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魂,你~~~”俨然吓着这位晋王爷。
我好容易以抑制住这骇人的笑声,“呵、呵~~对不起,晋王千岁,秋魂失态了!”秋魂,梦醒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叨扰多时,亦该告退了!”
我站直了身子,看着那张刷白的面孔,心却痛的无法忍受,求求你,成,别再用这种表情看我 ,对你我已无法负荷更多。
秋魂(九)
“站住!”含着隐忍的怒气,成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臂,“你想去哪?”
“自来处来,到去处去。”我含笑以对,该生气的人好象不应是他吧。
“秋魂,你怨恨于我。”他似恍然大悟。
“不。”笑着摇头,善于游戏的我,只不过在这本戏中作了真,一个优伶又有什么资格怨恨那早得先机的指导者,一切均按着他安排的戏码上演,只不过我的演技太过拙劣罢了。
“秋魂,你是在怨恨!”他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我承认,一开始是我的错!”眼睛中没有一丝悔意,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决,“但我感谢那个错误!”
我平静的望着他,胸中却似万马奔腾,不得片刻宁静。他到底对我可有真情,我不知道,也害怕知道,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忘了说辞。
他抬手轻抚我的嘴唇,“别,什么也别说!”他的手指轻颤,“请让我说完!”
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体温,我实在无力反驳。
“秋魂,你可知那一夜,我的初衷不是与你共度良宵而是将你扼杀在将军府!”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的神情,有些沮丧又有些欣喜,“但当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什么计谋,什么逸安、什么皇上、什么朝廷党争,全部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只想将你抓住,藏在没有人找到的地方,与你天长地久的过一辈子。你我相逢的时机不对,迫于无奈,只得用那种方法,秋魂,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不后悔,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如此。”
他的手在我脸上做着巡礼,“秋魂,还记得送你的血玉吗?那是父皇生前赐予我,让我选妃所用,那夜之后,明知你会回到江南、明知你与逸安情投意合、明知此生与你有缘无分,但你仍是我今生认定的王妃,是那块玉的主人。我可以独自一人守着那个回忆度过残生。”他声音哽咽,似有无限悲怆,“也许是老天眷顾我一片深情,你竟奉旨出家,我从没有这样感谢过上苍,让我再次与你相遇,我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就算你不爱我,讨厌我、憎恶我,也无所谓,只要我能守着你、看着你、听到你的声音就知足了!但是与你在一起时间愈长,我便愈贪心,想让你为我哭、为我笑,想让你忘掉逸安、想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有时望着你的愁容,我恨不得杀了逸安,要是没有他,你就不会痛苦,要是没有他,你就会爱上我,天啊!逸安是我最宠爱的弟弟,我竟想杀了他,我是不是疯了!从小到大我从未与逸安争过什么,抢过什么,但这一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放手!”
执着令人变的可怕,望着眼前的成,我莫名的恐惧起来,若是当日我依旧未对成动情,也许他真的会致逸于死地。他吻了吻我的眼帘,轻声道:“对不起,吓着你啦!”
成温热的气息平抚了我内心的慌乱,将头埋入成的胸膛,理着纷乱的思绪,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沉默了半晌,我决定打破这沉寂的宁静,“那~~~~那为什么那三个月都不去找我?”声音几不可闻。
“那时因为我在怕啊!”
“哦?”他竟会怕么。
“秋魂,也许你不信,但我确是在害怕,当我听到逸安囚于天牢,性命不保的那一瞬间,我好似突然从梦中惊醒,逸安是我的弟弟,无论他做了什么,无论我怎样恨他,他依旧是我的弟弟,所以我救了他,也救了自己。之后我开始躲避,怕见你又渴求见你,那三个月虽未入观中一步,但我却天天站在观外,守着你,也守着自己的心,其实那日你在观外晕倒是我先发现你的,当我将你抱回观中,任我如何呼唤也唤不醒你,我慌了怕了,我选择面对你,面对自己的真心,不再顾虑,不再逃避。秋魂,原谅我的私心,这么久才告诉你真相,我怕啊!我怕你会不理我,怕你会离开我!”
