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血楼——寸寸

“我来吧，你体力好，何谨那边还要靠你呢。”程文芸不温不火地笑道。

叶小箫还欲开口，被叶陵溪伸手拦了下来。叶陵溪宽慰地拍拍他，笑道：“你去黑洞岩那找人，我就负责在水源附近。”

“嗯，我一起留下。”程默淡淡道。程文芸脸色一沉，嘴角的笑意变为讪笑，责怪哥哥坏了她的好事。

“好，麻烦了。”叶小箫的话只面向程默，完全没有指望程文芸的意思。说完，他依依不舍地望了叶陵溪一眼，随后目光渐渐凝聚，投

向前路，带着大家继续寻找何谨。

众人走后，程默独自坐到一边，等待叶陵溪恢复体力。

程文芸见哥哥不插手，心情陡然大好，围绕叶陵溪走了几圈，笑嘻嘻地轻声道：“你昨晚醒来过么？”

“没有。”叶陵溪猫起身子呼吸，想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

“这真可惜了。”程文芸凑近叶陵溪道。

叶陵溪不瞧程文芸，好整以暇地靠着山坡休息，温柔的笑道：“那麻烦你什么都别说，让我继续可惜吧。”

程文芸恨不得他当场崩溃，当然不会放过大好机会。她摆出温柔的微笑，挑衅道：“我可看到一场好戏，你弟弟和风祈的好戏。”

******

何谨一直昏昏沉沉的，眼前模糊一片。

那日和怪物聂无双闲聊过后，何谨对她没了提防，可不想她竟给自己下迷药。他中了药，浑身无法动弹，只听聂无双在他耳边嘶喊：“

为什么何剑若会跑掉，我对他不好么？为什么他不肯留在洞中！！”

何剑若？她说叶陵溪么？可叶陵溪怎么会留在洞中，又跟她在一起多日？

怪物斩钉截铁道：“有人把他带走了，不是他自己想离开我的，一定不是。”然后语无伦次的咆哮：“一个何剑若不见了，另一个又不

知在哪，该怎么办，怎么办？”

何剑若竟然有两个。何谨猜测：不见的何剑若，会不会是叶小箫呢？

随后的几天，怪物的情绪平和了，将何谨藏在隐秘的洞内，自己则每日拾果子，其余时间独自寻觅何剑若。

她在梅花林子里转悠几天，都没有带回任何一个何剑若，搞的何谨只好日日躺着。

何谨想知道叶陵溪的情况，加上尚不知聂无双企图复活凶龙，因此很愿意助聂无双一臂之力。他虽有心相助，无奈嗓子受迷药作用，每

次提醒怪物去庙宇时，嘴里发出的“庙”都类似“尿”。

聂无双扭过长满黑毛的脸，害羞道：“我扶你去吧。”

……

何谨终于体会到舌头的大好作用，眼下无法和聂无双言语沟通，只能心里默默祈祷：佛祖保佑，叶陵溪的枪伤没事。

今天，怪物喂他果子时，突然道歉道：“其实我不想困着你，但若你不在，剑若根本不会回来找我。”

何谨有意安慰她，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聂无双继续道：“一旦见到他俩，我立刻放你走。我不会伤害你，不要怕，不要像别人一样怕我。”说着，她激动起来，一不小心碰掉

果子。那东西咕噜噜滚了几圈，沾满了灰色的尘土。

“糟了。”聂无双粗大的黑手拾起果子，道，“我去庙旁的小溪冲一下，你等会哦。”

何谨一听庙宇目光发出光芒，灵机一动，没有说“尿”，而是磕磕绊绊地说：“玉”。

“什么玉？”聂无双凑近他，不解道。

何谨废了好大力气，蹦出一个完整的词：“玉……玉雕。”

聂无双的脑袋侧了过去，幽幽道：“以前，我是很喜欢去庙里看玉雕，不过就要见到剑若本人了，不用看假的雕像。”

