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苦夏——喵喵人

作者:喵喵人  录入:02-27

但更多时候,我们会在城郊的溪流里游玩。乘著夏末的馀热,浸一身清凉,直到天变得太冷,溪水寒得让体弱的我再也无法下水。其实世民从来都是怕热却不畏寒的体质,多冷他都敢下水玩。但他说没有了我陪他一起下水,就没意思了,於是也不去了。但到了隔年,才过四月天,天气刚刚回暖到适合穿得轻薄些儿,世民便又嚷著要去玩水。

一年有多下来,我俩已熟稔了许多。我看世民真的已经视我为亲哥哥了。一洗初次相识时的腼腆之气,世民就完全是个活泼好动的大孩子,像有著用不尽的精力,我跟他在一起时常会感到力有不逮。这天,跟在他身後来到常玩的溪流,他迫不及待就脱得衹剩一条衩裤,三步并作两步,一头就扎进水里去。

「哇,好冷!」

「你这样一下了就跳到寒水里,小心著凉。」

我担心地叮嘱著他,一整个亲哥哥的模样。世民整个人窝在水中,衹剩下乌溜溜的小脑袋还露在水面,晶晶亮的眼睛看著我衹是笑。他倏然从水中站起来,带起了一弧水花,差点溅湿了站在岸边的我。

「无忌哥哥,你还站在那干什麽。水好凉啊!」

世民利落地将散了开来的发丝拢往脑後,那双手臂比我以前看过的更精壮了。看著他那双手臂,我再不会怀疑他有没有气力拉开那把大弓。

我惊觉往年才到他腰间的溪水,现在只到他膝盖高一些的位置。既是因为这时节的溪流水量较盛夏时少,也是因为一年多之间,世民又长高了几分。几乎赤裸的身躯这时让我看得清清楚楚,薄削的身段现在已经变得健壮了许多,活脱是一个男子汉的模样了。腰间衩裤湿答答地贴著他的大腿,我能轻易看见他大腿的线条,以及两腿间微微隆起的一包。

我如梦初醒,忽然醒觉到,他已经不是初识时的小男孩了。

他见我在看他双脚,便向我踢水,问我在看什麽,我顾左右而言其它,自然没有直说我在想他已变成了男人这件事。

「我在想,你这样长下去,再过一年,恐怕就要比我还高了。」

他灿然一笑:「到时换你叫我世民哥哥。」

「你这小子大言不惭,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迅速俯下身向他泼水,是童心突发还是想逃避自己的肮脏念头,这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世民避之不及,被我迎头浇个湿透,却乐呵呵地笑著,用手背抹了抹脸,就不遗馀力地向我回泼反击。他在水中,自然占尽地利,不几下就把我泼得落汤鸡也似的。

「既然都弄湿了,就快下来吧。」

我还来不及回答,他忽然一扯我的脚踝,把我和衣扯到水里。我一下子落进冰冷的溪水里,吓了好大一跳,来不及屏气,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才回过气来,坐了起来,却看到他在那里得意地笑著,在阳光下露出洁白的贝齿。见我坐起,他马上又扑过来将我压回水里。我们在水中扭打著,我的眼眸里倒影著的全是他那纯净无邪的笑意,身体却被他那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压得死死的。有那麽一霎间,我疑惑起来,到底这时的世民,是个孩童,还是已长大成人?

我似乎无法想像长大了的世民会是什麽样子。实情是,我无法当世民是个成人来看待。

饱读圣贤诗书的我,只容得下“兄弟”这种暧昧模糊的关系。若他不再是个我可以宠溺的小孩,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需要一个全新的界定。

这种界定,恐怕我心里早就隐隐明白了,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世民长大。但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面对,迟早还是要扑面而来的。

世民轻易制服了我。他按著我的肩头,跨坐在我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著我。肉体紧贴的感觉让我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我试著调整身体接触的部位,却被世民按制得动弹不得。

