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鼓足了气的皮球,忽然被人戳了个窟窿,叶非云庆幸之外很是愤恨:原来战争只是一个某些人的游戏,想打就打,说和也能马上和,打的时候和杀父之仇没什么两样,和的时候好的又像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用林亚这厮的话来讲就是:就像蹲茅坑去拉屎,憋了半天却只放了个屁,极其地操蛋外加不解气!
这不,刚下的停战令,马上就来了谈和宴,明令参战的营以上军官和两党全部军政要员全部出席,美其名曰:握手言和,为在战场上打的不可开交的军事指挥官们消除一下敌对情绪。
一接到停火和解的命令,裘致远就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什么,却又阻止不了历史的巨轮,早就料到的结果,强敌环伺,兄弟内斗,绝不可能长久,这场战斗不过是两党高层互相展示实力外加要求各自利益的武力演示罢了。
自己在这其中也不过就是借了机会想得到自己想得到的而已,只不过这和解的速度比预料中要来的快了太多,快了太多太多……
叶非云很沉默,师指挥部被自己人在林亚的逼迫下无奈地给轰了,林亚的主力也被裘致远给打残了,整整的万人部队,被裘致远铁的手腕摧枯拉朽地折磨成了个原装团的兵力,伤亡近半!
伤亡近半!!!并且据说连顾同都受了伤了!连这个从参加革命起就从来没受过伤的家伙都受伤了!林亚……不知道怎样了……
林亚得到停战的消息除了骂骂娘,也没什么别的辙,毕竟停战是好事,虽然发起这场战争和结束这场战争都足够操蛋。
“听说民主党那边有一个营长手了重伤,腹部中了弹,被送到赤遂城里抢救去了。”顾同的消息一向比较快,也不知道是托了留洋广交革命党人的福,还是借了背后家世显赫的力量,林亚有时候都怀疑,天下有没有他顾某人不知道的事!
“谁?爱伤伤去,干老子屁事!打个仗没人受伤那才奇怪呢!你给老子消停点,烦着呢!”是啊,怎么不烦?虽然停战,党内却下了严阵对峙的命令,不代表就可以去看叶非云了,一切都要等谈和宴后才会有新的命令。
况且,这一仗虽然把裘致远的师部毁了,却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兵力,一半哪!!!更何况那师部还是人裘致远自己毁的,林亚一根毛的便宜都没占着,本来还打算抄他个底朝天的家,如今,算是白忙活了。
焉能不烦!
“听说那营长是青盟人,我曾经当过他的教官。”顾同当然不跟粗鲁的家伙一般见识,抿了下嘴,轻飘飘地说,并不担心林亚会忽略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是非云?!”蹭地跳起,习惯地去揪顾同的领子,被顾同一把格开,让到了一边。
“人的名字我不知道,就知道有这么一个青盟军的营长受了重伤,躺在赤遂的医院里,生死未卜。哦,对了,中的是据说你你那小炮的弹,腹部光弹片就取了一斤!”手里拿了本书,也不知道是要看还是要拿来砸林亚。
“你说的是真的?”话音已经发颤。
“不信你晚上参加谈和宴的时候提前顺道去医院看看。我反正是要去的。”顾同一副已经收拾打点好准备起程的模样,脱离了战火的时候,还真是翩翩风度。
“我也去!”顾不得自己一直没心情打理的门面有多脏污,林亚一甩袖子,“马上去!”
“要去见非云,不先把你那门脸收拾收拾?!仔细非云把你蹬出来!”喊了一嗓子,总算把林亚给喊住了。
“对!非云不喜欢人脏兮兮的……我洗洗去!记得等我……”话还没说完,林亚已经冲进了房间抓了套衣服直奔平日惯去的小河湾去了。
无奈地摇头,这个急性子!
“去,给叶长官打桶热水!”看着呆在临时驻地的叶非云一副萧条模样,裘致远心里揪得无比难受,想给他臂膀和力量,却又早被排拒在心门之外。
轻了手脚走过去,还是被警觉的叶非云察觉:“……”一脸疑问,起身。
“去泡个澡吧,今天晚上要参加谈和宴,去收拾一下门面,我已经让警卫给你打水去了。”虽然对称呼很不满意,还是有些心疼叶非云憔悴的脸色,还是战争中的他来的让人震撼!这样大的反差恐怕也只有裘致远有幸看到。
默默地回了临时被征用做师指挥部的房间,贴心的警卫已经打好了水,热气腾腾的,泡进去,确实放松很多。
只有在温暖的水中,叶非云才可以放松下自己的弦,任由思绪泛滥,想想不怎么有时间疼爱自己的父母,想想早早就顶了家里重活的哥哥,想想从小疼爱的弟弟妹妹……想想那一家被血屠了的场景……
也会想想苏也,死得那么早,那么突然,多少英雄壮志,就那样一起夭折……还有苏然和她背后那一家子……
想的最多的还是林亚,那个莽夫……
偶尔也会有裘致远……这个现在师不像师、长不像长、上司不像上司、朋友不像朋友、情人不像情人的家伙……
靠在桶沿,闭上眼睛,确实……太累了。
轻轻的敲门声。
“把水放在门口那里出去吧,把门带上!”这薛天纵挑选的警卫确实善体人意,每次都在泡澡的中间给多提一桶热水来才走。
木桶被小心地放在了门口的地上,门轻轻地阂上,“吱呦——”的一声,却一直没有脚步声。
依旧摊在那里冥想,没有任何事可做的时候,其实也是一种无声的幸福。
有那么轻微的一丝风飘近了,微微地拂着后脑和肩膀,没有声音,很柔和的气息……
气息!是气息!!!
