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路也没更清楚些,倒很糊涂了。
其实后来在父母家的日子他想清楚了。在医院看到的,他不想去多想,因为他只想记得陆海震对自己是情深意重的就够了。咏佳对他说的他也想忽略。毕竟,每个人都有过去。陆海震那时明知他心里还想着向征,也没有计较过。他得懂得将心比心。
但是今天,虽然禹晖知道那个主动的不是陆海震,可是他没有拒绝。
禹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从受伤后,头脑就一直不清醒,到现在还未好。
他已不敢确信,陆海震是否对他有过什么誓言,难道那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吗?还是他们之间的一切根本就是寂寞的自己想象出来的?
自己精神不正常了吗?是不是那次以后就得了精神病,所以不能说话了。向阳和乔梁一直瞒着自己?
他想回家去证实自己没有精神失常。却害怕面对陆海震,怕只能接受那个最不愿接受的结果。
打开门,陆海震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整理东西,头发还没全干。床上放着他的衣物和日用品。
他真的要走?要离开这,离开自己?到乔宇那去?跟乔宇长相厮守。就象他答应自己的那样吗?
看着他楞在门口不动,陆海震走过来,从鞋柜里拿出他的脱鞋放在脚前,”用我给你换吗?呵呵“
两脚一蹭,赶紧穿到拖鞋里。还没站稳。身体已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最近累坏了吧,嗯又瘦了。抱着就剩一把骨头了。“
他对自己是关心的不是吗?还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吗?
算了,还计较什么?
他对自己好过,他是爱过自己的。虽然没有象他承诺那样一辈子,相处这段时间里对自己也是真心真意的。
合则在一起,不合则分。干嘛非等到闹得不愉快时再分,象现在这样他还能记起自己的好吧。
浴室里,他一再用这些想法给自己洗脑。应该满足了。这辈子能遇上他,也算是缘份,怪只能怪缘太浅,不能修成正果。两个男人,什么样才算是正果呢?
走出来时,陆海震早拿过干爽的毛巾盖在他头上。拉着他坐在床边,开始给他擦头发。禹晖注意到刚才堆放在床上的东西都不见了,壁柜前立着陆海震的皮箱。
他应该有话要对自己 吧?
正琢磨着,”禹晖,明天我还得走。“
一点都不意外。终于要说了。躲不掉的,那就说吧。
”这次去南方开个会,之后还想在那边走走看看。“
是呀,南方。说广州怕我会反对吗?
”刚回来,又要走。你别生我的气“禹晖身体被转过来,不想看那双找寻自己焦点的眼睛。
生气?为什么生气?生气有用吗?生气你就不会离开了吗?轻轻摇摇头。
”在家里好好休息,把身体养结实点。“当风筒”呜呜“想起的时候,禹晖不楞着脑袋摆脱了陆海震风筒的笼罩,掀起被子躺下,再盖上。
没回头也知道,陆海震被他的举动弄了一楞。”头发不吹干,睡觉会生病的“
游说着,禹晖打定了主意不肯转过来。
没想到禹晖会这样,”禹晖……“陆海震还是忍住了继续劝说的想法。”好,累了是吧不吹就不吹“
他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哄吧,乔宇才跟他是品貌相当、志同道合吧。不是连吴阿姨也说他们很般配吗?
”不吹也先别睡,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身后马上就感受到了那个身体上舒适的温度。
不转,说什么也不要转过去。禹晖赌气就那么保持着背对陆海震的姿势。
”呵呵,真生气了?“
是吗,自己真的生气了吗?禹晖自己心里一阵不痛快。这是作什么,难道这样有用吗?明天就分了,为什么让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想了想还是顺着陆海震的胳膊,转了过来。慢慢地抬眼看着这张脸,从未有过奢望该多好,这样优秀的人能陪伴过自己,给过那么多温暖,还要求什么?天长地久?那双眼中曾只对自己深情过,他相信。那性感的嘴唇,给过自己难忘的回忆。跟他在一起的每天都是快乐幸福的,那就够了。
”想我了吧?“
对上那渴望的眼睛就再也无法离开。
别再那么看我,我会贪心地不想放开。
明天,明天。没有明天。只有今晚。
就爱到明天来临吧!
