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出书版 下九流之六）BY 月光宝石

而那边，就远不如白雉这边这么平和。

韩陵将左手抬起，一声龙吟，等待不及的长剑寒光凛凛，直指面前的明月。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哈，你真是找死！」明月笑容扭曲，「啊呦，倒是我错了……你巴不得我将你干掉，好让你去见姐姐，是吧？哈，我就偏不如你愿，让你好好活着！」

白雉心中直想：人才啊！小舅子实在太上道了……不过，之前可也是小舅子将韩大门主打下悬崖，如果不是我在，那韩大门主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刚对这点百思不得其解，就听到明月咬牙切齿道：「哼！上次让你找了机会刺激我，逼得我将你打下悬崖，也幸亏你命大，要不然还真让你落了好处！告诉你，这次就没那么便宜了，我要活逮住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苦苦受罪！」

白雉吃东西的动作加快，眼睛也不觉睁大。

哦哦哦，就知道韩陵不是省油的灯，只怕摸准了明月的性子，刺激的小舅子发脾气险些要了他的命！结果小舅子后悔了却也为时已晚，幸亏韩陵运气不好被我所救，啧啧啧！一死了之太便宜仇家了，当然要看着他活受罪……小舅子真是深得我心啊……

白雉越看小舅子就越是顺眼，这孩子没进下九流门就能将这一门的奥义琢磨得如此透澈，若是进了下九流门还不得将门规发扬光大？

好苗子！真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真没想到他报私仇找乐子还能遇到这样的好苗子，这场戏真值！

不过，他这么想，可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想。

白雉只见到原本呆若木鸡的仰慕者们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再度恢复了过来……不、不是恢复，而是宛若浴火重生般，熊熊燃烧了！

「门主大人！你放心，只要有奴家在一日，这妖人就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为了门主大人，今天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将这妖人碎尸万段！」

「门主大人，你尽管放心！一切有属下（奴家、在下、本侠少、本大爷）在！」最后这一句是在场所有人的大合唱，气势汹汹，开山裂石，震撼心肺。

白雉在一旁眼见着和小舅子寻常风马牛不相及的路人甲乙丙丁如此慷慨激昂，身为当事者的两人却是彼此眼中只有对方，不禁感慨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唔，也不知道这样用词对不对，算了，管他的。

「你这次别想激我，我不会再上当了。」小舅子笑得一派邪倭。

白雉心想，兄弟，你也知道上次上当了啊，不容易。

人当真贵在自知。

「明月，韩某不会让你继续为祸下去。」韩大门主一身正气凛然。

若论为祸……您老人家的危害性也差不多吧？不，小舅子危害的人数要论个头算，您老人家危害的人数要按门派算。

白雉忍不住吐槽。

就在不久前，敢私底下对韩二公子伸爪子的某门派刚栽了一个大跟头，元气大伤，险些全门减绝，有眼睛的都知道那是谁做的。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如果不总是这么撩拨人家小舅子，人家犯得着对你血海深仇成这样？

下一刻，果然见到方才还说不会被撩拨的小舅子立刻怒发冲冠了。

「韩陵！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态度，好像什么事都是你才是对的，让别人都围着你转，都站在你那边！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喂喂喂，你方才还说再也不会上当，结果呢？白雉摇摇头，这两位完全不在一个段数上。

小舅子激动了一下，本来捏紧拳打算向前冲，结果才冲了两三步，脚尖一个用力，反而向后飞了半丈有余。

小舅子一脸警惕地望着不动声色的韩大门主，急促地喘息了两口气，才冷笑道：「哼！我这次可不会上你的当了！」

韩大门主虽说没什么表情变化，但白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身上泄露出的一丝遗憾。

啧，真不让人省心……不过你还真是把你家小舅子当猴耍啊……

白雉对这位门主大人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舅子脸上狞笑的表情越发考验他人的承受能力，他狠狠地道：「我该用什么方法让你屈服呢？就这样杀了你实在太可惜了，我要你活着尝尽世间所有痛苦，要用我的手一点点击溃你的尊严、执着，让你像狗一样，向我乞讨着活下去，直到我死的时候，你才能得到解脱。」

