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竹他们都说我是一个骗子,他们在广告上没有找到我的小舅舅。
我懒得理她。
唉,其实,我还是蛮心疼我的小舅舅的,拍这个广告他就得了一咪咪钱。
就象有一碗荤菜,里面的肉都给人家大牌吃掉了,象我小舅舅这样的小牌就只好捞点汤水喝喝算了。
今年上半年,小舅舅终于交了好运。他在全国的舞蹈比赛中获得了金奖!电视台也来采访他了。
我也看过那个舞蹈,小舅舅穿着一条红色的灯笼裤,光着上身,在学老鹰的动作。
当然跳得是好极了。
就只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既然是学老鹰不是应该披一身羽毛吗?怎么光着膀子呢?你看过一根羽毛也没有老鹰吗?
小舅舅拿到了一笔奖金,有多少呢?他说,大约能买一点五个平方米的房子吧。
他给大家都买了礼物,他说特别要感谢我的维尼熊爸爸。他还请我吃了一次肯德鸡。
咦,他的犹太毛病好象好一点了嘛。
当然啦,他现在是著名青年舞蹈家了,不好那么小气的。他们团分了他一套房子,虽然是二手房,六十多个平方米,可是他和他未来的老婆总算可以不用站着睡觉啦!
我小舅舅说,他才不是小气,是节俭。
从小舅舅身上我明白了:男人不能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女的反而不喜欢。
男人要节俭,一分二分,省下来结婚。
这一篇笔记里,我一共用了十六个成语。可是妈妈说,有的成语用得不太恰当,象形容一个人生气,就不可以用落花流水这个词。
成语真是个好东西啊。
10.观察笔记之六:洁癖苞谷大叔
我的妈妈常征女士是一名记者,电视台的记者。
电视台的记者都是一对一对搭配好的,一个负责写,一个负责拍。
他们这叫做搭档,象警察一样。
从小,我在妈妈的影响下看过不少的好书,我是比较喜欢用成语的。
想到苞谷大叔,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的成语是:气宇轩昂。
他身材高大,比我爸爸要高出一个头去,腰身很结实,从背后看,他就象一扇宽宽的门。
他的五官都很大,大眼睛,大鼻子,阔大的嘴,粗脖子,手大得象扇子似的,头发又多密,简直蓬勃得不知怎么是好。
他常常骄傲地说:“男人嘛,就应该人高马大的,我们北方男人就是有这种派,哪象南方男人,要么瘦瘦小小,象白斩鸡一样,要么矮矮胖胖,象发面馒头。”
我的妈妈常征女士就反驳他说:“象你这样有什么好?站在人家面前,冬天挡太阳,夏天挡风。”
苞谷大叔就会从鼻子里哼哼说妈妈是吃不着葡萄就说酸的狐狸。
苞谷大叔有时候会说他是高干子弟,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很小,连话都说不清楚,我问:“高干子弟是什么东西呀妈妈?”
妈妈说:“高干子弟不是东西。”
苞谷大叔生了气:“你才不是东西。”
妈妈哄他道:“好嘛好嘛,你是东西。”
苞谷大叔又说:“我是东西?我是什么东西?”
妈妈说:“我哪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反正妈是学法律的,要是不当记者,会去当律师的,要说打嘴仗呢,苞谷大叔还真不是妈妈的对手。这是我慢慢地发现的一个事实。
妈妈常说苞谷大叔是水仙,这是什么意思呢?
