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蓦然停止,瞪着眼睛看着被子上那一行字,喃喃道:「真相?什么真相?」他的身子又剧烈的颤抖起来,这件被子被很奇怪的叠
着,恰巧遮住了这几个字,就说明高歌是想告诉他什么,可是为什么他不往下写了呢?
他……他是怕我伤心,他是在怕我伤心。这个念头流星般划过高天的脑海,然后他就疯了一样的对花语大吼:「快,去牢里,带云儿来见
我,快……」
花语小景被他变了调的声音吓到,连忙冲了出去找人去提高云,这里高天痴痴的看着那床被子,看着高歌那只临死还停留在发簪上的手,
忽然痛哭失声:「皇兄,你……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你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留给我,就这样走了,你……你到最后关头,还是怕让我伤
心吗?明明……明明我对你这样的残忍……皇兄……」
高云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听到里面的痛哭声,他愕然了一下,这是……自己的二哥吗?印象中他那么的阴险毒辣,怎么……怎么会有这样
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满脸泪水的高天和他怀中早已没了生命迹象的高歌。
「啊……大皇兄……」高云疯了一样的扑上去,却被花语和小景架住。高天看见他来,连忙抱着高歌坐起,直勾勾的看着他:「告诉我真
相,云儿,告诉我,那天……是不是……是不是我误会了什么?」
「你到现在才想起这个可能性吗?」高云惨笑:「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如果你是真的爱着大皇兄的,你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之地。」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被子:「你看到了吗?大皇兄在临死前的一刻,必定是不想抱着遗憾离开,可最后,他却还是没有写下去,他
就是知道,这真相对你的打击会有多大,你……你真的要听吗?」
「我……我要听。」高天抚摸着高歌的发,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他的决绝吓了花语一跳,那分明是……已经做了某种决定的神情,她的心
里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让她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不,不要说,殿下不要说。」
然而有谁能阻止得了高云呢,他咬牙切齿的一字字将那晚的对话告诉了高天,再然后,花语和小景被赶了出去,只留下这兄弟三人,哦,
不是两个活人一具尸体待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天痴痴望着怀中的高歌,对高云道:「还记得吗?我们俩小时候很调皮,皇兄他为了我们,没少挨父皇的训斥和
太傅们的抱怨,不过他对我们总严厉不起来……」他的嘴角弯起一抹笑容:「而且往往训斥到了最后,就变成他被我们的狡辩弄得哑口无
言。」
「怎么不记得。」高云的唇边也绽开了一抹笑容:「那个时候,我们真幸福啊,虽然父皇不理我们,母后也没了,可是有大皇兄,我们就
有了依靠,有他的地方,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暖,我记得我和你总是愿意找各种理由往东宫里跑,最后干脆赖在哪里不肯出来了,他无奈之
下,也就只好安排咱们住在那里。」
「是啊是啊,他当时的表情,我现在都记得。」高天的声音里也添了一抹兴奋和雀跃,然后他就看到了怀中安详闭目的高歌,心中一酸,
眼泪就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云儿,你知道吗?我真的是一天都离不开他,我爱他,爱到连我自己都害怕的程度,所以……所以我才格外的不容许他背叛我……这些
日子来,你和他固然在受苦,然而我又何尝有过一时半会儿的开心。现在好了……」高天将下巴放在高歌的脸上:「他走了,就解脱了,
但是黄泉路上多冷啊,你知道他一向是畏寒的,他还有喘症,性格又好,难免不被那些冤鬼厉魂欺负……」
他忽然抬头,微笑看着高云:「所以,我得去陪他,我得去保护他,是不是?这凡世间的一切,就交给你了,云儿,你很有能力,大宁国
会越来越好的,这是他的最大心愿,所以,你别辜负了他。」
高云恐惧的看着高天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一抹幸福的光辉,听他带着一点开心的声音道:「我这就去写让位诏书,对不起云儿,剩下的一切
都交给你了,不过我和皇兄,会在九泉下看着你,我们三兄弟,虽然生死永隔,但我们的精神,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二皇兄……」高云大骇,扑上去攥住高天的手,泪流满面,「二皇兄,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真心爱着大皇兄的,但是……他已经走了
,这国家天下……」他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看到了高天那已经宛如死人一般没有半分波澜的眼睛。
「这国家天下,和我再没有关系了。云儿,好在有你,不然,我只能像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否则我没有脸去见他,去九泉之下见他,但现
