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五六

　第 1 章
（一）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递过来的温开水，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淡而微温，清如润玉。烂醉的自己只从朦胧中看到美人的脸，并没有接过水杯，而是将他拉入怀中，深深吻住。那时候，自己还以为他是女人。那时候，他大概被自己吓到了吧。
轻轻挑弄身边人柔软的发丝，欧阳殊微微扬起嘴角。看着他熟睡之中不设防的样子，一下子就子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青涩的样子。
”恩……“轻哼出声，傅玉像恋床的孩子一样在枕头上蹭了蹭。
欧阳殊看着身边人天真的举动，心里暖暖的。吻上傅玉的额头，唤道：”玉……起来了。“
缓缓打开长长的睫毛，睁开眼睛，艰难地坐起来。注意到欧阳殊邪魅的眼神，傅玉低下头看才发现身上到处是昨夜欢爱的痕迹。脸上瞬时间涨得通红，顾不得浑身酸痛，冲进了浴室。
依在浴室门口，看着傅玉在镜前紧张的想要怎么遮住脖子上的吻痕，欧阳殊轻笑着走过去，从身后环抱住傅玉纤细的腰身，在他耳边吹了口热气，看着他渐渐变红的耳垂，耳垂下是白皙颀长的脖子，吻住傅玉的颈侧。热气从小腹传上来。
”别闹了……！“傅玉轻轻推开欧阳殊，嗔道，”等下还要去上班。“昨天这个霸道的男人已经要了他一整晚，说什么有一个礼拜见不到面，要做完一个礼拜的份。现在自己腰子还酸痛得要命。
”不去机场送我？“欧阳殊微微扬起眉头。俊脸露出一丝不悦。
轻轻啄了下欧阳殊的唇，傅玉带着歉意道：”今天约了重要的客户，这次的单关系很大，实在不能爽约。“
撇了撇嘴，欧阳殊指了指嘴唇：”还要。“傅玉轻笑，又送上一个深吻。
匆匆吃过早饭，傅玉拿起公文包，来不及和欧阳殊道别，出门上班。走到楼下才想起忘了带车钥匙，越忙越乱，只好回去拿钥匙。
上去才发现门没关严实露出一条门缝，正想进去，却隐约听到欧阳殊的接电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我说了结婚的事不急……这次回纽约是给你们庆祝生日……嘉蕴她要过来？……订婚了又怎样……“欧阳殊正好转过身，看见愣在门口的傅玉，忙对电话说道：”有事回头再说。“说罢挂了电话，向傅玉走过去，正想解释，傅玉避过欧阳殊的眼神，抢过话头：”我，我忘带车钥匙了，回来拿。“拿过钥匙转头就走。欧阳殊赶上一步，抓住傅玉的手臂：”玉，你听我说。“看着欧阳殊焦急的眼神，傅玉心里浮上一层酸涩，轻轻推开欧阳殊的手，低下了头：”我没事……“他已经有未婚妻的事，早就知道的不是吗，在他们相遇之前，自己明明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只是还是会介意。
飞快转过身上了车，不理会身后的呼唤，驾车离去。
路边的风景和行走的人走马观花似的向后移动，傅玉把车上的音乐加大了声音。心情却还是无法平复。当他说他要去纽约出差，就已经知道他是要回纽约见他的父母，自己没有说破，和他心照不宣。他，和自己不同。他并不是同性恋。
一年前，自己还只是一间广告公司的职员，那天自己的一个设计拿了奖，同事为自己到酒店聚餐庆祝，终究还是不习惯太热闹的场面，借口去洗手间出了包厢，刚到大厅，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撞到自己身上，见到这个男人相貌英俊气度不凡，并没有恶意，傅玉好心把他扶到大厅的沙发上，跟侍应生要了杯温水，递给他。谁知却被他一把拉入怀里，深深吻住，自己当时被吓呆。每次想到这里，傅玉就忍不住微笑。后来只好为他开了间房，费尽力气和侍应生合力把身材魁梧的他送上去。原以为以后不会再见。谁知他成为了自己的客户，在会议室重逢的那一刻他见到自己之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就是那个美人？“结果这件事被公司里的同事笑了几天。
