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岫走到宫门,将手中的出宫令牌递给门口的侍卫看。侍卫看着半天没反应,然后满脸通红,接也不接他手中的令牌拿去检查,吞吞吐吐的吐出一句话,“娘娘,您……您不要为难属下,您出宫是要皇上圣旨的……再说,您即使女扮男装,也……也——”
楚岫听到他说的话,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侍卫把他当成女扮男装出宫的后宫妃子了,他就长得这么像女人,在楚岫的怒视下,那个侍卫倒是没法说下去。“我是皇上的御用文书,可不敢高攀身份,是什么娘娘。检查过令牌后就快放我出去吧!”
楚岫很生气侍卫的话,并且有些侍卫盯着他看的眼光也让他很反感,说起话来自然冲了起来。
那个侍卫也听出他的声音虽然清亮柔美,但是绝不是女人的声音。在宫门当值,每个人有自己的职责,今天轮到他查看出入令牌,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这下便不知道怎么办了。
放他出去吧,他说不定就是皇帝后宫里养的供皇帝亵玩的男宠,听在后宫兰苑当差的兄弟说,最近皇帝经常去那儿,对里面的几个男妃很是宠爱;不放吧,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这下便是两难了。
“您……您等等。”侍卫抛下楚岫去问另一个侍卫去了,说了一会,回来还是不放他出去。
门口站岗的所有侍卫都把他盯着,有的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楚岫没想到出个宫这么麻烦,真是秀才遇到兵。他正准备从怀里拿证明他身份的木牌出示,就被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你们不好好值岗,这是做什么?”
楚岫抬起头,看到从护城河桥上走过来的人,来人背着光,处在晨辉中的高大身影如同泛着金光,显得雄壮而蕴满力量。楚岫想,作为大男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吧!这是第一次,楚岫通过对比,对自己的身体表示不满。
宫门的侍卫们立即振奋精神齐声道,“李统领!”
来人点了一下头,看向楚岫这边,楚岫面前的侍卫便过去汇报这边的情况了。
过了一会,李统领和那个侍卫一起走了过来。
楚岫这下才看清,这个统领是他在御书房见过的,叫做李铭桐,宫里的侍卫统领,皇帝对他信任有加,也和他很亲厚,经常称呼他为铭桐。
十三章过渡.
“李统领,我想出宫去,这是出宫令牌。”楚岫上前,将令牌交给李铭桐查看。
李铭桐接过令牌看了一下,便还给了楚岫,“原来是易楚岫易大人,今天到你的公休了?”他的声音有些刻板,比起是问候打招呼更像是询问军务。
楚岫没想到这个李铭桐认识他,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便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刚好是半月休假,想出宫买些东西。李统领检查过了,我就先走了。”
楚岫接过令牌,准备离开,又被李铭桐叫住了。“易大人这样出去怕是不妥!”
“嗯?”楚岫想,不会是皇帝要将他禁在宫中吧?
看到楚岫露出不解,后来眼睛都暗了下来。李铭桐便知道他误解了他的话,“易大人戴一顶纱帽吧,皇城虽然治安严明良好,可也有不少纨绔子弟,可以减少的麻烦还是不要惹上为好!”
楚岫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应该是和刚才拦住他的侍卫的理由差不多,他的脸太女相,不安全。想到误会了别人的好意,楚岫不好意思的歉意一笑,“还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去买一顶纱帽的。”
李铭桐向他点了一下头,转身进宫去了。
楚岫向那个刚刚拦住他的侍卫笑了笑,“侍卫大哥,这下我可以出去了吧!”
那个侍卫立即站直行礼,“大人走好!”
“谢谢!”
楚岫走过宫门,走过护城河桥,那个集聚着权利与禁忌的皇宫在他的身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太阳向前走去。
权利伴随着血腥,这高大的城门曾见证了多少的死亡。而他选择走上的这条路,在以后他是否会后悔;当他弥留之际向回看的时候,是否路边积满的枯骨,会让他悔恨此时的选择。
以后的事,还没有发生,他不知道,也不想去为这种事情浪费自己的精神。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是,他也知道一句话,真正的权利,不是在有权利杀掉一个人时杀掉他;而是在有权利杀掉一个人时,却让他依然活着。
当他掌握权力的时候,他要懂得保持这种良知,这样才对的起自己,对得起手中的权利。
何尉看着走出宫门,走远了的楚岫,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个人可真漂亮啊,晚间他还要从这里回来,到时还可以看到他一次吧!前几天他还想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去宠幸男人,现在他才觉得,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豪迈走出去的楚岫怎会想到,仅仅是短短的一次相遇,这个世间又多了一个为情所困的青年,每半月便在宫门翘首以盼。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楚岫站在宫门广场尽头,一辆由两匹黑色骏马拉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一个穿著华贵的俊俏少年跳下车来,一脸笑意的看向他。“怎样,被本大爷的风采迷住了!”
