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爱情——肖红袖

作者:肖红袖  录入:02-20

不过,我还是被他结尾的话震惊了。
她说:
“每一个远方都是扑跌不破的真理,每一次远行都是值得称道的征战。祝福别人的同时我的心也插上了翅膀,我将是一个用脚步丈量岁月

的人
我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兼程!”
我的确没有见过这样志存高远的女孩。或许这样形容她并不确切,但是她的至少文字能够张扬自己,在语言里能够充分表达自己强烈的渴

望。我认识的同学里几乎全部是凄凄婉婉徘徊在小心情里的人,他们都在混日子,等待着毕业,等待着分配工作,然后结婚、养孩子,至

于怎么活着,做什么样的人根本就没考虑过,甚至根本就没有去考虑的意识。这其中,何尝不包括我自己?
唯有她,另类着,很大气,很孤傲。
我说:“你也要远行?”
她狡黠地一笑:“那要看是哪一种!”
我说:“那还分种类的么?去哪儿啊?”
她说:“去有海的地方啊。”
我说:“算了吧!你有钱吗?你吃什么?住哪里?去干什么啊?!”
“你认为呢?”
她突然愤怒了,把文章一撕两半!
(六)
那一年她只有17岁。
她把撕碎的文章往风里一丢,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我在后面追。
北国林城的街道上都是冰,街边的秃树杈上挂满了霜条儿。
我叫:“你怎么啦?”
终于她停住了脚步,一喘一喘地吐出白汽。
她说:“肖君陶啊肖君陶,你就是那么没出息?!不就是去一个有海的地方吗?有那么难吗?”
我说:“不难吗?”
她说:“难吗?”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不知道就别说那些丧气话!什么住哪里,吃什么,干什么的,有了钱,有了吃和住也未必就有人会去!我跟你讲我从小就跟别的

女孩不一样,你别把我当那些花花草草看待来恶心我!我从小就黑,别人都叫我小印度,都笑话我,但是没有一个人学习成绩超过我的!

我是班长,你们不听我的可以,但是不能不服我。不就是有点儿理想吗?你用不着笑话我!”
我说:“没有,我,没有笑话你。”
她说:“没有吗?你自己心里都不知道。”
我不出声了。
她说:“我啊,站在海边吹吹风,喊两声,死了才甘心呢!你知道我们这里有多少人一辈子没去过北京吗?有多少人一辈子没出过山海关

吗?有多少人一辈子没坐过火车吗?可怜,很多人不是没经历过,根本就是没想过!”
我知道。她讲得没错。我妈妈今年四十岁,除了从乡下到林城之外,再也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了。
我的邻居三哥因为结婚买彩电,22岁了才第一次坐了火车。
那有什么呀?不都一样过得好好的吗?
她说:“你到我家里来吧。”
我说:“干什么?”
她说:“我给你看我的日记啊。”
我说:“日记?日记能随便看吗?”
她说:“看不看?”
我说:“看。”
她的家里离学校很远,骑单车要走50分钟。
她的父母都不在家。她叫我坐在客厅里,然后从床底下搬出来一个大皮箱。打开箱子,喝!好大一堆的日记本。
各式各样的本子,有纸皮儿的、塑料皮儿的、硬壳本的,还有用白纸钉成的。
她说:“这是我从上小学以来到现在所写的日记,每天都有。”
她随手拿出一本,打开一页,读。
“9月18日,晴。今天是日本侵略者侵华战争‘九。一八’事件的纪念日,老师组织同学们去市展览馆参观。看着那些照片和文字,我感

觉到了无比的愤怒。但更愤怒的是竟然有几个人在展厅里嘻嘻哈哈地打闹。太不象话了!怎么能这样呢?我一看,又是他们两个!”
“呵呵,”她说:“就是我们班级里最调皮的两个人,我跟他们打过架呢!不过后来成了好朋友。”
接着,她又翻到了一页。
“今天是端午节,学校不放假。人们都在缅怀着屈原。我却想,为什么大家都要纪念他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放学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在背后喊我小印度了。我很气氛,难道长得黑是我错吗?我偏不信!虽然你们笑我,但总有一天你们会哭的,

是的,是的,我要努力、努力!!”
我说:“你报复心里满强的嘛!”
她反问:“是吗?”
看日记看得头晕脑涨的,基本看了就忘了。但是更了解了她,我认为,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
然后我问:“你学过舞蹈吗?”
她说:“没有。”
“没有?”我奇怪地问:“没有你敢在联欢会上跳舞?还是印度舞!”
“啊。”她笑声一串,说:“怎么了?谁说不可以?你们是舞蹈比赛还是专家评审团?不就是联欢吗?我跳了。自己觉得着开心,别人看