“难道现在不怕了吗!”我不免有些悻悻,他就这么自信:我再也离不开他了么!
“不,我怕!”他深情的望着我,眼神如一潭深渊,“但我已明了!”
“明了?”今日我似乎失了往日的机敏,参不透此中玄机。
“秋魂,当日我接你进府时,就暗自立誓,他日若是真相大白,也就是你抉择之日。”他的坚定我早已见识过,但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抉择!什么抉择?”我不懂,什么时候轮到我来掌控局面了,而且他到底要我抉择些什么呢?
“我要你在我和逸安之间作个了断,无论你选择他还是选择我,我都会全盘接受,毕竟这场竞争中,我的手段已太过卑劣!”
他拍拍手,招来府中的小厮,吩咐了几句,那人领命而去。
我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着他,仿佛已过千年。
他低着头缓缓步入内堂,不大功夫,成捧着一个锦盒,面无表情的在我身旁站定。
“秋魂,若是你跟了逸安,必是浪迹江湖,这里有万两银票和些散碎银子,你们~~~~~~”语未竟,便见门外闯进一人,一把将我抱住,“秋魂,秋魂,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逸喜极而泣,语不成句。
我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是我是我,逸,先放开我!”
“不放,一放你就不见了!”他神情激动,“好几次都是这样,一放开你就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着!”语闭已是泪如雨下,打湿了我的襟子。
“对不起,逸!”想必是逸念我至深,常会如幻如真,一股愧疚之情填满胸壑,“对不起啊!”
哽咽着,我一时心神俱荡。
“逸安!有话慢慢说!”成适时开了尊口,却声如寒冰。
“哦!”逸果然安静了许多,却依旧牢牢抓住我的手,好象他一不小心,我就会凭空消失似的。
我止住抽泣,不安地看了看逸,又瞅了瞅那边面色铁青的成,我如浮萍,不知该何去何从。
“三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何时才能与秋魂双宿双飞!“逸一脸的真诚,我不禁暗忖,也不知成对逸就关于我的出现编了何种说辞,竟让逸对他如此感激涕泠。
“逸安,虽你愿与秋魂比翼双飞,但可否问过伊人的意思?”成讥诮地说着,眼睛却没从我身上移开半分。
“啊!三哥,你是何意!”逸显然一头雾水。
“我招你来,是想让你问明秋魂是否愿与你漂泊天涯、浪迹一生?若是秋魂首肯,三哥必不多言,将你二人平安送出京城;若是秋魂不愿,那你必须与之断去情丝,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再也不会让你见他一面!
你可明白!”
“哦~~~”逸沉吟着,“明白了!”他信任地看了我一眼,“秋魂,快、快告诉三哥,你愿与我相守今生!”
“我、我~~~”从没有过的尴尬,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让我如何割舍,一时间我竟哑口无言。
逸不由变了脸色,成却开始喜上眉梢。
“秋魂,你,你快说呀!”眼里早已没了刚才的自信,只剩下一脸的慌乱。
我看着他一副无措的模样,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易碎的人儿竟去刺王杀驾,谋大逆,都是为了我吧,若逸真的死于非命,我岂不是真正的主谋之人,呵!我惊出一身冷汗,却也顿悟,不能再害他了,长痛不如短痛,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他可以从新做人,而我也了了一桩心愿。
轻轻挣开逸的束缚,端起那个锦盒,有意无意的瞟了成一眼,成顿时面如死灰,形同槁木。
“逸,拿着!”我在逸耳边低喃,“这锦盒是你应得之物!”逸接过锦盒,却未多看一眼,只是盯住我不放。
“秋魂,咱们快走吧!”