伸出手抚摸着他潮湿的发根,额头上的细纹,浓密的眉毛,乌黑的眼睛……
双唇已被掠夺,薄荷的清香混着淡淡烟草味竟也让人着迷。身体被紧紧地贴在比自己温度高出许多的身体上,被他需要也是如此感激,因为自己更贪恋这个怀抱。只这一夜了,爱吧……
清晨,禹晖没等闹钟响就起床了。
昨天刚采购,冰箱里塞得满满的。一样一样地拿到厨房。开火,坐蒸锅、打蛋、洗黄瓜、切火腿……等陆海震起来的时候,餐桌上已摆好了早餐。蒸门丁、豆沙包,一小盆黑米饭。蛋花汤,黄瓜条拌莴笋,西芹木耳炒香菇,切片的盐水火腿。偏素的早餐,更适合常在外应酬的中年精英。
看着对面的人的吃得津津有味,吃相还是一样斯文,曾经这样看着他,然后憧憬着未来,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眼看着陆海震即将用完早餐,心里一阵慌乱。就要走了吗?就这样放他走吗?那种彻骨的痛还要再来一次吗?不是下过决心再也不作违心的事了吗?在泪水流出来之前,装作起身去厨房。深呼吸,别这样。安静地放他走。别丢自己的脸!
他选这种方式不是很好吗?避免大家都尴尬。别让他看不起。用凉水冲着脸,抓过纸巾轻轻粘拭。
走出来,陆海震正站起身。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快吃吧,饭都要凉了“
禹晖走到餐桌前坐下,机械地拿起筷子。感到心里空空的,安慰着自己:就当他是真的出差还会回来的。
低头不看他,还是能感受到他出来进去地走,”你就别送我了,好好歇歇吧“是啊,自己是得好好歇歇了,昨晚如世界末日般的疯狂,今天就得承受身体散架般的酸痛。
昨晚体力严重透支,头脑却一直清醒。睡不着,他逼着自己冷静,乔宇和陆海震本是一对。被棒打鸳鸯,分开。陆海震挂了单,遇到自己单着,暂时组合。乔宇回来了,始终不忘旧情,加上当年为陆海震的付出 。陆海震心中亏欠,旧爱复燃。自己成了多余的。
主动退出才是最好的选择。
盯着眼前盛着黄瓜条拌莴笋的盘子,可能很合陆海震的胃口,明显比其它的菜剩得少。这个菜禹晖是在一个美食栏目中学来的,当时评审们给这个菜的评价都是清淡、爽口。是在吃腻了色鲜味重的大鱼大肉之后,能调节口味的一道辅菜。
自己也属于调节口味的,一时新鲜,最终还是归回原位。
多老套的情节,年代怎么变换还是有愿意买单的傻子。执迷不误的傻子。
当陆海震的手机闹铃响起的时候,禹晖知道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苦笑了一下,看着陆海震,陆海震把皮箱箱拎到门口,回过头对上禹晖的目光。走过来弯腰低头嘴唇轻扫过他的额头。”在家等着我。“
一句话将禹晖钉在那,陆海震走出去关门看到他仍是那个姿势,笑了一下。
”咔哒“的关门声,才让禹晖缓过劲来。心里反反复复仍是那句话”等着我。“什么意思?等着你?等你做什么?等着你回来吗?什么时候,鲍鱼龙虾吃不出鲜味的时候吗?
手里还拿着筷子,无意之中,手攥得紧紧的,松开,手上已印着深深的筷子的形状。再看着一桌子的狼籍,禹晖忽然心象掏空了一样。根本就没什么食欲,收拾了吧。
厨房里的水笼头开到了最大,眼看水位已没过水槽哗地涌了出来,从台面流下来禹晖就觉得脚上一凉,才发现眼前的水势,手忙脚乱地关水。打开下水口,冰凉的水让禹晖集中了精神,甩甩头。生活还得照旧不是吗?