没有人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是自己很早就知道自己只喜欢男人，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流，偶尔会在同志酒吧寻找伴侣，但也总是不能长久。很明白圈子里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唯一。
在工作上合作，渐渐就喜欢上了他。他这样的男人总是很吸引人的，知道他喜欢的是女人，知道他已经订婚，知道自己跟他不可能。什么都明白。却还是默默喜欢上了他。会因为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心动，会因为他若无其事的玩笑话而脸红。却知道他只把自己当作朋友。即使合作结束后，他也经常会邀我出来吃饭喝酒。这样的关系也不错。自己当时这样想，能偶尔见见他，为他分担一些烦恼，也是好的。
这种关系却还是破裂了，有天和刚搭上的男人的酒吧附近的巷子里拥吻，被路过的欧阳殊撞见。他的眼神愤怒惊讶。慌忙推开身上的男人要他先走。只感到天崩地裂。还是被发现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抓住自己，狠狠吻住惊慌失措的自己，眼里冒着失控的火焰，吼道：”只要是男人就可以吗！“说完把自己带到旅馆，那个晚上，和他做了。是恨自己的欺骗吧。那天的他，再没有温柔，只是疯狂的要。和他的第一次，自己流了血。早上醒过来，心下黯然。冲了澡，穿好衣物，准备离去。来到床前，怔怔地看着他，意识到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向熟睡的他缓缓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告白：”喜欢……你，再见。“正欲转身，却突然被他紧紧抱住。
良久。
”不要离开我。“他说，收紧抱住我的手臂。垂下眼帘，我的眼泪潸然而下。
第 2 章
（二）
那天以后，傅玉和欧阳殊就在一起。谁也没有提过承诺。只是一段难以提及的感情。傅玉却还是很清楚，自己已经爱惨了他。所以不能去确定，一确定就是输。
想着欧阳殊那通电话，心下一片苦涩。
嘉蕴？是他的未婚妻吗。
一直逃避和他关于未来的事，终于还是来了。他不像自己，只喜欢男人，父母双亡。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还是富家子弟。甚至，有一个等着和他结婚的女人。喜欢……又能怎样。
”傅玉！“一本资料轻轻拍在傅玉头上，是同事，”你在想什么啊，叫你几遍啦。“
傅玉忙接过文件，笑道：”谢谢。“失神了，从知道他的那通电话后就心神恍惚。两个星期……才能回来。
有点后悔和他不欢而散，一念及这个，对他的思念就像被咬出一个出口，开始蔓延到周身。见客户的时候把手机关了，现在还没有开。之前是因为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所以一直没有开机。拿出手机，手机链是他送给自己的。他要送手机，自己没要，所以就送了这个手机链。一时间生出很多感慨。打开手机，有几个留言，都是他的。按下接听键，他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并不是故意骗你。“
”还是我。对不起，玉……“
”我很担心你，听到留言给我回电话好不好。“
”玉，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心里的暖意一点一点泛开
只要一点点的安慰，就可以成为自己所有的依靠。
他……现在正在飞机上吧，只好晚上再打给他了。
虽然不够坚定，如同在独木桥上行走，微微晃动，不安。却已经无法回头。无法停歇。即使是要坠入深渊也不悔。
回到家里，已经天黑。空荡荡的房间隐约飘荡着欧阳殊的气息。
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轻叹一口气。
抬起手，傅玉看着攥在手中的手机。心里一紧，隐隐作痛。
终于还是拨出了那个默念在心里无数遍的号码。
房间里很静，越发显得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突兀。
