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还是尽快做个了断吧,再如此下去,本君怕是真要魔障了…”
遥儿?什么遥儿?!又是那个遥白妖男!!!
还有没有完了?!限新大怒,直蹿起来。拿老子当什么人了?!!
怒发冲冠,又不知怎么觉得鼻子有些酸,好像总有点委屈。尘灰蒙面的限新将军,抬手揉揉眼睛,莫名其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结果当然是被荒寒白虎拖着继续前行,小将军心中又怒又涩,委委屈屈别别扭扭,随云中大人渡泾水入陇野,倒是难得的老实。
※
与此同时,我们命运多舛的遥白小兽也在途中奔波。
世事纷乱敌我难明,遥白同学在获得了半兽之身之后,突然发现小兽之身倒是颇为安全。遥某人为了隐藏身份,无师自通在宴淮小姐房里寻了几颗抑制灵力的药,关键时刻可以强制自己在夜间保持兽身状态。
做了万全准备,翘家之心不死的遥白小兽自日深山起程披星戴月,清晨时分泾水陇野己遥遥在望。
晨有细雨朦胧如雾,凉意浸骨,遥小兽缩着身子蜷成一团,周围冰一般的战甲气息凛冽,杀伐之意惊心动魄。
熊族族长秦古将军一脸横肉,长相本就豪放,笑起来更是声如洪钟,气运丹田,倚在他怀中的遥小兽只觉苦不堪言。
“哈哈哈哈,大家只管前冲,先到者有赏!格老子的,他云中晋身边美女如云,今日也该分老子几个啦!”
熊族壮丁哄然应好,坐下壮硕如山的黑熊也随之狂吼,气势汹汹直震的林木摇动。
遥小兽可怜兮兮抬爪掩耳,心中哀叹:我怎么就与此人混在一处了?真是祸不单行,还嫌不够乱么?
数日之前,遥白小兽与秦古将军偶遇,临时组成了莽汉与弱兽的华丽组合,虽然在他看来并不怎么美妙,但也不能称之为天降奇祸,反倒更像是一段奇缘。
陧陵君与云中君会面于陇野,这么好的机会遥白怎能错过?
这段时间屡生祸端,遥公子日日抓肝挠心,口头禅就两句:轻蓝呢?…要是阿晋在就好了…
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往往最能说明问题,虽然遥白公子皮厚胆肥,并不承认所谓的相思刻骨,但这并不妨碍他真情流露。
阿晋阿晋…得知两君会面的消息,遥小兽碎碎念着就要往外冲,被心细如发的梨子姑娘拽着尾巴一把扯回来,嘻嘻笑道“别急啊,小白真色!小姐要去沐浴,你跟着干嘛?若真想洗,梨子姐带你泡泉去~~~”
遥小兽与梨子姑娘之间的互动,永远只能停留在自说自话与自以为是阶段。无数勾通不良产生的曲解,交迭在一处,简直比深渊泥泽更令人绝望。
可怜的遥白小兽被按到温泉中,狠狠喝了几口洗澡水,面容呆滞,对残酷现实的认识越加清晰。
想要逃离梨子姑娘的玉手魔爪,基本上是属于异想天开。遥小兽垂头丧气,抱了伊尹公子的大腿死死不放,壁虎一般粘在上面,态度异常坚决。
他却没有想到,伊尹公子也是持反对态度。
“遥儿,那里太危险。嫁女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己。”伊尹公子垂下头,用面颊蹭蹭遥小兽头顶,柔软细滑的银发覆下来,成了遥白眼前一段异常华丽又寂寥难言的光线。
“而且…而且,就这样陪着伊尹,不好么?”
什么嘛…就是因为危险才更要去。一别数日音讯全无,那家伙由浪子晋升为魔主,必然愈加无法无天,还不知又生了多少祸端,祸害了多少纯情少男。
如今两族交战如火如荼,没有我哪里行?
想到此处,遥小兽叹口气做悲伤春秋状,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实际就是为了一逞私欲。某小兽磨着牙眯了眼,表情相当邪恶,四处寻找开溜的机会。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遥白小兽一筹莫展的时候,对其觊觎多日的秦古将军出现了!