得也开心,就得了。”
晕,真的是晕。
从她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飘落着鹅毛大雪。
她把我送出门口。
我说:“你爸妈这么晚还没有。你一个人在家里不害怕?”
她说:“习惯了。”
我说:“别怪我太坦白,你煮的面实在是不好吃。”
她说:“那你还吃了两碗。”
我说:“不吃肚子饿啊。”
她说:“就是。食物的本质的价值就是填饱肚子的,什么色香味啊,都是附加价值。你已经得到了本质,还那么贪心干什么?”
“你啊你!”我说:“你总是有道理。”
回学校的一路上,我的心情是愉悦的。龙儿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女孩。相反,她让我觉得很有新鲜感。她那么能写,日记本装了满满一箱子

。她又是那么能说,成天把大道理挂在嘴边。好象所有人都是不喜欢听大道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喜欢听她说。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沫了。尽管一路上我不停地扫去自己头发上的雪花,但头发还是结了冰茬儿。眼睫毛上也挂了

霜。
校门口昏黄的路灯光里,雪花如同飘起的羽毛在空中飞旋着,又缓缓坠下。有一个人靠着路灯杆站在那里。他的周围全是积雪,地上连一

个脚印也没有,想必是已经站了很久了。
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江河。
“啊……”那夜的一幕顿时在我的脑海里闪过,我尴尬而不知所措,但仍然勉强挤出一份笑容来。“你……在干什么?”
“等你。”他平静地说。
我更不知所措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的,搓着冻得发麻的双手,放在嘴边呼出热气取暖。
他说:“我等了两个小时了。”
“干吗?”我说:“找我有事?”
“恩,”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同样结满霜花。结了霜的睫毛扑扇了几下,又翘了起来。
“我想……那天晚上……”
“啊……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象是鼓足了勇气了,说:“那天晚上晚上我喝醉了,对不起!”
“啊……”我说:“没关系。”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转身跑去了,飞快地进了校门,只留下雪地上的深深足迹。
(七)
我的心乱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真的是让我费疑猜的难题,我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也许根本不需要去处置吧,是啊!他喝醉了,酒醒了就好了。
但是他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小时,在那么大的风学里。这是个滴水成冰的冬天,我一路带着细微的甜蜜感受从龙儿家里出来,看到的是为了

说一句对不起而冻了两个小时的江河。
我有点儿负疚的感觉。
回到寝室里我又写日记,记录了自己对龙儿的感受和评价,还写了一些离奇的幻想。不知不觉地写到了江河,写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我

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静静地躺在床上很久,我还是没有写。在那页纸上留下了空白,只在一角上画了一片小小的雪花。
那是我的初吻。我没有料到它是这样发生的。尽管我在脑海里曾经设想过很多很多回,但是我从未设想过把这第一次给一个男孩。
江河……
但我还是把它渐渐忘记。要期末考试了,我忙着复习,忙着搞团里的,班级里的活动。埃塞俄比亚下个学期要毕业,毕业前她会交付自己

手头的工作,团委宣传部长的位子是我的目标。课余的时间我要写文章,画画,还要和龙儿一起出去玩儿。
校园里便经常能看见我们成双入对出出入入的身影了。在大家的眼中,我和她那个了。
这不稀奇,我们学校里那个的人很多,一毕业就结婚,老师、校长都会参加婚礼的。如果A班和B班的学生那个了,A、B两班的班主任会在

背地里互相以“亲家”相称。
我经常到办公室打转,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但是学校规章制度里可是明文规定不准在校学生谈恋爱的。
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们寝室307室突然失火了!
火星是胖子发现。当时他看见小六子的被子在冒烟,忙上去扑。结果把被子一掀,火苗一下子“腾”了起来,窜得到处都是。原来棉花本

是在里面暗燃着。大家都去打饭了,竟然没人发觉。
顿时热闹极了!打水的、呼救的、报信的、看热闹的人全都堵在走廊里,还有人站在窗前远远地观望,晚自习也没人去上了。
好在火势不大,没用119,我们几个就把火扑灭了。但寝室可毁了,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落了灰,熏得跟国民党渣滓洞里的刑具似的。
我抱着抢救出来的日记本,站在一派狼籍中,真是欲哭无泪!
闯祸的人准又是小六子!火是从他床上烧起来的,一定是他躲在被子里抽烟不小心点着的。现在他早没影儿了!
学生处立即派校工来清理现场。我们把能用的东西挑出来。每个人都是花脸,眼睛里充满了惶恐的神色。不用说,这事情肯定会受处分。