“hello.”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让人觉得这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很有活力而动人的女孩。
一霎那间，傅玉说不出话来。她，就是嘉蕴。她，一定是个美得耀目的人。
“hello? who's that?”那边的声音再次问道。
醒过神来，傅玉飞快挂了电话。头无力地枕在沙发上，垂下了手，只是，仍旧攥紧了手机。总是要自己相信他。只是，爱是怀疑。
匆匆吃过方便面，随便洗个澡。躺在床上，关于欧阳殊的记忆如同洪流一般涌过来。他的气息，他的吻，他身体的热度，他的温柔，与自己纠缠的身躯。一切的一切。
揪住床单，头埋在枕头里，五脏六腑纠结在了一起。没有一丝声响，夜，静得可怕。只感觉自己的像悬浮在空中，没有着落的点。
怎么样，才可以不去想。
怎么样，才可以不那么在乎。
我，可以吗。
欧阳殊从浴室出来时，微微有些吃惊，嘉蕴出现在自己面前。
陈嘉蕴忽略欧阳殊惊讶的表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殊大哥，好久不见了。”欧阳殊回了个微笑：“恩，最近怎么样？陈叔叔还好吧。”“呵呵，”陈嘉蕴笑道，“他啊，越老越不服输，跟欧伯伯最近迷上了保龄球。”“锻炼身体，很好啊。”欧阳殊心不在焉的回应，似乎想结束这些寒嘘。心想等下要赶快打个电话给傅玉，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想到傅玉伤心的样子就只想紧紧把他搂入怀里好好哄他。
正想着，却突然被嘉蕴从身后抱住。
心中一震，微微皱起眉头，正欲说话，只听到嘉蕴温软的声音：“殊大哥……我，好想你。”
第 3 章
不着痕迹地移开嘉蕴的手臂，欧阳殊定定看着嘉蕴：“嘉蕴，很晚了，你还是去睡吧。”陈嘉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愣了一下，随即轻笑，昂起头道：“好。”她轻移玉步，大方地走出欧阳殊的房间。带上房门，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她自小就是被呵护，宠爱惯的小姐。她的骄傲让她从不示弱于人前。没有人这样拒绝过她。她，也不会允许别人这样对自己。
靠在房门上，陈嘉蕴紧紧揪住裙角，眼神中闪过阴霾。从前的殊大哥不会这样，他会珍爱自己，总是宠着自己。
还记得小时候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是殊大哥保护自己，即使因为打架被爸爸妈妈责罚他为了掩护自己一字不吭。
和殊大哥一起为受伤的小猫包扎伤口时他笑起来浅浅的酒窝。
风吹动发丝，坐在单车后座搂着他的小小欣喜。
上了高中，帅气地出现把骚扰自己的男生赶跑的时候坚毅的脸庞。
……
还有，毕业前那一次，阳光懒洋洋地透过大榕树星星点点地投撒在地上，自己鼓足了勇气向殊大哥表白，斑驳的树荫下，他将自己拥入怀里，轻轻在自己唇上印上一吻。
那一吻，清淡如行云流水，带着夏初清新的树叶的香气。
然后便是水到渠成的交往。
然而，自己也是清楚的。殊大哥他，没有热烈的爱，只是，只是温柔地呵护。包括订婚时，也是平静而缓和叙述两人青梅足马的关系。心里，总是隐隐的痛。总是在担心，总是在不安。害怕有一天他会消失在自己身边。只是他在外面再如何拈花惹草也是过眼云烟，自己虽不是他之爱却是他的唯一。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他竟对自己有了漠然的疏离。
即使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因为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就没有关系。
只要可以在一起，就足够了。
没有人可以抢走殊大哥。
深吸一口气，陈嘉蕴努力平复心中躁动的情绪。从抽屉中翻出电话簿，翻动几页，视线停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私家侦探所 5654582
拿起手机，缓缓拨动了那几个号码。陈嘉蕴眼里只剩下化不开的嫉恨。是谁，是谁抢走殊大哥。