我笑着眨眨眼睛,一副调皮的模样,轻声细语道,“谁说要跟你走了。”
秋魂(十)
那天我不知是怎么撑过来的,也忘记对逸说了些什么话,只记得他跨出门槛的瞬间回头时那凌厉和愤恨的眼神足以叫我灰飞湮灭,而我也就理所当然的昏了过去。
当我再度看到成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他面色悲哀而凝重,就象死了至亲一般。
我对他讪笑着:“逸走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他一言不发,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开始有些生气,起身想离开着这无趣的地方,成紧张起来,忙抓住我,“你去哪里?”这是他今日第二回问我这个问题,只不过语气截然不同,前次充满霸气与傲气,这次却是明显的无措与不安。
“自来处来,到去处去!”同样的回答,前者空洞飘渺,后者却中气十足。
“你,你果真选择了他!”成喃喃自语,“走吧,我不怪你,毕竟你~~~”他咽下后半句话,行尸走肉般离我而去。
什么叫我选择了“他”,我选择了谁不是明摆着的吗,为何成又会口出此言?!醒来看他愁容深锁,本想逗他一逗,开个玩笑,却怎料事竟失控于此,坐在送我回玉虚观的马车里,我脑子疑团顿生,成之所以如此,难道是因为我对逸说了什么不该讲的话么,可恶!我竟一点也忆不起来了,捧住头使劲的摇着,可那段记忆却依旧杳无踪迹。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成和逸再也未现身与我一见。我也刻意不去想他二人,可在梦中他们总不约而同的闯进来,搅扰我的清修,每次都将我搞的彻夜无眠,方肯罢手,终于我熬不过仲春,再度咳喘不已,缠绵于病榻,满屋子的药香和不时进来探望的御医,一切都是老戏码,所不同的是缺了逸和成在身边。
今日有些微寒,我却任性地在窗前坐了个把时辰,结果就是我刚刚稍有起色的病情急剧恶化,从午后就进不下任何汤药丹丸,到了晚间开始昏厥,待到一觉醒来时已是月上九梢,听见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知是有人来了,索性闭上眼睛落得清净。
“还未醒么!”明月的声音焦躁不安。
“当然不会这么快了,我就说咱们再来一遭,你却急着赶回来看这个病秧子,好好的兴致都没了!”清风明显的不悦。
“你呀!”明月娇嗔着,“今晚还不够么!整的人家都快直不起腰了!今晚还要守夜呢。”
“守夜,有我就够了!你去歇着吧!”清风语调一转,竟似无限温柔,“不过,你要让我再香一香!”话音未落,便听的二人衣料悉索之声、娇喘之音不绝于耳。
我不禁暗笑,没料到此二人也是龙阳兄弟,想那清风必是这些日子禁得久了,才这般性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声方始绝。
感到一道视线刺在脸颊上,紧接着便听得明月一阵惊呼,“清风,大事不好,你看观主怎么面色潮红,呼吸如此急促,不会是~~~~”
“啊!不会是大限之期到了吧!”清风跑过来凑热闹。
哼!我不由暗骂,要不是本少爷不忍坏了你们的好事,又怎会隐忍至此,又怎会这般狼狈。也罢,就吓你们一吓,看你们还敢如此妄为。
“是不是要知会一下晋王府!”明月果真心思细密,已想着筹备我的身后事了。
“不用,人还不是没咽气吗!”清风冷冷地说着,“况且,晋王府也不见得理会咱们这挡子事!”
“唉!”明月轻轻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啊,前些时还恩爱有加,才不过短短数日,就形同陌路,情这种东西果然是靠不住的。”
“你知道些什么!”清风满是不屑,“若不是他咎由自取,又怎会落入这般田地!”
“咦?你说观主咎由自取!”明月不解,“观主究竟做了什么让晋王业如此绝情!”
“难怪你不知道,我也是那日误打误撞听到了些皮毛,我可只说于你一人知晓,不要随处去说!”清风故做神秘 ,调着明月的胃口。
“晓得,晓得!”人的好奇心不论在何时都如此旺盛,不过我也很想知道那日我究竟做了何等壮举,竟让成与逸与我反目至此。
“其实我也没听的太真切,那日我送茶立于廊下,听得里面吵的厉害,也就多个心眼,没去凑热闹,只是在外静候,没想竟听得一场好戏!”清风声音愈来愈急,好似不吐不快,间些又夹杂了莫名的兴奋,“原来咱们观主啊,不仅跟晋王而且与前江南王也有一腿呢!那日晋王安排观主与江南王私奔,问观主可乐意!你猜观主如何答的?”
