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误+续——梅香无音

作者:梅香无音  录入:02-12

一见之下也吓了一跳,莫飞原本就不厚实的身子更显单薄,脸色蜡黄,头发也有点发黄,只那双眼睛,还是亮得像星星。
“你……”
“可有些什么吃的么?”
莫飞笑得勉强,儒雅书生气早消失不见:“我饿得狠了!”
秦云吩咐人准备了饭菜和热汤,莫飞沐浴换了自秦云的一身袍子,更显消瘦,他也没吃些什么,先只喝了半碗白粥,又吃了一点点青菜便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秦云伸手推他两下,见没反应,伸手抱了人,察觉到他的重量后又是一皱眉,叫下人去请了大夫来,自己守着莫飞,抓着他满是细小伤口的手指仔细看了,待大夫过来,吩咐好生看他。
大夫恭恭敬敬看了人,向秦云说了诊治结果,拿了诊金走了,剩下秦云一脸所思的看着睡得一动不动的莫飞。
体虚力乏,脾胃失调……
这都不是一个世家子弟会有的症状,倒更像是从小没吃饱饭亏空了身子……
就像宫里的小九……
秦云皱了眉头,心里不知具体何滋味,他已确认,莫飞的手骨没有受伤,也许是从老家里给赶了出来——身上没带衣物、也没盘缠——真不知他是如何来到京里……
“你做了什么?得来这样的结果呢?染砚……”
秦云替莫飞压好被角,转身离开,莫飞睡得深沉,嘴角带了丝轻松惬意。
莫飞在王府里住了下来,很是安静,大夫说他身子一直亏着了,要好生将养,不可妄动,他也乖巧,天天捧着杯茶静静坐在秦云身边,看他书房里各类书记。
中秋那日,宫里来了消息,说是一株上好的昙花将开,叫在京里的王爷们都去看看,秦云上朝时要了个牌子,把莫飞也带了去。
莫飞初次进皇宫,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嘴角带笑四处观望着宫里的建筑布景,参加宫宴进餐时也举止适宜,不给秦云丢一丝脸面。
到了赏花的时候,一干人等都进到九皇子的朝阳殿里,那个自小流落民间后被寻回的小皇子很是受宠,小小的身子被裹在上好的云绒里,才不过中秋,已被呵护得如初生的婴孩,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圆圆的凤眼,仿佛一对明星,不见一丝尘埃。
莫飞看着他,他也看着莫飞,两人都觉得眼熟,不觉一齐笑起来,这一笑之下,旁人见状悟了!
两人彼此也悟了,九皇子和莫飞的眼睛笑起来非常笑,连一边眉毛向上挑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九皇子冲莫飞笑笑,向他招手,莫飞心里觉得有点堵,却依然走近九皇子,在他面前跪下来,只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做错了决定。
“你是叫染砚吧!我常听四哥提起你呢!说你画得一手好画,上次还拿了你画的百里红霞给我看!”
九皇子嘴一开一合,声音带着点喜悦和期待,眼睛亮得莫飞觉得有点刺眼。
“今天刚好是那株七年昙开花,七年开一次,不知道……”
九皇子说到后来,带了点羞怯,停了下,才又开口:“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画出来……”
莫飞突然觉得自己心一阵阵绞痛,小心收在自己心口的那半截带血的袖子热得他很不舒服。
回头看了看夜色下月光沐浴中的七年昙,看着那纯白无垢的雪白花骨朵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又转头来看看一身明黄的皇上,一身紫袍的秦王爷,恭恭敬敬的对着九皇子磕头行礼: “承蒙皇子错爱,不才本应竭力而为,只是在下手已经被毁,此生怕都拿不了画笔了。”
一语惊起众人惊,皇上似有遗憾,九皇子则睁大了眼,带着遗憾和怜惜道:“啊呀!怎么会这样呢?实在是太可惜了!”
秦王脸色瞬间铁青,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扎进手心。
七年昙花开不易,很轻易的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九皇子很努力的打起精神,摇摇晃晃坚持到花开,欣赏了那皎白的花朵后,花谢时已是眼朦胧,等到皇上笑说了声花已经谢了后,咚的一声倒在皇上怀里,睡得沉了。
一干人等各自退去,一回到王府,秦云一个巴掌甩在莫飞脸上,将他打倒在地,狠狠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莫飞只觉得头昏眼花,隐约有些腥膻的液体从鼻腔中流淌出来,进到口里。
他拿起袖子一擦,满袖子的血,右边脸火辣辣的,几乎都没有知觉,一开口就觉得疼,咳了两下,才说出话来:“王爷是何意思?莫染砚何故骗您?”
“你一来的时候本王就看过了!你十指齐全!哪容得你造次!”
莫飞只觉得自己发堵的心口一下空了,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不再堵,也不再闷,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莫飞低声笑起来,被打肿的脸配上他低沉嘶哑的笑声,带着莫明的悲伤。
