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非心中焦急,坐立不安,两眼直直地盯着秦老,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测。
秦老搭上卫双的脉搏,半晌,皱眉道:“这孩子身体本来就弱,如今胸口受了重击,需一个内功深厚的人立刻为他打通奇经八脉,令他气息畅通无阻,他才能彻底好起来。”
苏云非有些犹豫,要是请武功名家来救小双,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事极费内力,哪个练武之人愿意?只是,自己练的是日月菩提经,又怎能轻易去救人?
秦老捋着胡须,微笑道:“大公子若还不作决断,这孩子的命可救送在这里了。”说罢得意地盯着苏云非,又慈爱地看了卫双一眼,卫双平日对他极为恭敬,昨日恭恭敬敬地过来找他时,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满足卫双的心愿,让苏云非好好心疼这柔弱的表少爷——至于苏家内功心法的诀窍,他又如何能够知晓?竟是顺了卫双的心。
苏云非终于走到卫双面前,深深看着他青稚的眉,紧闭的双眼,一个俯身,将他打横抱起。
内室中,苏云非双手在卫双身上游走,满头冒汗——因为乏力,也因为卫双年轻美好的身体。
卫双茫然地睁开眼睛,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神情竟有些羞涩。
苏云非沉声道:“凝神静气,好好感觉我的内力在你身体中的路线,气要顺着它走。”
看到卫双美丽的双眼时,苏云非差点把持不住,但这是关系到小双生命,还是定下了心神。
运功完毕,苏云非爱怜地看着卫双依然苍白的面容:“胸口还痛吗?有没有好一点?”
卫双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大哥为我疗伤,我没事了。”说着眼圈就红了:“我真没用,帮不上大哥的忙,还要大哥操心。”说着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去为苏云非拭汗。
苏云非趁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双弟,你学了我们家的武功,就要给我们家做媳妇了。”
卫双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又偷眼过来,歪头看着苏云非。这个人虽然轻薄,但现在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看着他羞涩而又迷茫的眼神,苏云非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大哥练的功夫叫做’日月菩提经‘,传子不传女,我刚才为你运功疗伤时,你已经体悟到了这门心法的修炼方式,若是再得口诀,就能完全明白它的精髓了,不过你毕竟不是苏家人……”
卫双懂事地点点头:“能得大哥相救,习到一些皮毛,卫双已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去奢望什么?”随即展颜,开心地道:“大哥,既然传子不传女,那现在除了你和四哥,府里就卫双一个人会这门功夫了?真好。”苏父早逝,府中男丁就苏云非与苏韶容两人。
苏云非面色一沉:“韶容不会。”轻轻放下他的手,微笑道:“双弟试着引导真气,运转一个小周天后,看看感觉如何。”
卫双依言而行,苏云非专注地看着他。
半晌,停下望着苏云非笑:“大哥,真的很谢谢你。”他天资聪颖,桃花师傅的轻功剑法他都练的炉火纯青,如今得了日月菩提经相助,更觉神清气爽。
苏云非想,反正口诀没有给他,再说又是为了救人,也不算违了家训。
两人轻轻依偎在一起,苏云非轻轻抚着卫双的头发——过一段时间,一定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现在不能说,会让小双以为自己是挟恩图报。
夜色温柔。
苏云非斜坐着,看着站在亭中手持横笛的少年,月华如水,照在他身上,映得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光辉。