“如何答的?”
“咱观主二话没说就拒绝了。都说男儿自古多薄幸,此言真是不虚,咱观主那才真叫个薄情寡义呢!江南王问他可曾忘了前日恩情,咱观主就只是不住得冷笑,还说江南王如今权势钱财样样皆空,凭什么还要他再续前缘,江南王一气之下问观主是不是看上晋王爷啦,咱观主笑的更大声了,说晋王是个天下最大的傻瓜,竟为了个蠢弟弟丢了大好的前程,跟着这个朝不保夕的无权亲王,只能提心吊、徒增烦恼胆罢了,观主说他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晋王爷问他到底看上谁了,咱观主那叫大言不惭啊,说就凭他的容貌就算当今天子恐怕也乖乖的做他的裙下之臣,不废吹灰之力。~~~~~~”
清风仍旧起劲的说着,我却什么也听不到了,脑中电光火石闪动,那日逸的绝望,成的不信,都一下子回现出来,原来为了让逸死心,为了保全他二人的兄弟情谊,我竟口不择言的说了那般伤人的话,一切都明了了,为什么逸会有如此愤怒的眼神,为什么成会说,我选择了‘他’,原来逸把我认定成了势力小人,而成则以为我弃他而去就那万人仰景的高山。
也许那日太过激动,也许不想再忆起那日的不堪,我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忘记,选择了遗弃。不曾想那个封印却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被再度开启了。
呵呵,呵呵,上天难道就会如此捉弄人么,我无语,无泪,只有无尽的苦涩与无奈,逸怨我、怪我、不懂我、憎恨我,我不在忽,也不怪他,毕竟我欠他的太多、太多。可为什么成竟也会对我误会至此,难道他也看不出我的一片苦心?!难道说在成的心目中我自始至终都是个水性杨花之人么!天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竟如此罚我,让我受着锥心刺骨之痛。
咳着、笑着,喘着气,我从床上坐起,看着被我吓傻的清风明月,不觉又是一阵大笑。
“去备好香汤,我要沐浴更衣!”止住这不正常的笑声,感到身上已是汗津津的。
不多时,我便浸在漱玉池内,雾蔼阵阵,香气袅袅,我如凌波仙子,畅游此中,将头探进这无暇的水中,温热席卷全身,一时有种冲动,若是就此下去,岂不是会忘去人间无数烦恼。意识慢慢地抽离,感觉自己已越来越接近那飘渺的海市蜃楼,却突然间被人用力拽了回来。
“观主,观主 ,你不要吓我们啊!”清风明月哭喊着,将我拖到池边。
还是没有早登极乐,看来道行不够。我有些气馁。不过也许是我真的命不该绝吧,我一时又庆幸起来,脑中从未有过的清明转瞬即逝,既然上天不收我,那我就该在人间及时行乐,以往的多年,我都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为他人而活,可却连一个知心人都找不到,若我刚才真的溺毙,恐怕也无人会为我守灵哀悼!就全当过往是一场梦吧,梦中的秋魂已逝,而今的秋魂只为自己哭泣,欢笑,只为自己而活。
心中的念头已定,睁开迷雾般的眼睛,望着惊慌失措的二人,妩媚的一笑,“对不起,吓着你们了!”他二人立时怔在那里,仿佛被雷劈到一般,也难怪,见到我笑容还不失神的人儿,现在恐怕还未出世吧!以前我只对逸和成还有那个我永世无法忘却的人儿笑,从今起,我只为我而笑。
我起身,故意一个踉跄,清风适时接住我,而我也就顺势倒在他怀里,我很喜欢被人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只有在这时我才会感受到被人珍视的幸福。
“我美吗?”象是在问清风,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明月,果然清风已被我震的说不出话来,只有明月羞赧的答着,“美,美,天下再无比观主更美的人儿了!”
“是吗,”我巧笑盼兮,“那我邀二位共度这良辰美景,你们可愿意!”从未想到自己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此等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