“去……看。”何谨白皙的额头涔出汗水。

“嗯？你想我去看？”聂无双的杏仁眸子闪过一抹疑惑，像天真小姑娘一样歪着脑袋。

“他……在，在。”

“你是说……？”聂无双声音陡然放大，道，“你是不是说，剑若在那？”

何谨费力地点头，随后彻底放松地呼了口气。她总算是明白了，可以赶去替叶陵溪看伤了。啊弥陀佛。

“好，我这去看看，谢谢。”聂无双有礼貌地道谢后，离去。它跑的飞快，向着庙宇而去。

******

庙宇内，吃剩的果核随意丢在地上。

童奕九吃饱喝足，随意望墙上一靠，打起盹来。隆隆则自娱自乐，扶着汉白玉石雕，摸两下这块，捏两下那边，玩的不亦乐乎。

聂无双推开庙宇的木门，就看到他俩。聂无双愤怒地吼道：“是你们带走我的剑若的，你们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说的何剑若是

叶小箫，风祈等人一来，叶小箫才不见的，她自然对这几个人印象深刻。

“什么剑若嘛？没见过。”童奕九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聂无双道：“我记得你们，你们一来，剑若就不在洞里了。本来他每天都在，都在等我。”说到叶小箫安静在洞中的时光，聂无双不由

自主地笑了，笑得很甜蜜。

聂无双站着笑了片刻，随后猛跃起，飞也似地向隆隆奔去。大地发出啪啪啪地震动，屋内的尘土簌簌上升，搞的好像台风来袭一般。

它抵达隆隆跟前，粗壮的五指一挥，眼看既将落在隆隆身上。以她非人类的力量，这一巴掌下去，恐怕隆隆的脑袋都能削下来。

童奕九眉峰一敛，起身想阻止她，可惜他的速度如何同聂无双比？

童奕九焦急地喊隆隆小心，隆隆脸上却没有一点仓皇。他坐在汉白玉雕像的高台边，一条完整的腿来回晃荡，嘴角挂着平静的笑，缓缓

举起身边的写字板。

Chapter 十六、过往隐情

叶陵溪身体不适，叶小箫、风祈与苏苏先行寻找何谨。

叶小箫不是目标明确的人，没有不停歇地赶往聂无双的山洞，而是仔细的观察周遭，希望能早些见到何谨。他用手指抚摩两边高出的土

墙，猜测泥巴下或许有藏人的秘洞。

他们当然不晓得，何谨究竟在何处，但依然不断的摩挲寻找。苏苏更是急切，不住喊：“何谨，何谨，你在么？”她的甜美嗓音都略显

沙哑了，不再是原先的圆润动人。

他们一路寻觅，来到一条不窄的河边。

叶陵溪不在，叶小箫就得负责出主意。

他静静地盯着水面。嗯，河水比较浅，能见度极高，一望见底。他伸出手指，在水里拨弄了一会，感觉不是很凉，笑道：“我们直接趟

过去吧。”

“什么？！”苏苏尖叫道，“要我下水？”

“对呀，反正不深，不能为那么点水做个竹筏吧？”

苏苏表情骤然大变，烦躁地甩甩头发，思考一会，最终妥协道：“好吧好吧，为了何谨，只好下水了。”

苏苏脱了鞋子提在手中，挽起裤脚，战战兢兢地踏入冰冷的湖水，表情有着毅然的决绝。叶小箫看她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很想笑她的

天真，又替她悲哀。他很清楚何谨不喜欢苏苏。她虽然拥有美貌和痴情，但是永远无法闯入何谨的心。

何谨就在河水附近的洞内。隐秘的山洞中黑幽幽的，叫他分不清楚白天晚上。他依然不能开口，幸好耳朵利索，听见了苏苏的嚷嚷声。

何谨想说“把洞口的泥巴剃掉一层，就看到我了”，可惜有口不能言。算了，反正无法呼唤他们，干脆躺着安神吧。

洞内光线受阻，昏暗异常。洞外又有轻微的趟水声，类似催眠曲。何谨神情云淡风清，索性阖上眼帘睡觉。

“快看这儿的植物，有聂无双蹬踏过的痕迹。”叶小箫的说话声到了洞边。

叶小箫果然安全，叶陵溪不用为他担心了。何谨的心情更为轻松。

洞外，苏苏娇滴滴道：“不一定是聂无双吧，可能别的什么动物，快往前找何谨啦，何谨重要。”

