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柔和温暖,似是蕴着无尽的情意,谢瑜强自冷硬的心房瞬间崩塌,想着自己这些年的辛苦,眼睛了就有了泪光,软软地喊了一声:“双哥,是我不对。”
卫双走了过去,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微笑道:“小瑜,哭什么呢?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心里都是把你当作兄弟的了,水月教这一战,你身为谢家少主,也是应当来的。你道是少林武当为你们中原武林着想?这其中之事,你是不知的,又怎能怪你。总之,我教并未有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瞧着他认真诚恳的眼神,谢瑜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道:“我信你,双哥,你陪我回谢家成么?”
卫双想了想道:“那些人被我伤了心肺,一会穴道解了自会下山,教中也没什么事了罢,送你回去也行,只是……”回了头犯难地看了看已经跟了上来的崔静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静寻千山万水赶来相助,又是多日未见,自己又怎能这样抛下他?
崔静寻听了几句,见此情景大致也已明了,轻轻走到卫双身边,温柔地揽住了他的双肩,柔声道:“你就先送谢少侠去常德吧,我还要去江南一趟,那时你我再于冀州相见便是。”
卫双握了握他的手,应了一声,崔静寻对着他笑了笑——一切情意,尽在脉脉无语之中。等你多久都行,只要你,最终仍会回到我身边。
谢瑜急切地抓住卫双的手,恳求道:“双哥,你一直陪我呆在常德不好么?”似是怕卫双嫌常德不好,又忙不迭地向卫双讲述起谢家大院中各种好玩的物事来。
卫双好笑地看着他道:“不是说常德不好,只是小瑜,我总有我自己的事。”
谢瑜失神地放了手,喃喃道:“自己的事?大哥,你果然只顾着自己,再也不愿来看小瑜了。”
卫双早已忆起那个无辜惨死的少年,想起自己曾答应他要照顾好弟弟,叹了一声,还是折衷道:“还是先送你回常德,别的事以后再说,如何?”又回头向凤三道:“凤叔叔,这宫中的事我就暂时放下了,若有急事您再及时派人通传。”
凤三点头笑道:“无妨。”脸色却慢慢白了下去,他强笑了笑,向惊慌失色的卫双道:“小毛病,一会没事了。”
崔静寻快步走到他身后,手抵他后背为他驱除余毒。
韦思青也走了过去将手贴上,摇头道:“若是我受伤之前,和我二人之力,还能将教主这毒封下三年,如今我被谢少侠剑气所伤,最多不过挡得了三四日而已。”
卫双忙摇了摇谢瑜:“解药呢?”
他语气是少有的冷厉,谢瑜呆了一呆才道:“还在家中,我这就命人快马送来。”
卫双松了口气,看着他受伤的神色,歉意地笑了一笑。
崔韦二人疲惫地站了起来,凤三睁开眼睛笑了一笑,声音有些微弱,却是不容置疑:“小双快些陪着谢少侠回去吧,也好认祖归宗,先前怎不告诉我们你是青烟的孩子?你又如何流落在外?”
卫双歪着头道:“我小时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六年前凤叔叔救了我,又没见到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怎会知道自己身世?怕你们嫌弃我身份不明,才编了个江南人家的身世。凤叔叔早先不也没发现,这时却怪起我来了?”
凤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韦思青道:“都是你与梦溪教出来的好徒儿,现在倒怪起我来了,小双与青烟虽略有相似,只是谁又会想那么多?哪知人生如戏,我与梦溪教养多年的孩子,竟是青烟之子,也是青烟在天有灵。”
谢瑜想起来时的梦溪苑,这才知道这位凤教主的用情之深,听到母亲的名字却是心情激荡,忙追问道:“母亲真的死了?”
自己十岁那年,母亲没了,哥哥也没了。暗中议论母亲魔性不改的下人们割了舌头,自此,谢家主母与大少爷的名号在谢家别院是万完全全地销声匿迹,只是,哥哥仍在人间——母亲呢?
