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女主角将自己的回忆写成手札,希望能丈夫能念给她听,唤醒她的记忆。是部唯美感人的爱情片,虽然结局是如此的令人痛心。
成雪听著片尾的音乐,把斋院搂在自己的肩上,微微的点头答应。
斋院没有看到他写,但成雪说他有。只是没有派上用场之前,他不想给斋院看见。
那时斋院没有想多,但某日,他忽然发现成雪的出现,就像在替稚彦叔代笔。死去的稚彦叔,也许是有什麽未了的心愿也不定,或只是不想让爷爷忘记自己,而写起了手札。
藉著成雪的手。但斋院却不觉得害怕,他从小跟在稚彦叔的身後长大,稚彦叔靠轮椅代步,会把年纪还小的斋院抱在大腿上,转起轮椅逗他笑。
以前没有医院的时候,人都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吧?如果不是惨死,似乎每户人家都有人去世过。现代的人把生死断的乾乾净净,虽然产生了新的宗教观念,却也回避掉了许多应该了解的事情。
其实我们没有离死亡那麽远,那时握起成雪的手,看著那填满了稚彦叔字迹的稿纸,斋院突然轻松的笑了出来。
稚彦叔写字,可是把笔绑在手掌上写的呐──,要能用健全的十只手指,写出那麽丑的字迹,真不知道成雪是怎麽办到的。
「你到底是怎麽写字的、快,写两个字给我瞧瞧!」
「不要再笑我了啦──。」那时成雪窘困的拉起椅子,不敢回头提笔。
最後,在爷爷因心肌梗塞而突然倒地的那日,成雪留下了写完的稿子,消失了。
家人还没能商量好、该怎麽说成雪失踪的事情,爷爷便去世了。
***
翻开成雪的抽屉,斋院找到了好几大本的笔记本,按照约定,成雪每天真的都有写日记。
写了很多很有趣的事,一点都不像是被爷爷关在房中软禁多年的人。还有细细的写著他所看见的斋院,和自己的心情。
笔记本中的字迹,和稚彦叔的字迹完全不同。是很流畅漂亮的字迹,惯用硬笔字的书写;还偷偷在某几页画了漫画,像是气的发火的斋院,一副要咬人的二头身人物小图。
奶奶那时才把藏匿多年的资料拿出,原来成雪真正的身份早就调查出来了,只是奶奶私下要办事的人全部封口,包括所有的近亲都不准说。
成雪的本名就叫做成雪,当初奶奶帮他取名时,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但失忆的事情是真的,写小说的事情也是真的。因为完全无法解释的缘故,成雪的背景也毫无可议之处;奶奶了解老伴的心意,顺手这麽推了下去。
「我活了这麽久了,解释不了的事情,也见过不少。」奶奶如此说著,将成雪的资料交予孙儿。
成雪原本是某所理工大学的研究生,为了参加教授的女儿的婚礼,才初次来到这个地方。所以没有人能在事发当时指认出成雪,行李则被开车肇事逃逸的人处理掉了。
另外没有公开的,是成雪的伤势。他能在如此重伤下活下来,医生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脑部受到重创的时候,他应该早就死了。後来找出肇事逃逸的车主,他也崩溃的承认,他亲眼看到成雪断气。
***
日记里说,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会写出那样的东西。明明自己的笔迹就和稿纸上的不同;但一提起笔、沾上稿纸,就好像知道该怎麽写下去。有时他会有奇异的幻觉,照过镜子之时,里头的影像是稚彦。
第一次看著和市郎拿起稿件的模样,成雪说他哭了,半夜窝在床上,眼泪不停不停的掉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整个盖过了对於自己未知身份的恐惧。
所以当和市郎把自己关入宅中的时候,成雪觉得这样也好;不过他很高兴,斋院陪伴在自己身边,他觉得很幸福。
如果以前的自己、是个脾气很差的人──,拜托斋院有点耐心,多试几次。
『你的脾气有够差的,万一我惹你生气的话,我怕你会把这些日记全扔进河里,然後打我几拳後跑掉。拜托,这样是没有用的。还有,为了避免你看到这段时,把笔记本撕烂,我有印影印版,在第三个抽屉里。』
