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幻觉么?熹瀚定定神,继续向侧门方向望去,却只见到李兴的背影。
“主子,”华月发现了熹瀚的恍惚,忙担心的问,“您怎么了?”
“没事,”司马熹瀚转回头,冷冷道,“走吧。”
李兴绕过曲折华丽的庭院,直接把沈碧染抱去他的房间,然后小心的放到了床上,接着便命下人请大夫。
男子急急的对大夫嚷,“快快,看这位姑娘到底怎么了,怎么昏迷不醒呢?”
大夫凝神诊了半天,讷讷道,“这位姑娘本来便身子极虚,又受了凉……不过她的脉象有些奇怪……”
李兴显然是不耐烦了,“我不管她奇不奇怪,只要你让她醒过来就好。”
“这个,老朽诊断她可能是中了江湖上的某种迷烟……”
沈碧染默默的闭着眼躺在床上装昏,心底暗暗想,我妙手山庄特制的迷烟是你这等普通的大夫能轻易解开的么?反正就这样耗着吧,想必这个色鬼一定不会对昏着的人感兴趣。待一个时辰一过,他身上中的迷烟自动解除,那时再开溜就好了。
“你是怎么搞的,你会不会治病?!!” 等那大夫忙了半个多时辰,李兴色急心切,所有的耐心都没了,一脚踹向这没用的大夫,大声的吼。
大夫怎么也不敢惹这李家的大少爷,被踹在地上颤巍巍的道,“老朽实在治不了,也许,也许是冻僵了……”
李兴一拍脑袋,“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来人,快去搬桶热水来!”
一大桶热水抬进来的同时,大夫被抬了出去。
沈碧染的迷烟还要等一会才能解,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还没回味过来,感觉肩头微凉,原来外衣领口处的盘扣已经被解开了。那只手在从他的颈上滑到锁骨,还不忘叹着,“真美……”
忍!!沈碧染无奈的咬牙继续装昏,暗暗想着,这个人喜欢的是女子,待下一步他发现自己是个男人之后,绝对会罢手。果不其然,里衣也被拉开后,一声惊呼传来, “竟是个男的!”
哎,孩子,现实永远是悲催的。认清悲催的现实后,悲催的离开吧。
下一瞬,李兴飞一般跑出了房间。
嗯,真是好孩子。沈碧染偷偷睁开眼,望着李兴的背影,缓缓舒了口气。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沈碧染就能动了,看在这个人把他从冰冷的街上带到暖和的床上的份上,就不下毒去害他了。
这个时候,沈碧染听到隔壁开始传来翻箱倒柜之声,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响。这人大半夜的在找什么?沈碧染暗暗琢磨着,难道他被刚才悲催的现实打击的抽了?
“停车!”
本来在华丽舒适的马车上闭目养神的司马熹翰,忽然开了口。
外面驾车的暗卫立即停车,不解的等待主子的指令。
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回李府。”
一队人马很快转了个弯,哒哒马蹄声渐行渐远。
李府豪华的客厅上,玄衣男子面无表情的静静的坐着,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几个暗卫沉默的站在身后,更是一言不发。
听得下人通报,李老爷子很快亲自赶了来,忙吩咐小厮,“快领七爷去后院客……”
“不必了,我回来只是想问李爷一件事。”司马熹翰的表情不变,淡淡道,“ 不知令公子今晚是不是带了什么人回来?我可否见令公子一面?”
……
‘砰’的一声,门又开了。
沈碧染本来正琢磨着李兴抽了的问题,一听门开的声音,忙又闭了眼。只感觉李兴欢欢喜喜得走近他,兴高采烈的道,“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哗哗的翻书声传来。
“这种姿势不错,这种也不错……”李兴叹着,“幸好以前买了这本龙阳秘笈,总算派上用场了……”
顿时,沈碧染抽了。原来,这才是悲催的现实。
接着,李兴的手就伸了过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碧染猛地睁开眼,“你这个变态要是再动一下我一定要你后悔终生!”
李兴的手当真不动了。
嗯,这还差不多。沈碧染还有一小会就能动了,得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谁知李兴痴痴的望着沈碧染的脸半天,诚恳又认真的道,“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要是不动的话才叫后悔终生。”
温热的唇慢慢覆了下来,缓缓挑逗游移。炙热的手悄悄滑了过来,轻轻剥落外衣。
唇和手都忽然停了。
“如玉佳人,你在想什么?”李兴带着色色的笑意,假装体贴的问。
沈碧染心底又怒又骇,狠狠瞪着他,“在想有谁来把你宰了。”
少年的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又受了凉,连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李兴看的顿时血直往脑门冲,“你就乖乖的死心吧,这李府里头,我可是主子,”李兴得意的道,“ 我下了命令说不得让人来,就不会有人敢来……”
现实果然是悲催的。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了。
李兴的脸顿时比锅底还黑。
锅底坐起来就冲门口大声嚷,“外面是是哪个兔崽子,不要命了?!不是说了谁都不准打扰我么!”