凤三叹道:“我也是不信的,但查访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消息……”
韦思青的神色也黯然起来,谢家说青烟生子之后去世,但她却明明带着五岁的孩子来找过自己,谢循尧纵然手段卑下强娶了青烟,可他实实在在是自己朋友,又对本教有恩,教自己,如何抢了他妻儿?
卫双早已知道这结果,看着谢瑜哀伤怅惘,不禁搂住了他的肩膀。又皱了皱眉道:“谁用的倾情?还好味道淡了,已经没了效用。”
谢瑜低了头,小声道:“是我,上次我捡了你那个袋子,里面有药,我就拿来用了,宫中剩下的侍卫都被迷晕了……”他偷眼看了看卫双:“崔掌门不是也在这里?请他给大家服了解药,不就没事了?”
卫双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不要再劳烦静寻了,倾情药力也不太重,这些侍卫们神思恍惚个三两天,也就过去了。”
谢瑜惊讶地看了看崔静寻,崔静寻点了点头道:“倾情配方太怪诡异,药效也奇,我至今还未配出解药。”接着便向凤三、韦思青施礼道:“静寻这就要回去了,改日再随小双一起来看望各位长辈。”
凤三知他与卫双关系,含笑点了点头。
卫双凝视着他,又是离愁伤人,叹了口气,走过去与他紧紧相拥。崔静寻轻轻道:“小双可话记得,我曾说过,总有一天教小双心甘情愿与我在人前相拥!”
卫双点了点头,嗔怪地道:“你总爱记些小事。”崔静寻瞧他晕生双颊,情难自禁,搂着他便纵情吻了下去。
眼看卫双面色更红,崔静寻轻轻一笑,向众人拱了拱手,衣袖轻扬,就这么转身去了。
卫双这才回过头来,对着众人含笑的眼神满不在乎地道:“嘿嘿,见笑。”先前的羞意却慢慢褪了——本是两情相许,此处又无外人,也算不得是惊世骇俗之事。
谢瑜却还低着头,卫双料是他仍有愧意,忙拉了他的手细细问了他别离之后的事。
见谢瑜脸色哀戚,卫双不禁纳闷道:“小瑜这是怎么了?”
谢瑜勉强一笑——对,只是哥哥,他只是哥哥。
卫双此时都系在崔静寻身上,见得谢瑜颜色稍霁,便兴冲冲地道:“咱们这就去常德吧,哎,真是可惜不与静寻同路。”
谢瑜低了头只是不说话,卫双连声催着:“走啊,刚才不是你说要走?”不待谢瑜答话,卫双便笑吟吟地回到凤三身边,上下打量了他的神色才道:“凤叔叔,我与小瑜这就赶往常德,三日之内必定能将要送来,你多保重。”
凤三点了点头:“去吧。”
忽然笑声如铜钟大吕传来,却是白道长得意至极的声音:“往哪里去?”
泪,一下发了两章果然被大家遗忘了这章,这章都米留言,欲哭无泪……
可叹人生终如戏
卫双一惊,剑气已如乌云袭顶般压来。
连退数步,这才发现,无相大师、凌霜思、苏云非,竟然都到了禁地。
白道长回头吩咐道:“把这几人全抓起来!”又向卫双笑道:“你以为就那手点穴功夫能困得住人?”
卫双镇定自若,吹了吹剑,优雅地道:“刚断了谢少主的照月剑,还未饮过武林名宿的鲜血,不如道长来让它见识见识?”
白道长勃然大怒,也顾不得面前此人的小辈身份,一剑便攻了过去。
这边苏云非却是温文有礼:“凤教主毒伤又发,想来是无法重现当年一剑退敌的风采,韦护法亦是有伤在身,还是迟早认输的好。”又转向谢瑜微笑道:“方才见到贵门弟子,称谢少主自陷入山中——少主力战魔教教主,真是年少英侠。”
苏云非笑容温和可亲,谢瑜却别过了头去。他心中大悔,水月教如此弱势全是自己所为,迅速地在心中稍作盘算,此时无人知自己心向卫双,便缓步走到了苏云非身旁,一言不发看着场内。
那十几位少年被无相大师隔着,无法组成剑阵,怎么都冲不到卫双身边来。卫双此时仍是身姿如仙、游刃有余,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这老道武当掌门的名头,当真是名副其实。只是不知,这些人提前解了穴道、循了自己的踪迹入得山来也是平常,但他们怎会这么快便过得了那颠倒奇门阵法?
