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目——九生

他本来就是个我欠了他八百多万没还的债主，一张鞋拔子脸地走进客厅，没冲进卧室摇醒颉晴还算是残留了几分理智的。跟一个苦大仇深的债主是没什么话好谈的，但我今天八成是中了邪了，居然客气凛然地邀请他：“还没吃早饭吧，一起？”
他瞪了我老半天，看样子是不太理解我的用意。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我的邀请。
的确，一个被“未婚妻”抛弃的男人在自尊受伤排行榜里高居第二位，排第一位的是被“老婆”抛弃。总而言之，被抛弃的伤害程度只存在着五十步到百步的量的差别，而没有什么质的飞跃。不过，这年头，哪个男人没被抛弃过呢。所以，这位从进门到现在都拉着张鞋拔子脸的男人实在不用这么跟我瞪眼。虽然我知道他答应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我还是出于同情的解释到：“放心吧，一顿早饭而已，不能把你的小晴给吃没了。”
听了我这话，他立刻回了我一个不屑的挑眉。敢情是说，就我这样的绝对拐不跑他的小晴。人都在我手上了，还跩咧。
懒得理他，自个端好饭，正襟危坐，正思考着第一口先吃什么的时候，某位鞋拔子大叔居然从我的锅里舀出我的稀饭，比我还快的下筷子并夹起了一个专门为小晴准备的爱心荷包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吞掉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很不忍地告诉他：“这是我专门为小晴做的。”他之前八成以为是我为自己做的，现在可是一脸后悔啊。
一顿早饭在我极力忍耐下，终于和平的结束了。吃得这么痛苦早知道就不该邀请他的，可是不请他吧，他一定会瞪我一顿饭的功夫直到我胃口全失。
吃完饭，我坐在沙发里等待着他凌厉的攻势。哈，我吃饱饭的目的就是这个！虽然他也吃饱了，但是毕竟是我吃得比较饱嘛……
果然，他在我刚坐下来不久就开口了：“你真的爱小晴吗？！”
第一个问题还真是直白得令我如坐针毡，早知道就吃饭吃久一点。
“这是我和她的问题，不需要向你这个外人禀告。”我拒绝回答。我心里知道，不管我怎么说都是错。
“是不需要，还是不敢？！你要是真的爱小晴，怎么会忍心让她昨晚一个人面对那种场面？！你要是真的爱小晴，怎么能在情敌面前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你要是真的爱小晴，怎么从来不介意我的存在？！”宫清则在我耳边咆哮着，愤怒的唾沫喷在我的脸上，小湿润了我一把。
“优说的对，他爱不爱我是我们之间的事。只要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就可以了，不用和你说！你给滚！我不想见到你！”我还没来得及反驳，颉晴就替我回答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颉晴这么生气。我赶紧冲过去抱住她因为愤怒而发抖的身体。
“小晴，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去里头休息吧。会没事的。”我一边说一边安抚着她的背。她抱着我，哭泣个不停。
“小晴在我这儿不会有事的，请你先走吧。我们没什么好跟你谈的。”我很冷淡下了逐客令。
兴许是“我们”这个词触痛了他的神经，宫清则依言离开了。
我把小晴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啊，我家小晴就算是哭也那么漂亮啊。可是，鼻子红红的却很好笑哦。不哭了，好吗？小奴才给你热早饭去，好吗？等一小会儿就好了。”
“优是爱我的，是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吗？”我对着颉晴含泪的眼睛，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和颉晴一起吃了顿温馨的早饭，虽然稍显沉默了点。但是，颉晴总是一边吃饭一边偷偷抬头看我，小心翼翼又可爱至极的样子。像是小晴这样全心全意爱人，又那么天真的女孩子，哪个男人不把她捧在手心里，就算是我这样的同性恋也渴望着她的光和热了。
收拾餐具的时候，小晴还是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皮卡皮卡的眼睛里，和那只大狗有一样温柔的光芒。
“小晴。”我走到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轻轻的搂着她的肩，“困不困？”
“不困，但是想优抱着我。”颉晴声音略微沙哑的答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依言把她抱坐在我的腿上。颉晴很开心的回搂着我的肩膀，把头埋在我的肩颈上。
“我抱你到床上躺着好吗？你昨晚都没睡。”
“那优陪我一起躺着。”
“嗯。”答应的时候觉得似乎会发生什么，只是，我们都太渴望温暖了。
……
我□的躺在床上，颉晴在我怀里沉沉的睡去。她的睡脸那么安祥，就是个天使。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和女人拥抱，只是，我明白我努力为她营造出的快感并没有使自己仅存的良心好受一些。这个世界是现实的，一个男同性恋比女同性恋更容易得到快感，也更容易伪装成正常人和一个正常的女人结婚过着正常的婚姻生活；但是一个男同性恋不可能在类似于□的情况下感受到何为幸福，所以一个陷于婚姻中的男同性恋是可耻的，也是可悲的。究竟是可耻的成分更高还是可悲的分量更重，不过只是徒劳的问题。我紧紧抱着颉晴，我希望我们只是在母胎中相拥的一对婴孩，她能继续爱我而不会恨我。
