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浪费,就该早死才对。
白雉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出神。
「韩大门主,你整日打坐,运用内力压抑毒性,这可不是好事啊。『寒衣翠』那种变态的毒,越是压抑发作得越猛烈,你难道还没尝够苦头么?」
「……」
「从三天前开始,你体内的毒就开始折腾了吧?虽说你面不改色,但是气息有了细微的改变,还有你出招的动作,比以往慢了半分,若不是真力滞涩,达不到圆满如意的境界,又
怎会如此?想让我发觉不了,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吧?」
得不到回应,白雉抬起头望着韩陵的表情,却见他闭着眼,眉间隆起山丘,唇角紧抿,显得下颔线条格外冷厉。
这副隐忍模样,真是勾人。
白雉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好几拍,当下精神一振,却也并不抗拒随即而来的晕眩感,他一把抓住对方垂落在自己眼前的长发,拉扯着令对方低下头,他尽力的昂起头来,就想着亲一下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鳏夫,却被对方一掌压住脸,用力向下压。
「你方才不是说过,要等韩某自愿吗?」
白雉索性舌尖吐出,在他的手心肌肤上舔动,感觉到嘴唇贴附着的肌理猛地一僵,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也笼上了一层淡淡黑气。
「我现在又没想和你滚床单,只是亲亲摸摸而已,不用自愿也可以啊!想想你二弟身上的毒,来吧来吧……」
白雉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掌心下传来,韩陵真的很想直接把他的脸就这样捏爆!但是捏死这只妖孽,那二弟身上的毒要怎么办?他虽然可以无视自己的性命,却无法置二弟于不顾……但若是真依着这无耻郎中之前说的,不做抵抗好好亲近,却又令他觉得心中厌恶郁闷难忍。
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还在犹豫,白雉那边却已经等不及了。
白雉尚且完好的那只手微微一动,一枚银针无声无息地向着韩陵胸口要穴飞去,武力高低摆在那里,韩陵微微错了一下位置,胸前的挂饰直接迎上那枚不知道加了什么料的银针,「叮」的一声轻响,那针改变了方向,反而一下子扎在白雉脖颈上。
真他奶奶的衰!
幸好他算准了韩大门主恐怖的武力值,所以也没做什么手脚,不过这反而被扎了一针实在是……
但是他的衰运还没完结!
韩陵忽然闷哼一声,脸上陡然黑气上涌,还不等白雉反应过来,就已经推金山倒玉柱地向前栽倒,直接将白雉压在身下。
突如其来的重压险些让白雉吐血!
「喂!韩陵!」
「唔!」
白雉只觉得颈项上的皮肤立刻因为对方呼出的热气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呼吸急促,气息紊乱。
「奶奶的,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生到重要的时候才发作!」
白雉郁闷非常,却也只能认命的一反手将人推开,将不识趣的韩大门主扶成盘坐的姿势,他则是面对面坐在韩陵面前,从褡裢里拿出全套银针,并大声叫道:「停车!你家门主大人毒发啦!」
门主大人毒发,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众铁卫虽说知道自家门主身中剧毒,却也从来不曾见过韩陵毒发的模样,每次到了毒发之时,韩大门主总是一个人躲在道观里,严禁任何人靠近。
就连去赴宴,韩陵也是将所有人逐走,一个人留在为他单独空出的院落里,忍耐着剧毒发作结束。
只是那一次,却被有心寻来的白雉等到了,也因此,那一次的煎熬早早便结束。
至于这一次,更是因为有白雉在身边,与以前那段日子里恨不得让人去寻死的痛楚相比,简直好熬太多了。
马队停了下来,众铁卫以护卫的姿态包围了整辆马车。
「白郎中,门主现在怎样?」就算再怎么厌恶这该死的淫贼郎中,但现在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他了。铁卫首领严护卫的目光禁不住向郎中身侧瞥去,想要看清楚自家主子的具体情况。
「你这个淫贼郎中,老娘警告你,若是你敢治不好韩大门主,老娘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没错没错,若是你敢趁机揩韩大门主的油水,奴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快点治好韩大门主!」
「姐妹们,我们可要看仔细点,别让这淫贼郎中占了韩大门主的便宜!」
一群莺莺燕燕将侠少们挤到一边,争夺到了守护韩大门主贞操的权力,也跟着围了上来,双目如炬、虎视眈眈,就为了抓住面前男人的破绽,好将这个淫贼一举从韩大门主身边扫走。
侠少们也帮着铁卫们戒备,时不时向着这边瞥来,关心焦急之情毫不掩饰。
白雉也懒得理会这些桃花劫,直接一把药粉撒下去,世界顿时变得……更加吵闹了……
完全不理那帮一边手舞足蹈一边狂喊乱叫、四处乱跑的姑娘们,也没理会用极端恐惧目光看着他、齐刷刷退了一大步的铁卫侠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替门主大人祛毒。
白雉手持银针,老实不客气地一伸手,「嘶啦」一声响,横躺在软榻上的门主大人上半身衣服顿时被拉开了大半截!