惨的是,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洗啊!还有那些书,抖落干净了还带着一股烟熏味儿呢!
小六子倒好,直到我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和埃塞俄比亚大摇大摆地从校外回来。等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他的脸顿时白了。
半夜了,宿舍楼最高管理者王大牙把我们叫到办公室里一顿臭骂,骂够了以后,小豆子才怯生生地说:“王老师,现在我们住哪儿啊?”
“住哪儿?你问我?我问谁去!!”王大牙大叫,“闯了这么大的祸你们还想睡觉呢?住哪儿?你找你们班主任去!回家找你妈问去!”
班主任来了以后,又是一顿好骂!骂归骂最后他说:“308、309、401……都是咱们班级的同学,自己找地方搭伙去!”
八个人耷拉着脑袋出了办公室,在门口班主任狠狠地补了一句:“你们明天不用上课,都给我到办公室去!”
胖子说:“明天考试啊。”
班主任的脸都绿了,“考完试去!!”
去哪儿睡呢?每个寝室八张床,每个人一条被子,找谁借宿啊?
我们八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洗完澡连换的衣服都没有了。
走廊上静悄悄的,各个寝室都关了灯,冬夜好冷啊!
班长不愧为班长,先把三个人安排住进了308室,然后309室又挤下了两个,剩下我、胖子和小豆子三个人。胖子太胖,没人愿意跟他挤着

睡。小豆子太小,嘿嘿,说真的他偶尔还尿床呢!我呢,太挑剔,怕脏,要不就是觉得我心里面不喜欢感觉别扭。
最后,班长把小豆子领走了,胖子也在他老乡那里找到了“归宿”,我抱着肩膀在走廊里一边哆嗦一边打转儿。
班长说:“要不,到我们寝室里凑合一下?跟大个子挤一张床。”
我委屈地说:“他的脚臭死了。”
班长说:“那跟小李子挤,他的脚不臭。”
我摇头,“听说他磨牙、打嗝还爱放屁。”
“祖宗啊!”班长叫:“你什么样了啊,还挑三拣四的,别象大姑娘似的!”他拉着我:“就跟小刘睡一块儿吧!我困了,没闲工夫陪你

!”
“我不!”我说:“他梦游!”
“跟我睡吧!”
401寝室的门开了,江河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件银灰色的棉长衣,手里拿着一条崭新的白毛巾。
他很干净,刚洗过澡的样子,洁白的睡衣领子上一点污痕也没有。
他走过来,把棉衣披在我身上,把毛巾塞给我,“快去洗澡吧!”
班长吐了一口气,说:“好啦!谢天谢地。江河是个好同志嘛!呵呵,我不管了,我睡觉去啦!”说完他走了。
我看江河,江河也看我。他清亮的眸子静得象水一样。
我接过毛巾,说:“谢谢。”
洗完澡,我推开401寝室虚掩着的房门。
里面其他人都已经睡了,只有江河坐着,身上披着被子。他借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在看书。
我局促不安地坐到他身边,迟迟不肯脱下身上的棉大衣。
因为我里面是全裸着的,衣服全脏了,刚才洗澡的时候也把身上最后的内衣洗了。洗完以后我心里万分后悔,现在根本就没有可以换的了


这时,我看见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套崭新的睡衣,叠得整整齐齐的。我似乎闻到了上面散发着的淡淡香味儿。
江河合上书,关了台灯。
黑暗中他把睡衣轻轻地放在我怀里。
他说:“穿上吧,别感冒了。是新的,没有人穿过。”
突地在这一瞬间,我的心似乎有电流一般的东西穿过,麻麻的。
他真细心啊!定然是知道我怕羞,所以才关了等的,这样谁也看不到了。
睡衣竟然很合身。他比我高半个头呢,一定不是为自己买的。
散发着淡淡樟脑味道的睡衣,好柔软,好舒服。
我躺下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一缝打在床头上,夜静得只剩下秒针跳动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在说梦话。“美女!啊!别走啊,求求你……猪啊!他妈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扑哧。”他也笑了。
我静静地平躺着,与他隔一寸的距离,怎么也睡不着。
他平静地呼吸,一动也不动,但是我感觉他也没有睡。
“你的枕头好矮啊,不舒服。”我说。
“那怎么办?”他说。
(八)
他爬起来找棉衣,。然后把棉衣叠起来塞在枕头底下。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轻轻地掠过我的身体,睡衣的一角刮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闻到了一阵来自他身体的味道,那味道很特别,象

是某种中草药的味道,也象是某种香料,总之很好闻。那是不一样的体味,我的心突然乱了。
“江河……”我说。
“恩……”他应声。

推书 20234-02-20 :诱狐入虎口——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