异族青年绽放出艳丽微笑，说出的话却让人浑身发冷，颤抖不已。

「啊啊，反正你身上有『寒衣翠』，这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嗯，我干脆再加点料让你享受得更加愉快怎样？『风半流』倒是不错，能让你身上潜伏的那些小东西更加活跃，闹腾归闹腾，反而却不会让你更快丧了命去，不过那个苦楚嘛，可就是非常受用了……啊呀，我倒是忘记了，你这个最会忍痛，倒是受不了精神上的折辱，啧啧啧，我想想，你这假惺惺的伪君子不是最厌烦别人觊觎吗？我给你下味药，让你被千人骑万人压，让你欲仙欲死，呵

呵，哈哈哈……」

「住口！」

一股极其凌历的气势从静立不动的韩陵身上倾泻而出，向四面八方压迫而去，呼啦啦连声响，杂草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倒伏，毒物浪潮也是一阵骚动，就算是被苗疆毒王操纵，却也发自天性的向后退却，一时间，倒是在韩陵身边空出大一片空地来。

无分敌我，众人只觉得面皮一阵紧绷，如有无数细针直剌其上，心口窒闷，身上如压千金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韩陵身上深紫道袍无风自动，广袖衣袂猎猎舞动，响声如撕金铁，令人听得心肺都是一阵撕扯疼痛。

韩陵一张俊美容颜上毫无表情，这面无表情却比怒发冲冠可怕多了。

怒目金刚？不动明王？牛头马面？

虽说这样形容夸张了点，但白雉似乎真的在韩大门主身上看到了狰狞的神佛投影……

「显、显灵了！」

「呜哇，我看到阎罗王……」

「磕头！快磕头！」

周围乱糟糟一团开始闹腾起来。

没这么夸张吧？

白雉「囧囧有神」中。

就连似乎天不怕地不怕、非常热衷于让韩大门主难堪难过不好受的小舅子，似乎都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我、我说错了吗？哼！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有邪念，我偏偏让你人尽可夫！」

喂喂喂，成语用错了，人尽可夫不是这样用的……

不过这一下，白雉倒是反应过来了。

小舅子这下可是直接戳中了某人死穴。

大约在两、三年前，淫蛇刚在春宵书坊出道时，就异常热衷于杜撰江湖知名人物的风流艳吏，而年少时便成为风云人物、对已经故去的亡妻念念不忘的鳏夫韩大门主，自然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那条蛇的首选对象，于是乎，印满猥亵文字的韩陵艳史出现在天朝的各个大街小巷，几乎是人手一本，也使得春宵书坊一跃成为淫界顶尖，奠定了它日后的风光，以及那条

淫蛇的无上地位。

随后，就在那本艳史风光了三天之后，东窗事发，重门人马冲到了春宵书坊隐匿地点，开始了一场清洗与反清洗的轰烈行动。

那场针锋相对的战役中，春宵书坊充分发挥了下九流门门徒必备的生存技能，钻摸逃窜，无所不用其极，尽管这样，重门人马也充分展现出了其过人的无孔不入见缝插针，硬生生地刮掉了春宵书坊的两三层皮，到最后春宵书坊的坊主蜜蜂不得不壮士断腕，舍弃了眼看就要到嘴的一大笔利益，这才换得安全逃脱。

那之后，春宵书坊被打压得整整沉寂了大半年，等到风声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再次低调复出。

这可谓是春宵书坊第一次吃到如此大的苦头，也是第一次惹到如此可怕的对手。

换做其他被诽谤的大侠们，虽说恨得始作俑者牙根发痒，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刨坟鞭尸，却苦于无从下手，但偏偏重门就有这个力量，将春宵书坊的尾巴从犄角旮旯里拽出来，恶狠狠地痛扁一场，这也使得日后春宵书坊对于重门那是绕着走，等闲不敢招惹这般可怕对手。