大红烧饼从活力四射到暮暮垂已，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我没有眨眼就见证了这一幕。早晨的那束阳光早已离开了我们，落日的那一抹余辉还在窗前徘徊。空白的大脑里却无法分清时间的流转。我只能紧紧抱着颉晴，肌肤相亲的感觉是那么温暖。
“优。”
“小晴，要起来了吗？”
“嗯。”颉晴点头的时候，脸颊有些泛红，很美丽。
“小晴晚上想吃什么？法国菜还是日本料理？”我含笑的吻着颉晴。
“我想吃优做的家常菜。”颉晴难得的撒娇着。
“可是冰箱里已经没有菜了，去买的话太晚了。我们去外面吃，好吗？”
“那好吧。下次优要再做饭给我吃哦。以后结婚了，优要天天做饭给我吃。”颉晴状若无意的逼。她的大眼睛里有着紧张的神色，极力想装得自然却只是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更多的惶恐。
“那小晴要洗碗的。”我轻描淡写的答应了。
也许我本来是个恶人，但是，但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了。

回忆，然后求婚

开着车满城里找能吃饭的地方。问颉晴吃什么好时，她总是“随便”。什么时候随便竟成了幸福的别称？她那样笑着，然后盈盈地说：“优要吃什么都好。随便。”
车开过西城区的时候，看到一户人家的孩子正在被母亲揪着打屁股，小孩子嚎啕大哭，没有眼泪但声势惊人。过去的回忆，没有预兆地在脑海中闪现而过。眼泪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湿润了整张脸。
“优！你怎么了？快把车停下来。”
“没事。有点不舒服。”在几乎要撞上树的时候，颉晴拉了我一把使我惊醒过来。
“小晴，让我躺在你腿上休息一会儿好吗？”
“嗯。”颉晴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童年的记忆就清晰地映射在我的眼前。
虽然是个被遗弃在孤儿院外的弃婴但我却有过两对养父母。一对是九岁之后带我住进城堡，使我变成王子的父母；一对是五岁时收养我，一年后使我再次成为孤儿的父母。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童年的生活是欢快的，无忧无虑的。五岁前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因为在那些模糊的影像里我总是一脸欢笑。虽然生活在孤儿院，但是还算三餐得保，失去父母的寂寞也有同伴来填补，特别是从小就长着一张特别讨人喜爱的脸，得到的关爱也较一般孤儿院里的同伴多。五岁生日后不久，一对体面的夫妻把我领养回家，虽然舍不得离开同伴但是得到父母的喜悦更胜于一切。每个人都以为，这是我的幸福生活的开端。
对于五岁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那些过往就像一段微小的视频剪辑。有一些画面，但没有了声音。每次回想起的时候，都会泪流满面，恍如隔世。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是我的第一位养母。那时我似乎总是用稚嫩的声音喊她：“妈妈。”她总是抱着我旋转。我还记得她身上的气息是洗衣粉的香味。画面总是在这时发生改变，接下来的一幕，总是那个要我喊“叔叔”的第一位养父用皮带，或是衣架，或是椅子腿不停地抽打妈妈，妈妈总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身上都是血，却没有反抗。我总是大声抽泣着呼喊着“妈妈”，“妈妈”，恐惧和不可理解的苦痛填满我幼小的心灵，因为不能理解这样的痛苦常常是吓昏过去。直到听到妈妈唱的柔和的催眠曲，我才会醒。“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保护你，永远陪着你。”那是我第一次被骗。
“优，你刚怎么了？”颉晴在我稍稍平静后，体贴地问我。
“小晴，大家都知道我是被父亲母亲收养的，但其实我之前还被收养过。”我想和颉晴说我从未和别人说过的话，我想抱着她哭泣。
“那么，后来你怎么又被李伯父伯母收养了呢？”
“因为他们死了。不到一年妈妈就自杀了。她自杀没多久后，那个男人也病死了。”
“优。”颉晴更紧的抱着我的头，声音微微发颤。
“妈妈，她骗我的。她说要保护我，陪着我的。但我那么努力拜托她不要离开我，她还是从楼上跳了下去，那么多血，就在我的面前。”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像妈妈那样抱我。我总是觉得冷，你知道吗，小晴。那么冷。”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哭得满脸的鼻涕。即使是回忆，还是觉得心疼，痛得快要窒息。
“优。我的优。”颉晴陪着我一起哭。“我会永远陪着优！会永远保护你！就算我不能得到幸福，我也要你得到幸福！”
我和颉晴一起哭得稀里糊涂，没有意想到颉晴最后那句意义深远的话。颉晴，你总是那么那么那么善良。
……
“小晴，我也想让你得到幸福。”我看着颉晴，以为看到了过去抱着我旋转的那个女人。
“小晴，等会儿吃完饭就送你回家吧。”我边切着牛排边说。
颉晴一听到这话，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盯着我说：“为什么？”
“说什么傻话呢？程伯父那么心疼你，要是你不回家他们该多着急啊。”我很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是……”颉晴看着我的眼神里都是痛苦和绝望。
