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义!”陈自谨一把扯过了他的衣领,冷冷地喝:“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人?”
“是!”杜义紧紧地望着他的眼底:“以前我是最明白,你是我生死兄弟,可是现在呢?”
杜义锐利的眼盯着他:“陈自谨,你敢说你没有后悔?”
陈自谨忽然哑口,杜义,果然还是最了解他的人,连这般隐秘的心思,他甚至几个月都不用见他一面,都猜得出来。
陈自谨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只说:“现在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眼下这个工程,前期投入的资金和预算,已经非常的大,如果没有成功,对公司的影响,很难估算。”
“这个工程,不用你来管。”杜义警告:“谁准许你独自约见江海天的?”
“怎么?江海天放话出来要同我谈,我去见一下他,又有何妨?”
“陈自谨,你不要忘记了,你做的是义云的案子!“杜义冷冷地看着他,淡淡的嘲讽:“你说都不和我说一声,怎么,三少这么本事,谈得怎么样,江老爷子是不是说要给案子你来做啊?”
陈自谨平平的语调:“没有。”
“那就少自作主张!”杜义放开了他,有些疲倦地坐到了沙滩上,点起了烟。
陈自谨接着说:“江海天只说看竟标结果,江家的影响力,并不打算渗入这次工程,所以还是要看政府的决定。”
杜义沉默了半晌,才问:“那老头真没同你谈什么条件?”
陈自谨从杜义丢在一旁的烟盒中摸出烟,点着了,含糊地说:“没有。”
杜义放低了声音,只冷漠地说:“没有最好,我看那老狐狸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如果他耍什么花招,你别信他。别他妈的像个傻逼一样上他的当。”
陈自谨只听着他的话,他冷漠掩饰下的焦虑和担忧,一时倒有些发怔了。
杜义不再说话,海风吹过了他的衬衣,吹乱了他额上的发,刀削般的侧脸,只有隐约跳动的一点火光。
陈自谨看过去,这个一向坚冷如铁的男人,竟显得有些消沉和落拓。
“阿谨。”杜义忽然看看他,压抑的嗓音不带一丝感情:“看来你跟他在一起不错,精神都好了很多。”
杜义自嘲地笑笑:“我自己夜夜在场子里混,那种东西见得多了,自己也不是没试过,只是,那天,见到你碰,真是难过极了。”
陈自谨转了转脸,只说:“心情闷的时候抽过几根而已,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杜义没再说话,俩人默默地抽烟,凝望着潮水翻涌的海面。
陈自谨低头,将烟摁灭在沙滩中,将烟头扔进了杜义放在地上的塑料袋中,忽然间,看到身旁男人挽起的衣袖间,红肿的点点伤疤。
“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杜义拉下了衬衫的袖子,并不打算多谈。
陈自谨皱眉:“你这个坏习惯,应该改掉。”
杜义忽然转头,如豹子一样闪锐的目光,紧紧地擢住了眼前的男人:“我嫉妒得发疯——”
“陈自谨,我真的恨不得把你从他身边拖开,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了——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来争取你,一切都到了无法改变的地步。”
他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的低沉回荡:“阿谨,你不知道我多爱你。”
似乎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在冷漠的对峙,争吵,互相伤害,而那些经年间的熟悉的眷恋和热烈的爱情,似乎已经被时光磨得消失殆尽。
而如今,陈自谨望着他,这个他从十七岁开始,相互支持着走过了十年的男人,他的冷酷,在他的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
杜义伸出手臂揽过了他,滚烫的嘴唇就印上了他的脸颊。
他的吻,如此的霸道与缠绵,在一瞬间,便点燃了彼此的身体。
陈自谨环上了他的腰,杜义顺势便把他压到了柔软的沙滩上。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开,杜义一寸一寸地亲吻着他的肌肤,陈自谨身上锁骨和肩胛都显得更加突出,薄薄的蝴蝶骨,映衬着月光,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杜义低沉地呻吟,有些粗糙的手指,轻微地划过他的背:“阿谨,你他妈给我吃胖点。”
陈自谨笑笑,正要说话,半褪下来的裤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杜义手上停了下来,俩人一时静默,手机的和弦,持续地响着。
“走吧,我送你回去。”
杜义率先站了起来,拉了拉衣服,沙哑的声音。
陈自谨扯出手机,直接按了关机,起身从身后抱住了他眷恋的身体,只觉得温暖如此的熟悉。
杜义红了眼,反身拖过他,俩人一起滚到了沙滩上。
(四十七)
太平山庄的会议室。
这段日子,帮中的几位堂口主以及公司的高层,几乎每日都在这呆上一整天。
作为市政府明年的重点建设项目,那段从新建的机场延伸出来的高速公路,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
由于利润丰厚,所以竞争也就分外的激烈。
义云这一次,也几乎是投入了全部的人力和财力,来争取这个项目。
连续的应酬,会议,企划,修改方案,同律师商谈细节。
这段时间,各个人熬得都够厉害。