至于不久前重门韩二公子被写成男男艳情书稿的主角之一——还是被压倒的那位，若不是有九尾师叔坐镇，只怕春宵书坊这次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韩大门主对于别人觊觎门主大人的肉体，看来真是痛恨万分，照这样说当初韩陵清醒之后给了他致命两掌，除去恼羞成怒、杀人减口，只怕也是和他翻滚上了韩陵的床这件事有关系吧……

一想到这里，白雉越发熊熊地想要爬上韩大门主的床榻！

他暗中紧紧握拳，心中欣喜几乎要狂涌而出，无法控制。

真想知道韩大门主与他翻滚之前会是怎样的心里挣扎，等到翻滚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啊！

嗯嗯，为了看到这一幕，他一定要坚挺地活下去！

白雉心中暗中盘算，看来真应该向师父多要点丹药，好在韩大门主如果反悔的话，在门主大人的盛怒回击下保住小命……或许他应该找个下九流门内武功高强的师兄弟，危急时刻将自己救出火海才对。

很好，这乐子更有趣了。

白雉似乎找到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生存目标，当下握紧拳，心花怒放地坚定了先顺应韩陵的勾引，无视对方的神通广大，一定要将对方压上床欺辱的决心。

而在白雉心生荡漾、决定了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生存目标之时，那边风雨欲来已经变成了狂风骤雨。

「放！」

忽然间一声吼，从周遭大树上猛地冲下数截被削尖的木椿，向明月砸去。

明月足尖发力，整个人向上跃起，一脚踩在横飞的木椿上，木椿发出一声闷响，扯断拴在枝干上的黑绳，向地面砸去，「砰」的一声砸出个深坑。

明月身法伶俐，在横飞的木椿间左右躲闪，那些看似凶猛伶俐的机关半点也奈何不了他，笑道：「啊呀，不愧是重门铁卫，你们什么时候布下的这种机关？」

白雉也对这句话十分赞同，他只不过是和韩陵折腾了一下，又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这些铁卫们就捣鼓出这么夸张的东西也太扯了吧？难道他们每休息一处，就在一处布上机关陷阱不成？

「哼！让你知道我霍家机关术的厉害！」树干上冒出几颗大头，白雉一看，呦，还是熟人，这不是仰慕团中那几个面目猥琐的家伙吗？原来不是淫贼是机关师啊……「霍家？哦，我知道了，是有这么个地方……」明月笑着躲闪，他的轻功身法倒是与众人想像中的不同，没有任何花俏动作，直来直往斜插斜入，干脆俐落。

这种身法，倒是有点像是那人的作风……

白雉望向韩大门主，心中不由感慨，果然还是这个人的小舅子啊……

「起！」那边霍家机关师又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地面上突然涌起一根根削尖的木刺，密布如林，戳进去绝对会要人性命！看看那些被误伤的毒物，就知道这一招有多厉害了。