苞谷大叔的样子真是不象一朵花啊,要真的用花来比喻也应该是仙人球花或是鸡冠花才合适啊。
苞谷大叔也喜欢跟妈妈开玩笑。
有一回,妈妈和苞谷大叔刚刚采访完,正巧我去找妈妈,我们三个就一起出去吃饭。
那家饭店有一个特色菜:炸麻雀,是妈妈最喜欢的。
菜送了上来,还配了一碟乌黑的酱,好沾麻雀吃的。
妈妈伸手就拿了一个最大的麻雀,沾上酱刚送到嘴边,苞谷大叔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一小碟酱,装做很天真的样子说:“好象一砣屎哦。”
妈妈听了,“叭”地就把嘴边麻雀丢回到盘子里。
苞谷大叔就高高兴兴地拿起来,嘎吱嘎吱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望着妈妈狡猾地笑。
那天,一共八只麻雀,我吃了三只,苞谷大叔一个独吞了五个,妈妈一个都没有吃。
苞谷大叔其实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宋青谷,可是妈妈却给他起了苞谷这么个外号。
苞谷就是玉米。
妈妈说,苞谷大叔就是一只老玉米,啃都啃不动,又没有别的用处,只好扔掉算了,还自我感觉好得很嘞。
看,妈妈她的搭档苞谷大叔就是这样不停地打嘴仗,不停地相互讽刺打击对方。
其实呢,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合作了好多年,非常地默契,他们是电视台新闻部有名的呛呛二人组。这是妈妈的同事们告诉我的。
妈妈也常常拉苞谷大叔上我们家吃饭,说他一个人住,不容易吃到家常菜的,有一点点可怜。
我还是很欢迎苞谷大叔来我们家的,他那个人,跟我的小舅舅也是反义词,好大方的,每次来,买的水果把我们家门口都堵起来了。
他还专喜欢捡大个儿的水果买,梨子一个个都象小盆那么大。
他说:“我最讨厌小小的水果了,一只都不够一口咬的。”
吃着爸爸做的家常菜,苞谷大叔总是很高兴,说:“不错不错,没有放糖,比饭店的强。你们南方‘银’吧,连炒个柿子都放糖,包子馅儿里边儿也放糖,吃得我恶心!”
他还对我妈妈常征女士说:“你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嫁了一个好老公!”
这个话我妈妈还是爱听的,她说:“那是那是,不是人人都有这种福气的。”
我想,苞谷大叔就没有这种福气,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苞谷大叔其实蛮不错的,又英俊又有钱,还非常地整洁。
每次见到他,他的衣服都干净得不得了,领口雪白的,袖子仔细地卷着,皮鞋擦得亮亮的。
而且,苞谷大叔很香啊,闻起来象一杯刚泡好的茶。
因为他用香水啊!
妈妈说:“你比我香啊!”
苞谷大叔说:“男人用香水是对女人的尊重。我爱出汗,男人如果让女人闻到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汗味儿是很不礼貌的。”
看,苞谷大叔很不错吧?他很讲究卫生吧?
妈妈却说:“干净得过头也是麻烦哪!”
我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我终于明白啦!
五一节的时候,爸爸跟妈妈要出去自驾游,对了,我们家新买了一辆小汽车,贷款买的,是大众的,有一点儿普通,可是我还是很喜欢的。
我因为过了五一就要进行重要的测验,语数外三门都要考,所以很不幸地被留了下来。
妈妈叫我住到苞谷大叔家去,因为他家房子大。
妈妈给我收拾了一些衣服,就送我去了,还叫苞谷大叔不准把我饿瘦了。
我到了苞谷大叔家才发现,他们家还住了一个人,就是我小舅舅的那个好朋友,他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苗绿鸣。
我叫他绿绿叔叔。
绿绿叔叔原来的房东去国外定居了,他们走前把房子都卖掉了,绿绿叔叔没有地方住了,他的哥哥就替他买了一套新房子,现在正在装修,我小舅舅就介绍绿绿叔叔临时在苞谷大叔这里住些日子。
这位绿绿叔叔原来是一位小学老师哦!
我,苞谷大叔,绿绿老师就组成了一个五一临时三人组!
苞谷大叔家里真干净啊!天哪!天哪!他家的地板能照得出人影,我们走在地板上,就象走在水面上一样,水上飘啊!
他家的墙啊,雪白雪白的啊,连一个斑点也没有哇!每一样东西都擦得亮晶晶的,连垃圾桶都干净得不得了。
苞谷大叔得意地说:“我家的垃圾桶,可以直接用来盛饭吃!”
绿绿叔叔小小声地跟我说:“真是的,人干嘛要用垃圾桶来盛饭吃!除非他脑壳坏掉了!我宁可用手抓饭吃也不要盛在那里头吃。”
可不是嘛!