叶非云惊跳起来,湿答答的毛巾向那气息来处抽去,一个鱼跃,就要出桶去穿衣服。
“别紧张,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随着一只按压上肩膀的掌送入耳朵。
第六十三章:难道我们不已经是情人了吗
有力却温和的手掌,一左一右按压在叶非云裸露的肩膀上,湿毛巾已经被轻松地接住,丢回桶里。
“我给你搓背,好吗?”一只温暖宽厚的手,绕过肩膀从身后伸到叶非云的面前,“肥皂。”
“师座!”
“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邀请我……虽然我很愿意你邀请我。”揽过全裸着泡在水里的人,裘致远将吻落在了叶非云的肩头,“可我实在不喜欢你用这个方式……”
“或者,你也想看看我的裸体?”调笑的话,成功地让无处躲藏的叶非云面红耳赤。
“我其实早就已经看过你的了,所以,不要紧张,要是你觉得吃亏,我不介意和你一起泡澡。”温柔地舔过耳朵尖尖,享受着叶非云的颤抖。
“什么时候!”一阵肌肉紧张,忍不住打了个战栗,是什么时候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的?难道真的有误把马凉作冯京的时候?真的有梦魇中和他一起做了该林亚做的事?
“舒服吗?”还当真放下当师长的尊严架子,有模有样地给叶非云搓起背来。
沉默,低着头想对策,如何能在全身赤裸的时候将一个身手胜于自己的登徒子摆脱?
直接起身,叶非云回头对着裘致远笑了一下:“要泡澡吗,我帮你搓?”等老子穿好衣服,你脱了进去的时候,老子立马跑路!
叶非云刚刚被热水雾气和裘致远的逾距蒸腾得脸色绯红,那样一笑,狠狠地击中了猎物的心脏:哪怕那是个陷阱也不会犹豫地跳下去。
没有穿军装的裘致远,可以掩藏了自己的刚硬,隔着半人高的木桶揽了叶非云在怀里:“你是在对我笑吗?非云……你哪怕是给我一碗毒药我也愿意喝下去……”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地演变成了身体强壮身手敏捷的那一方所期待的目标。
叶非云很难过地发现,原来色诱也是要讲究技术的,没有技术含量,很容易就把自己给搭进去,变成了投怀送抱,原先计划的穿好衣服给人搓澡变成了一边揪住热吻一边脱光衣服一起进去泡着。
窝在木桶里,两个人,居然也不挤,叶非云都已经快僵硬成化石了,挨着桶沿,自动忽略裘致远温柔到要化成水的表情和怀抱着的手,还有……那全裸的胸膛……以及水里面裸着的其他。
“不是要给我搓背么?害臊了?”把嘴唇凑在叶非云的耳朵边上低语,欣赏着心上人的羞窘。
真真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不语。
“看什么这么入神?我么?”笑,把叶非云搂在怀里一劲地揉,“终于觉得我长得也不错?我可是没敢受一点点的伤,怕你嫌弃,不信你摸……”
抓了叶非云的手掌按上的胸口,还果真是浑身没有一丝伤痕的样子,彪悍的人物果然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真害臊了?”轻声地,拿了毛巾在叶非云身上细细地擦,嘴也不闲着,不说话的时候必然是在叶非云的皮肤上盖章。
“我泡好了,给你加点水去。”终于挣脱怀抱起身。
“不用,我去。”一点也没有赤裸的不好意思,去提了那桶热水,叶非云赶紧趁脱离控制的时候出桶穿衣。
水声自然惊动了正弯腰提水的某人,一脸的愕然和伤心。
直到叶非云裹严实了才反应过来:“怕我?怕我强迫你?还是怕你自己终究会改变对林亚的许诺?”
揪了条毯子围住,裘致远也失去了泡澡的心情,本来就是个调情增加感情的事,忽然弄得自己跟个色魔似的,多少有些伤自尊。
上去抱着,拿了下巴摩挲着叶非云湿漉漉的脑袋:“我一直没有明白,如果你真对我没有一点点感情,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为什么不直接来一刀子让我明白你的决心?我像那种霸人的恶魔吗?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感情,为什么又总是这样逃避我?明明你对我也是有反应的呀……难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以为我们已经是情人了吗?”
无语,恐怕连叶非云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于裘致远的感情究竟停留在了哪里,不敢厉声叱责逾距的行为?不敢违抗长官的意思?还是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曾经有过什么?
那个怀抱居然这样熟悉,这样温暖,也这样的让人容易失去提防和翻脸的能力。
林亚,我竟然也会彷徨!