「干得好！」

「让他知道韩大门主仰慕团的厉害！」

众人开始鼓噪。

「哦。」明月凌空翻了个跟头，足尖点在某根木刺尖端，站得稳稳当当，笑道：「就这

么点招数么？」说着又下腰避过迎面砸来的木椿，这一下面门就要砸向另外的木刺，只见他伸出手，一下子握住木刺尖端，借力使力，险之又险的翻身，避过上下夹击。

这一招避得漂亮，不过还不及大家扼腕，就听到树那边传来两声惨叫，扑通扑通两声响，霍家机关师从树上倒栽而下。立刻被守在下面的毒物围上，开始大口啃食。

「霍家……希望是个大点的家族啊，这样才能让我屠戮得痛快。」明月笑嘻嘻地说着，其中蕴藏对人命的漫不经心令人毛骨悚然。

「上！」

铁卫们分作五人一队，手持钢刀，摆成阵势，向着异族青年杀去。

铁卫们功夫不弱，五人合击也练得十分默契，只是对方更加棘手而已。

就见到那道身影飞旋舞动，银铃声叮叮当当响成乐曲，腾挪闪避之间潇洒异常，不见半分窘迫。

白雉心想，铁卫们果然就是个打酱油的路人甲，在那里做陪衬就是为了突现小舅子的难缠，啧，小舅子轻功不赖，身手也很敏捷。

「嗤嗤嗤」连声响，铁卫们射出袖箭，明月却是在空中一个翻转，那双赤足一拨一带，便纵容地在箭阵中穿行，笑道：「就这些三脚猫的招数么？韩陵，你还不出手，是想着让这些人平白送死么？还是说，你现在毒伤未愈，压根不敢出手？」

这人果然是捡着这时候过来找麻烦的。

异族青年一脚踩在某名铁卫的头顶上，身形飞起，被他踩中的那人随之倒地，脸色铁青，已经身亡！而他手指连点，又已经送了两、三人性命。

韩陵望见他杀人如麻，眸色森寒，低声道：「退下。」

铁卫们虽说并不甘愿，却也只能应道：「是，门主。」

转眼间，明月已经飘至韩陵身前。

趴在明月左臂上的、那条壁虎一样的毒物嘶嘶叫了两声，分叉的紫黑舌头条的吐了出来，一口紫色唾液喷出，向着韩陵兜头飞来！

韩陵足尖一挑，一块石头向前飞出，直点那点腥臭毒液！与此同时，手中长剑只是简单的一个横劈，锐利如金铁的剑气直斩向明月腰际。

明月冷哼一声，围绕在他身边的毒物居然纷纷昂起身子，用极快的速度垒起了一道肉墙，将青年身影隐藏其中。

嗤啦一声大响，刀剑斩断骨血的剌耳声响重叠在一起，沉甸甸地击打在众人心坎上。

血肉横飞间，断肢残骸无法形成障壁，硬生生从中间断开，露出明月微笑的脸。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那口唾液被石头挡了个正着，就听到「嘶嘶」一阵响，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掉，滴落在地上，「嘶」的一声起了一阵白烟，还有涌出来的泡泡咕噜噜作响。

两人相互递了一招，倒是谁也没伤到谁。

不过……真是好厉害的毒！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面色一下子褪成青白。

小舅子笑道：「我知道你身边有个用药的好手，上次能将你从我的蛇阵中抢出来，也算有点厉害，我这次特地把我的心肝宝贝带出东，也算看得起他了。来来来，让他出来啊，弄死了他，我看你还有什么依仗。」

喂喂喂……我一直坐在这里，看着你们两个耍嘴皮子啊……

白雉颇为无奈。

不过，那条所谓的「心肝宝贝」倒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白雉双眼发亮地紧盯着那条既恶心又恐怖的毒蜥，感觉到兴奋感在体内蠢蠢欲动，简直就要压抑不住！

这东西，不存在在他所知道的任何毒物里，而且那口毒液居然能腐蚀掉石头，这喷到人身上，可绝对不只是肠穿肚烂那么简单吧？搞不好到最后整个身体都会被化掉！

毫无疑问这玩意儿是面前的小舅子不知道用什么秘法弄出来的毒物。

碧幽谷的好东西啊！

他垂涎的目光望着那条毒蜥，原本老老实实趴在小舅子肩膀上的小心肝忽然抖了一下，不安地四处扭头，发出嘶嘶的叫声。

「怎么了？」小舅子为宠物这种奇怪的不安所疑惑，但接下来，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充满了垂涎味道的视线黏在他身上，让他后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光品行好，就连毒术都如此剽悍的小舅子，很好、很不错、非常不错！

白雉垂涎地望着那对主宠，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心中大呼赚到了。

「出来！别装神弄鬼的！」小舅子被那股要命视线折腾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禁不住大声喊叫。

啧，我一直都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