江南苏家!卫双心头大震,若不是苏展文之后,又如何得知这宫中线路?可恨凤叔叔生怕伤了师傅的意、怕他以为宫里人责备他,连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未作改变。
瞧着卫双眼神如冰,苏云非却是微微一笑——小双,不折断你的双翼,我又怎能放心你会不会再飞出大哥手掌?下一步,便轮到扬州风梦楼了。我一世自负,却在你手中接连受挫,若不扳回两局,怎对得起我“覆雨翻云手”的称号?
卫双还在白道长剑下苦苦支撑,韦思青却向那些少年使了个眼色,那些少年会意点了点头,韦思青已悄悄退到了那树梅花旁。
苏云非一心都在卫双身上,老和尚正挡着诸少年,凌霜思却只是痴痴地瞧着凤三——多年不见,他风华一如当年,只是略见憔悴,稍稍清减。
谢瑜也是见了,却将身子移了移,正好挡了苏云非与韦思青之间。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梅树轰然倒地,一树梅花飘飞,那些少年齐齐跃向出现了空空洞口,韦思青大喝一声:“小双快走!”他丝带在手,便掠向凤三。
卫双远远见了,急步抢攻脱了白道长剑圈,便一剑挥向无相大师,无相大师进势稍滞,十几位少年便先后跃进了地洞,这却不是他们不顾主上——水月教一向令行禁止,况且凤三、卫双在他们心中有如天人,若是说他们会出事,那是万万不会的。
白道长冷笑攻上,卫双只得回头招架。
无相大师看着卫双不顾性命的打法,不由得叹了口气默立当场。谢瑜心急如焚,却是束手无策,脸上却带着淡淡微笑,若无其事地看着卫双被困剑下——只有在卫双面前,他才会是那个。
苏云非一剑斜斜刺去,韦思青抱着凤三躲闪不及,便伤了肩头。苏云非飞身挡在他面前,微笑道:“韦护法也是聪明人,为何要做困兽之斗?”
韦思青没有答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要纵身往后。
苏云非一笑,手腕一振,剑气氤氲而来——这一剑快如飞云,避无可避,凝结了苏云非多年寒暑之功。便是身法轻巧如卫双、功力精深如无相,都不会有能力截住。韦思青已作出了抛人的去势来,教主,虽说你的伤势经不得我如此了,可这是唯一选择,他含笑闭眼——青烟,不知我此去黄泉,还能不能见到你的身影?
那意料之中的一剑并未到来,韦思青茫然睁开了眼,却见凌霜思已然软软倒在剑下,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他无暇再想什么,飞身跃入,却眼睁睁见得卫双一个分神,已被白道长的剑压在了肩上。无可奈何,韦思青留恋地再看一眼,洞口徐徐合上。
卫双这时已放下心来,凤叔叔他们都已平安离去,小瑜也未被怀疑,有无相大师在此,亦不用担心教中那些平常教众的生命,对着如许形势,他仍是淡淡一笑。
苏云非却是心潮澎湃,双弟双弟,你终于又回到了我身边。
见着凌霜思的尸体,白道长虽然震怒,但无相大师与谢瑜都能作证此人刚才是飞身扑上,也只得无可奈何,皱眉盘算着如何向华山众人交代。
无相大师叹了一口气,亦暗暗佩服卫双此时依旧面色如常、神态安详,诵了声佛号道:“小施主还是随我前去少林聆听佛法罢!”