裘致远摩挲了一会儿,又说:“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即使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时间呀!七点开始的晚宴,我可没有五分钟就解决生理问题的能耐。”边说还自嘲似的笑笑。
仔细地为叶非云擦干水珠:“换套衣服吧,咱们该去赴宴了。我也去换一套见客的衣衫。”
显然的克制和显然的尊重。
出现在晚宴上的裘致远沿袭了一贯的铁汉形象外,意外地增添了一丝柔情,居然是微笑着而来,眼神里有着很温和宽厚地样子,小心地收缩着浑身如芒如刺的气息,谨慎得如同在雷池中漫步。
穿的那一套子军装并没有什么稀奇,普普通通的,不过是套全新的新式民主党军服,军绿色,呢料,肩章已然是将衔,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少将师长,在整个民主党里虽然不多,却也不是唯一。
晚宴,最难得的是一向深居简出的兴农党党魁程国重和鲜少抛头露面的兴农党东方面军司令黄震东也出席,还有民主党元老、前主席谈中兴,当然,不可或缺的还包括了这场两党争斗的主推动者之一宗政呈,以及一力坚持和谈的天智薛天纵。
都是当今至尚的翻云覆雨手。
开战,和谈,统一战线,一致抗战,分裂称孤,裂土为王……统统都在程国重和宗政呈的手中把玩盘旋,就像两只滴溜溜转的健身球,程国重和宗政呈要转到这边,整个至尚也就跟着转到了这边。
作为这次参战的军事主官,裘致远很出彩,把林亚号称主力的加强团打残,自己却只损失了几百人的兵力和一个营长,无论如何应该算是大胜。
林亚匆忙拾掇了自己的门面,急惊风似的押着顾同赶到医院,费了半天的嘴皮子和拳脚都没能进去,最后只得再去软言求了被自己一直跟犯人似的押解着的顾同。
顾同没有再为难林亚这个直肠子,整了整衣冠,也不知道他和那些战地医院的人是怎么说的,总之,就两分钟,放行了。
“你跟他们说了啥?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一边拖着顾同没形象地大踏步走,一边扭了脑袋问。
其实林亚更愿意狂奔的,奈何顾同抵死不从,只得揪住拖着练竞走。
“我就说我曾经是青盟的教官,给他们看了一下证件。到了,应该就是这个门口。唉——林亚!林亚!”真是,超音速的行动力!
躺在床上的当然不是叶非云,虽然也是青盟军人,却是那个易道东,顾同的确没骗林亚,不过是误导而已。
“道东,我和林亚看你来了,伤好些了吗?”挽起易道东失血后冰凉的手,顾同很是温和。
“和他废什么话……”嘀咕声被顾同的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
“你就是亲自给我上了一炮的林亚?久仰。”冷淡的语气,显然的不待见。
“是老子便又怎地?你还能起来揍我不成!”不是叶非云就没理由腆着脸来讨好,林亚很自然地放出一副晚娘脸孔。
“就你那单薄样还口称老子?也不寒碜人!你也就是乘了兴农党缺人才的快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看看你自己,除了埙垣纵队那一仗,哪次你不是伤亡惨重的?也不害臊!”特意强调了“惨重”的“惨”字,易道东也不是吃素的家伙,尽管躺在床上处于劣势,也不肯放过羞辱对手的机会。
顾同所期望的探视理所当然地被两只同样强硬的家伙给搅和了,一个觉得对方是猫哭耗子,一个觉得对方是没本事打仗还穷哼哼。
总之,是不欢而散。
不对,林亚是欢的——丢下这个没本事在战场上将他打倒却一劲在医院里和他斗嘴的家伙就可以赶紧飞奔去见叶非云了。
晚宴很是热闹,林亚从未曾见过的热闹。
说是谈和宴,场中所有人还是清晰地分成了两大拨,一边是民主党的人,一边是兴农党的人,中间零零散散地签着几个中立的撮合派人士,气氛倒是热烈,却都只是各自成圈,很自然的排外氛围。
顾同到的时候引起一阵的轻微骚动,引得两党人士都微微侧目了那么一下。
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一个背后有着神秘家族的革命党人,一个少年起参加革命并获得党内外威望的军校教官……顾同平日里的温和全是一张蒙蔽他光芒的皮。
叶非云并没有看到这俩人的到来,一直被裘致远圈在身边面见薛天纵,一叙相别半年的景况。
宗政呈一直和程国重在一边的角落里商谈着什么,不时交握一下手,又或是互相拍拍肩膀,间或搂那么一下,好象不如此就无以表达他们合作的必然和诚心,外人看了就算不认为他们是失散已久终于相互寻觅到的兄弟,也至少得认为是阔别多年的生死至交。
裘致远很有些不满,跟薛天纵撇了撇嘴,示意:“你看看你的眼光……”
眼波转过全场,其实宗政呈的举动早就看的一清二楚,薛天纵只是笑:“怎么?有兴趣管起我的私事来了?以前没见你有那么大兴趣?难道现在也改脾气了?恩,我说怎么这次见你觉得你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