卫双笑吟吟地看着他:“大哥,我这曲《荷塘月色》吹的怎么样?”不待他回答,又苦恼地道:“为什么现在不是夏天呢?我只会吹这一首,面前居然连朵荷花捧场都没有,亏得这里还叫风荷院。”
看着他可爱的神情,苏云非微微笑了起来。招了招手要他走到身边,温柔地看着他。
他们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卫双能感觉到苏云非呼吸的热气,他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苏云非不禁情动,伸手就把他拥在怀中,心中却有些忐忑:双弟会不会把自己推开?若是一般的年少公子,看到自己的财势为人,自己稍加撩拨便会倾倒。可是,双弟不同。
卫双的心砰砰直跳,怎么办?自己好象并不是同性恋,可是他的气息……真的很温暖。抬起头来,看到苏云非眼中浓浓的爱恋和□,他垂下了眼睑。
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苏云非一时情动,低头便轻柔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卫双不知所措,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被男人吻到。有若电流袭来,卫双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如在云端,他不禁回手抱住了苏云非。
苏云非轻轻喘息着:“小双,小双……”两人紧紧相拥,温热的唇便贴在了一起。
怅卧新春白袷衣
那夜卫双是飞奔着回房的。
他捂着脸躺在床上,自己难道真的对苏云非动心了吗?这怎么可能呢,不过是苏云非情场老手,手段高超,撩拨得自己心神不宁——对,定是这样,男人嘛,都是身体的动物,他吻我,我当然会有感觉。
高高兴兴地得出了结论,卫双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加紧讨好苏云非,尽快找到日月菩提经的口诀藏,这样自己就能立马走人,再与青哥联手做买卖去。
有了那一个亲吻,卫双与苏云非之间越发的亲密起来,不过也只限于拥抱而已。
苏云非并不急,双弟不愿成家,未婚妻也被自己打发了,又是至亲,成日陪在自己身边,机会多着哪。
——他要的人,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地伏在他身下。
这日上午,苏云非又到风荷院来寻卫双,刚走进院门,边止住脚步,看的痴了。
他今日穿的不似平时的华贵张扬,着了一件洗的发旧的白衣,有一种说不出的轻软与舒适,微闭着眼睛,极为安详地躺在院中的藤椅上。
怅卧新春白袷衣,苏云非突然想起了义山这句温文而雍容的诗句。
他的面庞沉静安宁,手随意搭在一边,不是一般少年的娇柔白皙如羊脂白于,而是微微地曲着,透出藏在心底的隐忍坚韧。
苏云非不禁有些迷惑——到底哪个才是他?
是如今的,还是明媚热烈的,又或是天真羞怯的?
只是,人本来莫非就是千面的——谁没有几付面具?
走上前去,轻轻吻了吻卫双的唇,卫双突然睁开了眼睛,冲他笑了一笑,慧黠淘气。
色若春晓之花。
苏云非轻轻地道:“天气这么好,在家中左右也是无事,出去走走怎么样?”
卫双一跃而起,搂住他大喜道:“再睡下去真要成猪了。”还不出门,真要闷出个鸟来了。
两人去了杭州城最大的茶馆旧雨楼,卫双喜欢附庸风雅,常装模作样地品茶,苏云非自然也随着他。
旧雨楼中客人颇多,苏云非仍是一个靠窗的位子。定下位子,不为显摆什么,而是他平静时可看窗外碧色岸边拂柳,无聊时可看滚滚红尘芸芸众生。
两人相对而坐,卫双时不时偷看苏云非,待被他看到,立刻就转过头去。
他百般面孔,都落入苏云非眼中,也落到了他心里。苏云非轻笑——这少年心思玲珑,至少要三年,自己才会厌倦。
茶楼本是一个多是非的地方,诸客谈兴甚高,这时又说起了近日江湖上崛起的一位有名人物。
“说起这’风影‘来,那可真是厉害,跟着鬼影子似的,谁都抓不住他!怪不得叫’风影‘呢,可不就是一阵风?”
“那是,你想想看,大盗楚飞宇的剑、蜀中唐老爷的琉璃杯、崆峒派的蝉翼宝衣,还不都是落到了他手里?这几位又有谁是好相与的!”
“这么说来那’风影‘的功夫可真是出神入化了?连这些人的东西他都能偷到,总能算得上高手榜的前十了罢。”
“李兄你这可说错了!什么叫’风影‘?就是说他轻功天下无双,但他的武功嘛,据说只是徒具其形!”
