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班的时候,霍靖插着口袋走出来:“好些了麽?还不能走?”
“谢谢,能走。只不过……”薛则凡拍拍欧阳想下来多说几句,不料欧阳走得更快。一拐弯冲进六班教室把他放在座位上。
“班长!……”同桌晨光目送欧阳回到座位,又皱着苦情的脸打量偶像,“怎麽不打电话给我呢?今天我送你回家!”
“谢谢,不过不用了。”
“这样子怎麽下楼坐车?还是欧阳送你?”
薛则凡朝後看了一眼:“不。我自己可以。”
憨厚的脸诚恳的眼:“我送你!我顺路!”
谢谢啦。鞠躬~
转校生(17)
“也好,你们顺路。”放学时听见晨光的自告奋勇,欧阳什麽反对意见也没有,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大摇大摆地走了。
坐在一边的薛则凡捏着书包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胀。
此後几天一直是晨光接送班长,也有时是其他同学。无数女生送来各式糖果,薛则凡周围的同学差点都没害蛀牙。
但唯有欧阳,再也没有过问。
这天薛则凡整理好书包在楼道等待晨光。不经意间看到四班後排的位置上坐着几名学生,霍靖正握着一轴纸侃侃而谈,恰巧也朝薛则凡的方向看过来。目光相遇的时候,霍靖眼光动了动。似一种炫耀,又似一种挑战。
薛则凡淡淡地把脸转到一边去。
“我们走吧。”双手还湿漉漉的晨光从卫生间一溜小跑出来,圆圆的脸蛋上挂着夕阳的金色。
薛则凡也淡淡笑了笑:“今天不用送我,已经好多了。在这里等你是准备说谢谢的。”
“可是……”
“真的不用,而且今天不回外婆家。”
这天是爸爸执行任务回来的日子。
饭桌上的薛毅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儿子的脚伤:“男孩子不磕磕碰碰反而奇怪。正常上学了吗?”
“没有迟到过。”
“功课呢?”
“没有落下。”
薛爸爸点点头,示意大家吃饭。一连好几天,菜中主打都是猪脚汤──薛妈妈的主意,据称“吃什麽补什麽。”难怪每逢考试小凡面前总有一碗粘糊糊的猪脑。
可薛则凡并没有动筷子:“爸爸,我报了名参加班里的辩论赛。”
薛毅刚刚拿起的筷子又“啪”地一声放下了。
薛则凡咽了口唾沫,可仍然强制自己抬起头来正视父亲的目光:“获得最佳辩手的班级将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比赛。”
“还保送读T大和P大麽?”当然不,薛毅很清楚。
“但我想要这个荣誉。”薛则凡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长这麽大头一次顶撞父亲,“大学不意味着人生的全部。我想证实我的其他能力。”
“向谁?”
向谁?小凡噎住了。是,他参加。可一旦赢了又给谁看?给爸爸?
薛毅嘴角微扬:“吃饭吧。”
“爸爸……”
父亲扬了扬手阻止了儿子,顺手舀了一碗汤放在小凡面前。
父亲这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
第二天薛则凡又早走了半个小时──这是受伤以来第一次自己去学校。为了保证按时,特意早起。小心地一瘸一拐走在路上,回想着昨晚父亲若有若无的笑意。行人稀稀疏疏。望着远远驶去的公车,薛则凡不由得想到即将迟到的那天。
黑色的单车风一样驰来,又风一样飞去了。
欧阳这个坏人。
说起来,他也从这条路上学呢。
“小朋友想买相机?”
路过小区前的商场,商场门口的相机专卖柜上几幅相片映入眼帘。虽然瘸着脚,薛则凡仍然被浓烈的色彩吸引。刚一踏进就让神出鬼没的老板让人吓了一跳。
“不,随便看看而已。”
“嗯嗯嗯,喜欢这些照片吗?是这款LOMO相机拍摄出来的。
以色彩浓烈着称的LOMO相机。那些五颜六色的照片好似向路人伸手招摇。
“相机再精彩也终究是景象。真正多彩的是这个世界呀。”老板抚摸着相机好像爱抚情人,“不过嘛,世界再漂亮也要有发现美丽的眼睛和机器,我的LOMO就是啦。”说到最後他还是不无得意地做起广告,然後露出大白牙嘿嘿地笑了起来。
薛则凡终究是孩子,睁圆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眼珠随着相机的移动而移动。
“要不要买一部啊?给你算学生优惠价。”
“呃……”薛则凡看了看价码,又盘算了盘算自己的小小存钱罐,还是走开了。
路上不止一次想起那天雨中,转了个身就看到靠墙站着的身影。
那种感觉……
薛则凡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又不甘心地向前後看了看。可直到走到站牌时,还是只有他自己。
转校生(18)不让别人再碰你
再深的伤也会慢慢痊愈。
正如薛则凡。天天自己上学放学,过不多久,脚部已经恢复如常。手头堆积的杂务多了起来,再加上对辩论赛的准备,每天回家时天都擦黑了。
倒是欧阳,溜得比谁都快。下课铃还没结束,人就不见踪影。不知是回家还是去打篮球?抑或飙单车。
但有一点很确定,他早已忘记受伤的人因何而受伤。
无所谓。薛则凡从容地把书本摞得整整齐齐,装在书包里下了楼。如今他能跑能跳,才不怕什麽独自走路。
每天都这样度过,不同的是今天格外迟。
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着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自己影子上。忽然间地面暗了一下。可抬起头来又什麽都没有。
薛则凡若有所思地向深深的走廊望了望,走出教学楼。甬道上两排樱花开得正旺。
又到樱花烂漫时。
天气转暖,街上早已摆出了大大小小的摊点。生意兴隆,但也鱼龙混杂。早有大排档震撼出场,甚至侵占了人行道的位置。
本来不喜这种杂乱的场面,薛则凡抱着书包,含胸从拥挤凌乱的桌边走过去,即将走出时还是碰到了一个人。
这是几名喝醉酒的青年,其中一人霍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干嘛?没长眼睛?”