成雪如此笔记道。
「气死我了,你完蛋了。」
斋院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他倒地狂笑。
之後大概过了二个月,才在成雪的老家找到他。刚恢复记忆的他意识不清,便在街上四处游荡;警方没办法和他清楚的沟通,便将他送往医院治疗。他又昏昏沉沉的逃院,凭著仅存的模糊记忆,徒步走回三年前大学里住的宿舍。
接下来的复健,因为有斋院待在身边的关系,就进展的很快速了。
转述这个故事的,是某位在医院负责做语言治疗的治疗师,在咖啡店续点了二块蛋糕做为贿赂,他才同意以完全匿名的方式告诉我。
四十九谈+时影
第一次遇见那位老人,是在市民中心的小小展场上面。
排了好几个月,才轮到市民中心的小小走道展场,秋草总算能在毕业後,开下第一次的摄影个展。以最有限的预算,尽量将照片裱褙漂亮、挂在走廊的两侧;没有什麽观众,但以前的同学、学长姐、学弟妹倒是陆续的来了不少;送上几束祝贺的花束,感觉相当的温馨。
经过的观众多半是来看老人表演、或是来听三弦琴的,大家都只是正好路过而已;有考量到观众兴趣的秋草,这次展出的多半是风景照,还选了很多的瀑布或是樱花──老人和小孩都喜欢的题材。
只是想要实现小小的心愿而已,感觉自己像是年老了才开始重拾兴趣的人;秋草还是很认真的期待,也许有那个人会买下任何一幅照片。
虽然很希望能将摄影这回事当饭吃,念的也是摄影的专门科系,但如今的秋草,走的却是平面设计的工作。不定期才有的摄影邀稿、还得面对被退件的危险──玩摄影的成本是很高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所以在个展结束之後,收到厂商主动寄来的聘书的那刻,秋草真的非常讶异。
那是来自某家连锁药局的约聘,秋草对那位老板还有点印象;他是个穿著和服,样子很严肃的老人,看起来像是来听三弦琴和说唱表演的。他在照片前晃了许久,最後跑来找秋草讲话。
「你这名字,是本名吗?」
「对呀、是本名呢。」
秋草答道。对话只有这样而已,但足以记住对方了。
药局的老板英保先生,邀请秋草到他的宅第中拍照。契约的时限是一年,希望秋草能住进他的宅第中,为他心爱的古宅留下四季的风景。之後那间古宅,就要动工整修了,是因为太古老的关系,所以一定得换新许多东西,古宅的原貌一定无法完整保留;英保先生迫於无奈,只能将古宅的影子寄托在照片之上。
很奇怪的老人家,他和秋草也没有什麽沟通,就找人替秋草搬了家。开出的酬劳很丰硕,就算让秋草辞掉现在的工作也无所谓,於是秋草就这麽住进了这间位於青森的古宅。
***
一开始朋友们还劝秋草不要去,因为这样的工作实在是太可疑了。
「会不会是看上你的美色,准备和你缠绵一年啊……,我有听说过那老板,好像喜欢的是男的耶……。」
「不要乱说啦,我是那种人吗?」
想起之前的确有学长姐,为了厂商的赞助而和对方的主管开房间──,虽然是极其的少数,但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
说不会怕是假的,独自来到这种大宅,和老板一起生活……一开始的确有些担心,但实际上没有发生任何事。老板很忙碌,几乎不在宅第之中;佣人们对秋草都很友善,他只消好好的享受大宅中的生活,把美景拍下来便是。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不时还有多发的零用钱。
不过老板喜欢的是男人这点,是真的。
英保先生的情人叫作淡路,是个很亲切的男人。虽然和英保先生的年纪相差甚大,但今年也已经四十出头。淡路一直没有做任何工作,每天就是待在家里、养养猫咪,或是读书之类的。对於秋草的工作,他似乎觉得相当有趣,时常找秋草聊天,或是请秋草介绍他以前拍过的照片。