白道长寻思着要卖老和尚一个面子,也点了点头,谢瑜却插口道:“这位无双公子是在下失散多年的哥哥,自小流离失所,才落到如此地步,不如就由在下将他带往谢家向列祖列宗认罪,哥哥见了家中长辈,定然会痛改前非,虔心悔过。”
苏云非刚想开口,见被谢瑜抢了,亦只是微微一笑——此后月余自己都是要事在身,双弟先去谢家也好,待我接收崔家那两分势力之后,再去常德寻你便是。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又攥紧,这是一双充满力量的手——总有一日,握住的东西便永远不会松开。双弟,没了水月教,再散了风梦楼,你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谢家向来行事隐秘,越是这样的世家大族越是有无法告人的秘密,这卫双相貌与谢瑜如此相象,无相也未多想,便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愿小施主在亲情中早日回头罢。”
白道长一来有事相求无相大师,心知无相大师纵容卫双,只得卖他这个面子,二来也是不愿与谢家翻脸——已多了崔家这个强敌,只得和气对人,况且水月教都已完了,这小小一个无双公子,他又哪里放在心上。是以虽不乐意,倒也点了头道:“这位公子也是为奸人所惑,咱们侠义道上的人,哪有不允人回头之理?只是这卫公子的功夫么……”
他话音未落,谢瑜心里紧了一紧,忙笑道:“在我谢家,便是有通天之能,又能做出什么来?”
白道长坚决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道也深感谢少主手足之情,但理不可废,唉。”他叹了一声,眼便转向苏云非。
苏云非缓缓走了过去,手搭上卫双的肩膀,双弟,不要用这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我——亲手毁去我所爱重的珍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眼见卫双现出痛苦之色,白道长大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体内真气逆转,有如火灼,卫双闭了眼,仍是默不作声,大哥,这与在西湖边上你对我下禁制有何分别?只不过那两下重手只能阻我一时,这分明是要废去我的功夫了——无妨,那日月菩提经,本来就学自你苏家,还与你便是。
苏云非退至白道长身旁,脸上仍是莫测高深的笑容,双弟,你在怨恨我?怨吧,明朗纯真、心机沉沉,现在的脆弱无依,无论什么样子,只要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喜欢。
谢瑜心中大痛,强笑着向两位长辈道了别,自去拉了卫双离开。
卫双轻轻一笑,人生真是变化无常,原本妥妥当当的水月教,就这么瞬间倾覆了。可堪命运弄人,若不是自己于水月洞天中失了那个小袋,小瑜又哪来“倾情”毒倒众人?若不是苏云非懂得阵型,若不是凤叔叔顾念太多,哪有此番之祸?
回头看了苏云非一眼,终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哥,这总算是遂了你的心罢。留恋地看着这银白世界,终究还是快步随了谢瑜而去。
苏云非正想着如何从崔静寻手中多夺一成,却听师傅愁声道:“这凌掌门也真是想不开,唉,唉,这可如何是好?”手足无措,看似没有主意。
苏云非却是深知师傅的,忙恭恭敬敬地道:“都是云非一时不察,那魔教贼人剑法甚高,弟子竟没能来得及救他,真是该死。”
白道长眉头舒展了些:“都是这帮该死的魔教,咱们即刻下山,昭告天下,魔教已为我正道同仁所灭,凌掌门力战身死,唉,这是可惜了。”
无相大师皱了皱眉,白道长凝重地道:“大师要知道,凌掌门身为华山之主,这是他唯一的死法。”是,正道大派掌门舍身救护魔教教主,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教华山弟子情何以堪?又教中原武林怎生抬得起头?
无相大师默不作声,半晌才道:“众生无有不苦,这也是前世冤孽,这水月教剩余诸人还请交于少林,盼他们得听佛法,早日离此苦海。”
白道长见这迂腐和尚让了一步,自然是欢喜地同意了——要那帮魔教孽徒又有何用,只要天下知道是武当带领众人攻入水月宫、知道是自己师徒擒了那魔教少主,换得天下景仰,这不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