许能从这里找到新的突破也未可知。”田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上去。
赫连若朝摆了摆手,少年躬身出去了,他取过那张纸看了一眼,道:“还是关于谭微雨和武细花的?”
“对,之前我们查到的谭微雨的仇家,其实都是和微雨楼有关,出于他个人因素的很少,而且事情也都简单明了,没有什么纠缠不休的,只有他和武细花的关系有些复杂。他们二人最初本是结拜兄弟,私交非常好,后来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交恶……”
“起因就是他妹妹的婚事?”赫连若朝看着那页纸上的记录,慢慢说着。
谭微雨和武细花从相交甚笃到互不来往,确是因为谭映雪而起。
谭微雨父母早逝,妹妹自小便跟在他身边一起长大,兄妹之间的感情深厚。认识了武细花之后,三人时常一同游山玩水,两个男人兴致来了比武过招,谭映雪便在一旁凝神观看,久而久之,少女的一颗芳心便系在了武细花身上。谭微雨知道后,便做主将妹妹许配给武细花,武细花也答应了,遂订下婚约。
没想到一年之后武细花突然提出退婚,且态度十分坚决。因这变故来的突然,谭映雪对对武细花又情根深种,结果她一气之下投入空门做了比丘。这件事,武细花虽然对谭微雨再三告罪,表示无论谭微雨怎么做他都不会有怨言,就是坚决不肯回心转意,而且更让谭微雨不能接受的是,武细花完全拿不出退婚的理由,反反复复只说自己配不上谭映雪。
此后,原本亲如兄弟的两人便断了关系,尤其是谭微雨,决口不再提起武细花。
如果事情仅仅到这里结束,也就罢了,偏偏造化弄人。谭映雪遁入空门后不到半年就抑郁成疾,百般医治无效,撒手人寰,临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武细花曾送给她的簪花。谭映雪的死让谭微雨对武细花萌生了恨意,认为是他害死了妹妹,他命微雨楼查找武细花的下落,要去找他讨个说法,结果在找到武细花之后,发现了他退婚的真正理由,这让他对武细花的恨达到了极点。
“苏珏?”赫连若朝放下手中的纸,吐出两个字。
“对。”田崇微微躬了下身子,道:“谭微雨发现武细花要退婚是因为移情别恋,他喜欢上了一个叫苏珏的人,而这人……”说到这儿田崇悄悄抬眼看了看藤榻上坐着的人,又立刻收回目光,继续说道,“这人是一名男子!”
这下赫连若朝真的有些动容了,纸上只写着武细花爱上了别人,却并未说他喜欢的人是男子!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这也是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打探到的,因为这个苏珏的身份非常神秘,江湖上根本没有关于他的记载,而且那些有名望的世家子弟中也没有这个人,所以我们的线索也仅仅就到这里。不过在下觉得,这件事既然让谭微雨对武细花恨入骨髓,那么他对这个苏珏肯定也是非常憎恨的,若从这人身上入手,或许能有斩获。”
赫连若朝此时也满脑子都是“苏珏”这个名字,难道就是因为他让谭微雨最终对朝廷、对皇室埋下仇恨吗?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对了,武细花最后是死在谭微雨手下吗?”一时也想不出答案,赫连若朝决定再问问别的。
“嗯,这个……江湖上更多的说法是,武细花死于谭微雨和武兆貆的联手。”
“武兆貆?”赫连若朝皱起了眉头。
“武兆貆是武细花的胞弟。在得知武细花不仅背信弃义,单方悔婚,而且悔婚的原因竟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之后,他的父亲——当时的细花台家主武丰碑便将他逐出家门,武家也因这件事遭人诟病,声望受到很大影响,随后武丰碑在气怒中一病不起,拖了两三年就故去了。武兆貆便把父亲的死也归罪于武细花头上,且认为他令家族蒙羞。后来他假装答应武细花回来为父亲祭扫,暗地里却联手谭微雨,想要对付武细花。当然,武兆貆会对亲兄长下手,还有人说他们兄弟二人早先就一直不合,而且武兆貆在见过一次谭映雪之后,就为其美貌所倾倒,爱恋不已,情感上的嫉恨加上后来的家变,才让武兆貆下了狠心。”
“哦,是这样。那么,武细花真的死了吗?”既然谭微雨都可以在重伤之后、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又苟活了三十年,这个武细花会不会也……
“这个没什么悬念,谭微雨亲眼看着武兆貆杀死了兄长,之后抚尸大哭,最终将他葬在武家墓地。过了不久,武兆貆一把大火烧了细花台,从此远走他乡,江湖上传说他去了西北苦寒之地隐居,不过究竟是不是真的就不清楚了。”
情之未央 上卷 第72章 春|宵
夏日的夜晚是令人愉快的,酷热散去,柔软的柳枝在习习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繁花修竹被笼罩在夜色中,只现出栩栩暗影,更添朦胧。院中小巧别致的凉亭里,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
赫连若朝仰面躺在竹椅上,双手置于脑后,偎在他身畔的少年从石桌上端起一杯酒,含了一口,然后慢慢俯身过来,贴在他的唇上,冰镇过的酒水凉丝丝的顺着咽喉滑下,回味甘芳馥郁,带来美妙的享受,让他满意地叹了一声。不过这种番邦进贡来的果酒入口微甜,好像糖水一般,没想到后劲却很厉害,他一时不查多喝了几杯,竟有些微醉。
借着月色,赫连若朝再次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人,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细致,肤如凝脂,最为难得的是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在黑暗中看来更透出一股清新的味道。月香苑的老板阮青果然是知道他的,送来的人甚合他的口味。
赫连若朝心里笑了一下,当那少年再次将一枚剥好的荔枝送他口边时,他却用手接了放在一旁,转而轻轻将那指尖含进了嘴里。在他的挑逗下,少年媚眼如丝,轻喘着软倒在他怀里。他一手搂紧少年纤细的腰肢,吻上对方柔嫩的唇。
烨王可以为所爱的人禁欲,太子却从不曾。不管是在发誓要得到洛小侯并遣散了府中所有的男宠之后,还是在渐渐明白自己竟对洛小侯动了真心之后,赫连若朝一直都不曾委屈过自己,尤其是在将小福子收归己用之后,他更可以一面无所忌惮地将看中的人带回府里,一面让小福子在太后面前描述着自己修身克己的上佳表现。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留人在府里,玩过了便丢开手,也因此他的目光便只投向青楼,那些良家子弟,若不能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还是不要招惹了,这也算是他的良善之处吧。
小小的竹制躺椅在两个人体重的压制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赫连若朝将少年瘦削的身子横抱在怀里,起身离了凉亭,快步走回到房里。
虽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虽然这是他的“职业”,在被扔到大床上,迅速剥去衣服的时候,少年还是忍不住躲闪着发出一声轻唤,“公子……”
“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赫连若朝抚摸着少年幼滑细致的肌肤,在他白皙的胸膛上留下点点痕迹,当他的吻落上少年胸前那一点樱红时,怀里的人儿猛地一阵颤抖,口中大力呻吟、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