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忘川——芬兰的极光

作者:芬兰的极光  录入:02-28

这不禁让顾涛以欣赏的目光认真打量起来。他也没什么邪念,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反抱着手给他自己光滑的后背打上香皂并开始揉搓,顾涛突然想,这幅画的正面该是怎样?这样一想,不禁让他会心一笑,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自己在笑,直到这个人像是听见了他的心思而扭过头来。
6.
水哗哗地在面前这健康而又挺拔的身躯上流淌,顾涛怔怔地看着,一下子有些失神,半晌只是痴望着。好半天,他才艰难地吞了吞喉咙,把视线从对面这个人的身上挪开,把头稍稍仰着,看着玻璃上的雾气,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站在喷头下的那个人把头偏开喷头,用手使劲抹了一把头发,这才睁开眼睛,注意到正等候着的顾涛。顾涛其实已经用余光瞟到了这个人在注意他,于是顾涛假装不经意地扭过头来,很偶然一样与这个人的视线交错。
顾涛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在一片水气中稍稍有些朦胧的人的确很好看,不说光滑紧致的肌肤,单是那因为湿润而贴在他眉间的几缕头发,就给了顾涛很异样的感觉。顾涛想起初中时看过的《绝代双骄》,眼前的这个人与花无缺有几分神似。想着想着,顾涛不禁嘴角稍稍一牵。
顾涛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窘迫,他以为顾涛对他长时间冲淋很不满,于是裸着走出隔间,顺手把挂在挡板上的毛巾取下,边擦身体边说,「你来吧,我让你。」
顾涛神态坦然地走进隔间,把身上的内衣褪下,与这个让他的人错身时,两个人无意中接触了一下,一种触电般的感觉让顾涛忍不住一抖,虽是轻轻的一颤,顾涛相信那个人定是感觉得到的,他假装很无所谓地扫了这个人一眼,这时候,顾涛看到的是同样亮晶晶的眼神,那清澈的眼神出自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
那人把自己换下的衣服往桶子里一放,低下身去,犹豫了一下,又站直身来,抿着嘴,轻轻咳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顾涛闭着眼睛仰着头享受着热水的温暖,在他闭着眼睛所构思的视界里,一具年轻矫健的身体,沐浴着从树叶间洒下的斑斑驳驳的阳光,满脸笑意朝自己走来。
顾涛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升上了云端,眼前四野空旷,眼界所至,一片光芒。
7.
接下来的日子,顾涛每每从教学大楼出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份张望,他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不知怎的,他坚信他能遇见那个人,他甚至把他们再次相逢时的情景都想过了,那时候,他要对他轻轻笑一下,很自然地走过去,说谢谢他那天给自己让了一个洗澡的好位置。然后那个人肯定会说没什么不用谢,这个时候顾涛就要动脑筋了,但是他一直还没想好该如何继续下文,这让他有些头痛。不过想到总算打上了招呼,有了个开头,想来接下来也不会很难了吧。想到这些他就满面春风。
十天,半月,顾涛都有些失望了,诺大的校园去偶然邂逅一面之缘的人,不说大海捞针,那也是机会寥寥了。顾涛忍不住有些泄气,晚上躺在床上,灯一关,黑暗中就看见一张微笑着的帅气的脸,不近不远,清楚地可以看见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时候甚至在扑闪。
天气一天天转热,顾涛觉得自己的头发该是修理的时候了,他总喜欢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
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打完排球,顾涛匆匆赶到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上,找了一家学校男生最扎堆儿的理发馆。进门坐下,顾涛找了一处没人的角落处,当他无意中扫视四周的时候,心中忍不住狂喜起来。自己大半个月来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一米远的旁边。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逢,顾涛眼睛一眨不眨。镜子里那个正被人修剪着头发的年轻人开始并没在意,当他抬眼看镜子的时候,不禁一呆,一张记忆中好看阳光的面孔正看着自己。片刻,镜子里那个刚来的小伙子朝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就在顾涛朝这个思慕了大半月的年轻人微笑的时候,他看见了他响应给自己友好的一笑,依稀是干净的笑容,清澈的眼神。
