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他二人的窘迫模样,我又是一阵媚笑,“难道,你们嫌我不成!”一副委屈的模样。
“不,不~~”
“哪能,哪能~~~~”
二人忙应声不迭。
“那还等什么!”伸出手抚上明月光洁的脸颊,牵动清风最敏感的神经,一时间,我如同一个魅惑少年的妖精,牵引着两个无辜的生命走向欲望的旋涡,踏上一条不归路。
本以为以我那孱弱的病体在那整夜的翻云覆雨之后,不死也就万幸了,却没料到竟会奇迹般的康复起来,连太医院的首席都啧啧称奇。
也许我真是个鬼魅托生,只有满足那无尽的欲望才会绽放最绚丽的色彩。那夜之后,我不停地变换着游戏的对象,在堕落中寻找着最原始的快乐。我变了,变成一朵真正的罂粟之花,既是美丽的诱惑,又是致命的陷阱。望着他们为我一次次上演着争风吃醋的闹剧,望着一个个为我痴迷而又无力自拔的傻瓜,望着那些被我遗弃而痛不欲生、寻死觅活的痴情种子,望着那一具具勇于赴死,只为博我一笑的冰冷的尸体~~~~~~~我笑了,笑靥如花,我笑对苍天,这,就是你让我活下来的代价。
因为我的存在,时间在玉虚观变的毫无意义,春来暑往,又到了夏末,我不仅开始有些倦殆,每到快入秋时,我便犹如那一只只蝉儿,生命力锐减。
俯卧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无聊的发慌。
“观主在想些什么呢?”明月温柔地抚着我的背脊。
“外边雨怎么愈下愈大?”我心不在焉的应着,张开嘴含住清风递过来的葡萄。
“是呀,今年雨水好象蛮大的啊!”明月一向顺着我的意思。
“观主有所不知,今年据说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大灾年啊!”说话的是我前日刚刚看上的静言。
“哦!”纯粹是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对这个话题我显然兴致缺缺。
“今年春季全国大旱,许多地方闹蝗灾,进到夏季又是涝灾不断,好些人家都卖儿卖女,没了活路!”静言滔滔不绝,意图得到我的青睐,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清风狠狠的眼光和明月略带嘲讽的微笑。
我没做声,心里却好笑的紧,这个静言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这两个醋罐子面前向我邀宠献媚,呆会儿,就会有他好受的了,想着静言将不知会受到何等惩罚,心情不由变的好起来,竟对静言笑了笑,望着他呆住的模样,我不禁笑意更浓,而清风明月的恨意也就更甚。
“我乏了,你们下去吧!”遣退众人,继续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雨丝,耳边却传来一阵阵皮鞭划破空气的哨音和静言嘶哑的哭喊声,嘴角不由浮上一层微笑,淡淡的,伴随我沉入梦乡。
又快到中秋了,观里的人又开始忙碌起来,虽说是清净之地,但也不能脱俗,况且这里有我燕秋魂,又怎会清净得了。
“观主,你看这个可好?”静心又拿过一匹素锦,让我过目,望着几案上堆的似山的绫罗绸缎,我厌烦起来,不就是做件衣裳么,何致如此费事,“行了,就这个了!”我不奈的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静心望着我,满脸委屈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急匆匆跑进来的静持打断。
“观主,大事不好了!”他一脸的惊慌,那有半分“静”、“持”的模样。
“慌什么!”我不悦到了极点。
“是!”静持畏缩地看了我一眼,却又急急地说到,“观主,您快出去看看吧!观外来了好些御林军将玉虚观重重围困,不让放出一人!”
“哦?”我皱皱眉,起身向观外走去。
刚行至前殿 ,便看到一路匆匆行来,一边高声长喏的宣旨太监。顾不上摆什么香案,整什么仪容,直接跪在冰冷的地上,口呼万岁,聆听圣谕。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国舅燕秋魂自出家为道以来,不思报效皇恩,清心寡欲,反而秽乱三清圣地,弄得天怒人怨,致使苍天降下百年不遇之灾祸,涂炭生灵,实乃罪无可恕,朕替天行道,将此淫乱之人,祭于灵台之上,玉虚观上下皆属不洁之人,一并赐死~~~~上乞苍天宽恕,下抚民之众怒!~~~~~~钦此!”
