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只说的叶青松哑口无言,此事也得如此做罢。
叶青松四下碰壁,只得黯然离去。
他没有办法给小静出这口恶气,只得自己忍气吞声,拿礼物来诱哄了。
总有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叶青松再一次的叹息。
“你看,这是我从京都给你带来的,你看看,这可是齐宝轩的文房四宝——”
色泽古朴的红木盒了,突显出它的典重衿贵。
但是池长静依旧默然无语。
脸上不喜不悲,只是默默的注视着那个盒子。
左手不禁摸上缺了一指的右手,而那只手,只有举过胸口才觉得痛楚减轻一些。
失掉食指的他今生今世再不能拿笔了。
命运如此乖张,人生这般痛苦,他想吃口省力饭恐怕再不能,这迷雾般的人生他究竟该如何走下去啊?
这所有一切的最魁祸首就是叶青松。
此时此刻,他竟然还做出一付关怀备至的嘴脸。
甚至还拿了文房四室放在他的面前,是想无时无刻的提醒他,缺根手提的事实么?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伤害他,侮辱他,而后又假惺惺的温柔体贴,他已受够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他认输了——
“对不起,老爷全是小人的错,你饶了小人罢。”池长静猛的给叶青松跪下,拼命的磕头,只磕的‘咚咚’直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叶青松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这算哪出。
“是小人自不量力,小人无耻下流,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这凄厉的啕哭声是压抑多时的痛楚在一瞬间的暴发。
叶青松一把拽住池长静还在拼命往地上磕的头。
眼见他的脑门上已经青红一片,血迹斑斑了,不禁惊骇至极。
“池长静,你干什么?你怎么了?”
而少年神智似乎不清了,嘴里还喃喃呓语,额上的鲜血混着脸上的泪划过脸颊,洒在泥地上,点点滴滴。
刹那间变成了无限漫长。
而这一刻,在叶青松的心中刻下难以磨灭的伤痕,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第 17 章
红纱笼罩着的灯将整个房间渲染上一层暧昧的色泽。
红木桌上满满的摆放着新上的各式佳肴。
山珍海味不一而足,色香味俱全,无一不使人食指大动。
这些当中应该会有池长静喜欢的菜肴罢,怀着这样心思的叶青松神情稍嫌紧张的望着门口。
当头缠着纱布的少年蹒跚着出现的时候,对门而坐的叶青松紧张的全身僵硬。
他极为装出一派淡然:“你来了,快进来罢。”
少年却眯起眼,站在门口,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却在踌躇不前。
叶青松忍无可忍,便立刻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拽住池长静的胳膊,将他拉进门来。
在接触的瞬间,少年浑身僵硬了一下,随后他局促不安的坐到了桌前,望着这满桌的盛宴不由的瞪大了双眼。
“喜欢什么尽管夹,如果这里没有你喜欢的,你只管说出来,我叫下人立刻去做!”
池长静咬着下唇,双手摆在桌底下,捏着自己的衣摆,一语不发。
叶青松是不会这样容易就被击败的,只见他热络的夹了许多菜放到池长静的碗里。
“这是水晶虾很鲜美的,你尝尝看?”
少年缓慢的想要夹起眼前碗里的虾,可是缺了食指的手连筷子也拿不稳,还有一些隐隐做痛。
如此,好不容易夹起来又掉在碗里,来回几次,最后那只虾竟然掉到了地上。
池长静连忙蹲下身体到桌下去捡。
叶青松慌乱道:“不要了,掉在地上都脏了。”
突然他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满桌的菜,夹什么不好,偏偏夹了虾。
池长静该不会以为自己又在捉弄他罢。
“老爷,虾还是干净的。”池长静坐回到椅上,左手指间捏着方才掉在地毯上的虾。
说罢,低头两只手一起剥弄着。
但是很快一张剥了壳的虾身出现在池长静的嘴边,他下意识的咬住。
只听叶青松微笑道:“好吃么?我给剥给你吃。”
少年的双眼飞快的瞄了叶青松一下,双眉低垂下来,望着自己的手指间的虾发呆。
叶青松见少年没有回答,也不气馁,飞快了剥了好几张虾,都搁到了少年的碗里。
可是身边的少年依旧一付不冷不热的模样。
最初那个花香与绿阴织成的春夜里,少年那热切的天真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晃过……
叶青松心里怅然,失落满怀。
两人没有再交谈,气氛沉闷的几乎令人窒息。
叶青松想要讨好池长静自然是做了许多设想。
想给池长静换个好的住所,但是池长静毕竟是个男子,总不能住到内院来罢。
让他住到客房那边,府里每日多有远来客商,问起缘故来,岂不是有失叶家体统。
而且还有一个教书先生在那里长住,万一弄出些事端来,他就悔不该当初了。
也许该建造一个独立的园子,牢牢的锁住他才行啊。
那么止至现在还有什么能打动少年的心呢?