卫双微笑静听,托腮沉思的样子安静美丽。苏云非握住了他的右手,柔声问道:“双弟喜欢这些武林掌故吗?”
卫双点了点头:“很有意思,那位’风影‘还真是叱咤风云呢!”说着便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来。他心中很是兴奋,不经意间听到别人的推崇,真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无不舒坦。
苏云非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个偷儿而已。若真说高人,还是武当少林的前辈们。”
卫双却满不在乎地道:“那些么,都是老顽固,哪比得上少年英侠?人家’风影‘白衣胜雪,长剑翩翩,真是太有风采了!”
——什么叫不过是个偷儿?卫双开始生了闷气。
苏云非见他少年心气,又是笑笑,将他的手捂在自己的手掌中,轻轻抚摸。
茶楼人来人往,卫双不想被人看到如此暧昧,但是看着苏云非欢喜的眼神,挣扎了一下,居然就这么任他握着了。
他心中有些沮丧,少爷我真是亏大了,日月菩提经的口诀还没找到,估计自己很快就要失身了。不过,和这个温柔长的又帅的男人上床,倒真有几分期待。
两人正脉脉地对视,忽听一声轻笑:“原来苏兄与卫小兄弟也在此处。”
苏云非一见是崔静寻过来,知卫双面皮薄,忙松了他的手起身与崔静寻闲话。
崔静寻绝口不提他俩的亲热,只是笑道:“不知苏兄何时再也静寻好好谈谈生意的事呢?”
苏云非还未答话,卫双就闲闲地道:“如此良辰美景,本来就该与三五好友游湖饮酒,谈天说地,崔公子怎么一来就说起那些俗事呢?瞧您一表人才,倒也不像大俗人哪。”他本来不是个惹事的人,不过此时却正在思索到底要不要与苏云非上床,被崔静寻打断了思绪,再看看他那付似笑非笑的样子,自然要损他几句出出气。
苏云非虽知卫双性格多变,也未料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忙道:“崔公子,我这表弟天真烂漫,说话不知轻重,您千万别放在心里。”
崔静寻潇洒一笑:“静寻本来就是个俗人,令表弟又哪里有错?不过静寻还是要杀风景地多一句嘴,苏兄你真要趁早决断了,沈家已派人和我们老太爷接洽,苏兄若还是犹豫不决,静寻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了。”
苏云非蹙眉道:“那好,我们明日还在锦绣楼见吧,定会给崔兄一个结果。”
崔静寻朝卫双微微一笑,便告辞而去。
卫双十分不爽崔静寻,他真的真的不是同性恋,忍受苏云非已经够了,实在不想再见到男人感兴趣的眼神。
苏云非轻轻喝了一口茶,沈家亦是杭州豪门,崔家不见得非得和苏家结盟。这事,还是要自己退一步。只是这样,苏家着实吃了个大亏。北方的局面由父亲打开,如今自己不进反退,又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
此情原来是寻常
那日虽与崔静寻订下了盟约,但未得预想中的好结果,苏云非闷闷不乐。
崔静寻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脸上浮现了一个极为奇异的微笑:“苏兄,你那表弟倒真是有意思,我想请他到舍下小住几天,你看如何?”
崔静寻平素未露出一丝意思来,苏云非措手不及,心中极为震惊,仍是不动声色地淡淡道:“冀州路途遥远,小双骄横任性,在那儿没有长辈辖制,不知会怎样闹翻天去,还是让他留在家里的好。”
崔静寻似是早已知道他的答案,毫不在意地道:“静寻在杭州就有府邸,不过是想请卫公子来住上那么三两天,尝尝敝府厨子的手艺而已。”
苏云非看他神色便知他用意,只是坚辞不允——他说的这些不过都是借口,还不是想与小双春风一度?