苞谷大叔在家里,喜欢穿一件长长的睡袍,就象皇帝一样地威严。
可是,他这人皇帝有一点奇怪,他的睡衣口袋里,总是插着一把小刷子,软软的,他随时会把小刷子抽出来,这里刷刷,那里刷刷。
苞谷大叔还特别喜欢吸尘,经常把吸尘器打开,“滋呜,滋呜”地吸啊吸啊,吸完了地就吸沙发,吸完了沙发就吸桌子柜子和窗帘,到处吸啊吸啊吸,所以家里总响着滋呜,滋呜,滋呜,滋呜的声音。
苞谷大叔吸尘还专喜欢晚上吸,有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还听见那种滋呜,滋呜的声音。
绿绿叔叔头上裹着毯子从他睡觉的房子里出来,呆呆地站在门口,和我一起看着苞谷大叔滋呜,滋呜地吸得起劲。
绿绿叔叔嘴巴半张着,我想,他一定是听这种滋呜,滋呜的声音听得有点傻了。
苞谷大叔还喜欢洗东西,这两天长假,他好容易可以不用出去采访了,可是,他哪里都不想去玩,就喜欢在家洗东洗西。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进洗衣机里去洗,床单啦,被套啦,椅垫啦,毛巾啦,还有马桶垫也放进去洗。
那些不能放进洗衣机里去的东西,他就自己手洗。
比如:鞋子!
是那种磨砂的皮鞋,我爸爸也有,可是他总是拿微微湿了的布擦一擦就算了,不象苞谷大叔这样放进水里去洗啊。
有一天,我正在写作业,绿绿叔叔忽然又神秘又有点受了惊吓的样子跑过来说:“咚呛咚呛,快去看,大苞谷在洗一样东西!”
我们俩偷偷地跑到卫生间里看,发现苞谷大叔正在水池里洗他的皮鞋!
皮鞋啊!真正的皮鞋!
我和绿绿叔叔都吓得不轻,偷偷地回到房间里去相对着发抖。
绿绿叔叔说:“我有一个不好的感觉,他总有一天会把我们俩放进水池里去刷一刷的!”
真可怕啊真可怕!原来苞谷大叔是洗刷狂人!
苞谷大叔虽然没有把我和绿绿叔叔放进水池里去刷,可是,却用一种更奇怪的方式来对待我们!
是这样的,那天,我跟绿绿叔叔上街,绿绿叔叔说请我吃老婆饼,那种饼有很多种口味,很好吃的,一回到家,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吃,我们当然也准备请苞谷大叔吃的。
吃着吃着,苞谷大叔过来了,看到我们吃饼,他大喝一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他叫:“你们怎么敢在我的客厅里吃东西!看看看!撒得到处都是屑屑!”
为了惩罚我们,他就把他的一把大一点儿的拖把拴在了绿绿叔叔的腰上,把小一点儿的那把拖把拴在了我的腰上。
这样一来,我和绿绿叔叔两个人就变成了两把活动的拖把,走过来走过去的时候,可以顺便拖地!
苞谷大叔规定,以后吃东西,只可以在厨房里,对着垃圾桶吃!
对着垃圾桶吃东西,真是闻所未闻啊!
又过了一天,绿绿叔叔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很高兴地给我看了一样东西,就是一枚崭新崭新的一元硬币。
绿绿叔叔说:“哎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的硬币,看看看,多漂亮啊!”
真是很漂亮很新的硬币啊,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情不自禁地放在嘴巴里舔了一舔。
苞谷大叔看见了,大叫一声:“这么脏的东西你敢吃!”
他立刻把我拉到水池边,叫我刷牙,不仅如此,他还叫我把舌头也刷一刷。我从来没有刷过舌头,所以不会。
苞谷大叔看我不动,就过来,把我的舌头从嘴里拽出来,用牙刷刷呀刷呀!
我的舌头被拉得长长的,伸在嘴外边,我只能发出“哎哎哎”的怪音。
好疼啊!好恐怖啊!
绿绿叔叔一溜烟儿地躲进房间里去了,我看他是怕苞谷大叔把他的舌头也拽出来刷一刷!