顾涛盼着理发师快点把自己的头发弄好,他怕时间久了那个人先剪好走掉。正想着,旁边的那个人似乎已经理剪完毕,顾涛那个急啊,他就想立刻找个借口把剪了一半的头发放弃,但是理智告诉他,他无任何借口可找。就在他干望着痛恨的时候,他发现旁边的那个人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而是叫来理发师傅,说,「我这前边的头发你再帮我打理一下,不要这么长。」说完,他似乎有意无意扫了顾涛一眼。
顾涛当下就想起自己憧憬过无数次的会面场景,他深呼吸一口气,调过头转过眼去,笑吟吟地说,「兄弟,谢谢你那天在澡堂给我一个地,记得吧,我对恩人从来过目不忘。」
说这番话,顾涛觉得很遛,遛得都让他自己感觉有些贫,毕竟练习了多多少少。
那个人笑了笑,说,「呵呵,没忘记呢。不过没什么,哪里说得上恩人。下次你还我个洗澡的地不就行了。」
顾涛接过话,「那你的头发钱我负责了,咱就扯平了。」由不得那个人分说,顾涛从口袋里拿出十元钱,大叫一声,「老板,付帐了。」
老板过来把钱收走,顾涛有些得意,他看了一眼他所谓的恩人,心中一动,问道,「我是顾涛,你什么名字?」
「王川。」他清晰地回答道。
8.
从理发店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顾涛抬眼看了一下天空,天很高,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还有隐约的歌声远远飘过来,从他身边过去的人都像是很轻快地在笑,这些如幻像一般的景致让顾涛莫名由得觉得温暖,一种融融的感觉包围着他,让他从心底觉得很塌实。
王川并肩走在顾涛的右边,不近也不远,表情有些怪异,似笑非笑。顾涛时不而假装看别处,视线扫过王川的脸时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理短了头发的王川看上去更清爽,也更阳刚一些。
两人从理发店出来后相互客套了一番,无非是感谢之类的话,当然顾涛趁着这下打听了王川的院系和宿舍并牢牢记住想忘都难。东扯一句西拉一句,不知觉就到了一栋教学楼,王川笑着说,「这是我们经常上课的地方。」顾涛看了看,回答道,「我们系很少在这里开课,难怪很少遇见你。」一说这话,顾涛就后悔了,这话里的玄机很容易就听出来,稍微一想就可以推断出所隐藏的意思,顾涛恨不得马上给自己一个嘴巴,他心念转动,马上插了一句话,说,「你的名字倒特别得很,王川,恩,我听到的时候马上想到了忘川,嘿嘿,喝了那河里的水就前尘往事什么都不记得。」
王川很认真地回答道,「要是真有忘川,我才不喝里面的水呢。」顾涛看着慢慢暗沉下去的天色,盯着天边那一块镶嵌了金边的云霞,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说,「当然,有回忆总归是好的。」说完,他立刻又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容不得王川答话,马上问道,「看谁头发长得快一些,下次谁先长长就谁请客喽。」王川扬了一下眉毛,做了一个鬼脸,说,「下回我报恩,对于于己有恩的人,我不报就难受,所以我的头发肯定先长长,甭跟我抢,谁抢我跟谁急!」
顾涛回敬了他一个长舌头,说,「认识你真高兴,我回去了,还没吃饭,本想请你,可是我请不起了,今天为你已超支。」王川很惊奇地看着他,说,「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把理发钱给你,一定给你。」说着,王川立刻从裤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十块钱硬往顾涛手里塞,顾涛躲着把钱往王川手里推,不小心一把抱住了王川的腰,薄薄的外套之下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王川坚实的肌肉,顾涛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王川脖子里传来淡淡的味道,这不禁让他有些迷离。片刻,他就抽身站开,有些窘迫,刚好这时他的视线与王川炯炯的眼睛对上了,恢复了常态的顾涛有些受伤的样子,下意识退了一步,说,「你实在要给就给吧。」
这样一说,王川不禁一呆,手中的钱不知如何处理。顾涛走近了,伸出手把王川的钱往他胸前一收,说,「收好吧,下回你请我吃饭吧,好不?」王川默默收好钱,点了点头,说,「我回宿舍了,看我们宿舍就在那边。」说着他把头轻轻偏了一下,无意识地往顾涛肩膀边一靠,用手给顾涛指着他宿舍的方向。顾涛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下,看着远处的建筑,他觉得在即将暗下去的天光中,那栋楼房显得格外清晰。
9.