楚岫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公主,拿着一把画着兰草的纸扇一开一和,完全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楚岫有些头疼的说,“秦月,你这幅样子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秦月装出对楚岫一脸垂涎,拿着扇子上前挑起楚岫的下巴,“美人,本宫以后嫁不掉,正好来娶你呀!”
皇宫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这种公主也养的出来。楚岫拨开她的扇子,“你怎么出宫这么早?不睡懒觉了。”
“奴家为了早些见你,昨天便在宫外等你了,你看你,磨磨蹭蹭的,还说我爱睡懒觉。”楚岫看着公主羞涩的低下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他对此只好无话可说,这么多天了,他仍然习惯不了这个天生演员的无厘头表演。
“你昨天就出宫了?”
“我二皇姐随着她的驸马回了皇都,我让皇兄特准我去看她的。”公主拉着楚岫上了马车,“我先带你去吃天福楼的水晶饺,然后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楚岫看着眼前精灵一样的少女,只能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严谨的深宫居然没有磨掉她的性子。“我已用过早饭了,你还没?”
“我为了接你,哪来得及吃!再说,皇姐府上的膳食的确不怎么样!亏得我听说她带着南方的厨子回来,特地跑过去尝厨艺,吃了才知道很一般,根本及不上虞妃姐姐的手艺,我以后不会去了!”
楚岫听着这个馋嘴的公主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他原来还以为这位公主是感念姐妹深情,在皇姐刚回都就去看她,没想到只是为了一个吃字。
天福楼是承国皇都琼英的第一大食府,除了供应午膳晚膳,早餐还卖包子饺子。
坐在二楼的雅间包厢里,公主慢慢的吃着她的水晶饺,边吃还眼睛冒星的说着“就是这个味儿!”
楚岫尝了一个,味道还行,就是油有些多。他已习惯了吃清淡的东西,油多味重的他都不太喜欢。
公主吃完了,漱过口,擦了嘴,假装腆起肚子,感叹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么好的美味,吃了这次,不知下次再吃到又是何时了!”
楚岫看向公主,她脸上还真有些伤情的味,于是安慰道,“皇上如此纵容你,以后要出来也不难。干嘛一副决绝的样子?”
“你真是不知道本宫的苦楚!唉!”看到公主拿着一张白手帕假装擦泪,就知道这位公主又要演戏诉苦了。
楚岫只好立即打断,“秦月,你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吗?那就走吧!”
楚岫站起来要走,又被秦月拉过去坐着了,“先等等,还有一个人呢!”
看到她眨着眼睛对他说,楚岫猜不到要来的人是谁。
他本是想好好看看这古代的皇都,无论是作为易杨还是作为易楚岫,这儿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在公主向他承诺过要带着他给他介绍这里之后,他便应承了下来。虽然他对公主了解琼英持怀疑态度。
不过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供他了解这里,所以他决定在这段时间里不一个人单独行动,打消皇帝对他的怀疑。
楚岫看着窗外,听着公主滔滔不绝的介绍琼英的美食,在公主想听到回答的时候,说一句“的确很好吃!”。就这样,时间也就过去了。其实他对吃的东西并不挑剔,也不是很感兴趣。
当楚岫正发呆想着皇帝明明对科举很重视,十几天来却还没在朝廷中提出的时候,公主突然亢奋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等了好久,总算来了!”
楚岫看向门口,走进来几个护卫,护着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他长相很一般,不过却掩盖不住他浑身发出的贵气和霸气。
楚岫愣了一下,站起来向来人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那样的霸气,那样犀利的眼睛,不是当今皇上是谁。楚岫摸不透皇上出宫的用意,想到公主说带她去一个地方,可能便是皇上要带自己去的,就更觉得疑惑了。
十四章桃溪
皇上还没有回话,秦月便已蹦到楚岫跟前,拉着他兴奋的说,“大哥的易容这么完美,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没有辨出来。难道是你们俩心意相通?”后又奸笑着盯着楚岫,就想看楚岫有什么脸红心跳的举动,好能够作为取笑楚岫的把柄。
楚岫作为一个有传统男子汉思想的人,又由于有被人送给皇帝当礼物的经历,于是很排斥别人将他和皇帝在这一方面牵扯起来。但是在皇帝面前,又是公主在这样取笑他,他也只能忍了,不过语气自然不好,“皇上龙威天成,有祥云紫气伴身,臣自然能够辨出来。”
“是吗?”秦月又看了看皇帝,没盯出什么来。便撇了撇嘴,去拉皇帝坐下,“大哥,怎么来的这么晚?今天早朝很多人奏事?”