我平静的站起身来,掸掸衣上尘土,朝着来人淡淡一笑,“有劳公公给我这将死之人跑了这趟辛苦路!”那人望着我一脸的怪异,哪有一个快死的人还会笑得如此开心,“好说好说!”
要不是观内早已是哭喊响彻云霄,我还想打赏于他,唉,只可惜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整整衣冠,满脸的肃然,“不知皇上意欲让秋魂怎个死法?”不带丝毫情绪,风清云淡地问着,仿佛此间事与我无关一般。
秋魂(十一)
躺在阴湿的地牢里,我细细的算着日子,三天还是四天,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陪着我的只有一盏如豆大的油灯和那些不知疲倦总与我抢食吃的黑老鼠。
从不知道玉虚观还有这样的所在,地牢在感觉上与悲天悯人的道家似乎挂不上钩,但它就是这般不容质疑地存在着,而且还成了我生命中最后的驿站。
不清楚外边的情形怎样,也没这个兴致,在这里过着分不清昼夜的日子,我极度的浅眠,大部分时间都高度的清醒,但我却什么也不想,这就是道家所谓的“清灵”境界吧!
忽然一阵开锁声,打断了我的清修,也吓走了那些可怜的黑暗精灵。
又送饭了么?暗忖着,坐起身来,也不知是不是最后一顿了,反正也没什么胃口,就留给你们做盛宴好了,对着鼠洞自言自语,也不管它们是否领情。
须臾,摆在我面前的却不是山珍海味、奇珍异果,而是一盆清水。两个宫人细细地为我净面、净手,服侍我穿上一套质料不匪的轻便道袍,仔细的为我束发。收拾停当,便极为恭敬的引着我向外走去。
不大功夫,衣着光鲜的我,便立身于升仙台上,眼睛微眯,额头轻皱,不是因为我即将驾鹤西归,而是由于多日的囚禁,使我对这刺眼的阳光略感不适,使劲的眨眨眼,最后一次登高远眺,最后一次俯瞰众生。
再一次看到了他,依旧是那般耀眼,依旧气势不凡,宛若天神下界,令人不由的想拘礼膜拜,只不过,现在的我已无法再次向他行君臣大礼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我已如牺牲般被缚在那长长的供桌上了。
他就站在那里,却吝惜看我一眼,看着他俊逸的脸庞,我不由的想到了成,还有逸,虽然想到,可心中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没有笑容,没有哭泣,此刻的我,很平静、很平静。
司礼太监谨小慎微又无比虔诚的读着国子监为皇帝草拟的罪己诏,可笑、可笑,为何天灾人祸都与他有关,难不成他真当自己是神、是龙、是天子!如此大揽大包,也不怕闪了舌头。
好想无拘无束的大笑一番,可为了顾全一下他的面子,还是隐忍了下去,唉!虽然明知他是那个要我命的人,可我却总提不起恨他的劲头,也许,我悟道有成的缘故吧!
冗长的诏书终于落下帷幕,一道三尺白绫,绕在我的颈子上,看着站在我两侧各执白绫一端的行刑力士,我不禁感激皇上的悉心安排,他一向了解我,知道我爱美成痴,又懒惰成性,才选这么个死法,不用见血以保我死后容颜如昔,不用劳我大驾就有人伺候上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啊!
角声阵阵,鼓声震天,我知道时候到了,静静地闭上眼睛,等着品尝人生最后的感觉。
“行~~~刑!”洪亮亢劲的声音划过天际。
感到颈子猛得一紧,我微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慢慢的从先前的扭动到一点点僵硬,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眼睛睁的大大的,眼前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雾好象散了些,脖子上的白绫也似被人松开,身上的束缚一下子不见了,除了还有些窒息,再无其他不适的感觉。
“秋魂、秋魂!”有人在急急地唤我,睁开的眼睛,却没有焦距。
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一股热气度入我的口中,是成,在我意识回归本位的一瞬间,我认出那个跪在祭台前于我度气的人儿竟是我以为只有来生才会相遇的成。
依旧张着嘴,依旧说不出话,但大口大口的喘息声,证明我依旧活着,想伸出手触摸那近在咫尺的面颊,怎奈手臂如同灌了铅般,使不出半分力气。
成望着我回魂过来的眼神,欣喜若狂,抓住我的双手,将脸埋入其中,好让我感觉到他的存在,我手中一片温湿。
“三哥!”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此地不宜久留!”