秦云心中怒火正烈,不怒反笑:“莫大家,你就好好在本王府中思考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见你!”
说完一挥袖子,转身欲走,莫飞嘶哑着声音叫他:“等等……”
“哦?”
秦云眉头一挑,停下脚来,转身看着莫飞,莫飞直直看着他,眼里带着明显的期盼。
“你说喜欢我……可是骗我……”
秦云没了笑容,静静看着莫飞,半晌后,转身离开,声音轻如浮云:“若是一点也不喜欢,你怎可能还在此,怎可能还有机会反省!”
下人小心的站在莫飞身边,看他一直坐在地上,良久,才小声道:“莫公子……”
莫飞抬起头来,笑比哭还难看:“现在,我要去哪里?”
中秋夜之后,九皇子许是吹了夜风,身子受了凉,经常发烧到说胡话,急得满京的两个皇子加上当今圣上脸色发青诸事不爽。
十一月三十日,九皇子再次高烧不退,口中呢喃着七年昙,秦云喝得大醉,跑去找莫飞。秋已深,被禁锢在王府后院偏屋里的莫飞还是一身单衣,脸色苍白。
秦云红着眼睛看着他,恶狠狠道:“你为什么不肯画画?”
莫飞微笑着看着他:“我是真的再也拿不了画笔……”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莫飞被扇倒在床上,夏日里的薄被从简陋的床头掉了下去,落在冰冷的地上。
莫飞慢慢擦干嘴角的血,眼睛亮得像会散发出火焰。
秦云看着他,突然晃晃脑袋,直接扑上床,将连动一下都觉得头昏的莫飞压呆,连啃带咬:“为什么?为什么?”
莫飞心中一阵悲哀,又觉得绝望和莫大的耻辱,愤力挣扎,嘶哑着声音大吼:“你看清楚!我不是九皇子!”
秦云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怔怔看着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的莫飞,突然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说完将身子重量全压在莫飞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单手解开自己衣物,撕开莫飞的亵裤,找着那处,一股做气冲了进去。
莫飞双手被制,腿又被强迫打开,万分悲苦之下承受着秦云的欲望和怒火,心里阵阵发凉,痛到及至后脑子反而清明起来,渐渐被放开的手抓在枕上,露出草枕下一截素白,些须殷红,瞬间,泪流满面。
秦云痛快的发泄过后,脑子也清醒起来,依旧压在莫飞身上,伸手慢慢抚摩着他脸的轮廓,眼睛眯成一线:“本王确是喜欢你……可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永远都比不上小九的!哪怕你长得再像……”
说完,起身离开,干脆得很。
莫飞过了好久才能动上一动,身体被伤得厉害,又冷,心——更冷……
秦云高高在上惯了,自不会考虑许多,他不知,人性最是自私,见势做事、落井下石最是拿手,他不吩咐,底下的根本没把莫飞看在眼里,别说伤药,连吃食都不怎么及时。
莫飞在秦王府里又待了十数天,期间秦云又来过两次,一次是看了他半晌,只微微一笑,问他想明白没有,再来就是前脚才到莫染砚跟前,后脚宫里来报,说九皇子昏厥,皇上召集诸皇子齐去太庙祈福。
秦云话都没说便离开,莫飞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半晌,一笑,第二日便从门房面前大模大样的离开。
门房见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秋衣,身无长物,也没去懒他,说话声倒是大了很多,指桑骂槐说兔子,莫飞头也不回,一步一摇远离了王府。
当夜,他将身上的外衣给当了一百个钱,去一位老妇人那花了十个钱买了两件秋衣,裹了,在庙里和一窝乞丐睡在稻草上,梦中依稀旧日时光,梦醒来时,就着破庙里些微的火光和乞丐的呼噜声,自贴身处拿了那半截袖子来,看着上面的梅花,无语泪满面。
天快亮时,一边的乞丐翻身,他将看了半夜的袖子仔细收好了,躺倒在看似暖和的稻草上。
为期十五日的祈福仪式很是顺利,九皇子身子虽不是大好,却也能大声叫嚷的着过年时要看烟花了,三位皇子各自回到自家府中。
秦云刚回府,便见到被自己派去调查莫家莫飞身世的老管家一脸菜色,遂挥手呵退了下人,老管家上前来,先报说半月前莫飞便自己从王府里出走,又将莫家已取消浅墨丹青公子的封号,将于来年三月三再与江南绘手名家共选新的丹青妙手出来之事也一并小声说与自己听
秦云皱着眉头听了,又找来当日看门的门房仔细问了当日情景,觉得心中阵阵发堵,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叫人都退去了,自己去到书房。
干坐了会,他在书房中找起东西来,书房被找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叫来下人细细找了,又去后院偏房找了,皆无自己要找之物,他冷冷一笑,静下心来。
将近年关,下起雪来,人说瑞雪兆丰年,又冷又饿的人可见不到雪的好。
莫飞竭力节俭,自己那可怜的一百钱还是早被用了个精光,他不去乞讨,只计划着一天一个馒头,经常都觉得饿,心里却在嘲笑自己的傻。
即使已经绝望,却偏偏还是没到底,早已和乞丐一起,却还要冒着风冷水冷的将自己打理得身无异味至少可以见人。
怀里那物早被揣得时刻都带着自己单薄的体温,心随着慢慢降落的雪花越来越凉。