一顿丰盛的饮宴么?
怎么可能!
“小静……”叶青松第一次亲密的呼唤池长静的名字,惹得少年尴尬的一瞥,脸上隐隐透出红晕。
见少年没有特别厌恶的反应,心中大喜之余,又柔声连唤道:“小静——几日前,我将你受伤的事情派人通知你家里人了,相信过不了
几天,你老家便会有来人看你了。”
池长静猛的抬起头来,原本暗淡的双眼顿时明亮起来。
叶青松望着这样的眼睛,感觉整颗心都被照亮了,沉浸在一派祥和之中,说不出的愉悦。
“老爷,这是真的么?”
“是啊,等你家里人来了,我会留他多住几天。”
池长静眼眶也不禁湿润了,曾几多少个夜晚,做着同样的美梦。
身轻似燕,倏忽之间他已经回到了家乡。
菜圃里的豇豆藤,还是地里的青郁的菜,甚至蓠芭上朵朵不起眼的淡色的牵牛花都让他欣喜若狂。
吃着父母亲手做的饭菜,被兄弟姐妹团团包围着。
他们手牵着手奔跑在乡间的小道上,晚霞无尽的温柔……
这一切让从梦中醒来的他每一次都泪流满面。
难道他现在还在梦中,他已经分辩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了。
望着叶青松满脸柔和的神情,这个男人虽然一直折磨着他,但是他从没有撒谎来哄骗他。
“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池长清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见少年竟然愿意主动跟自己交谈,叶青松心情不由的激动万分。
连忙拿起一旁的酒壶给两个人都斟上。
“等见到家里人,自然知晓,更何况你离家不过二三年,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的。不过久别之后再见到亲人,自然是大喜之事,何不喝
点酒事先庆贺一下。”
“可是小人不会喝酒。”池长静望着被硬塞在手中的酒杯有些为难。
“喝一点点没有关系的……小静……”
当少年半推半就的喝下一杯烈酒。
脸庞就象脂粉涂抹般的嫣红,双眼朦胧迷离,动人至极。
叶青松忍不住吻上他的唇,顺着甜美的曲线一直吻到他的脖颈。
几乎将少年赢弱的身躯整个包裹在怀里。
双手已经控制不住的解开少年的衣袍,爱扶在冰冷的肌肤上。
事实上,这几个月来他都忍耐的很辛苦,原以为赶回家可以享受到一场绝无仅有的‘盛宴’,谁想池长静竟然被无情的伤害了,手指头
伤口处还没完全好起来,偏偏又让他激的撞伤了头。
他无法再忍耐再等待下去了,今晚他一定要得到。
在池长静没有回神之际,已经躺在床上了。
叶青松双手狂乱的扶摸着少年的身躯,嘴唇轻吻着少年脸、脖子、直到敞开着的胸膛,含着令人心动的蕊珠。
令他欣喜的是,少年并没有抗拒,只是平躺着任他为所欲为。
只是偶而发出低低的喘息声,象一只小猫微弱的呻吟,这让叶青松感到稍稍不满。
但是不管怎么样说,他还是渡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第 18 章
一群大雁在天际匆匆飞过。
池长静抬头望着高高的围墙,觉得他被困在当中了。
四下是逼人的凶险,有数不尽的人要害他,明目张胆的或是在暗中挥刃相向。
那些面带着笑容的、怒意的、冷漠的、嘲讽的人……他们的面具背后都有一张血盆大口。他们张着大嘴要吞噬他。
这些人无所不在。
无数的夜晚,窗外皆有人影晃过,带着恶意的视线出现在窗缝之间,这些森冷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甚至于他远远的躲到了后门处,藏身在竹丛之中,可是那些窥探的目光依然如影相随,仿佛要让他无所遁形似的。
看哪看哪,在他目光不经意之处,便可看到一抹淡青色的衣裳闪过,瞬间又藏起来了。
所有的人要害他……也许除了叶青松以外。
他太过年轻了,他分辩不出叶青松的话是真是假。
“小静,以后我们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我给你造一座大园,就我们俩人住。咱们住在一起,白头到老,你说好不好?”在激烈的□之后
,叶青松如是说。
荣华富贵?白头到老?
“老爷……”他故意说道:“可小人不会生孩子啊!”
“……”叶青松有些恼怒的用力搂抱着池长静,用手捏捏他的脸颊和鼻子,道:“以后不许再提以前的事了,咱们从今天开始重新来过
——”
池长静暗中摸着自己残缺的手,嘴角带上一丝冷笑。
重新来过么?!
难道他被无情的按在地上,活生生砍掉的指头也会重新长出来么?
难道他所经历的这些惨痛的恐惧,都能一瞬间从他的心中消散么?