原来是逸,他站在成的身后,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我二人。
“恩!”成迅速收敛外露的情绪,沉稳的抱起我,“秋魂,咱们走!”
“三皇弟、五皇弟多日不见,怎如此生疏,见到为兄连个招呼都不打!”他从黄罗幔帐下缓缓走出,笑对着成和逸,仿佛二人是应邀前来做客的上宾而不是破坏大典的带罪之人。
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并未答腔,脚下生风,向升仙台的唯一的要径——天梯掠去。
“站住!” 他身行一转,挡住去路,“难道,这是个你们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所在么!”
成抱着我的手臂不由紧了几分,对着那人冷冷一笑,“皇上,请你让开!”
“哼!”他直视着成,眼神开始变的锐利,“就算你们下得了升仙台,也未必能从台下八百龙校尉手中走脱!”他自信满满,“朕念大家兄弟一场,只要你们弃械而降,朕留你们一命!”
“是吗!想不到皇上竟是个仁爱之君!”成语含嘲讽,“真令臣弟感动啊!只可惜你现在自顾不暇,那点恩赏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哦?”他依旧不动怒,“何解?”只是平淡地问着。
“你是个多疑之人,从不肯相信任何人,每次御驾巡幸,总习惯叫你那三万御林军驻扎在距你行营五里之外的外围以策安全,并且无你的诏令,大军不得靠近行营一步,违者罪同谋逆!而你身边只留八百龙校尉来护驾,因为这八百人都是你精挑细选的高手,且对你忠心无二,是么!”成徐徐的讲着,好象在闲话家常一般。
“是又如何!”那人微微挑了挑眉,好似对成的话兴致缺缺。
“习惯总是很难改变的不是吗?”成微笑着,轻轻点点头,示意他向台下观望,“你难道没觉得,今日随你出游的这八百龙校尉可有何不同?”成清啸一声,台下那八百龙校尉,立时齐声高呼,晋王千岁!
那人面色微变,只是不经意的瞅了瞅台下。“成安,果真好本事,竟能让朕的心腹卫队一夜之间成了你的忠犬!”
“不,你错了!”成摇头,“你那八百忠犬,昨夜已被阎王殿急招而去,今日这八百死士,都是我晋王府的铮铮铁骨!”
“恩!不愧是晋王爷,做事总那么干净利落!”听他赞着成,我不禁身上掠过一阵恶寒,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转身向身后的内侍使个眼色,内侍会意,将手中的一盏七彩风灯顺风放于天际,看着灯儿越升越高,他微笑着再次面对我们,“成,你很了解朕,就如同朕了解你一样,甚至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你说的对,朕很多疑,你应知道多疑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活的长些,为了能够活的长些,就不得不
常改变习惯,恰巧朕今日一高兴,便招了那三万御林军在这观礼,你看他们不都在那么!”
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都是打着龙旗的御林军,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将成的八百死士和升仙台团团围住。
成面无血色,只是咬紧了牙关,一转身,将我交到逸的手中,“逸安,快带秋魂走,我断后!”