到底是李府的主子,这一声果真有威严,敲门声顿时停了,外面的一片寂静。可下一瞬,更大的声音嚷了出来,含着暴怒,“你个不要命的小兔崽子,赶快给老子开门!”
“……是,是,”锅底转眼变苦瓜,“爹。”
李老爷子一进来就看到被裹在被子里的沈碧染,又想起给此刻立在屋外的司马熹翰留下了那么不好的印象,勃然大怒。
“你个兔崽子,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却一天到晚不务正业,风流成性,你这个逆子,我真是愧对李家列祖列宗……”
这长篇大论竟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
悲催的现实呀。看着这苦瓜一声不敢吭,沈碧染睁着一双美丽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苦瓜,心里暗叫解气。
司马熹翰就那样立在门口,却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床上的少年。像小狐狸一样的少年,像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少年眼中明显的得意和幸灾乐祸,司马熹翰莫名勾起了唇。
这边李老爷子还在骂着,“你一天到晚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真的是想把我气死,这下我非要用家法狠狠打死你……”
用家法?好!沈碧染此时终于能动了,忙坐起来继续添油加火,努力尖着嗓子装委屈道, “这位老爷,我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呀……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沈碧染受了凉,全身难受,微哑的嗓子很轻易就弄出了哭腔,“我,我是被他硬抢来的……”
李老爷子顿时把视线转移到沈碧染身上,“你说什么?”
沈碧染忙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楚楚可怜的望着李老爷子,接着又硬生生弄出点氤氲水雾,在灯光的照耀下尤为打动人,“这位老爷,我说的全都是实话……令公子强行带我来,还给我下迷药,然后便在床上动手动脚……”
这时的司马熹翰看着那双灵动的眼底埋着的坏笑和得意,实在忍不住,竟是笑了。
这淡淡一笑不要紧,李老爷子以为贵客笑自己教子无方,本来老脸就挂不住,这下怒的更甚,大吼着道,“来人,把这畜生给我狠狠地打!”
李兴顿时哀号,“爹,我真的没有抢他来,您别听他胡说呀……”
再哀号也不管用了,人已经被拽进了院子,打板子的声音和哭叫此起彼伏。沈碧染默默为李兴哀悼了下,心满意足的活活筋骨,理理衣服,准备跳窗走人。
沈碧染刚站起来走向窗子,一看外面天色竟微微亮了,还下起了细雨,这可不得了,还是赶快走的好。这时,发觉身后有个人大步向他走来。
一转身,是李老爷子呆滞的老脸。
“你,你,就是兴儿抢回来的人?”
沈碧染幽幽的叹着,用最无辜的表情道,“是呀。”
那张老脸也从锅底变成了苦瓜,“兴儿他,他,他,竟强抢回来一个,一个,一个……”
见这老人家实在可怜,老的连话也说不好了,沈碧染便极其好心、极其认真地帮他补上,“一个男人。”
李老爷子呆了半晌,转身咆哮,“拿最重的家法来!我要亲手打断这畜牲的腿!!”
顿时一片混乱。早先的打板子声连李老夫人也惊动了,哀号的哀号,劝解的劝解,咆哮的咆哮。
君子报仇,一个时辰不晚。悲催的现实呀。沈碧染心底偷偷的乐,笑容不由自主浮上了嘴角。此地不宜久留,沈碧染已经发了热,头昏脑涨的块站立不稳,连忙从窗户一跃而下,吐吐舌头赶快离开混乱的现场。
随着那个浅碧身影的消失,司马熹翰莫名心底一紧。刚才少年立在窗口自得浅笑的模样,美丽精灵的象是夜雾中的露珠,在细微流转的晨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掬捧在手心里。
司马熹翰不由自主的走向窗子,那个少年的身影却看不见了。
“主子,”华月等人从大厅赶了来,“我们……”
“我们走吧。”掩饰住莫名的失落和难受,司马熹翰转眼又是一幅淡然冷冽的模样,转身出了李家,上了马车。
小雨下的淅淅沥沥,迎春花开了一路,探头探脑的吐着小小的蕊芯,迎着雨水,在微微的晨光中分外的好看。马车行的飞快,司马熹翰漫不经心的看向车外,这时车子猛然停了。
熹翰的心底莫名觉得异常烦躁,“怎么回事?!”
“差,差点撞上了个人……”一向冷静的暗卫竟然反常的结巴起来,“这,这,这人,这人是……”
熹翰带着微愠一掀帘子,却忽然愣了片刻。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碧衣少年。
那个少年,正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小狐狸。
心底忽的就是一紧。还来不及想,已经动身亲手把他抱上了车。
少年在马车穿过道路到达他身边时已经恍惚的陷入昏迷。此刻他的脸红红的,呼吸竟然有些急促,衣服都湿了,全身都在发烫,手无意识的捂着胸口,好像很难受。
“你们怎么驾的车?”熹翰一向冷冽淡漠的声音含着少见的怒气,接着就下令,“赶快回府!”又指外面骑马的另两人,“你们去找大夫!”