叶青松在讲笑话?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当池长静回到自己的房里,望着还搁在桌上的红木盒,心中五味杂陈。
轻轻打开,里面露出摆的端端正正的笔墨纸砚。
滚……通通滚开……
将红木盒用力的摔在地上,恨不得使出全身的力道去踩扁它。
看罢,看罢,偷偷的看去,给叶青松告密啊,那些躲在窗外阴影里的人,你们尽管去罢!
他才不怕……
绝不怕!
可是,这些窥探他想要暗算他的人真的是叶青松派来的么?
思绪又转到那些夜晚,叶青松劳累了一天,晚上还打着精神教他习字。
“少了一个指头,也可以拿笔,或者用左手也行啊~~小静,来试试啊!”
是啊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机会再次降临,人生总是充满了希望。
事实上,这些夜晚和叶青松在一起也不错,那些诡异的目光通通消失了。
就象冰冷的雪遇到烈日般消融了,不留一点残渣。
目光有些迟疑的望向叶青松,但见他眉宇间大气悠远,似茫茫苍穹大地。
就算剥开叶青松的胸膛,也会看到仿佛如波澜般壮阔的心怀。
这样胸怀宽广的男子会恶意的作弄他么?
这会是有钱人一时间的心血来潮?
这一切会不会全是假的呢?
只为了在其后的某一时机给他致命的一击呢?
“你不专心啊,小静你看着我干什么?莫非你也爱上我了?”叶青松看似无意,内心却万分紧张的问着,目光紧盯着池长静,深怕漏看
了他的每一个表情反应。
“是……我想问老爷,我家里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啊?”池长清垂下眼睫,自然转移了话题。
“……”叶青松心中叹息,却笑着安慰道:“很快,很快了。”
天际的大雁早无踪迹,它们往更南面的方向飞去了,空留下悠悠碧穹。
池长静心中的迷茫一日比一日更甚。
事实上,他心中非常的清楚叶青松的为人。
叶青松虽然家财万贯,却是一个大善人。他的善,绝非伪善。
他救助每一个上门来求助的人,但凡听到附近乡邻有困难的,都会给予援手。
甚至对待府上的每一个下人都非常的宽宏大量,那些仆佣都愿意服侍他。那些年纪老迈,无所依靠的老仆,个个都能安度晚年。
叶青松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是,他该如何去面对叶青松呢?
他该去在意他么?该去恨他么?
池长静觉得心中慌乱,乱成一团,犹如乱麻。
此时冷风萧涩,枯黄的竹叶在空里上下纷飞。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有远及近,只听一人高声喊道:“池长静,你在这儿么?你家里来人了!池长静——”
原本听到有人来便将身子进一步缩到竹丛中的池长静这时已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阿静!”
“爹!爹!”池长静望着父亲已然白发的双鬓,眼泪便蠢蠢欲动了。
“孩子啊,他们说你受伤了,在哪里?怎么受的伤啊?”池存福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眼前的少年比二年前瘦了脸色苍白,却没
有长高多少。
他心中一痛,只觉自己罪孽深重。
池长静伸出右手,强笑道:“已经不痛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让爹你担心了。家里人都还好罢?”
“你弟弟去年已经成亲了,现如今孩子也五个月大了。还有你大妹,家里正在给她说亲事——”池存福说的都是喜事,可是脸上哪有一
丝的喜色。无他,因为伴随而来的都需花费巨大。
“什么?!”池长静猛然站起身来,声音也高起来:“爹,你说弟弟成亲了,连孩子也有了,这么大的喜事,也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
——”他心下慌乱之极,脑子一片混乱。
用他卖身换来的钱给弟弟娶媳妇,原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不来看他一眼,若不是叶青松派人通知家里并且出了路
费,恐怕这五年,他们全当没他这个人了罢。
当下,池长静的脸色难看之极,心里更是伤心万分。
谁知池存福也长叹一声:“孩子,你心里难过,爹如何不知。只是家里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如今一下子又添了两口人,唉——”
池长静心中哀叹,脑子一热,不待细想,便从床底拿出一个罐子来,将里面了些许碎钱铜钱一股脑儿的全部倒出,握在手心。
“爹,这些钱都是我平日积攒的,虽然不多,凑一凑,给大妹置办嫁妆罢。”
“那你……”手里拿着的是儿子两年来辛苦积攒下来的钱,说起来他着实对不起这个儿子。
“我在这儿有吃有穿,你看我还有单独一间屋子,其他佣人都两三人一间呢。平日里也不出门,花不了钱的。以后等我多攒点钱,就托
人寄回家里去。”
池存福见儿子身上穿的衣裳虽旧却也整齐,屋子住的也宽敞,家俱也一应俱全,虽然看起来笨重陈旧。再看那床铺那被子——
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不由的走近些伸手摸摸床上的丝被,疑惑道:“这家主人真个有钱到这份上,连个下人都盖这样的蚕丝被啊?
”
池长静一时间的慌乱,吱吱唔唔道:“我是专门在老爷身边伺待的,跟一般的下人都不能比的。他们都羡慕我。爹——晚上咱们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