皇帝听了秦月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看着楚岫的眼神更深了一些。看到楚岫恭敬的站在一边,便扯下趴在他身上的秦月,“秦月,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淑珍都为朕生下长公主了。”
淑珍是现在承国皇后的闺名,楚岫也是前几天在一本记载当朝纪事的书上看到的。皇后和皇帝大婚八年来,一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皇后仁德宽厚,为皇帝将后宫管理的极为妥当。
皇帝一向是冷漠霸气的,楚岫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规劝的语气说话,不知是不是习惯不过来,有一瞬的愣神。
又听到皇帝说话,语气也带着丝丝温情,“在宫外,楚岫就不要拘于君臣之礼。我化名叫秦昊,你跟着秦月叫我大哥就行。”
“臣怎敢如此无礼,高攀皇上呢?”楚岫听到皇帝的话,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这样霸道的皇帝怎会不计较身份。
秦月因为皇帝向她暗示嫁人的问题,本在和皇帝生闷气,站在一边装木头,但听到楚岫的话后,又激动了起来,“楚岫别这样拘礼,不用担心皇兄以后治你的罪,我们走在一起,正好是三兄弟,我要做你的哥哥,知道吗?”
楚岫对这个喜欢打岔,兼无厘头的公主彻底无语了,无视她。
“就这样吧!乐阳山桃源还有些距离,坐马车出发吧!”皇帝忽视了楚岫的反抗,发话说启程。
楚岫知道乐阳山是皇都琼英城外东边的一座小山,山下有河桃溪,环境良好,风景秀美,许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都在那里建有别墅庄园。
而乐阳山上最美好的风景便是山下群花已谢之时,满山的桃花却正盛,遍山粉红,此时,文人雅客都爱在山上聚会,流觞曲水。
楚岫作为一个热爱古代文学的文学青年,自然少不了这种好风雅的习气。听说目的地之后,一直就在心里跃跃欲试,希望能够遇到文人的诗会文会,让他长长见识,试试文底。以致秦月在旁边的聒噪听着也顺耳了起来。
现在坐着的已不是秦月刚刚的那辆马车,而是一辆更大的双辕黑色马车,车外有八名护卫随行保护着。由于皇帝坐在对面,楚岫再厉害也没有勇气一直直视龙颜,他将目光投到了窗外,这种车窗布使只能从马车内看外面,而外面看不到车内的情景。
窗外开始是繁华的街道,街上店铺邻次栉比,行人众多,热闹非凡;渐渐的马车出了东城门,城外是平坦的大道,大道上马车行人络绎不绝;渐行渐远,马车离开东城门外的主道,沿着城外的河道向上游行去,而那条国道主路是通向皇城南面的灵州。
楚岫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马车沿着河流逆流方向而行,路边是浅浅的青绿野草;而河道两旁种着桃树,桃树上绿叶丛中已结满小小的桃子,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两边的绿树青山,也显出青翠欲滴的颜色,还可以见到水中自由游弋的小鱼,从上游飘下来的粉红的桃花瓣随波逐流,飘向远方。随河流远去,目光的尽头,那里是一片片的金黄,大片的菜花正在盛放。
“这就是桃溪河了吧!真美呀!”楚岫趴在车窗边上,撩起了窗帘,对窗外的美景充满了迷恋。
琼英城处在偏北方,本应该没有这样的类似江南美景的景致,但是,这里的北方有垣岭山脉阻挡北部的寒流南下,寒流便在此绕过,使这里较为温暖,而琼英的东面多山脉,山坳里形成很多小气候,有些地方四季温暖如春。
“再早一些的时候更美,那时候两岸的桃花还没有谢,这里游人如织,三月十八,是桃溪的桃花节,有很多人在这里划船,赏花野游。”公主也趴在楚岫的身边,对外面的风景指点着,“这河面上的桃花瓣是从乐阳山上飘下来的,很美吧!”
“是很美,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岫说着大家对落花流水的共识。
“嗯?”秦月听了楚岫的话,坐到皇帝的身边去,把皇帝手中的书拿掉,很认真的说,“大哥,楚岫说外面的桃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说,是这样的吗?”js
楚岫不知道这个秦月公主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这样的话也去问皇帝。今天怎么看怎么感觉这个公主是有意在撮合他和皇帝,并且刚刚上车时她也要独自坐一边,硬挤着楚岫坐到皇帝那边去,在楚岫的坚决坚持下她的目的才没达成。
楚岫能这么快想通秦月的行为,完全是因为,他以前也有一个表妹这样子对他和他的一个男性好友做过同样的事,他当时对他表妹的行为感到奇怪,事后便去问了,才知道他的表妹的目的之荒唐无聊。也是第一次,他觉得世上的女人,女人心海底针(楚岫呀,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他再看向秦月时只能是一阵无力,不知道这个公主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别又是她无聊时的一个游戏消遣,而这种游戏可会害惨了他的。
楚岫看到皇帝感兴趣的疑惑眼神,只好解释道,“这是一句佛家禅语。说,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
“没想到楚岫对佛语也有精通,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你年小,没想到学识如此渊博。”皇帝是在由衷的赞叹,他原以为楚岫年小,即使有才,也要从小事磨砺一番才堪大用,不过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他做事沉稳老练、不急不躁、有条有理,根本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像一个处事多年的老臣了。
并且他还美貌温和,也不像别的臣子一般刻板,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心情舒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