说罢,从腰中抽出三尺清锋,只取那人的面门而来。
“住手!”逸一声断喝,“你再前行一步,秋魂就人头落地!”不容置疑的言语震住了成前刺的身行。他转过头惊讶地看着逸,“你,你~~~~~”
逸的匕首轻轻的靠在我纤细的颈上,缓缓划过一道细细的血痕,“还不弃械么!三哥!,难道你也想尝尝这可人儿的血么!”逸的脸贴在我的颈侧,伸出舌头舔着我流下鲜血。
哐啷一声,清锋落地,成呆呆的看着几近昏厥的我,还有那个他从不认识的逸,“为什么!为什么,逸安,告诉我,为什么!”成疯狂的大叫着,想要冲过来,却被几个内侍死死地按住。
“为什么!”逸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阴鸷的脸上没有半点人气,“你难道不明白么?”他阴森森的笑着,嘴角还沾着我的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个傻子,你以为你做过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么?”逸的语调悲愤起来,“你以为你计划周详,就能抢走秋魂,就能让我二人抱憾终生么?你错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我只不过顺着你的意,来和你一起演这场戏罢了!演了这么久,也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什么戏!”成想挣开压制,却是徒劳无功。
“呵呵,还要明说吗?”逸如同看怪物似的,打量着成,“三哥,你看看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你在威远将军府的风流潇洒,狂妄不羁,哦!我差点忘了,我亲爱的三哥最会做戏,难道这次你想用苦肉计么!唉!可惜你出你在晋王府已经用过,真不知道,你又用了什么手段威胁秋魂,让他那般死心塌地的为你唱做俱佳表演一番,真可惜,戏演多了,终究会穿梆的,晋王爷!”
“逸安,你误会了!”成抬起头,大声说着,“我承认,一开始是我不对,但后来我并没有骗你,我没有叫秋魂~~”
“够了!”逸啐了一口,“敢做不敢当,你以为你对我恩威并重,保全了我的性命,我就会象狗一样为你死心塌地的卖命么,吕成安,你太小看我了,我已不是那个当年被你耍弄的团团转小监国了!”
成不再言语,只是望着逸苦笑。
“放开他!”内侍听到主子的吩咐急忙松开扣住成的手。成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瞧着那许久未开言的当今万岁。
“唉!三皇弟,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人调侃着,“你的戏码真的很好,只是看戏的人醒了,那朕也无可奈何!”
“皇上好高明啊!臣弟自愧不如!”成似乎很开心,“这局你布得不错,真让我大开眼界!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输了,心服口服!”
“服了么,”那人也很高兴,“告诉朕你还有何心愿未了!”
“告诉我,他知道么?”成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不,他不知道!”那人难得正色回答。
成点点头,神情安逸,他温柔地看了一眼依旧在逸手中的我,“秋魂,你可怨恨我?”
我张大了嘴,却仍旧发不出声音。我不怨恨,一切都是命啊!成,是我害了你,你该怨恨我才对,成,我是爱你的,你听得到吗,我说我是爱你的!我睁大眼睛,希望成能读懂我的心思。
成看着我的眼睛微笑,他懂我的,我知道他懂我的,“秋魂,我要走了,好好活下去!”
清锋一闪,一道赤链溅在三尺之外的黄袍上,那般的刺眼、鲜亮。
秋魂(十二)
我被带回宫中,就这样,一个被诏告天下理应被处死的人,如今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美涣美仑、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与王公将相们把酒言欢,没人质疑,因为那人的一道诏书便封了悠悠众口。“~~~晋王吕成安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现已伏诛。~~~国舅燕秋魂,人品高洁,奉朕密旨,外假玉虚观主之名,内行厂卫之职(注:厂卫,皇帝设立的秘密特务机构)忍辱负重,集结晋王一党罪证,此次平贼,功不可没。特准其还俗,赐封兴国公。~~~江南王吕逸安,心思敏捷,暗中对晋王一党谋逆行径早有洞察,密奏于朕,此次平乱,护驾有功,赐封平王,赏金万两。以兹褒奖~~~”
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的圣旨,却无人敢于置喙。这就是所谓的皇权。
位列百官之首,,盛装华服的我理应坐在离那人最近的地方,今个是庆功宴,为了庆祝成的死亡和那似乎稳固的皇权,我坐在那里,看着觥筹交错,听着仙乐飘飘,呆呆的,象个十足的木偶。不错,就是一个木偶,从看到成倒下那一刻起,我的思维便混乱起来,无措、迷茫任人摆布如同玩偶。。
逸坐在我身边,我知道他是我此生再也摆脱不了的噩梦,不敢看他的脸,因为每次与他对视,我便会不由的想起成残死的模样,不由的心痛起来,让我再一次沉沦在苦海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