禹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刷好锅、洗好筷子、碗盘分类装好,一个也没打碎。
就该这样。
刚挪开脚步,脚上的感觉让他想起地上还有水。到卫生间找拖把,擦地。嗯,看着整齐的厨房,心情似乎改善了不少。反正呆着也没事干,干脆,打扫卫生吧。
走进卧室,不知为什么觉得卧室象是变大了,竟有了空荡荡的感觉。拿下床单、卸着被罩,那不同于自己的男子气息忽地就让心痛得要喘不上气来。这种痛觉如此熟悉,来势却更猛烈。按压着胸口,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慢慢就会好的……
连着被子一起都放进洗衣机,眼看着那淡淡的绿色马上就要被水全部吞噬,禹晖的手忍不住要伸进去把被子抢救出来。克制着这种冲动。转过身,整理洗面池。这里还有淡淡的薄荷香味,那是陆海震常用的剔须水的味道。闭上眼,还是整理浴房吧。喷头没有挂在禹晖常挂的那个位置,因为陆海震比他高,喷头放在那里会碰头,所以后来陆海震告诉禹晖他又安了一个挂勾。又是他!哪里都是他的影子,这个家还怎么呆?
出去走走吧,尽管身体累得一点也不想动,可是他实在没胆量躺在那张记录着昨夜疯狂的床上。
走出小区,该往哪走呢?好久没这么茫然了。
四月的下旬的天气,虽然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会有湿冷的感觉,但是这个海滨旅游城市已开始迎接四方游客。街头巷尾也常见到背着包挎着相机的老外。既然自己没目标,不妨跟着别人走吧,也许能有不一样的收获也说不定。
跟着前面的大码ADIDAS运动鞋,上了一辆公交车。遭遇到的大概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拥挤,前心贴着后背。禹晖觉得心脏都要挤到外面来了。这样更好,自己就不会疼了。
人太多,谁想动也动不了,好象只有上车的没有下车的车内二氧化碳含量骤增,窒息感就又增加了一些。也好,这样每个人能移动的范围也很有限,他跟的那个老外,一直在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前方,头紧顶着车顶棚,好找得很。长得太高也不尽是优点。
老外的选择也没看出有独特之处。下车才发现来的地方是全国有名的大广场。好多国内国外的各种展会,庆典都在这里举行过。隐约的绿地中央一个大大的足球占距着最醒目的地方。
环视四周如此开阔的视野里,看到的人无不欢声笑语。看来快乐很容易,幸福很简单。再幸福也要过去,之后呢?
沿着广场中央大道向南走去,经过浮雕,面前的平台似一部翻开的书本,走至书页边缘,海的气息迎面扑来,尉蓝的大海吸引着禹晖的目光。微风吹拂,海水反射着光茫,看得禹晖眼睛刺痛。为什么心却痛得更厉害。他知道再怎么暗示自己也没有用了。努力分散自己的心思,还是想他,没有丝毫减弱,只有更想他。
他现在已经走了吧?那张脸再也看不到了吗?爱真的到昨夜为止了吗?
最后一面,他是什么表情竟记不得了。为什么不去送他?只要没上飞机就可以当还没分手。
真想再看看他。
心情突然变得迫不及待。所有的抵制都无效。什么也不想,只想去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脚下一直在加速,远处的车流却仍遥不可及。开始恨这个广场怎么这么大,路怎么这么长?好容易跑到了路边。却拦不到车。广场这边根本没有出租车通过,走到对面得绕过大半个广场。怎么办,怎么办?车,哪有车?梁子哥要在就好了,对!打电话。衣兜扁平,出来时忘记了。看对面大厦上的钟似是指着靠近十点的位置。飞机是几点的?为什么都没有留意?绝望。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得灰暗。无助,禹晖无力地坐在花坛边上。真的缘份尽了吗?为什么我还不死心。头埋在膝盖上。
”嘀——嘀——嘀——“什么声音这么吵,茫茫然抬起头,谁在喊什么”禹晖“听清了,是谁在喊——自己?
张望,转角的路边停着的车里传来的吗?是谁?看不清。慢慢站起身,走近,车门已打开,看清了,是乔梁探出身体来向他招手。真的是梁子哥!