当晚,顾涛怎么也难以入睡,有些兴奋,以至于熄灯之后他三次起床喝水。后来实在睡觉不着,他就披上衣服,把寝室里的板凳搬了一张,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上。
寝室在六楼最高一层,白天可以看到校园的大部分。他找着王川给他指的他所在的宿舍方向,在月色中那边只能看到楼房的一处拐角,想着王川在那里,顾涛突然想,要是王川也在想自己该有多好啊。想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意淫,也许人家压根就不是与自己一样的人。如此一转念,顾涛心里一沉,身上也感觉到有些冷,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境,想起常年生病的父亲,一种酸楚的感觉油然而生。
顾涛的妈妈很早就过逝了,没有续弦的父亲身体多年来也一直不好,从小,顾涛就是上完学就马上回家给爸爸熬煎中药。幸好,顾涛念初中高中的时候学校离家都不远,匆匆赶回家熬药做饭洗衣完毕还有看书的时间,顾涛很珍惜忙完这些家务后的学习时间。在灯下学习的这段时间内,他就忘却了贫寒的家境和来回奔波的艰辛,他想,有了知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自己学到了过硬的医学知识,父亲常年哮喘的病也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他坚信。
站在走廊上的顾涛看着月朗星稀的天空,吹着半冷半暖的夜风,心境渐渐开阔,是的,他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有好几天,顾涛都没去刻意想念王川,不现实的幻想让他心中逐渐沉实,也许人家王川根本就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呢,想又有何用?况且自己长相也算得上大帅哥一个,不至于单恋到为伊人憔悴。
日子慢慢又上了正常的轨道,自从真见到了曾经梦寐的人就好像了却了心愿似的,顾涛发现自己平静了许多,他把这归结于随着年龄的增长,伴随着的是一个男人心智的渐长。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顾涛往实验楼跑的次数也多了。因为实验楼那边有些阴凉,再加上医学实验要用到许多尸体,死人一多,周围的环境就多少沾染到阴森,所以那里有说不出的怪异氛围。顾涛胆大,他不太怕这些,在这里可以避暑,又安静,正合了他心意。
一个星期六,他拿了一本内科疾病方面的书去实验楼看,因为不想半途跑出来吃中饭,顾涛早晨就多买了两个馒头,并带了份榨菜打算在那里呆上大半天。
实验楼里的一楼有个阶梯教室供自习所用。顾涛进去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几个同样刻苦的同学,诺大的教室里彼此分得很开,彼此不打扰。顾涛没留意别人,开了书就认真看起来。
看了一会,顾涛觉得书本上有些地方让他迷惑。于是他决定到四楼的人体解剖标本实验室仔细看看有关组织构造。
实验楼的标本室一般是开放的,不过周六周日来学习的人寥寥,所以走在楼里,顾涛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内廊中传出很远,显得格外冷清和幽深。
标本室的门常年开着,只有一个年老的长者在里面看着,常年伴随着这些冰冷的尸体和骨架。顾涛进来的时候,老人抬眼冷冷看了一下他又接着看自己的报纸去了,似乎就没人进来过。
顾涛走进第二间陈列室,这里距离那个老人很远。走近一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青年男尸,顾涛把头贴近泡尸的玻璃,仔细观察着敞开着胸腔的尸体,寻找着有关组织。
尸体经过处理显得很白,这是一具新鲜尸体,刚制成标本不久,从视觉中依稀可以感觉到肌肉组织的韧性。
观察了良久,顾涛的脖子有些酸,他晃了晃脑袋,闭上眼睛放松着神经。一阵凉风从窗子里吹进空旷的房间里来,让闭着眼睛的顾涛觉得这凉意中还有一点阴冷的感觉,他不禁哆嗦了一下,心中生出些些寒意。窗子这时候被风带了一下,哐铛一声,巨大的回音在陈列室里被放大了许多倍,犹如平地惊雷一般,把正在放松着的顾涛吓了一大跳。他睁开眼,看着玻璃内的尸体,恍然间,隐隐觉得眼前的尸体有些不对劲,于是他又凑近了点,不知怎地,看着看着,他的鸡皮疙瘩慢慢从颈部往全身扩散,一股凉意自脚底逐渐往上升。正在他发冷的时候,从玻璃上的反光中他看见一只手向自己凌厉地伸过来。
10.