「啊!」铁卫侠少们没料到他有这么一招,当下被魅力超大的门主大人刺激得喷出鼻血!
「唔……」几个人捂住鼻子,鼻血还是从手指缝隙间滴到地上。
「搞什么?都这种紧要关头……」随意将鼻血擦在袖子上,铁卫们用愤怒压制下被门主大人天生魔魅折腾出来的心猿意马,立刻就要往马车上冲!
「烦死了!」白雉正着急着呢,没心思和他们闹腾,直接一根银针下去,最前头的铁卫首领嘴巴顿时一开一阖,说不出话来!
「嗤啦啦」连声响,原来是白郎中嫌弃撕扯的范围还不够大,动手将韩陵身上挂着的道袍撕得更碎。
「哧……」铁卫侠少们一阵倒抽气,双目圆瞪,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噗噗噗」一连串响,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再度喷溅而出,喷了素色车帘好大一片。
「不……不行……」
「要死了……」
门主大人过于闪亮,闪亮到他们几乎都要抵挡不住的程度。
「你们这还算是重门中名满天下、铁血无情的铁卫们吗?给老子振作起来!」铁卫头领将身上插的银针拔出,随手将鼻血抹一抹,厉声喝斥出声,「还有你们!把你们色眯眯的眼神给老子收起来!谁敢再看门主,老子就挖了他的眼!」这一句是冲着那些看得目不转睛、鼻血流得哗啦啦的侠少们说的。
白雉才不顾那些铁卫搞什么,一伸手便按在韩陵赤裸左胸上,接着,手指就在对方肌肤上一阵跳动。
杀了他,杀了这个胆敢轻薄门主大人的登徒子、淫郎中!
众铁卫手指都压在腰间刀柄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眼瞪得都能喷出火来,满脑子就像是被乱蹄践踏、烟尘滚滚,只想着将面前这淫贼郎中剁成肉糜,用鲜血来洗清他所犯下的罪孽。
就在剑拔弩张的这刹那间,白雉直接袍袖一拂,韩陵的胸口要穴上顿时多了十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再接着,白雉一揪韩门主还结结实实束在腰间的腰带,将人一把揪起,非常速度的闪到人家身后,完好的右掌印在韩陵后背上。
「哧」的一声轻响,自紧紧贴合的右掌与脊背肌肤之间,腾起了淡到不能再淡的白雾,白雉轻哼一声,手掌离开又拍向对方后背,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在韩陵背部要穴拍打而下。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郎中真的是在替自家门主疗伤,铁卫们尽管恨白雉恨得牙痒痒,此刻却也以大局为重,用背对着马车团团绕了一圈,戒备着敌人来犯。
白雉一推韩陵左肩,使得对方转到正面来,或掌或指地在他胸口要穴拍打点戳,舒活血脉,每一下拍打都带起一点白雾,那是内力逼进体内的结果。
韩陵身上汗出如浆,就像是从水中捞起一般,就连垂落在两侧的发束都被沾湿,白雉最后三掌打完,内力到处,奔腾着折磨韩陵的「寒衣翠」总算老实了许多,韩陵口一张,一口污血喷到白郎中灰色衣襟上,那血已经差不多成了黑色,带着一股奇异怪味,让人禁不住捏鼻子。
白雉心中暗骂一声「晦气」,方才一番疗伤,他可是用内力一点点将「寒衣翠」的毒逼出,这番耗损过大,流出的汗水都浸透了里衣,就连呼吸都像是拉风箱一般,声音大得很。
他从褡裢里翻了一下,找出药丸,直接塞进韩陵口中,低声道:「打坐,运气!」说完也不理对方反应,从褡裢里又翻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直接盘膝而坐,闭目运功,恢复体内损耗的元气。
内力损耗过大,但好在还有灵丹妙药,恢复的速度自然也加快了不少,白雉功行十二周天,气力已经恢复了一大半,感觉到腹中咕噜噜直叫唤,这才睁开眼,外面已是日暮时分。
白雉眯缝起了眼,深深地感觉到老天确实在玩他,不过这种玩法,嗯……够刺激!