黑熊将军巨掌伸来,简直如扑天盖地的乌云一般。一把将遥小兽拎起,藏至怀中,熊男秦古眨巴着绿豆小眼四下观望。
夜黑风高,正是四下无人寂寂无声之时。
于是某熊心下大乐,得意而忘形,行迹颇为鬼遂,声音却一点也不低调“哈哈,可算让老子得着机会了!
“格老子的,本将军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小东西将伊尹公子迷的五迷三道,娇惯的连碰一下都如临大敌。倒比那美娇娘还会勾人心魂!”
这番涉及到人兽恋的前卫言论被黑熊将军说的声震四野亮亮堂堂,遥小兽抬爪掩面,往袍甲里又缩了缩。
果然过犹不及,过于豪放就不是优点而是灾难了。
遥白公子身边从始至终围绕着的都是些玻璃心肝的绝色美男,如今却换成了粗糙凶悍一脸横肉的肌肉男!更糟糕的是——他还是个茸毛控!!
这突如其来的人文环境的巨大变化让遥小兽几乎心力衰竭。他软倒在熊男怀中,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付心如枯井看破红尘的禅相。
神经与肌肉同等粗壮的秦古将军扯着尾巴将他倒拎起来,皱眉思忖道“怎么跟霜打了一样没精神?八成是没吃饱!”
说着摆摆巨掌,招呼手下“来来,搞两只野猪来!”
遥小兽:~(@.@)~
如此辛苦遭逢,遥小兽却依然默默忍受无怨无悔,是有原因的——秦古将军率军前行的目的地,便是陇野泾水双君会面之处!
顺风车可不是那么好搭的。
为了保持兽形,别在陧陵君手下猛将面前现了真身,遥白战战兢兢兢兢业业,每日服药不敢间断。
那药极苦,成份与某种神经麻痹型慢性毒药极其类似,服用之后副作用强横无比。
遥白僵着身子缓缓翻倒,世界瞬间倒转,无数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反倒将那双黑瞳洗的越加乌亮,宛如宝石。
他五内如煎,却总模模糊糊想些明媚美好的事。比如:再见之时,阿晋那家伙会不会恰好在身边带了好酒?…
九二章
朱弦蓝蜂一族的族长限新小将军被俘,完全是缘自情报不明情况下的战术安排失误。
世人皆知云中大人身负魔弓,破玉为矢引弓射星,一箭破轮回,只身违天命。却无人知道近身作战,云中魔主亦是不弱。
不,不是不弱,而是世上几无敌手。
那时,限新小将只觉眼前银袖一展,蓝发魔主轻轻巧巧转了个身,遭遇刺杀却依然不慌不忙,真真是身如闲云动若拂风。
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淫邪无耻集天下恶劣品质于一身的魔主大人微微挑了凤目,扬手横弓,以弦为刃,轻描淡写直推而来,一双紫瞳云烟弥漫,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入眼一观。
意态悠游身姿舒展,却好像总有些寂寥与索然。
在漫天暗蓝蜂针之中,他就睁着那样一双眼,微微偏着头,半梦半醒一般。
弓弦极细,仿是某种闪亮的丝。
小将军限新莫明其妙心神一荡,下一刻一柄雪亮短刃己架到他脖颈之上。
某只电力强劲到不自知的妖孽手持短刃桐香,眯起眼来不负责的调笑,死性不改“我当是谁呢。限将将军,何必如此热情呢?你与本君又没有什么情投意合的过往…唉…”
妖男松松垮垮握着短刃,垂头叹息,语气和谐的像在推心置腹“唉,自从与遥儿混在一处,本君倒连个姘头都没了。”
败在魔主手中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但限新仍觉面上无光,大义凛然的作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他却没想到,魔主对杀他完全没有兴趣,生存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不堪。
深切体会了生不如死的限新小将成天一付气鼓鼓的模样,大发牢骚“什么遥白?本将军哪里像他了?拿本将军与个小倌样比,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嘘~~”红鸾珊和颜悦色不温不火“这话要被主君听到,将军只怕是要吃上些苦头了。而且…”
珊儿姑娘目光微凉,面色肃整,昂首道“遥白,他才不是什么小倌!今非昔比,将军如今即是阶下之囚,便应学着审时度势才是。还有,将军与遥白并无相似之处,怕是我家主君相思情切,一时情难自抑罢了。”
瞧瞧瞧瞧!魔君侍从都张狂到这等模样,简直目中无人!