后来,我跟绿绿叔叔偷偷地议论,苞谷大叔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奇怪的。
绿绿叔叔说:“这种毛病,叫做洁癖。是强迫症的一种。”
我说:“啊呀,那苞谷大叔是怎么得上这种病的呢?”
绿绿叔叔说:“大概男人过了三十岁不结婚,都会有一点点毛病的。结过婚可能就好了吧。”
我说:“呀,说不定,女生就是怕苞谷大叔才不跟他结婚的,你看,天天刷舌头多吓人啊。”
苞谷大叔要是不洁癖其实还是挺好的人。
他可能是觉得把我的舌头拽出来刷不大好,第二天,就主动地给我们做了一道地道的东北菜,叫做白肉火锅。
他买来一大块肉,放在冷冻里冻得硬梆梆的,然后用刨子把肉刨成很薄的小片,薄得透明,一放到火锅里就卷起来,一会儿就熟了,再沾上苞谷大叔配好的调料,真好吃啊!我差一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呢!
苞谷大叔也很高兴,说吃遍天下,还是东北菜最好吃啊,一激动,他就喊:“绿绿,上酸菜!”
绿绿叔叔说,我们应该好好地谢谢苞谷大叔的收留,所以请苞谷大叔多喝几杯,苞谷大叔一高兴,就喝醉了。
苞谷大叔喝醉了以后,特别特别喜欢说话。
他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议论我是洁癖啦?”
我跟绿绿叔叔吓得直摇手说:“没有没有。”
苞谷大叔大手一挥,在我的肩上拍了下,拍得我摇了两摇,又在绿绿叔叔的身上拍了一拍,拍得他也摇了一摇:“我都听见啦!”
“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怎么会得上洁癖的毛病的?”
我跟绿绿叔叔都竖起了耳朵。
“我小的时候啊,被过继给了姨妈。(绿绿叔叔小声地告诉我,过继就是妈妈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人家当孩子,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妈妈啊?)。我姨也没空照顾我,就把我送全托。每个礼拜一,我都扒在幼儿园的栏杆上叫:‘妈妈呀,你带我回家吧。我是毛主席的好孩子!’等到我十三岁回到亲妈妈身边的时候,跟亲妈妈也不亲了,象陌生人一样。有一回,我得了肺结核,住在医院里,妈妈一直没有来看我,天挺冷的,我没有厚衣服,隔壁病床的大妈看我可怜,给我织了一条厚毛裤。多暖和啊。终于有一天,我妈妈来看我了,可是她都不敢跨进病房里来,只呆在门外,戴着大口罩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传染病院,多脏啊!’从那以后,我就老觉着身上挺脏的,忍不住想洗啊洗啊,看见什么都想洗一洗擦一擦。你们说,我容易嘛我?”
我和绿绿叔叔听了苞谷大叔的醉话,心里都挺难过的。
绿绿叔叔说:“一个人性格的形成,跟他童年的经历密切相关啊!”
我们俩都决定在接下来的最后两天里,一定要遵守苞谷大叔的规定,对着垃圾桶吃东西就对着垃圾桶吃东西吧,只要苞谷大叔高兴就行。
绿绿叔叔说:“是啊,只要他高兴就行。就是给我刷舌头都行!”
妈妈接我回家以后,我把苞谷大叔的故事讲给了妈妈听,妈妈说,她还从来没有听过苞谷大叔说他小时候的事呢。以后要经常请苞谷大叔来家里吃饭,多给他一点温暖,说不定就能治好他的洁癖了。
爸爸也说是啊是啊。
有一天,妈妈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姨来我家里玩,她是一个三十多岁还没结婚的老姑娘。
她又开始千篇一律地跟妈妈讲她相亲的事。
她说她这一次相亲遇到了一只海龟。说那只海龟客观条件真不错,可是,长得太困难。
我的天哪天哪,我的表姨疯了么?居然跟一只海龟去相亲?那只海龟是不是忍者神龟变的?她是要住到海里头去吗?
我妈妈告诉我说,表姨说的“海龟”其实不是一种动物,就是指那些在国外读了书又回到中国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