从褡裢里掏出干粮点心,囫圃吞咽了几口,感觉到有人看他,白雉一抬头,就对上韩陵看不出情绪的凤眼。
「要吃吗?」白雉将手中干粮向前伸了一下,韩大门主摇摇头,方才那副痛苦要死的模样减了大半,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但明显比方才好上不少。
「门主!」
「门主,你感觉怎样?」
马车外守着的铁卫们看到自家门主收了功,慌忙开口询问,一张张面孔上满是关心焦急。
「无妨。」韩陵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完又轻轻咳嗽了两声。
看到他这样,铁卫们的心肝都要碎了。
该死的,居然让门主受这样的苦楚……所有铁卫将下毒的始作俑者骂了个永世不得超生。
「门主,属下们已经打理好了休息的地方,请下车。」
门主大人既然过了这一关,铁卫们也多少恢复了常态,铁卫头领躬身行礼,邀请韩陵下车休息。
不管怎样,单独将现在功力大灭的门主大人与那个心怀不轨的淫贼郎中放在一起,也未免太考验他们的承受能力了。
这就是过河拆桥吧。白雉凉凉地想着,这帮蠢材也不看看清楚,他现在也累得半死,哪里有本事对他家门主大人做些什么?虽说门主大人现在也很虚弱,但是「侵犯」这种事也是个体力活,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虽说不能滚床单,但亲亲摸摸也行啊……啧,可惜了。
「不用,我调息片刻即可。」韩陵淡淡回应。
「唉?」众铁卫们顿时一副惊悚表情,却无法违背门主大人的意思,只能行礼道:「是……」
声音干涩、表情痛苦,活像一帮淫贼轮奸了他全家似地。
白雉望着那些侍卫们一步三回头,恨不得将他这个郎中剁成肉泥却又强行忍耐的表情,心中倒是满欢乐。
不过他这么劳心劳力的干活,却得不到感激,这实在是让人说不出的别扭。
「啧,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做了亏本买卖。」白雉想起自己又是针灸,又是费力帮面前这位祛毒,累得半死,还亏了珍贵的药物与技术……好吧,还有体力,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韩陵明显就是在下逐客令。
啧,这家伙还真是凉薄,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啧,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不继续下去,我亏的岂不是更多?」
白雉打定主意就是和他拗到底了。
「更何况,我还没等着你心甘情愿和我滚床单呢!怎能让你就这么挂了?」
不提这点也就算了,这一提更是惹起两人之前的新仇旧恨。
韩陵也清楚现在自己情势不如人,索性闭目打坐,好快点恢复常态。
白雉也想着赶紧恢复体力,好顺利占韩陵的便宜,他咬了两口干粮,喉咙咕噜地滚动了一下,三两口将干粮塞到嘴巴里,又调息片刻,身体前倾,再度向着韩陵凑过去。
韩陵闭着眼也能察觉的他的动作,直接一伸手,在空中舒展流动的衣袖刚好打在白雉凑过来的脸上,构成绵绵云纹的丝线刮过肌肤,一阵轻微地刺痛,也让白雉更加郁闷。
「韩大门主,你也太小气了,看在我方才那般费力帮忙的分儿上,让我亲一下又怎样?又不是没亲过。」
白雉眼见着那人又闭上双眼、屏息打坐,真的很想翻白眼。
他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各种各样的人也接触过不少,但像是韩陵这样的,还真没见识过几个……或者该说,对韩陵这种性格的家伙起不轨意图的,这还是第一次……
啧,刚才疗伤的时候真应该做点手脚的!