在好了,有你挑起这一切,我即便去了,被他怨恨几日,他就会原谅我了,你知道的,他一向都很心软,尤其是对我们两个,是不是?」
「二皇兄,不……我不要……」高云变了声调,他已经看出,高天是真的一心求死了。之前令自己恨之入骨的这个人,在此时却成了他的
一个重要支柱,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哥哥,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即使这个哥哥以前做过那么多让自己心寒的事,但这一刻,他只记得三人
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
「云儿,乖,去拿纸笔来,我写完诏书就去陪皇兄,我现在太担心他了。」高天似乎已经看到了在奈何桥畔焦急等待,时不时就被鬼魂们
欺负的高歌,声音蓦然尖厉起来:「快点云儿,皇兄他在等我,你快一点儿……」
第八章
「师兄……」正当高云恐惧的心跳都快停止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讶异的声音,接着一个英俊的少年飞身而入,来到高天面前,大
声道:「师兄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钱忠和花语随后进来,对高天道:「皇上,这个年轻人自称是你的师弟,非要见你,老奴本来不敢做主,要来禀告皇上,但花语出来说皇
上极有可能随大皇子而去,他……他就闯进来了,兵士守卫们根本拦不住他。」
高天茫然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想了好久,才忽然道:「哦,你……你是沈潇?对了,师傅有一次过来时,对我说起过你。」
沈潇点头道:「没错师兄,就是我,师傅之前在我那里,说你今年除夕之日有一大劫,还让我来助你,可是……可是……」他看着高天怀
中的高歌,心道人都死了,我怎么助啊。
高天凄惨的一笑:「晚了,师弟,你来晚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五色琉璃的精致石头,递给沈潇道:「你把这个还给师傅,告诉他,不
肖的徒儿愧对他的恩情,要离他而去了。」他又紧了一紧怀中的高歌:「没办法,这个人……这个人是我生命中的全部,他走了……我…
…我真的没有办法独自活下去了。」
沈潇看了一眼高天怀中的高歌,忽然皱了一下眉头,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忽然沉声道:「你们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一五—十的告诉我
。」他没有问高天,那人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问了也没用。
花语和钱忠虽然不知道沈潇的身份,但亲耳听高天称他为师弟,又听他说是来助师兄渡劫的。因此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希望,便由花语将
事情飞快的说了一遍。说完了,沈潇便皱眉道:「奇怪,那个来给他送饭的太监既没说他喘症复发,那么即使复发了,应也不至十分严重
,这被褥上的血虽多,却也不是致死的量。」
他又看了看四周,忽然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明白了,我原来就觉得这尸体有些奇怪,如今看来,此人乃是冻死的。」他一把拉起高天
,将他怀中的高歌放到床上,欣喜道:「师兄啊,你糊涂了吗?难道忘记师傅传授的万烟大法吗?师傅曾对我说过,若被阴寒之极的功法
伤害或者冻死之人,用此大法便可回生啊。」
他这一说,高天也想了起来,不由一下子豁然站起,失神道:「是了,万烟大法,万烟大法,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他忽然抓住沈潇
的胳膊,激动道:「师弟,这万烟大法最耗功力,我……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高天和沈潇的师傅是一位学贯古今功力通天的奇人,他曾对二人言道:世间死法千种,但唯有冻死之人,因是严寒导致机体快速丧失
功能,而脏腑又因严寒环境能保持新鲜,因此若施法得当,哪怕千年亦能起死回生,其万烟大法便是为此而炼成的。
当下高天和沈潇就地替高歌施法,高云和花话钱忠等人在外面焦急等待,此时已是傍晚,因为高歌这件事闹得,好好的团圆午饭也没吃。
花语看着天色自言自语道:「老天有眼,保佑殿下快醒来吧,或许还能赶得上吃饺子放烟花发赏钱呢。」她因为屋内这许久没有动静,料
想这事儿有门,于是又开始替自己的赏钱打算了。
忽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一惊,连忙上前,就见高天露出个脑袋,匆匆道:「快吩咐人搬几个大木桶来,里面依次放上凉水,温水
,热水,记着,一定要严格把握这几样水的温度。」说完不待众人细问,他「砰」的一声,就又关上了门。
花语等不敢怠慢,忙命众太监宫女照办,因天气严寒,一时间便在院内架起火堆烧水,然后按照高天的吩咐准备好了浴桶,只听里面哗啦
啦一阵水声,又过了好久,忽听沈潇惊喜的叫道:「成了,师兄,你看他,有呼吸了。」
花语和钱忠小景先就松了口气,接着又听高天在屋里痛哭失声,只叫皇兄,三人连忙进去,拉起高天道:「皇上且先别忙激动,将殿下移
至暖阁要紧。」一边说,早有人备好了暖和的软轿,高天将高歌用大裘包了个密不透风,就要往软轿里抱。
却见沈潇笑着伸手,将高歌的脸露了出来,一边笑道:「师兄,救起这人不易,别费尽千辛万苦救活了,再憋死过去岂不冤枉。」一句话