「无忌哥哥,我想问你一件事。」溪水流动时发出沙沙嗦嗦的声音,在这声音之间,是世民已然变得沉稳的语音:「你为什麽还不成亲?」

虽然不知为何世民会突然这样问,但这问题的答案,一下子就在我心里蹦出了两三个。其实自从父亲死後,我和妹妹被庶出的兄长逐出长孙家,我就没有再想这种事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已是自顾不暇,还想什麽传宗接代的事?与其花心思物色妻子,不如多念几本书,为将来的安身立命多作积累。

不成亲的另一大原因,还是为了无垢。我只望自己能耗尽所有心力去养育她,若我草草成婚,衹怕她与嫂子合不来,会让她本来就多舛的命运更添不幸。

此等面面俱圆的答案像已经刻好在我心里一样,随时可以倒背如流,我却一个都不想说给世民听。

我选择挤出一个笑脸,向他挤眉弄眼:「怎麽了,你要为我说媒?」

「……爹要我成亲。」

我在心中「啊」了一声。也对,也对。虽然我还习惯不来,但照理说也该到那种时候了。世民身为武家子弟,必然要到战场上去建功立业,获取功名富贵。但所谓兵凶战危,李渊想尽早为他留得子嗣,这也很好理解。

我也表现得很理解地点起头来:「男大当婚,好事……」

「那你为什麽不成亲?」

世民死心不息地继续打破沙盘问到底,显然是还不知道除了那些公式化的原因之外、他为什麽要娶妻。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麽指示吗?但为什麽连我也开始反问起自己来了:说真的,我为什麽没有成亲?

我不知道。

我这样在心里回答。但明明,我就知道是为什麽。

无垢说过,我外表敦厚,但其实是个很工於心计的人。做人就必须有点心计,特别在这种炎凉世道,若是心无城府,死了也会不知道为的是什麽。

但我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无垢所指的是另一种更为可怕的城府——我将终此一生都被困於里面。

我的心像一重一重没有尽头的纱帐,明明答案就在里面,但掀来掀去,掀开了千重百重,就是掀不到最後一重,显露不出事实的真相。

为什麽不成亲?

那孩子一脸坚毅固执的看著我,好像是想从我表情中推想出端倪。水珠从他湿透的发端滴落在我胸前,惹起一种暧昧的痒感。迎著阳光的睫毛照成金黄色,瞳仁像琥珀色的水晶,灵动剔透。这样的一双眼,任是多深的城府,也会被它看穿的吧……我是这样相信的。

但任由他怎麽看,也只会看出我心中一片茫然。因为,恐怕这片茫然,就是我的心底深处唯一的真实。

(待续)

即时感觉:
1. 偶尔写写这种风格也不错!其实本来就挺喜欢写这种了。(请参看《我、他与色情影片》与《热雪》等。)
2. 有人说无忌很受。啊啊...到底是因为世民突然变强了还是无忌真的很受?!(抱头)
3. 迪迪说我历史很差。其实我本来中文中史就很差,一点都没对不起中学时的中文老师的。难以想像我从前曾去信校长...(说明了我们学校中文水平真的很差)
4. 感谢迪迪用心修改。

 


千重苦夏(3)长孙无忌x李世民

 

(朽木诺与迪迪合写)


残夏

 

 


四个月後,世民成亲了。

在那之前,我也好像是为了回答世民的问题,匆匆成了亲。一切交给舅舅打点,简简单单就完成了。当时世民随他父亲李渊去了东都面圣,根本不知道我要成亲。这一来,我的婚事就比我想像中容易办得多了。一夜之间,没有天人交战,没有五味杂陈,几乎就像是办完了一件例行公事那样,我就成了别人的丈夫。在遇到世民之後,我一度以为自己会拒绝与女子相好,但原来一切是可以那麽轻而易举的。当一个人有了非达到不可的目的时,只为了那目的,自己或别人的幸福都是可以牺牲的吧。

我也不再担心无垢会与嫂子合不来了,因为我娶妻,就是为了让妹妹能出嫁——

嫁给世民。

告诉无垢这桩婚事时,她衹是羞答答地低下头去,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眼角眉梢却分明洋溢著喜气。我就明白,我的牺牲是值得的,不止是为了世民,也是为了妹妹。他们一定要幸福……不,一定会幸福!