白雉望着那人散发出来的拒绝气息,不由郁闷地从褡裢里翻出瓜子,继续猛嗑。
不过现在在赶路,而且在这么个破败地方,太扫兴了……
方才帮忙疗伤的时候,马车都被心急的铁卫撞垮了车门,只剩下车帘挡在原处,小风一吹,透心的凉啊……里面干啥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那么多铁卫、还有那批恐怖的追随者都眼放绿光,就等着抓住他的把柄,随后剁成肉泥,他可不想搞到一半就死无全尸。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暗器破空的声音在耳边嘶鸣!
白雉直接向前一扑,将韩陵压在身下。
几枚梭镖擦着他的头皮狠狠钉入车壁!
「啊啊啊!」
「呀呀呀!」
铁卫们沉厚的男嗓和姑娘们尖利的女嗓一起爆发,形成双重合音,叫唤的却是同一内容。
「淫贼,放开门主大人(韩大哥)!」
第九章:爱恨
「淫贼,放开门主大人(韩大哥)!」
随着这句齐声叫嚷,暗器如雨倾泄而下,铁卫共姑娘们咬牙切齿、张牙舞爪而来,直冲着那个胆敢亵渎他们心中神明的家伙袭来。
白雉那一扑,倒霉地压到了受伤的左手,痛得险些飙泪,这时候暗器再来添乱,就算不成马蜂窝,只怕也讨不了好处。
就这么愣了愣,一只手抓住他的前襟,猛地一甩,白雉眼前一片发花,整个人已经被抛出马车!
「门主!」
「小心!」
原本冲着白雉的暗器这下子全冲着韩陵去了,在众人惊叫声中,白雉猛地一拧腰,身体借着将他抛飞的力量在空中翻了个身,向下落的时候就见到韩陵紫袖舒展,一转之间就将那些暗器甩到一边。暗器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白雉也顺利一脚踩在某个倒霉蛋的脸上,安全着陆。
「韩大门主,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这种感觉就像是白眼狼突然养熟了,既惊喜又充满了满足感。
韩陵理也没理他,倒是周遭众人听到他这么说,立刻齐刷刷地对他怒目而视。
「可恶,该死的淫郎中……」
「你究竟对门主大人做了什么?」
「门主大人为什么这么袒护你?可恶!你一定对门主大人动了什么手脚!」
喂喂,怎么过错全在他身上?
白雉对这些眼放绿光、嫉妒之情都快汇集成浪潮将他吞没的仰慕者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良郎中正想着丢把药让吃了不少亏的笨蛋们再长个教训,却不料耳边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音。
「啊?」
这声音是……
笛音忽高忽低,由模糊变得清晰,欢快婉转的调子激起一片飞鸟,扑簌簌的展开翅膀,从枝繁叶茂中挣扎而出,将分割成无数细缝的残阳余辉冲得更碎,化成了金粉,扑簌簌地散落在触目所及的地方。
这笛音,还真耳熟!
白雉「啊」地闷叫了一声,既是欣喜又是兴奋,心想着左等右盼,这找麻烦的正主子总算来了!但他刚想蹭过去,那边静立不动的韩陵身形忽然一阵模糊,再出现时就已经站在他身边,伸出手直接捏住他的后颈。
「别乱动。」
低沉嗓音震动胸腔,他的脖子险些被韩大门主捏断。
韩大门主,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你别借题发挥,将我掐死啊?
若是就这样死去,未免也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