“拜托。”我看着颉晴那变化极快的眼神，噗哧一笑，“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只是让你先回家。晚上我会和程伯父商量好订婚的日子的。傻丫头。”
“你故意逗我的！”颉晴作势挥舞着小拳头，“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笨蛋优。”
“以前我听说那个超级无敌大帅哥优超级迷人，为此经常欺骗女孩子的感情。我那时就想啊，我要是逮到他一定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一个臭男人长得好就以为自己可以生产花蜜了吗！？在蜂巢中也不过是个被用完了丢掉的公蜂！’”颉晴听了我的话似乎很兴奋，连话都多了起来，小女孩的活泼天性展露无遗。“不过现在我要跟优说，就算你被踢出蜂巢，被人吃干抹尽了，我还是会要你的。”
“多谢大小姐荣恩。我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大小姐。”边说，还边装出擦眼泪的样子。
“嘻嘻。”
“快吃。吃完了，好回家考虑要哪种款式的婚纱。”
“我才不要嫁给笨蛋优呢！”
“那算了。我正愁以后要怎么忍心拒绝门外的一大片森林，又怎么甘心家里的小树苗呢！”我逗着这个单纯的小猫咪。
“喂。笨蛋优。难道痞子蔡没告诉过你在吃西餐的时候不能惹恼坐在你对面的女人吗？！”
“我坚决请求亲爱的伐木工人协助我把门外的森林给砍掉！”我信誓旦旦的保证着。每个男人在说甜言蜜语上的能力都是天生的。
……
第N次来到颉晴家的城堡，感觉还是很陌生。
事先通知了颉晴父母，我和颉晴要回去的消息。一进门就看到，颉晴的父亲程钢和颉晴的母亲坐在沙发上。我没想到的是，宫清则居然也在。我们一家人要谈婚事，难道一个外人还不晓得避开吗？他也太登堂入室了。
“程伯父，我送小晴回来了。”很简短的开场白，听起来说得贼溜，就像说惯了似的。
颉晴也挺聪明的，马上接着说到：“爸妈，我今天和优在外头玩得挺累的，先上楼换衣服了。”
程伯父明显被我们俩这种自然的口吻给搞蒙了。难道小晴早上不是离家出走了，只是出去玩了一趟？他皱着的眉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程伯父，我有些话想私底下和您谈谈，程妈妈在这里也可以。”我很明显是在赶某意外之人离开。更明显的是某人愣是装成听不懂。我只好用眼神向程伯父示意。可惜，程伯父也是一副处之泰然的表情。
好吧。我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不是我不给你们两个人面子。“程伯父，程伯母。”我笑得牙齿长满了脸，因为据我观察，我这样笑着的时候最讨长辈欢心。果然，程伯母立刻也看着我笑得眯起了眼，而程伯父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我想娶颉晴为妻。并保证竭尽全力为她带去幸福。”这句话还没讲全就在这三个人之间炸开了雷。程伯母的笑容更深，而程伯父一副既是惊讶又是了然的表情，宫清则则是一副又不可思议又愤怒不已的表情。
“不过我想小晴的年纪还小，可以先举行订婚仪式。等小晴大学毕业了，再结婚。”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就侃侃而谈我的计划。程伯母听了这个计划更是点头再点头。程伯父有点困惑地直盯着我。我适时地停下来，等着他们的发问。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某个双眼喷火的火龙：“你真的爱小晴吗？！作为小晴的哥哥，我很怀疑你对小晴的感情。”
“我对小晴的感情的真诚与否小晴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无论是他的哥哥还是他的仰慕者都没有权力替她质疑。但是，我可以很慷慨地告诉你，我爱小晴。”虽然这一番话毫无漏洞，但是我的心里并不好受。再加上一句“这种爱就像亲人，胜似兄妹”可能更准确一些。或许，以后我可以把自己发展成双性恋？我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可能性，而直接忽视了某只火龙那格外阴沉的脸色。
“那么你打算在你养父的公司里上班了？”看样子，程伯父是对我进行了一番相当细致的调查。不愧是一只老狐狸。
“程伯父也不是外人，我不如就直接说了。的确。我和弟弟相处得不是太好，所以有他在公司里我不愿意有太多的接触或者说不想有太多的冲突。之前我一直在做的是股票投机之类不上流的事情，赚的钱不太多就刚好够买“狮子星号”。买了“狮子星号”以后主要是靠“狮子星号”的客人们给点小钱花花。（“狮子星号”是往返于香港和东京的超豪华邮轮，一次载客量达3000人。这也就是我最近跟张扬哭穷的原因。）我想程伯父在这件事情上可能不太了解。（我是“狮子星号”的船主一事，除了个把高级主管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小晴和我订婚之后，“狮子星号”将作为我送给小晴的首份订婚礼物，转到小晴名下。而我也将重新回到父亲的公司里。我父亲是明理大肚的，他会很乐意看到从小最令他满意的儿子重回他的身边。另外，”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并再次示意了程伯父。还沉浸于惊讶和兴奋中的程钢，接受了我的示意，赶紧回头对那个现在变成呆头鹅的某人说：“时间也晚了，清则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