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友————牧羊少年

“怎么啦？我说错话了吗？到底是怎样啦？你好歹说出来啊，一个人哭得那么凄凉干嘛？喂，说话啊，我会担心的好不好？喂——”像是没听到贺一恒让他“静静”，郑文综机关枪般劈里啪啦地问着。

“你啊……”贺一恒从郑文综肩上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痕，表情却是无奈，“我现在是父亲去世了，伤感一下，哭一下很奇怪吗？你就不能安静一阵子让我好好地哭？”

“是这样……啊……”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笨，但郑文综还是发现自己又做了蠢事，补救似的把贺一恒搂在自己胸前，“那胸膛借给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吧，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

靠在郑文综胸前，却找不回哭泣的冲动。爸啊，对不起，居然给你找了个这么蠢的儿媳妇。

贺母跟在儿子后面，犹豫不决地不知是否该走进这间房子。“儿子啊，我这样住到你朋友家，不太好吧？”

听到贺母的话，郑文综放下手中贺母的行李，转身跟老妇人说：“贺妈妈，你就放心住下来，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就好，你也可以……当我是自己人……”说着，居然害羞起来。

“哎呀，你看人家阿综，有车有房又有儿子，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呢？对了，阿综啊，怎么不见你太太？她同意让我住进来吗？”贺母对贺一恒略为抱怨着，然后又转向郑文综，她是把小成当成郑文综的儿子了。

“你别这样说，一恒他也很能干的，他很快就会买车了。至于我，这房子其实是我父母留下来的，我没出过一分钱，小成也不是我儿子，是我外甥。我跟一恒一样，还没结婚。”郑文综解释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怎么都不愿意结婚呢？都三十几了，该找个伴了。”

听到这话，郑文综咬咬牙，竟说了出来：“贺妈妈，其实我们两个……已经有伴了！”

“咦？”

“阿综！”贺一恒赶紧把他拉住。这人怎么老是做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他还根本没心理准备要Come out！

“早晚都要死一次！早死早超生！”郑文综非常坚定。

“我还想多活一阵！”

“你们说什么死不死啊？这么不吉利！”贺母“呸呸”地说着，继而又想起，“你们已经有女朋友了？恒仔啊，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都是你！贺一恒掐着郑文综腰背的肉，埋怨地盯他一眼，“妈……我们……”说出来，不知道妈会有什么反应，但不说也瞒不了多久，住在一起，终有一天会穿帮的。难道真的要现在就死？

“贺妈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同性恋？我跟一恒现在……是恋人的关系！”见贺一恒在迟疑，郑文综上前一步就把两人的关系不加修饰地说了出来，明明白白截断后路。

身后传来“噗”的一声，坐在沙发上的小成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笑了出来，心里万分同情着他的舅爹。

天！他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那么直接！贺一恒哀嚎道，他甚至不敢看自己的母亲现在是什么表情。跟郑文综一起，他的心脏真的会减寿几年！

“同……同性恋？你们两个？”贺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上次被隔壁的小女孩拉着看了一部叫蓝什么的电影，虽然看得糊里糊涂的，但还是知道电影上光溜溜的是两个男的。他的儿子，也要像电影里那样，跟现在这个男人一起？

“贺妈妈对不起，都是我骗了一恒，是我不好你要骂要打都冲我……呜……”

贺一恒一手捂住郑文综的嘴，不让他继续长篇大论的请罪道歉，“妈，对不起，但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我们是认真的。”

贺母来回地看着贺一恒和郑文综，眼神由惊愕变为伤心，良久，挤出一句：“那，我没孙子抱啦？”

“妈，你在意的只是孙子的问题吗？”想不到妈想了那么久，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贺一恒差点滑到。

“不然是什么？我日夜等你娶媳妇，就是想你快点生个孩子给我玩啊，你现在娶个男的，怎么生得出来？”

郑文综想说我没有“嫁”你儿子，但还是算了。

“我来广州跟你一起住，就是想帮你养孩子啊，你们白天去上班，我天天一个人闷在家里，还不如搬回佛山，还可以和附近的老头打麻将。”贺母继续说着。

贺一恒絮絮地说着：“就算是娶了媳妇，也不一定生得出孩子啊，搞不好不育呢……”