顾涛本能地一躲,惊恐地抬头一看,看门老头那张满脸皱纹冷漠的脸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顾涛此时还不忘瞥了一眼老头那刚才把他惊出一身冷汗的手,枯瘦的手指下灰白的手背上满是蜷缩的皮张。
顾涛好半天才沉下心来,他咽了一下喉咙,这才发觉刚才这么一惊吓,声音都有点发涩。
他问道:「有事吗?」
老头的声音很飘,尖声细气飘忽不定地答道:「站远点看」。说罢,老头缓缓转身悄无声息地往回走去。
顾涛怔怔望着老头,心里想着,这老头子走路可就怪了一点声气没有。
就在顾涛站着想心事的时候,他发觉陈列室里的光线没有刚进来时候那么明亮了,从室外射到室内暗处的光柱一下子随着室外阴沉的天光而悄悄消失。顾涛快走了两步到窗户边,外面起风了,吹得试验楼前那些百年大樟树的叶子哗哗乱响。他看了一眼天,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漫天乌云翻滚着涌到楼前的方寸天空。
顾涛把没有固定的窗子全部关好,准备下楼离开回寝室去。关好窗户,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浸泡在玻璃槽中的尸体,隔了稍远的距离,又加上泡着淡黄色的福尔马林液,男尸的面孔有些模糊看不太清。他心底的寒意又涌了上来,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上前仔细端详,而是掉头朝远处的陈列室大门走去,顾涛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出大门时他扫了看门老头一眼,老头阴沉的目光和顾涛游移的视线火石电光般的一交错,顾涛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寒战。
出到实验楼大门边,雷声已是惊天动地。穿堂风从大门外灌进来,顾涛突然想,要是这世界真有鬼,鬼会跑进来躲雨吗?想到这,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摆一飘一飘的,彷佛是身边两旁有人快快经过掠起的风吹动的。这不禁让顾涛突然不可遏止地哆嗦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肩膀似被人若又若无触碰了一下,顾涛大叫一声就要冲出门夺路而逃。就在他要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张脸,那张他曾经在梦里多次出现的英俊面孔正惊疑地看着他。
11.
是王川,那日从理发店出来一别就没再遇见过的王川!
顾涛只觉得自己身子软绵绵的,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你好啊,怎么在这里碰见了你?」
王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着犹疑,他一只手搭在顾涛的肩膀上,一只手有意无意扶在顾涛的腰际,微偏着头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要紧吗?」
顾涛片刻有些失神,这份久违墓厍邪哑饺展厣狭说睦淠拿藕淙缓淇牡椎母卸笊诘哪⒐皆朴可贤防矗肟蕖?
好半天,顾涛才平静下来,只是,晶润的眼睛里闪耀着的泪花让他不知道找个什么措辞才掩饰。半晌,他很蹩脚地自言自语道,「起了风,一些尘土,把我给吹得...」
说完,他假装揉了揉眼睛,瞬即把眼睛擦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
王川定眼看着顾涛,顾涛看不出他的眼神是相信还是怀疑。他不想让王川这么审视着他,就说道:「今天变天了有点冷,走吧。要不,你到我们宿舍去坐坐?」说完,顾涛笑吟吟地望着面前的王川,边用手把还扶在自己腰际的王川的手轻轻有意无意扫开。
王川很自然地把两只手都收了回来,答道,「好啊,等雨再小点,我们就冲回去。」
大门边没有同学避雨,阶梯教室中自习的几个同学也没有出来。顾涛和王川并排站着,王川稍高一点也结实一些,很自然就靠着顾涛的右肩,两人手臂也挨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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