陈自谨在会议的间隙,端了咖啡站在走廊上,脸色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憔悴。
盛凯同几个公司的高层走了过来,围在他的中央,犹豫的神色。
陈自谨只简单地说:“要说什么便直说。”
盛凯开口:“陈总,我觉得,这样的预算,对下半年甚至是明年的公司营运来说,是很不明智的,公司全部的流动资金投入了这个项目,这样风险很大,况且,义云没有非要做这个工程不可,这不过是义气之争,其实全无必要。”
陈自谨只听了,说:“义云做事,一向是做到最好,我只是对公司有信心,你们的意见我明白了,但公司,终究是义云的,我的决策,要看大家的意见。”
盛凯只坚持:“从商业利益角度来看,我不赞成这样不理智的做法。”
陈自谨喝完了咖啡,才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很多时候,我们做事,并不只看商业利益。”
长长桌子上,文件翻动的细碎的声音和键盘敲动的声音一直不断。
杜义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夹,只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嗓音有些嘶哑,平淡的语气。
诺大的会议室,却忽然安静。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陈自谨正要开口,盛凯已经站了起来:“杜先生,公司的资金,不能再抽出了,这个预算方案,抱歉没有办法再改了。”
杜义抬了抬眼,却不理会站起来的男人,只看了看陈自谨。
盛凯转了视线,也静静地望着他。
陈自谨感受两道视线落在身上,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喉咙,才说:“公司做出的这份预算,的确已经是最大程度的了。”
杜义只冷淡地应了一句:“上个月公司谈的那个同南非的案子,这么久了都还谈不拢,撤了吧。”
盛凯声音提高了几分:“那个案子公司进展虽然慢了一点,但成功的机会很大,我不同意放弃。并且——”盛凯定了一定,坚定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请允许我说一句,我以公司发展的角度建议,放弃眼下这个项目。”
杜义腾地将手上的烟屁股摁向了水晶烟灰缸,仍坐在位置上,眼角挑起来冷冷地答:“你他妈说什么,你懂个屁!”
盛凯将手的一份报纸仍到了桌面上,说:“今天早上的报纸大家还没看到吧?那块地是江家的,从江海天的态度来看,我们胜算的机会不大,外面的传闻这样,我们实在没必要再继续。”
帮中几个男人拿过报纸,赫然的标题配上大幅江海天同黑龙老大握手会面相谈甚欢的照片。
座中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低声的交谈。
杜义丝毫不理会,只问紧紧地望着对面的男人:“三少,这是你的意见?”
陈自谨只答:“这是公司管理层的意见,我个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杜义将文件啪地一声扔在了桌上:“你他妈少给我来客套话!我只问你,你个工程,你是同意做,还是不做?”
宽大的会议室肃然一静。
底下兄弟也马上发现了自家的俩位头儿间诡谲的气氛,一时间,无人敢大声地出一口气。
陈自谨的手捏了捏手中的笔,才开口:“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影响了江海对义云的态度,这是我的失责。”
陈自谨话还没说完,盛凯马上截断了他:“陈总,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必要每次都用妥协来解决问题!这不是让步就能解决的问题,这关系到公司的生存,关系到公司的几千员工的利益!陈自谨,你也应该清醒点!”
杜义额上的青筋隐隐在跳动,他喝了一声:“盛凯!你是在跟谁说话!注意下你的态度!”
盛凯梗着脖子,毫不畏惧杜义阴冷的表情:“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们既然是在做生意,就应该从商业利益考虑事情,而不是逞一时之勇!杜义,你这样刚愎自用,总有一天会众叛亲离!”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低声的吸气声,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义老大,这样呛声。
杜义脸色阴沉到了极点,隐隐的雷霆暴风雨般倾倒的趋势,他伸手撑住了桌沿,高大挺拔的身躯,缓缓地站起。
他黝黑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眼前昂首的年轻人,忽然冷冷地笑了。
他沙哑的嗓音,却有一种逼人的气魄:“义云讲究的就是情份义气,做的就是险中求胜的生意,我杜义想做的事,还真没有办不到的,如果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尽可以滚,义云不请这样的人。”
盛凯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打了个寒颤,他一直以为,杜义会的不过就是逞凶斗勇,可是刚才的一瞬,这个男人无法阻挡的气势和深不可测的心思,却令人遍体生畏。
陈自谨站起来,把盛凯按进了椅子里,蹙着眉头,这两个人也真是的,在这样的时候,在帮里的兄弟前闹成这样:“阿义,盛凯只是从公司的角度着想——”
“你他妈给我闭嘴!”杜义连陈自谨一起骂:“你他妈的还是义云的三少吗?底下这么多兄弟敬你重你,公司什么风浪没见过,做个工程还要这般推三辞四的?!”