淡路十几岁时,就跟著英保先生了,一直到现在;认识英保先生的时候,英保先生已经事业有成,只差身边的一个伴。因为淡路是孤儿的关系,所以身份上很好处理,英保先生领养了淡路之後,两人便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秋草以前念的是艺术大学,同性恋不在少数;但感情不顺遂的比率、却快占上全部。对於英保先生与淡路,两人这样近三十年的平稳恋情,现在还是单身的秋草,倒也羡慕了起来。
直到入夏的时候,秋草拍完了春季的照片;意思的先洗出一册目录,便邀请淡路一起来观看。淡路看著照片,忽然问出了和英保先生一样的话。
「其实我一直想问呢,你叫秋草……这是本名嘛?」
「对、是本名呢。」
秋草这个姓很稀少,但秋草身边的朋友都知道;而且搞艺术的人通常喜欢用笔名或艺名,名字究竟是不是真的,倒也不是那麽常被问到。
淡路翻著照片,微微露出了些感慨的笑容。
「因为那个人叫做千草。」
淡路的目光,放到了其中一张起居室的照片之上。
***
那是淡路还没有认识英保先生之前的事情了,英保先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朋友,叫做千草。那时英保先生还是个刚离开乡下、来城市中打杂工的小夥子,而千草则刚从学校毕业,在工厂中担任会计。
应该说英保先生早就喜欢上了千草,但迟迟不敢表白;他只是一直待在千草的身边,当他的好友,千草也没有任何表示。後来两人工作的工厂倒闭,英保先生就带著千草一起出来创业,当时两人很穷很穷,一度也因为理念不合而要分开,但还是撑了过去。但在日子过的比较平稳之後,千草便结婚了。
婚後的千草过的很幸福,纵然他的幸福对於英保先生来说,宛如是凌迟般的疼痛。英保先生还是默默的守在千草身边;之後英保先生做了一个略微自私的决定,他买下了这间位於市郊的豪宅,以房子很大为由,邀请千草一家入住。
不能和千草在一起,至少不要和他离的太远;始终无法对千草死心,却也无法言说。千草一家听从了英保先生的劝说,举家搬入了这间豪宅,和英保先生一同生活;直到两人近五十岁的那年,千草一家人开车出游,遇上了严重的车祸,全家人都丧命了。
走到这一步才终於对千草死心,沮丧的英保先生在不久之後认识了淡路;淡路那时是在公司中打杂的工读生,也许是想起了与千草初识的当年,英保先生非常的疼爱淡路,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领养了淡路後,英保先生将淡路带回大宅之中生活;淡路很难不去注意到,当年千草一家人所住的房间,始终都维持著原样。
就好像千草一家人,随时都会回来一样。不仅是房间维持原样,就连千草在公司内的办公室、或是一切的生活用品,均保持当年的情况。
英保先生并没有对淡路不好,也不是将他当成千草的替代品,但对於千草的思念,英保先生很直接的反应在那些与千草共同生活过的事物之上。更甚者,英保先生还在多年前买下了那间当年与千草一同工作的工厂的旧址,纵使那间工厂早已拆个精光。
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英保先生对於这座宅第、有如此深厚的执念。若不是因为宅第的屋龄太老,再不整建、改年下雪之时恐怕会有坍塌的危险,英保先生是绝对不会让人碰这宅第一分的。
「所以,他才会找我来拍照呀。」
感觉自己稍稍的了解到英保先生的执念,但淡路却摇摇头。
「好像也不是这样……我之前也以为是如此,但与其拍照,我觉得他会比较喜欢拍成影片呢;他很喜欢电影。」
拾起几张屋内的照片,淡路看的有些入神。
「看了你拍的这些照片,我大概知道是为什麽了。」他有些难过的说道。
「你拍的照片很有感觉……怎麽说呢,和我第一次进到这间宅第时的感觉很像。最初的几个月,──我一直梦见千草呢。梦见他在这宅第里走来走去,过著和生前一样的生活。
我跟在千草的身後走著,梦境里的屋子空荡荡的,除了我与他外没有任何的人;但那景象非常的清晰,当时的视角,我还记得很清楚──像这张仰望屋梁的照片──那屋梁上的装饰镶著珠母贝,很漂亮对吧。当年在梦中,就是用这样的角度在望著的。」