激动,说不出来的心情。
坐在车里,手伸向乔梁,乔梁马上领会掏出手机。”又忘了?你在这做什么呢?没去送行?“
接过手机的手却停止了动作,他想的乔梁总能猜出来。还用得着写吗?”我刚从半路回来,酒店有点事招我回去。“禹晖的心沉了一下,梁子哥不能去,那找出租车。急忙向外张望。找寻出租车的影子。写着”有出租车停车“乔梁扫了一眼,又看了看表,说”时间紧张点,差不多。“车停在会展中心后面的一个街边,
”等我回来“怎么都是这样的话。相比之下,梁子哥没让他失望过。他只对自己隐瞒了向征的死讯,但他知道那是为他好。
片刻,乔梁就从里面跑出来,一向稳重的人从没见他着过这么大的急。发动了车,嘱咐禹晖系上安全带。
禹晖想知道酒店怎么办,可是不敢再写在手机上让他看,怕让他分心。
乔梁专心开车,没顾上再与禹晖聊天,也没告诉禹晖是几天的飞机。禹晖心里仍然七上八下。
一路有惊无险。乔梁的车技不是最好的,但是他在尽一切可能跟时间赛跑,他平时从不会做没风度的事,今天为了禹晖都做了。见缝插针地夹塞,违规变道,黄灯闪的最后一秒也要压白线,有占着路还观光似的一律挤他、超他没商量。从不会仗着宝马出风头,今天还真就出尽了。平时不太用的喇叭,叫个不停。然后连点歉意都没有地飞驰而过。
就这样到了机场还不忘提醒禹晖”等我停稳了你再下,别急一定能来得及的“
再不似那个文质彬彬的禹晖,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发足狂奔。乔梁坐在车里,苦笑着。怪得了谁?谁让自己喜欢呢?
禹晖算幸运的,没把时间浪费在找人上,他只向一个方向找去,一会就远远地看到了陆海震。他微笑着跟一个送行的人说着什么。禹晖告诉自己只是来看看他,看到他进去自己就走。
可是真的看到了,就作不到了。
他依然吸引着自己的目光,宽厚的胸膛,曾让他觉得是最更安全的地方,今后也要属于别人了吗?
曾经的甜言蜜语都忘了吗?
许诺一辈子,是什么时候?
说什么过生日、一起吃面、一起长寿都说变就变?
就这么离开我吗?你没有一点心痛吗?我不值得你珍惜吗?
不是最心疼我的人吗?
眼看着陆海震身旁的人转过身来,是乔宇,二人一前一后,走向登机口。禹晖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陆海震真的要跟乔宇去广州见他父亲了。他们真的决定在一起了。那个黑暗之中的吻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傻瓜,还在心存侥幸吗?
跟他在一起了,我呢?让我等着,等什么?等着看你们多般配,多幸福吗?你真残忍。心中狂风大作。
什么爱,什么一辈子?骗我,都是在骗我。
眼见乔宇背影已消失在那扇门后,陆海震的脚正迈向禹晖遥不可及的地方,
心中的悲愤已化成了一腔怒火,能做的只有爆发,爆发!
为什么还想骗我?心痛到了极点。闭上眼嘶吼着忍无可忍的绝望。
”陆海震,你混蛋!“
来自心底的声音,惊天动地,震得禹晖自己脑子嗡嗡响。嗓子也干涩的生疼。
周围的人纷纷送来置疑的目光,禹晖看不到。可他看见,陆海震突然回过头,看见了自己,神色怪异地飞奔而来。
那是兴奋还是激动?
为什么不是愧疚、不是悔恨、不是恼羞成怒?
”禹晖,是你喊我了吗?是真的吗?“更象是惊喜
禹晖早已心力交瘁,面无血色,浑身发抖。却不是因为突然能说出话来受到的惊吓。
嘴里仍不自主的轻声重复着”混蛋、混蛋“自己的变化已不重要了。
陆海震听到那声嘶力竭的一句,只顾着高兴,看来专家们的话不假。禹晖真的能说话了。生怕听错了,双手搭着禹晖的肩膀,一个劲儿地边靠近边问”禹晖,真的能说话了吗真的吗“显然他忽略掉了内容。不能自已地抱着他”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