当啷──哢。一只啤酒瓶滚落在地摔碎了。
“对不起。”讲理不管用的时候不如不讲道理。薛则凡态度很诚恳,但仍然没有放弃前行。
不料那名青年瞪大眼睛横在过道上,叉着腰拦住去路:“对不起?对不起有屁用!”
薛则凡抬起头来,明澈的眼睛直视对方:“你说怎麽办。”
对视的一秒之内,青年醉得发红的眼睛变得亮起来。怒容满面的脸转为嬉笑:“哈哈,还穿着制服?是个乖乖学生?柳川中学的吧?真白嫩……”说着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对面柔嫩的面颊。
薛则凡避开脸,厌恶至极。
不料这个细微的动作惹怒了对方,青年上来就要扯他的外套:“妈的,眼睛看哪?往这儿看!看老子的脸听懂没有?长得漂亮就……啊!”还未说完的话破碎在玻璃声中,青年捂着血流如注的头惨叫连连,酒水混合血水流了一脸。陡生的变故让所有人愣在当场,包括张大嘴巴的薛则凡。突然他的手腕一紧,被人捉着向前方冲去,极大的力度将横在面前的几人撞翻在地。
书包也被抢走了。
“放开我!书包还给我!”
“白痴!还不快跑!”
惊恐之余,踉踉跄跄看清扭着他跑的人是谁。还未来得及开口,後边已经有人追来了。
“小兔崽子站住!”
“不想活了?再不停下打断你的腿!”
只怕停下以後残得更快。薛则凡当然不想变残,只得跟着撒腿狂奔。夜风迎面扑来,怒吼渐渐被抛在风後。还是这样的奔跑,依旧是熟悉的背影。半长的头发在夜风中飘逸纷飞。
面前的背影将时光搅乱了。奔跑中的薛则凡陡然间生出些相伴亡命天涯的错觉。谁料对方一个急刹闸,後面的人没有如此强大的制动功能,直接撞进前面那人怀里。
“哎呦,好沈。”欧阳气喘连连地倒退了几步,笑着靠在一堵墙上。这里是一处小巷,月光的暗影笼着他立体的面庞,年轻的脸上已经开始显现出英俊。
薛则凡挣扎着从欧阳怀里跳出来,相互对视了几秒锺才想起什麽,愤愤然夺过书包:“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吗?”
“你说我做了什麽?”
“为什麽用酒瓶砸别人的头?这样生事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生事?你说我生事?”无辜又愤怒的眼神怎麽看都有点受伤。
“我们都穿着制服,他们会找到学校的!”
“你当他们是雷达?即便找到学校又怎麽样?”
“为什麽先动手?好好说话不可以?”一旦发现是谁先动手,还不受处分麽?
欧阳居然动怒了。上前捏住薛则凡的肩膀,目光变得凶狠:“你知不知道他们想干什麽?你这头猪!他们刚才动你了还不还手?!还是喜欢被别人碰?!”
没料到欧阳是这副反应,薛则凡愣住了。欧阳更加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地摇着手里的身体:“你不懂吗?你这个白痴!”
嘶吼完毕,胸腔内仿佛空了。吼叫的比被吼的还要发怔。欧阳神色狰狞地张了张嘴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了。
薛则凡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望着对面激动得发红的双颊,有些迟疑,却有些不甘:“懂……懂什麽?”
欧阳不肯回答,眼神闪烁,却停在薛则凡脸上不肯离开。
“你为什麽会突然出现。”心中扑通扑通直跳,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发问──他不是早回家了?