「所以……我当年有把自己的梦境告诉老爷,他很惊讶;我以为是千草不喜欢我,才托梦给我的。那年头会这麽想是很正常的,但老爷说不是这样,我总以为他是因为宠我、才这麽安慰我……。」
淡路这麽说著,神色越显落寞。
***
收起照片,秋草回想起,那日英保先生站在他的展场之中,那静静的望著照片的背影。
也许那是与千草并肩而行了数十年,眼里所牢牢记住的感觉;所以一看就觉得熟悉。有人说摄影师的照片,就是要拍出摄影师所看见的画面、让他人感受到在拍摄这张照片时,摄影师所感受到的震撼。自己所拍出的视角,说不定有著千草的感觉。
英保先生想留下来的,不光是那数不尽的有关於千草的回忆,还有最珍贵的东西,是和千草一同渡过的时刻。
散落在各处,一个又一个的景象,很勉强的将过去搜集起来,最大的敌人,却是自己的记忆。如果能重温当年的视野,这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
於是拍摄的工作继续进行,英保先生久久会找秋草拿一次相片;他仍旧是个严肃的老人,只有淡路在身边的时候,才会露出少许的笑容。在一年的约满结束之後,秋草按约拿到了大笔的酬劳,之後也被介绍给其他的厂商,接到了不少的工作。
在那一整年内所拍摄的底片,就连拍坏的部份,都全部交给英保先生了;只有一卷,秋草只有交予他觉得必要的几个人看过,并没有交给英保先生。
那是一张站在走廊上拍的照片,面对著春日的庭院。不知为何照的曝光了,整张照片全泡在模糊的白色光晕之中。
走道上坐著一个模糊的身影,虽然秋草很确定、在拍摄的时候绝对没有别人在场,但从人物的神韵中看的出来,──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那位穿著夏日浴衣的男子,应该是年轻时的英保先生。
看过那张照片的人都说,那是张令人感到舒适的照片,看著这场景的人,有著温柔的视角。
四十九谈+夜骤 (上)
这是将近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事人也都不在原处了。
那是一个很偏远的海边小渔村,非常非常的偏远,以至於在当地的最後一位医生退休之後,再也没有医生愿意到那个村落中开业。
泉谷初次来到这个小村时,也是吓了一大跳;泉谷原本是东京一家大医院的年轻医师,土生土长在东京,这辈子可以说没住过乡下。踏上小村土地的那一刻,他立即惊觉到自己是被骗了。
这件事的起因,来自於泉谷熟识的一位护士;医院中鲜少见到的男护士,他的名字叫做伊方,是个笑起来很开朗阳光,个性健谈人品又好的年轻男生。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泉谷承认自己是有些色欲薰心,才会上他的当。
伊方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游说著自己故乡的惨况,有多麽多麽的缺乏医生──已经到了连半个护士都没有的可怜地步──所以自己不得已才跑来当护士云云;终於在返乡之前,钓到了泉谷。
辞掉大医院工作的泉谷,虽然因为海边小村的生活相当无聊,而稍稍有点後悔;不过能和伊方一起经营小诊所,倒也还蛮开心的。
尽管招牌上挂的是耳鼻喉科,实际上却是什麽病都得看;比较严重的老人病,泉谷就每周一次的义务开车、送需要回诊的老人家们去市区的医院看病。小村里的每个人都对泉谷相当亲切,有上等的渔获时,都会赠送一份给泉谷。
於是二年多来,也渐渐习惯乡下的生活;而那天下午,却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小小病人。
***
年纪很小的男孩子,剪著短短的头发、一双眼睛亮亮的转来转去;是他父亲带他来的,泉谷认得他的父亲荒内,荒内是这边一带渔获的批发商,在乡镇间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人也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