婚礼前夜,无垢跟我彻夜长谈,井井有条地告诉我婚後会如何做个好媳妇,为长孙家争脸,叫我不必担心。虽然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但我是亲手养育她长大的哥哥,看著她小小的脸蛋上还流露著孩童的稚气,就不由得心疼。

婚後的生活,侍候丈夫,孝敬公婆,女子该守的三从四德……我知道她可以把这些角色都扮演得无可挑剔。但事实上,该怎样以妻子的身份去享受男女之爱,她大概还在猜测。

「所以我才给你选了世民啊。」我最後这样安慰似的对她说。

这桩亲事是我一手促成的。当世民向我提及李渊要求他早日成亲後,我隔天就极力游说舅舅向李家提亲,把世民的优点、以及攀附了李家後的好处一一罗列。看到舅舅立时把李家次子看作佳婿,惟恐被别家闺秀捷足先登,快马加鞭就定下了亲事,我就知道那是我这辈子最漂亮最有力的说辞。

是我已意识到自己对世民的长大成人有多麽的恐惧,於是用尽千方百计,只想将他留在我的身边。只有让无垢和他成亲,我才能以郎舅的身份,保护属於我的世民,同时也保护我唯一的妹妹。

还有,保护自己那份不能被揭发的感情。

我为自己这“周全”的计划而在心中微笑。没有什麽,比这饮鸩止渴的法子更好了。

 

世民的婚礼在八月末的时候举行。那时夏天已经快要过去,大厅里热热闹闹,外面吹来的夜风,却已然带了点凉意。世民穿著一身红彤彤的新郎服,在席间来回穿梭,忙著敬酒。世民向来不擅酒,几杯下来,双颊已冒上两朵红晕。果然人生最快乐的事之一莫过於小登科啊。他笑得很开怀,瞄见我独自一人靠在窗边纳凉,连忙踏著蹒跚摇晃的脚步过来,叫嚷著要给我敬酒。

「无忌哥,我们乾!」

我伸手去给他扶正头上歪了的礼冠,看著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叫无忌哥,该叫大舅了。成了亲还这样没规没矩的。」

「有关系吗?你还不是成亲前和成亲後一样那麽古板!来,罚你乾了它!」他拿著酒瓶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笑著大喊大叫。人已醉了七八分,脑袋晃来晃去,不一会儿礼冠又弄歪了。我想伸手给他整理,却被他一把搂住手臂拉著我往厅外走。来到室外,被晚风一吹,他竟一弯身就吐了起来。

侍女们连忙上前,世民却挥手让她们退下,独自撑著墙吐了好一会。

我解开披风,披到他肩上去:「已经入秋,风都寒了。小心著凉。」

「不错,是很冷。」

他抓紧我披在他身上的披风,又吐了一回,眼眸里的酒意已然消退了不少,脸上也少了方才的狂欢之色。月光把他的脸映得惨白,他懒洋洋地倚著墙,望著我低低笑了一声:「你为什麽忽然就成亲了?好像迫不及待似的,连喜酒也不请我吃。」

我不假思索就答道:「为了能快点把无垢嫁给你啊。」

「你就那麽想把她嫁给我吗?」

我避重就轻:「你该不会现在才来说你嫌弃她吧。」

「嫌弃她?」他的语气彷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几乎又要吐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往远处:「你明明知道这是一桩天设地造、好得叫我无法拒绝的亲事。」

他话里有话,我全听出来了却不敢回应,只敢继续装傻、保持著脸上那种溺爱妹妹的神情:「你可别告诉我你嫌弃她。你若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他又笑了,却是笑得零零落落。

我续道:「无垢虽然出身贵族,但她跟那些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们不同。能嫁得你如此佳婿,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我不许你辜负她。你可知道,当我告诉她这桩亲事时,她有多高兴。」