用手肘顶了贺一恒一下，郑文综说：“贺妈妈，是我害你们家绝了后，等小成结婚生了孩子后，我就让那个孩子姓贺！”

贺一恒受不了地拉住郑文综，“你疯啦？小成叫林郁成！他姓‘林’不姓‘郑’！你这样乱来，有没有考虑过小成的想法？”

“那……叫他多生几个，其中找一个姓贺好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看两人快要吵起来，贺母连忙上前劝架，“哎哟，别吵别吵，大家好好说话嘛。反正我也只是想要个小婴儿来逗逗乐，是不是姓贺我都不在乎的。什么绝后，现在都没人在意这个了，人家只生一个女儿的不也是一样。”

“妈……”

“你们小两口就不要为了这些事吵架了，那小成才丁点小，什么时候谈结婚生子？”

听到自己被说“丁点小”，小成不悦地嘟起嘴。

“妈，你是同意我们了？”贺一恒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居然这么开明。

贺母叹气：“唉，你们不是都在一起五年了吗？难道我现在还能要你们分开？反正睡在一张床上的是你们俩，你们高兴就好。我二十几岁嫁给你爸那老头子时被你外公骂死了，我知道的，真的很烦。如果你老爸还在的话，是一定要骂的，我么，就算了吧。随你们了。”

“贺妈妈，我一定会孝顺你的，小成以后也一定会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给你抱的……”郑文综激动得热泪盈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妈妈啊？他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贺母。

“唷，怎么哭啦？好了好了，叫妈就好，别叫得那么别扭了。”贺母搂着小孩子似的郑文综，拍拍头安慰着。

“妈……”

三十几的大男人居然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成觉得他的舅舅真是丢脸。想到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有人在抢了，他吐吐舌头，他还不知道要不要生呢。

贺母与郑文综的“婆媳”关系是一天比一天好，郑文综从小缺乏母爱，自是把对母亲的依恋和孝心都放到贺母身上了，对贺母比贺一恒还好，前者也乐得多了个儿子。两人越来越像母子，竟导致出现了以下的对话：

“阿综啊，你什么时候给妈娶个儿媳妇啊？”

“妈，我不就是你的儿媳妇吗？”

“哦，对哦，看我都忘了。”

“阿综，你看我妈年纪是不是有点大了？”贺一恒有点担忧。

那两人相处融洽，小成的处境却不容乐观。

“小成，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啊？你的同学不是都有女朋友了吗？你学一下人家啊。”

这是郑文综常常对小成说的话，他甚至还问过小成要不要看A片。简直在教坏小孩。

贺一恒也不幸成了池鱼，郑文综说因为怕影响不好，所以禁止在房间以外的地方有亲热举动。

“小成，不要看那么多打打杀杀的少年漫画，你要培养一下对女孩子的兴趣啊。”

“舅舅你够了没啊？我说过现在不想交女朋友！”小成终于忍无可忍了，别人的家长都担心小孩过早拍拖，他家的舅舅却恨不得他现在就娶个老婆回来，“烦死人了！干脆你自己去交个女朋友自己生孩子好了！”

“什么？不想交女朋友？小成你……难道你喜欢男生？”郑文综紧张地抓着小成，问道。

小成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对了，”郑文综突然想起什么，“我去佛山的那几天你是不是又住在徐炜家了？”

“是啊。不然我一个人在家谁做饭给我吃？”

“你不觉得你跟他感情过于好了吗？”郑文综想着，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而且他也常常来找你……”

“舅舅，不是每个男生都会看上男生的！我保证，徐炜绝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我们只是好朋友，OK？”

“我跟你舅爹以前也是好朋友啊。”郑文综喃喃道。

小成潇洒地甩头，不理会神经过敏的舅舅，“懒得跟你说。”

从那时起，郑文综就留意观察小成那个好朋友徐炜。可怜的徐炜小朋友，每次去找小成，都感到一股不善的视线。

“郁成，你舅舅……在生我气吗？”

“别理他，他最近内分泌失调！”