杜义的怒火,场中如同台风的旋涡中心最低沉的气压,无人敢说话,林定强犹豫着喊了一声:“义哥——“
杜义只冷冷地说:“这个项目,义云做定了!不想做的,可以滚。”
盛凯面上一白,迅速地收拾了桌面上的文件和笔记本电脑,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公司的几个部门经理愣愣地望着陈自谨。
陈自谨凝重的神色,推开椅子,说:“盛凯,你冷静一点。”
年轻的男人脸上怒气未消,快步地往门外走去。
陈自谨将手上烟按灭,追了上去。
守在门外的黎刚和阿宇应该是早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看到俩人冲了出来,便让到了一边。
“盛凯!”陈自谨在客厅追上了他,出声唤他。
突然,在楼梯的转角处走出的女子,温柔的神情,对着他微笑:“阿谨。”
陈自谨让他神情一怔,停下了脚步。
他望了望盛凯已经走远的身影,叹了口气,对着女子拘谨地笑笑:“重阳。”
“忙完没有?”谢重阳有些温柔迷离的神色。
“恩。”陈自谨应了一声。
“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说说话。”
偏厅的小桌上,热气腾腾的咖啡,陈自谨以前,也无数次地和重阳,小坪以及杜义在这里喝茶谈笑,那些其乐融融的日子,似乎已经很久了。
重阳笑:“刚刚那个男生,是叫盛凯吧,我听小坪提过,是个不错的人,你们——”
陈自谨笑笑,也不分辨,这个敏感温柔的女子面前,他实在不是愿意多谈对她造成伤害的事。
重阳犹豫地说:“阿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跟阿义——”
陈自谨放低了声音:“我们之间的事,已经早就过去了,重阳,他现在,是你的丈夫。”
重阳眼有些红了:“我知道,阿义结婚后对我也很好,什么事都顺着我,不回家也会打电话说,但——我还是很害怕——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谨,你答应我,离开他,离开他,好不好——”
陈自谨只觉得心上如同细密的针扎过,已经感觉不到尖锐的痛,但那种蚀骨的疼,却还是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暗暗咬了咬牙,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阿谨,对不起。”女子柔美的笑容,对他粲然一笑,却有了几分凄凉的味道。
他手上一颤,几乎握不住咖啡的勺子。
“重阳,对不起。”陈自谨低低地呢喃了一声,猝然地起身,朝厅外走去。
已经是傍晚时候,阴霾的冬日,花园的树,叶子落了一地。
陈自谨走到了过道中,打盛凯的手机,持续地响,他没有接。
一会,电话关掉了。
他烦躁地拉了拉外套的领子,转身走回了房子。
刚刚开会的人正从会议室走出来,公司的几个人走了过来:“陈总,杜先生已经——”
“我知道了。”陈自谨答,先照着杜先生要求的另外做一份方案出来,另外,联络盛助理,请他一回公司就来见我。”
几人点头答应着,便告辞了。
陈自谨走进了里边,看了看,杜义不在书房里。
他绕出来问了问刘妈,老阿姨说,看到义少爷往三楼去了。
他揉了揉累得有些发晕的额头,往楼上走去。
三楼数间客房和娱乐室,杜义都不在里边。
他想了想,推开了尽头的那扇门。
他的房间。
杜义正坐在房间外的小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看到他走进来,线条利朗的唇角挑起了一个嘲讽的笑:“舍得回来了?”
(四十八)
陈自谨轻微地转了转目光,发现这房间,他离开已经近半年,仍然收拾得一尘不染。
他喝水的杯子仍然在玻璃桌上,被子叠得整齐,窗台外的几株植物,也还生长得翠绿。
心头有些微微的迷惘。
杜义看着他了愣愣地站在门口,皱皱眉头:“杵在那做什么,过来。”
陈自谨回过了神,走进房间坐到了杜义的对面。
“阿谨,你也认为,那个工程,我们不应该做?”杜义喜怒莫测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也反对,你会听我的意见么?”
“你!”杜义把烟一扔,恼怒地吼:“盛凯那样说也就罢了,可是你——陈自谨!你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义云是怎么样才有了今天!你——”
杜义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的颜色更深,只平静了几分,说:“阿谨,你已经变了。”
陈自谨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放弃了辩解。
他只转了话题,说:“公司会按照你的要求重新做一份计划书,阿义,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