世民沈默半晌,忽然又问:「那你呢?」

「……我也很高兴。」

我若无其事地说著这些话,若无其事地说著自己高兴,冠冕堂皇之极,冠冕堂皇得连我自己都开始觉得有点受不了了。是啊,我怎能不高兴?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世民或许不会明白我对这桩亲事是多麽的感恩。如果他今天娶的是别人,恐怕我今後就连给他披个披风的机会,也不能有了。

世民一直望著远方,没有回话。我在想他其实是否真的醉了,所以我说的话他什麽也没听进去。我们一直就这样沉默著,在寂夜之中,屋内的欢闹声显得特别响亮,特别喜庆。世民突然又笑了起来,仰首就直接把酒壶里的酒往口里灌。我连忙拉住他的手。

「都吐了,还喝!」

「我高兴,当然要喝个酩酊大醉。」

我苦笑:「傻孩子,喝醉了怎麽洞房?」

他愣了愣,慢慢的点了点头。

「……也是。」

说罢,把酒瓶往我手里一塞,抖抖肩膀,我的披风就这样慢慢地滑落下来。他东倒西歪的走回酒席,我听见他在屋里大笑著骂人,借著醉意吵闹著要赶人,说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娘的你们都给我滚吧。

手里的酒壶已被世民握得暖了,壶内的酒也只剩一半。我仰头一乾,烈酒烧过喉头,苦得很,害我几乎呛出泪来。我也不明白,世民为何能一边喝著这样的苦酒,一边笑著说「我高兴」。

如同我也不明白——大概他不会知道——,我怎麽能微笑著说出「我也很高兴」的话来。


(待续)

 


即时感觉:
1.迪迪真是超可靠的家伙,烂摊子扔给他、叮一声就好了!(拇指)
2.很多隐诲的情感,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3.星巴克陪我写文XD
4.My Chinese skill is the opposite of awesome which is awful but SO WHAT!!!!!

 


千重苦夏(4)长孙无忌x李世民


(迪迪与朽木诺合写)

 

闷夏

 

 

成婚之後不久,世民就参加了雁门勤王的一役。因皇帝杨广的出尔反尔,勤王有功者泰半都没得到奖赏,世民那时在隋军之中不过是个低级军士,自然更是一官半职的升迁都捞不著。衹是李家早有志在天下之心,大概已经不在乎隋杨的官位了吧。皇帝从雁门回来之後,更是变本加厉地任性,跑到江都不回中原,天下大乱的形势由此日益明朗。

这天,世民忽然事前没打招呼就来了长安,一到我家,也不作通传就跑进书房,擅自拿出文房四宝,还大剌剌的唤我磨墨,一连串的说在马背上耗得久,书法都生疏了,衹怕再这样下去便没办法与我附庸风雅了。衹见他施施然下笔,却是随便乱划,也不认真写字,刚才那一大堆的藉口不攻自破。

「无忌哥,没墨啦。」

我提醒他:「说过多少次,要唤我大舅。」

「大舅?我不让你唤我世民哥已经对你很好了!你看,我都比你高啦!」

他站起来,手放在头上和我比了一比,当初的小男孩已然长高长大,竟比我还高上半寸。我嗤笑一声,一脚踢在他小腿上:「脱了你的马靴再说话。」

他夸张地「哎唷」一声,弯腰抚摸著痛处,笑骂:「大胆!太原公子你也敢踢,不怕丢了小命?」世民风采俊逸,以唐公次子之尊却是交游广阔,三教九流、引车贩浆之辈中亦多有朋友,因此「太原公子」的雅号竟是传扬甚广。这小子也不害羞,在我面前如此洋洋得意的夸耀自己。

「我可是太原公子的大舅,谁敢要我的命。」

「大舅也没得说情!看招!」他拿起毛笔作势要往我这边划过来,重演以前他常玩的伎俩。我忙著挡格,虽是保住了脸面,衣袖却被他划上了。我转身到他身後,想抓住他後背的衣衫,反倒被他乘著空隙,在我脸上画了道胡子。

「哎呀!」

那小子一脸得意,意气风发地用毛笔指著我说:「嘿嘿,跟我斗的,都得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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