已经饿了两天,明天便是年关三十了,莫飞在当铺门口从早上铺子还未开门便徘徊不停,直到夜色将至。
身上单薄的秋衣早已奈不住寒风,怀中之物,已经带了体温,终于,他还是走了进去。
当铺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态度温和的看看莫飞,又仔细看着他拿给自己的东西,心中念想,开出了价格。
莫飞将自己一直收在怀中之物换来一两三钱银,仔细收好,拿特地找当铺老板换的散钱,买了几个馒头,一件夹袄,消失在夜色中。
当铺老板细细将东西收了去找自己老友,商量着如何将今日所得好生装裱起来,卖个高价,他那老友是个识货的,又与秦王府的老管家熟悉,当下联系了人,权作礼物送了去秦王府。
年三十,大早,秦王府里,下人呈上新采买的物件,给秦云细看,九皇子流落民间时间较久,宫中物件不稀罕,年年都念着民间里的小东西,给他上好的古玉还不如些街头老手艺人捏的泥娃娃。是故,每年秦王府都要找人去收集些小东西来,让王爷挑了带进宫里。
秦云边喝着茶,不动声色,见到下人献宝似的拿了张画来,先只是笑笑,然后,笑容凝固。
他手中茶杯被生生捏碎,瓷片扎进手心犹不自觉,他带血的手伸出,拿起那画。
素白如雪的雪缎袖上,浅墨丹青勾勒的风骨,绽开一幅红梅凋零图,花色如血。
言犹在耳,莫飞笑得灿烂而带着丝羞怯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鲜明起来,还有那句话:
“比起你的玉,我更珍惜这血绘的画……此生若非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此生若非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下人看着发呆的王爷不敢吱声,恰好门房来报,说是方睿来访,老管家忙亲自去迎了也是一脸铁青的方睿进到厅子里来。
方睿心中凄苦,正欲找秦云发泄一般,一眼便见了那素底红花,也是呆了一呆,看看脸色变换不断的秦云,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惊醒了秦云,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阵阵郁结,仿佛给人捅了一刀,又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暗自咬牙硬撑,黑着脸道:“笑什么!”
方睿直笑出泪来,表情虽笑如哭,眼里却带着份赞赏:“染砚果然是染砚!够坚强!”
“你知道什么?”
秦云闷声怒问,老管家见状不妙,早将下人通通叫走,留了个地给那二人。
方睿抹了把泪:“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的可比你多!”
“……”秦云怒哼哼看着他。
方睿直直看着那画:“你知道我一生中最爱的便是那早夭的白鹭丹青公子是吧!”
“哼!”
“当年他身死,虽是身子不结实,可我哪里容得与他分开,一直都想办法要的了他尸骨来厮守——莫家……我可清楚了!”
秦云心中一动,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睿冷笑看着他:“我早已知道你中秋将他带进宫殿去了,想是他不愿画招惹了你吧!”
秦云脸色更黑。
方睿继续道:“你可知为何莫家代代出丹青妙手?除了悉心教养之外,术不外传更是抓得紧!”
“哼!”
秦云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什么,不愿多想,冷哼一声,手抓着那半截袖子倒是抓得更紧了。
“丹青公子绘画须留印章,不得与权贵相往来,违者轻关祠堂十年,重者——废指筋!”
秦云只觉得方睿说的字几乎是凿进自己心中,让他忍不住一个踉跄:“什么……是……废……”
方睿语气中带了丝怨毒和快意:“很巧妙的手法!拿银针刺入人手指骨缝中十四天,再拔出来,此后手骨无异,筋脉却损,日常打水砍柴是无异,拿笔书写却是妄想!”
“我再也画不了画……”
莫飞轻和无奈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在耳边,人却渐渐消失不见,秦云一阵气短,跌坐在椅子上,怔然不能言语,方睿冷眼看着他,嘴角带笑,语如利刃:“你爱上他了……他却不要你了……”
秦云茫然,只觉眼前一切都失了色彩,只剩手中素白上点点殷红,一片凋落……


丹青误续

回首
早时三刻,天还黑,秦云却已起身,叫下人取了朝服来,准备上朝,身边侍女怔了一下,让他很是不快,抬眼望过去,十四五的姑娘吓得跪倒在地,声如蚊呐:
“王爷……您……已不需早朝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秦云渐重的呼吸声。
侍女慢低下头,不敢出声,半晌,只听得一声叹息。
“是啊……一切都……你将我那云衫拿来……”
侍女不敢多嘴,起身去寻了衣服来,服侍着秦云穿上洗漱,见他要出门,想了想,小心道:“王爷可要传早膳?”
秦云想了想:“我去书房,送个银耳燕窝羹来便是。”
说完向着书房而去。
书房里有股檀香味,向来不许人擅入,里面的东西,不是机密的,便是贵重的。

推书 20234-02-11 :夜不语诡秘档案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