臭小子，还在说我坏话！记你一笔！郑文综已把徐炜列入危险人物。

“阿综，你太敏感啦。”贺一恒觉得郑文综太过于担心了，两个小孩子感情好一点很正常嘛，用得着这样杯弓蛇影？

“总之我就觉得他们走得太近了……”郑文综回答着，边掏出钥匙，今天贺母去邻居家打麻将，小成去了补习班，家里应该没人。

进了门，却听到小成房间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小子难道逃课？想着，郑文综走进声源。

“徐炜，你要我逃课听你说的就是这个？”

“我、我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你，郁成，为什么……喜欢的是你啊？”

“感情的事，也很难说清楚的，好了，你先别哭。”

“可是，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你先冷静一下，别这么激动！”

“你们两个在干嘛？”推开门，郑文综就看到他的小成被徐炜压倒在床上，徐炜紧紧地抱着他，头还埋在他胸前。郑文综发飙了。

“臭小子！敢动我的小成，我饶不了你！”挽起衣袖就要冲上前杀人。

徐炜还搞不懂什么回事，抬起泪汪汪的双眼惶恐地看着凶神恶煞的郑文综。

贺一恒连忙压制住暴走的郑文综，对还有心情翻白眼的小成说：“快带你同学走。”

“你、你还让小成跟那个家伙出去！”郑文综朝贺一恒吼道，小成是他的心头肉啊，他可爱的小成被男人压在身下，他能不急么？

“你冷静一点。那个小孩在哭，他肯定是有事来找小成商量的，你别误会。”

“他明显就是来向小成表白的……嗯……”

拗不过郑文综，贺一恒只好用吻让他安静下来。

“……嗯……你耍贱招……卑鄙……”热情的吮吻使郑文综习惯性地热了起来。

贺一恒继续在郑文综身上点着火，让他无力再飙走，“阿综，你就相信小成吧，他很懂事，能处理好的。”

“呼……我、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怕、怕妈的曾孙跑掉了。”郑文综喘着气，艰难地说着。

重新吻上郑文综，贺一恒轻轻地说着：“你真是个没救的笨蛋。”

也许，一直吸引他的，就是郑文综一颗不变的赤子之心吧？让他甘愿一辈子陪着这个笨小孩。

本来只是想使郑文综冷静下来，但亲着亲着，贺一恒自己也热起来了。或者顺水推舟也不错？

“这里……是小成的房间……”

“那我们回去继续。”

计划外的顺水推舟，却格外的热情，水定舟停后，郑文综累倒在床上，昏睡不起，连小成回来也不知道。

“舅爹。”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贺一恒。

“你同学没事了吗？”

“嗯。”

“那……刚才究竟是什么回事？”贺一恒犹豫着问出口，“你同学……真的喜欢上你了？”

“舅爹，你也被舅舅传染啦？”一个舅舅就够了，多来一个，他怎么受得了？

“我是觉得没什么可能，可是，我也听到他说……喜欢你。”

小成长叹一口气，用手指揉着太阳穴，“这小子说话也不说清楚。”

“实情究竟是怎样？”

小成一摊手，“他喜欢上一个女孩，然后那个女孩喜欢上我，所以他很郁闷，不知道怎么办。”

“就这样？”

“就这样。”

“所以他说‘为什么喜欢的是你’指的是那个女孩？”

“不然指谁？”

贺一恒浑身脱力，本来就是很简单的小孩子的心事，居然可以被郑文综乱想成这样，害他也成了小成眼中跟他舅舅同等级的笨蛋。

“所以你才说徐炜绝对不会喜欢你，因为他喜欢的是你们的一个女同学……唉，都是你舅舅，常常在担心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揉着额头，对小成充满歉意，他们这些大人，居然把一些肮脏的念头加在小孩子身上。这次真的要郑文综好好反省一下。

“不必要吗？呵呵……”小成却笑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说他不喜欢我哦。舅爹你不觉得一个男生哭成那个样子，很有趣很可爱吗？”

小成低笑着走回房间，放贺一恒一个头两个大地反刍着他的话。

阿综……怎么办？可千万不要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啊……

有其舅，必有其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