“这儿没有动物，我们检查附近看看。”还是叶小箫。

看来叶陵溪不在队伍中，否则发表意见的不会是叶小箫。难道叶陵溪的伤势没有恢复？！

何谨睡意骤然消了大半，睁开了眼，盯着黑漆漆的山洞。哎，自己的心思怎么总围绕叶陵溪打转？这样的自己，还有资格谈论信佛么？

何谨恢复了聪慧知觉，感到洞口有人在敲打，砰砰的轻响。过一会，又有悉悉索索的撬砖头声。

何谨不介意自己是否被救，反正生死轮回都是命。可是一旦出了这儿，他就能去见叶陵溪了，心情不由地来回起伏。

随着外头几人的努力，泥巴洞口的土少了一层。照射进来的阳光，比之前强烈一些。阳光的进入，伴随着洞口的兮兮挖掘声。叶陵溪俊

美的脸庞仿佛在触手可及处，何谨不自觉地笑了。

忽然，他听到苏苏道：“哎呀，挖了那么久，怎么啥都没有哦？”

“可能是我搞错了吧。”听声音，叶小箫有些沮丧。

“我们快往前找何谨吧，别耽误时间了。”苏苏语调焦急。

叶小箫的手指在泥土上移动，终于还是决定继续赶路。

我在这里。

何谨嘴唇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到。洞外几人聊天越发轻微了，他们走远了。

何谨无奈地躺着。一墙之隔尚且错过，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以说清楚呢。

那么他同叶陵溪呢，是由什么阻隔的？

******

聂无双气急败坏地袭击隆隆，眼看就要叫他毙命，她却在一瞬间停住了动作。

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一双杏仁眸中有光芒闪烁，紧紧盯住隆隆写的几个字——“师娘，是我。”

聂无双诧异地打量面前的男孩，沙哑地确认道：“你是夏小隆？”

隆隆笑容满面，轻轻地点脑袋。

聂无双的身子微微战栗，突地扑上前，抱住隆隆，放声道：“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我竟然能看到你，都长那么大了……”

聂无双抱的那么用力，用力到隆隆几乎要掉眼泪了，不过他还是笑了。呵，师娘，唯一的师娘，何剑若唯一爱的人。

当年，聂无双失踪时，他只是个七岁的小小孩，所以她嚷嚷他长大了。其实根本不是长大，而是千年轮回。

隆隆不愿意当面戳穿，只是安静地享受片刻的温暖。千年才换来的一点时间相见，偏偏维持不了一日，他当然不舍得浪费。

阳光透过格子窗户照射入，耀得白玉雕刻的何剑若熠熠发亮。隆隆深切地体会到，今天真热，太热了。

聂无双捧住隆隆的脸，清冽的眼中露出怜爱，问道：“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她发现了他的腿伤。

隆隆写：“没事，自己不小心弄的。”

“别骗师娘，到底是谁？”聂无双的嗓音不是千年前的动听，但她对徒弟的爱护一如从前。

“真是自己弄的，师娘别担心。倒是师娘，有见到师傅么？”隆隆明知故问的写这些，为的是转移话题。

聂无双神色一黯，脑袋微微偏向一侧，失落道：“他早就不要我了。”

隆隆对这话题颇感愧疚，咬咬牙，写道：“那是师傅转世了，他不记得你了。”

“胡说。”聂无双顿时激动起来，嘶吼道，“他当年就不要我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林子，兴冲冲地去找他，可他……可他……”聂无双