马车本就宽大舒适,熹翰把少年放在了软塌上,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少年双手抱着前胸,不自觉的缩着身子,像个小猫,几乎把身子蜷成圆圈。精致秀美的眉头紧紧蹙着,好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显得十分不安。
司马熹翰把手伸向少年的额,眉头也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只见少年的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呓语着什么。
熹翰伏下身子,把耳朵凑过去,试图听清楚。这个时候,模糊的听到少年轻轻的一声,“瀚”。
少年的声音温软好听,甜腻动人,还含着刻骨的哀伤和爱恋。
那是怎样的一声。
瞬间,犹如雷击。瞬间,无言心悸。
司马熹翰无法抑制的颤抖着身子低下头,这时,竟看到少年紧闭着的眼中,滚落了一滴泪。
73.不离开你
熹瀚呆愣在那里,半响无法动弹。
在昏睡中,少年竟然在叫他的名字。
这样哀伤缠绵的表情是为了他吗?这样甜软眷恋的语气是为了他吗?这滴让人心疼的眼泪是为了他吗?
司马熹瀚还来不及去想那些问题的答案,来不及去想少年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胸口有冰与火在相交翻滚,随即已不由自主的俯下身,细细的吻掉少年脸颊上的泪。
吻少年的那一刻,熹瀚猛地清醒,接着就是一惊。惊自己这个莫名的举动,更惊这个举动给自己带来的熟悉感和安心温暖。
此刻沈碧染的身体越来越烫,原本苍白的小脸有着不正常的嫣红,紧皱着的眉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司马熹瀚心底莫名一阵抽痛,他用内力将沈碧染身上的衣服烘干,然后把他全身都搂在怀里,同时命令驾车的手下再快一些。
马车急速奔跑,传过一条条的街道和巷子,向司马熹瀚住的府邸方向而去。车轮骨碌碌的声音,和着司马熹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司马熹瀚就那样抱着沈碧染,手臂不由自主越收越紧,心底感觉越来越踏实安心。就好像一股涓涓细流一点点充盈整个心房,慢慢满到膨胀;满到微微挤压,情感就会无法自抑的流淌;满到轻轻碰了,就会疼得厉害。
就在李府侧门看到那双眼睛的那一刻,他便想要抱住他,一直都紧紧抱着,永远也不放手。抱着他的那刻,才感觉自己终于是完整的。
外面恭敬又紧张的声音传来,“主子,到了。”
司马熹瀚抱着沈碧染下了车,直接奔向卧房,随即赶来大夫也立即开始进行诊断。
沈碧染这次烧得很厉害,全身如火燎一般,无力动弹,连眼睛也睁不开,模糊中感觉一直有人在他身边悉心的照顾,小心地喂他喝药,为他换额上的湿巾,一遍遍的为他擦拭身体,换上干爽舒适的衣服。
“主子,您已经在这守了快一下午了,”华月担忧的眼神还埋着震惊的余悸,“此时已经入夜了,您还是去休息吧,这里有下人们伺候着,不会有问题的。”
司马熹瀚看了沈碧染一眼,终于起了身,一边吩咐立在旁边的丫鬟们,一边准备走出屋子。
就在刚转身的那刻,脚步猛地停了。
“……瀚……”
司马熹瀚再次听到那让人心碎又心醉的一声。在入夜的寂静里,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直直砸到司马熹瀚的心底,整颗心都泛着疼。
男子离去的身影当即僵那里。
“不要走……别离开我……”
沈碧染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然开始不安的碾转,呓语出声。到了最后,声音竟带着哭腔和乞求。
司马熹瀚心里莫名抽疼的厉害,终于忍不住转回身。他放不下他,从昨晚初遇的那刻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再也放不下他。
“你们都下去吧,”司马熹瀚淡淡的吩咐手下人,接着坐下来轻轻用手试沈碧染额上的温度,慢慢拧紧了眉。熹瀚搂住沈碧染,耐心的安抚他的不安。这个动作仿佛已做过或者在心底做过了百遍,熟悉又自然。男子低沉认真的声音接着响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不走,我不离开你。”
仿佛是终于听到这坚定的声音,少年长而舒卷的睫毛抖了一下,眼帘竟微微撑开,慢慢露出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沈碧染吃力又懵懂的睁开眼,一动也不敢动。幻觉又来了,他又看到熹瀚的身影,而且这次比往日都要真实。真实的怀抱,真实的味道,真实的触觉,连声音也是。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担忧惊喜心疼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你终于醒了,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碧染不敢回答,只能一眼不眨的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知道自己还在昏睡,我并没有醒。少年在心中惴惴不安,可是,如果我回答了,或者是点破了,他就会消失了。
这样真实的幻觉,于我而言,已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