限新将军辅一成人便身居高位,哪受过此等直接又直白的教训,气愤之余便对遥白此人上了几分心思。
好奇是何等人物能让魔主放弃大千世界各色美人,一改散漫心情倾心以待,甚至还有了些不服气。
只是他却不知道,世间因缘皆有定数,很多时候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两君会面于泾水之畔陇野之中一处小林边缘,林后即是巍峨的中覆山,其上深林如海郁郁苍苍。
限新小将军被缚了双手丢在金帐之外,陇野之中长风直起,衣襟狂舞,一股莫名凉意自四体漫生而出,仿佛正一点点陷入深海。
金帐之中那人声音微微沙哑,依然是风淡云轻全不上心的模样“族中事务纷杂韵光易逝,你我二人便不要浪费时间兜圈子了。”
“贵女宴淮小姐品行高洁风仪雅,本君上有耳闻,但是结亲一事还是免了吧。陧陵君为君多年,早时亦为人杰,总不会天真到认为你我二族深仇大恨以结亲一途可以转寰吧?!”
“况且,本君绝无娶妻之意,即便是要娶,本君此生此世也只会有一个副君而己。再无旁人。”
副君?又是那个叫遥白的妖人?!
一口气哽在胸间,限新小将军面色白了一白,却听帐中几声冷哼,自家主君陧陵靖帝缓声道“难道云中魔主连子嗣都不要了?莫不是嫌这筹码太轻?那好…”
陧陵君顿顿声,沉吟片刻,语气越发阴沉“只要魔主停战,这陇野泾水全部可划入你方疆域!”
堂堂一代帝君,如今却落得割地求和的境地,不只是无言见江东父老,只怕连地下宗族都无颜以对了。
心中陧陵主君英明神武的形像陡然碎裂,限新小将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云中魔主却扯扯唇角微笑起来,带了几分戏谑与慵懒,半阖了眼,像只由于物质生活过于丰盛而对食物挑三拣四的狮王。
他笑着反问,声音轻柔无比“说到筹码,本君倒想知道,帝君手中究竟还有什么?千山之域虽然兵多将广,但若本君有意,将其收入囊中是迟早的事。”
“帝君用本君的东西与本君做交易,也太便宜了些吧…”
帐中寂寂一时无言,限新心中不安,千方百计扭动身子,大汗淋漓爬至帐门,寻个小缝向内望去,却赫然见到云中魔君正软绵绵倚在宽椅之中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雾蒙蒙的眼仿佛穿透自己望去了更远的虚空。
“其实要停战很简单。本君那劣徒遥白日前走失,遍寻不到,还望帝君为我寻回…便以七日为限吧。本君再没力气这样等下去了。”
遥白?限新小将又开始习惯性咬牙切齿,陧陵君却怔住了。如今遥白同志化身为小兽,身边至亲尚不能识,又让他到哪里去找?
无处可找?
魔主云中以手拖腮,收回目光,眼底己有紫芒流转“这样啊…那么,帝君是缺乏诚意,还是对我烟水浮城云中晋的能力缺乏认识?又或者,你认为本君只是说笑而己?”
云中君震袖起身,银袍一荡宛有光波。
帐中微暗金珠为灯,他抬袖点指,微微侧身丰姿如玉“今日打了会面的旗号,帝君却设了巨熊黑犀金兽地龙四族为伏,煞费苦心,想是若此次会面不遂君意,便要本君立毙如此!你以为本君不知么?”
“帝君一向小人行径,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亦是实属平常。”
“只是你莫要忘了,朱弦蓝蜂限新将军在本君手下走不出三招,其他几族来亦惘然。如此也好,本君便要帝君看看我烟水浮城是否有实力灭万族夺千山!”
不!帝君所派四族皆是强力战将,林中必有奇阵!