说的众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然后太监们抬起软轿,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御秀宫。
高歌虽然救活了,但身上的病症尚多,高天和沈潇细细为他诊治后,师兄弟两个商量着开了方子,沈潇便在这里过了年,看见高天日夜不
离守在高歌的身边,他想起自己家乡那个人,不由得也黯然神伤。
高天察觉出他的异样,反正无事,使问出了口,听沈潇幽幽叹道:「我想说,师兄的心情我是最理解的,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失去爱
人这件事更痛苦了,唉,只怪我当初年少轻狂,只以为他是嫌我没有功名,若……若早一日将真情出口,何至于到这步田地。」说完又摇
头唏嘘不已。
高天再细问,沈潇就不肯多说了,只是苦笑看着床上的高歌道:「师兄既寻回爱人,便当好好珍惜,莫要像我一般,苦苦等待一场,以为
终于老天开眼时,那人却……却早已杳无踪迹了,他……他带着一个孩子,贫苦无依,这些年我一直暗中寻访,却从未得到半丝回音,有
时候,我……我都害怕他也许在什么地方,捱不了冻饿,就那么悄悄的去了……」
他说到这里,已是满眼泪花,高天刚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尤为明白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和惶恐无依的心境,于是连忙安慰了一番,说师
傅既然知道他有大劫,让沈潇前来相助,却从未说过沈潇会有什么劫难,可见他们有情人总有成为眷属的一日,如此这般,方让沈潇的心
情稍微好了些。
到了第三天,高歌终于醒来,沈潇见他病症虽重,却已难不倒自己的师兄了,他本是朝日国的王爷,每日里也是政事繁忙,于是就告辞而
去,高天知他事忙,何况自己还有一个皇兄需要忙活,也就没多做挽留,师兄弟两个就在御秀宫外分手,沈潇自去了。
高歌醒来,先是满世界的找那支簪子,及至高天手心里托着那根木簪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把夺过簪子放在心口上,禁不住泪如雨下,然而
无论高天怎么赔罪,怎么问他,他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紧紧的抱着簪子闭目做待死状,给他药也不喝,饭也不吃。
这下可急坏了高天,情急之下想起自己虽然已经是被高歌列为拒绝往来户,但好在还有一个他心疼喜欢的弟弟在皇城,当下也顾不得之前
对高云的诸多嫉妒猜疑,连忙找三弟帮忙想想办法。
高云在高天篡位之前住在云起宫,误会解开后,高天便仍让他居住在此处,只是奇怪这个三弟以前也都待在御秀宫密切注视高歌的状况,
怎的今日却不见了呢?
刚到了云起宫外,就听见里面一阵稀里哗啦乒乒乓乓的声音,根据高天的经验,此乃为众多物品被无辜摔碎的声音,当下不由得一怔,暗
道谁这么大胆子,云儿现在恢复了王爷的身份,竟还有人敢招惹他,正要上前,就听里面传来一行哭一行骂的声音,不是高云还有谁。
「你这个温蛋,枉我一片真心待你,只恨不得连心都扒开来给你吃了,结果……结果你却是二皇兄的卧底,你这个骗子,你现在还有脸来
找我……滚,你给我滚,呜呜呜,你看见我又当上王爷了是不是?给我滚开。」
高天「噗通」一声撞上背后树干,险些跌倒,万万没料到三弟竟然和自己派去的卧底搞上了,早知如此,哪里还用得着诱他谋反,那就不
会再有后来的许多变故,不由得唏嘘感叹,暗道老天爷的确是看不得人过好日子啊。
只听一个同样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云儿,你……你不能这样说,你拍拍良心,从你被关进大牢里,我哪天不是做了你爱吃的饭菜送给你
,哪一夜不在邻着你的牢房里过夜,到后来连狱卒都看我这个多出来的犯人不顺眼了,若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还红光满面的
去见皇上,说实话,我都怕皇上见了你的气色生疑呢,呜呜呜,忠义不能两全,我既选择了对皇上忠,我也是没办法啊,不然你说,我是
那种赚贫爱富落井下石的人吗?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啊。」
高天满脸黑线,心想好嘛,自己这个最得力的臣子比自己还会说甜言蜜语,哦,难怪高云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牢,结果去见自己的时候,比
高歌可滋润的多了,原来原因是出在此处。此时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干站在院子里。
却听屋里又闹了一阵,然后刘鹤州的声音又有气无力的响起:「好吧,既然云儿执意不原谅我,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他惨笑一
声:「本来……本来想着我时间不多了,能有一日开心便算赚了一日,谁知到头来仍是要形单影只,罢了罢了,又能怪得谁来,只能怪我
太忠心,又太痴情,既不想背叛皇上,又偏偏对敌人钟了情,罢罢罢,一切便如浮云,我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高天一惊,心想刘爱卿何时抱恙,怎的自己都不知,而且听起来这病还挺严重的,忽听高云惊叫一声,透过半开了的门看去,只见他从背
后一把抱住刘鹤州,惊恐道:「你……你怎么了鹤州?你不要吓我,如今……如今漫天的乌云都散了,我们……我们的好日子才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