嘶哑的喊道，漂亮的杏仁眸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隆隆安慰似地抚摩她的毛发，写道：“他不记得了，也不能怪他的，对不对。”

“你懂什么？他早已喜欢其他女人了。他在我消失后十几年，就爱上别人了。”聂无双拨开隆隆的手指，在庙中又跳又叫。

“真的？！！”隆隆写。

“当然！”聂无双指着他的鼻子，愤怒道，“你们都不懂，你们都以为他痴情。哈哈，你们这群笨蛋。”

隆隆的表情在刹那不动了，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童奕九从没有见隆隆如此震惊过，走上前，推推隆隆，道：“喂，怎么了？才吃过饭，不是又饿晕了吧？”

隆隆坐在原地，眼神空洞茫然地注视着聂无双，精神上好像受了很大打击。童奕九不明所以地望他，这是什么诡异情况，真可怖。

半饷，隆隆的眸子恢复了一线光芒，在板上写道：“师娘，你说的是真的？那女人是谁？”

******

何谨在洞中无法分辨时间，但他知道今天聂无双回来晚了。以往聂无双算时很准，在他药力开始减退时总能赶回。可现在他的胳膊已经

可以活动了，还是没有见到聂无双。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又或者她见到了叶陵溪，所以忘了时间？

何谨有些担心聂无双，毕竟程默对她非常仇视。她要是遇到程家兄妹的枪击，会不会受伤？

何谨唯一确信的是，聂无双不会伤害叶陵溪。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可能他不得不这样认为吧。

他的确不用为叶陵溪的生命担心，叶陵溪活得好好的。

程文芸正滔滔不绝地告诉他昨晚的见闻。叶小箫与风祈昨夜的云雨，在她的描述下越发绘声绘色，甚至添油加醋了一般女生说不出口的

话。

她企图用这些话来试探叶陵溪，揭开他微笑的伪装，让他的弱点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叶陵溪没有让她如愿以偿，他静静地直视这女子，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程文芸断定对方是在掩饰心情，温柔笑道：“是不是很可惜，你竟错过了自己弟弟的好戏。”

“是很可惜呐。”叶陵溪点头，展颜一笑，道，“你这样的人，居然会成为何谨的朋友的，我真替何谨可惜，他的确不太会看人……”

程文芸感到被人抽了一鞭子，恨不得立刻打回去，不过她并非苏苏那样的冲动性子。她强忍住了愤怒，不温不火的应对起来。

两人微笑着争锋相对，一直到叶陵溪的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他们叫上程默，重新踏上寻找何谨的旅程。

程文芸瞪着叶陵溪略显消瘦的背影，紧紧咬住下嘴唇，暗自揣测对方的情绪。她始终相信，叶陵溪的精神一定受到了打击，只是他太过

善于掩饰而已。

叶陵溪三人行走半个小时，遇到了那条清澈见底的河。他们都不是苏苏那样娇滴滴的小丫头，很快顺利地趟到了对岸。

在对岸，叶陵溪察觉树木有野兽攀爬采摘，又在一侧山壁上发现了挖掘的痕迹。他笑道：“看来小叶子打过这里的主意了，他都挖过了

呢。”说到小叶子时，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变化。

“可他没有耐心。”程默敲打附近的泥巴，那儿已经薄了一层。

叶陵溪正在犹豫是否继续挖，听到一个轻微的声响，好像是有人在洞中丢了小型物件。他高兴地笑了，自信道：“那我们就耐心点，继

续挖。”

Chapter 十七、变心

叶小箫一行人抵达黑洞岩，迫不及待地跨入其中。

洞内的情景凄惨凌乱，让人简直无法想象之前的整洁。很多东西打散在地，弄地一片狼藉。待在这儿，好像能听到摔破东西的劈啪声响

。

苏苏急得哽咽起来，道：“何谨一定出事了。”

“不会的。”叶小箫安慰道，“肯定是聂无双见我跑掉，发脾气弄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