崔静寻并不坚持,起身告辞时却在他耳边低低道:“实不相瞒,我虽是刚接掌家中事务,但几位老太爷早已不管事,家中做主的正是小弟。若苏兄能满足小弟这个痴念,咱们在北方的生意四六开,我四你六。”
苏云非踌躇起来:“他是我的表弟……”立刻又在心中痛骂起自己,自己怎么可以有一分一毫的动摇?
崔静寻微微一笑,风流妩媚:“卫公子年少英姿,卓然不凡,静寻满心仰慕,又怎会唐突了他?不过是想与他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同赏这杭州冶色而已。”他口中这么说,心底却在冷笑,卫双是迟家的表弟,如今却住在苏府,说到底是你苏云非养着的一个男宠——谁不知苏大少风流之名,如今却惺惺作态。
苏云非沉默不语。
崔静寻拱手离去:“两日后我会派人去领苏兄消息,苏兄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不会令静寻失望。”
回到家中,苏云非不敢如往常一般立刻去见卫双。
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猛然警醒:我苏云非一方之杰,怎能用双弟去讨好别人?那样岂不是太无能了。
心里却浮躁起来——他虽是表弟,但如今也是依靠着我,和往常那些男宠又有什么不同?就是把他送给了崔静寻,又有何不可?
我为什么这么舍不得?难道是……爱上了他?
不,不可能。
苏云非恐惧起来,他虽爱男色,却没想过自己会爱上男人。
养男宠、狎小倌,只是年少轻狂的爱好,若是割舍不开,那只能人人唾弃。
莺莺轻盈,燕燕娇软。
——自己半生潇洒花丛,就是动心了,也只会是对那些娇美的女子。
晚上苏夫人宣布要开家宴。
于是苏云非,卫双又碰了面。
苏二小姐苏韶灵,三小姐苏云袖,四公子苏韶容,还有经久躲在房中的二夫人,都来了。
卫双偷眼看着苏云非的颓废不振,心中有些疑惑,但又想到他的生意,随即释然。心下决定让寻梦谷到北地去偷偷帮他一把——自己既然得了人家的好处,总要付点报酬的。
席上苏夫人,苏云袖,卫双三人谈笑风生。
卫双长的清秀,嘴巴又甜,哄的苏夫人开心不已。
饭后,苏夫人眼光缓缓扫了一圈,微笑道:“昨日金陵的钱老板派人上门求亲,我找人算了八字,可巧与灵丫头相合,这可不是一桩大好姻缘。”说着朝向二夫人:“清宵,你说呢?”
卫双暗赞一声,清宵,真真是好名字!
只见那二夫人容貌秀丽,脸上带着一些憔悴抑郁,平静地答道:“不过是全凭夫人吩咐,清宵就是说了个不字,又能有什么用?”
苏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冷笑道:“当着亲戚的面,你把话说清楚,别人还以为我当这个家是欺负了你。灵丫头,你怎么说?”
苏韶灵只是紧咬着嘴唇,并不吭声,显然是极不愿意。
金陵的钱老板,那是苏家的熟人,年岁么,就不说了;那品貌,与苏家的人实在不搭。
卫双心里不忿起来,明明是欺负人家母女嘛!刚想巧言岔开话题,却听到苏云非开口了。
苏云非知道母亲是为自家生意着想,只是看到庶母与庶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便不耐烦起来:“我们苏家的姑爷,自然要千挑万选选个极好的出来,这事以后再说。”心中还有一丝犹豫,若想再扩展,没了钱老板,那就万万不能少了崔静寻这个盟友。只是,当真要……
二夫人与苏韶灵稍稍露出了感激的神色来,并不敢喜形于色。
苏夫人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儿子发了话。
卫双长出了一口气,对苏云非的印象又好上一分。
苏云非心中却在挣扎,不停地对自己说:卫双与以前的少年没什么不同,用完了自然可以随便送,自己如今这般为难,当然是因为还没有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