限新心中大急,张口欲言,却只见一道银色身影破帐而出,向深林飘风去,周身劲风成旋,银色衣摆层叠散开,宛如莲花。
蓝发魔主手持形影不离的桐香短刃,凝风为界,淡声而吟“眼前名利如一梦,如今万事己忘笙。醉里风情为君起,光景蹉跎没晓山…”
纵是光景蹉跎宛如一梦,我云中晋亦是学不会放手。绝不会、放手。
※
陧陵君此番林中布阵,其实犯了与小将限新相同的错误。
为兵者,寸短寸险。他于林中布了双重天罗金阵,只为迫得云中君弃天行困深林,魔弓不得发。哪知魔主冷冷一笑,飘身入林投身入阵,竟是全然不惧。
片刻之间林中异彩纷呈,天罗阵起,引的空中重云结阵宛如层羽,无数火焰纷落如雨,本应为金色却出乎预料在半空中渐渐黯淡,宛如漫天金莲逐渐灰败。
最后竟然隐隐现出几分诡异青气,落入林间唤出无数白骨异兽,阴风激荡仿如鬼域。
熊族将军秦古率大军伏于半山,观望半晌,眨巴着小眼忽觉事有异常,颇有些困惑的抽抽鼻子,问左右“格老子的,帝君陧陵氏不是修习大光明法力的么?怎么这回弄的鬼哭狼嚎,倒像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他老人家别是走火入魔了…”
在敏感时期说些大不敬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传到帝君耳中,怕是后果严重。左右监军是个识相的,连忙伸手掩住秦古将军那一张粗豪熊口。
此时林中又有异变,一道锐光闪电般飞驰而来,瞬间己至眼前,秦古将军这才反应过来,纵声狂吼目眦尽裂“兄弟们,快退!”
即是如此,也己然来不及。
银光化为弯弧巨镰,以无可匹敌的雷霆之势横劈而来,阵前数百巨熊强兵瞬地被吞没其中。
血光漫天,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瞳中充斥着层叠的白光虚影,仿佛瞬间视力全失。秦古将军血液逆流直冲额心,在脑海中形成布满天幕的血色烟花。
他高扬战斧,狂吼着冲上前去,仿佛己然颠狂一般。
巨大光镰向前推进,腰斩数百人之后,终于黯淡下来,所费光阴不过一息而己。
秦古将军双目赤红,却见薄淡的仅余虚影的光镰之后,有人自林间飘然而出。蓝发银衣襟袖宽大,绣饰荷形暗纹,身形优雅气蕴俊逸。眯了眼似笑非笑,邪魅以极。
是魔主云中…
熊族将军瞳仁聚缩成针,战斧急摆。对面那人却但笑不语,闲散出手。单手提弓,横弓身握弓背,以弦为刃,招式极简却大有古风。
熊族灵力心法讲究一往无回以意御力,秦古将军奋力举斧,硕大战斧被他使的极其灵巧上下翻飞。
只可惜,这世上有一种绝对,叫做实力。
巨斧劈至眼前,云中大人不慌不忙挑眼微笑,右腕反拧竟将长弓撤回,右袖横飞如翼,袖底惊现短刃桐香。
刃身如水,剑意似霜。
秦古的视线突然被银袖短刃割成了支离破碎的残片,整个世界就此陷入静寂的深渊。天旋地转,只觉无数虚影飞掠而来。
老子…竟然就这样中招了?他趴倒在地,沉腐味道扑面而来,让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幼年的黑熊秦古藏身于腐叶堆中,奄奄一息,睁着空洞的眼,倾听死神细碎人步点。并不恐惧,只是有点冷。
原来,生命这东西,绕了一大圈,欺山赶海跋山涉水,最终还是要回到原点的。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侧侧身,手摸到腰间,口中喃喃却发不出声来,只有鲜血不停涌出。
…小白…小东西,速速自行逃生去吧。
九三章
遥白小兽拼命挣扎。
秦古将军身形太过壮硕,将他狠狠压在身下,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这还不是最糟的,更可怕的是,抵达泾水陇野之后,遥小兽自作聪明,暗地里策划了无数次只身出逃计划。
这令茸毛控秦古将军十分恼火,亦十分难过。所以伤心之余凶性大发,一不作二不休,将遥小兽绑在自己腰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