年轻的脸僵了僵,转而换上豁出去的神态:“你已经知道了不是麽。我有意跟着你的。”然後一把将薛则凡推在身後的墙上,吻了下去。
“不只这一次。他|妈|的以後我都不准任何人碰你。”
转校生(19)樱花树下
仲春的夜晚。街墙後有高大的樱花树。薛则凡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火热的呼吸在口中流转,但那不是他自己的。
是欧阳。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欧阳那痴迷又疯狂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麽。於是开始反抗。用力推着压在身前的胸膛,书包掉到地上,发出沈重的咚的一声。
可欧阳变得力大无穷,双手仿佛铁铸。越是遭到反抗越是桎梏得更紧,一手扣着薛则凡的腰,另一手压着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按在墙上,亲吻的动作变得粗野。
节省了书包的空间,两个人的身躯反而紧紧贴在一起。薛则凡被迫仰着头,双唇疼痛。因为呼吸不畅不得不张开嘴巴,但立刻感到糟了──陌生而灼热的气息大口大口灌进来不说,同时闯入的还有对方的舌头。
“别这样……欧阳!”
除了沈重的喘息和更为激烈的啃噬外,得不到任何回答。
青春期的男孩子本就是狂热的。几个回合过後,浓重的铁锈气就在两人中间散开。觉察到这一点的欧阳动作轻柔下来,薛则凡趁机用膝盖顶开他。
猛然被推开的欧阳像条缺氧的鱼,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助也有些迷茫。年轻的脸仿佛彼此的镜子,瞳仁里映照的是同样无措。
在对视了几秒种後,薛则凡突然抬手在欧阳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欧阳愣了。眼神幽怨,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本该抱起书包赶快跑路,但薛则凡非没有那麽做,而是一起愣着。他瞪着欧阳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样过了一阵,欧阳又扑上来。薛则凡起脚蹬开对方的同时没有忘记补上一拳。欧阳却仿佛机器人,接受遥控指令。不躲不避,挨打也不还击,只是重复上一个动作。
薛则凡再一次蹬开他。但是没有打上去。
意料之中又之外,欧阳倔强得可以,根本不知什麽叫受挫。最後反而是薛则凡哭了,捂着脑袋靠墙蹲下:“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黑暗中熟悉的气息靠了过来。欧阳怜惜地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把泪水擦了一遍。扯着被打肿的嘴角笑了笑。
为什麽。这算什麽?薛则凡茫然地含泪摇着头。仰首凝望之际又被吻住了嘴角。
这次他没有推开压在上方的身躯。
欧阳温柔了许多。轻轻啄着他的微微肿胀的嘴唇,吮吸着未干的泪水,满是怜惜和心疼。
薛则凡缓缓闭起眼睛,周围充溢着全是熟悉的气息。唇角,眼睛,面颊,额头。宛如要溺死在湖水里,他无助地晃了晃双手,攀住一副脖颈。继而马上陷进暖暖的怀抱里。腰被搂紧了,还有肩膀和手臂。彼此交换的不仅仅是呼吸,还有更深的东西。
什麽时候结束?
很想知道答案,但又希望永远都没有尽头。
朦胧中,唇上的热度消失,额头抵着额头,喃喃低语传过来:“讨厌我?”
讨厌?薛则凡没有回答,但他听得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不不不。他不讨厌。
可这算什麽呢?
没有听到更多疑问,青涩又炙热的吻再次落下来。
不记得被亲吻了多少次,欧阳的气息宛如深海,暗流涌动,让人不由自主地陷下去。
迷茫中薛则凡摸着上方的面颊,被打过的地方火热火热的。
“痛吗?”
更深的吮吸是回答。
樱花掉落下来,落在他的手上和脸上。冰凉而潮湿,仿佛自己的泪水。触到这片冰凉的同时,清楚地感觉到欧阳也颤抖了一下。
“我们,算什麽?”
欧阳稍稍离开了些,仍旧没有回答。只是深情地唤了一声:“小凡……”
仲春的夜晚,三三两两人群经过。却没有人看到小巷深处角落里一对拥吻的少年,和扑簌簌落在他们身上的粉红的樱花。
高大的樱花树壮丽灿烂,宛如云霞。
转校生(20)
必然地,到家已经很晚。薛则凡努力掩饰着发肿的双唇和红红的兔子眼,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借故回房间了。
桌上开着小小台灯,他把脑袋埋进课本里。闭上眼睛却更清晰,四处都是少年清澈的嗓音。
小凡。
欧阳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麽,只是不停地吻着他,叫他的名字。仿佛这是一句能够治疗伤痛的咒语。
小凡。小凡,小凡小凡……
“小凡?”清晰的嗓音中夹杂着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才发现是妈妈,“小凡呀,要不要吃水果?”
吓得薛则凡一头撞掉了桌边的书:“啊……不用!”
“怎麽了?”
“没什麽,书掉了。”
“真的什麽都不吃?你晚饭几乎没吃什麽东西呀。”
“不用了妈,我……不饿。”
努力甩了甩头,翻开课本。可书上白茫茫一片,什麽字也看不清楚。直到妈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如释重负地趴回桌子。
心跳得好快。
平复许久才喝了一口水。杯口刚碰到唇边,桌上的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水洒到身上了。
颤巍巍地取过手机,又是那串电话号码──记得很清楚,从欧阳家出来那天这个号码连着空响了三次。
三分惊喜,却有七分紧张。斗争了很久才把电话抓起。
那边没有立刻挂掉。但是仍然没有出声。多麽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