躺在床上，欧阳殊的思绪却无法再平静。
如果没有遇见傅玉，也许就会和嘉蕴结婚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没遇见玉之前，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会对一个人有这样的热烈的感情。对嘉蕴，是一种近似于亲人的爱。本来想，顺应家人的意思，和嘉蕴在一起，自己的人生本来应该就是这样划定好了。嘉蕴，是最合适的人了。从很小的时候就和她在一起，保护她。对她好。她向自己告白时，微风抚乱了她的发丝，微红的脸显示了她的慌乱。那一刻，只想保护她。拥她入怀，吻她。想安抚她。现在想来，原来是自己错。原来自己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只是这样又如何。
自己和傅玉又有未来吗。
从第一次遇见他，以为他是女人。心就动了。脑海中满满的就是他温润优美的脸。再见面，得知他是男人。心中就狠狠沉下。只是，躁动已然，无法退却。
和他相处，慢慢地，再也无法忘却他。和别的女人□，呼唤的却是他的名字。这种无法自控的爱，一天一天加深。想抱他，想要他。
直到那天，撞见他和别的男人再小巷里拥吻。真相在瞬间揉碎了自己的心。愤怒淹没了理智。几乎是□了他。清醒过来，后悔的不能面对他。那时以为自己和他，也许就这样完了。 心里仿佛被刀子割得渗出血渍一样，痛。却听到了他的表白。
拥住他温软的身子的时候，想，一辈子就这样也没有关系。
爱他，满脑子都是他，害怕他会离开自己。却唯独没有想到未来。自己是个自私的男人。只会自私地爱他。
如果，如果他们有未来，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生活，偏离了轨道。
只是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而且不悔。
黑暗中，欧阳殊的眼睛波光流动。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傅玉就在身边，只想紧紧拥住他。他，是不安着的吗。因为自己这种自私的爱。他却宽容自己的一切。默默忍受。他，有没有希冀过和我在一起的未来。还是，他懂了现实，从来没有抱过希望。想到这里，就开始隐隐心疼。
既然爱他。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
欧阳殊一向性格不羁，想通了心中便已然明了。长途跋涉和时差引起的疲惫席卷而来，缓缓入睡。
本来打算再打电话过去。只是一想到昨晚是陈嘉蕴接听的，心里就挣扎不已。傅玉一晚都没有睡好。早上早早起床。没有开车，只是沿着附近公园的小道慢慢行走。
阳光暖暖地撒在房子上，树上，草上，晨跑的人群身上，空气也有了舒服的阳光的味道。心情却好不起来。风景纵是好，眼睛也找不到落脚点。
正走着，一只白白的爱斯基摩犬从身边越过，停在傅玉正前方。眼珠子转转，竟蹲下来堵住了傅玉的路。尾巴还摇来摇去，样子淘气又可爱。
傅玉一时忘了郁闷的心情，被它逗得轻笑，也蹲了下来，轻抚它的头。柔声问道：“怎么了，和主人走丢了吗。”
它仿佛像得到了鼓励，用头亲昵地磨蹭着傅玉的手。轻吠两声，像撒娇似的黏得更近。
“小狼。过来。”一个沉稳而充满魅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 4 章
那只叫小狼的爱斯基摩犬依依不舍地摇着尾巴向后奔去，傅玉站起来转过身，微微抬起头，阳光下，一个身着晨跑服的魁梧男人站立在面前，英俊的脸上带着暖暖的微笑。傅玉回了个微笑，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光芒，随即掩饰。
“不好意思，这只狗打搅你了。”俊脸上带着歉意，浑身散发着高雅的气质。
“没有的事，它很可爱啊。”傅玉看着小狼笑道，抬手看了看表，道：“我还要上班，再见。”向前走了几步，感觉到身后异样，傅玉回头一看，小狼紧紧跟着自己，那个陌生男子只好尾随小狼也跟在身后，看着他们好笑的样子，傅玉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