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觉得洛音是一番好意。都这个节骨眼了,他何必再说这种话来气大人您呢?再说,他又得不到什么好处。”b2?k8W
“我要你多管闲事!”
“大人,小的不是想管闲事,小的是怕现在大人在气头上,明天执刑的时候会出岔子的啊。大人,明天天帝可是要亲自在监斩的!”
元圣伸长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桂青,桂青只好叹着气把圣旨展开,让元圣看个明白。元圣匆匆浏览一遍,再也不忍看下去。因为殉天是个
没有感觉的神骨所化,圣旨上便几乎感觉不出丝毫的怜惜与同情,天帝只想迅速了结此事,而且不希望节外生枝。没有神为殉天求情,因为
他只不过是块骨头,没有神会跟骨头有什么交情,谈什么理解。
可是殉天也会难过,也会哭的……元圣趴在桌子上,捶打着桌子,为自己的无能和脆弱自责。他救不了殉天,也不能让洛音悔悟,最可恨的
是,他还要亲自监斩,将神骨从殉天的身上取出来!没有什么会比这件事更让元圣痛苦了,但是天命不可违,他连逃走的立场都没有。让别
人来处斩殉天,还不如他亲自动手,让殉天少受些痛苦为好。
桂青悄悄地退到了室外。他第一次看到上司如此矛盾难过,虽然不甚理解,但也觉得挺揪心的。他实在想不通,不过是块神骨化成的神,大
人用得着这么为难吗?
处斩殉天是在午时三刻,阳光将监斩亭照得明亮异常,而被绑搏在神柱上的殉天,更是整个被阳光所笼罩。他已经昏昏噩噩近十个时辰,完
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很想凝聚一点精神,但是飘荡的灵魂让他力不从心。阳光反射着周围的一切,他什么人也看不到。
洛音不在。他在哪里?
殉天茫然地看着前方,完全不知道身侧一直有神灵在注视着他。神剑就在旁边的神将手里,元圣手里拿着的是镇魂镜。天帝坐在监斩亭里,
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琼浆。他慢慢地饮下琼浆,将手抬了起来,那是让元圣动手的暗示。
元圣紧紧地咬着牙,左右的神将上前松开了殉天,将他压倒在斩神台上,随着刀光一闪,殉天背上的衣服被左右划开,露出光洁的后背。黑
色的长发搭向反方向,一道深青色的痕迹沿着他的脖颈直到腰际,那正是神骨所在的位置。元圣接过了神剑,缓缓地将神剑抽了出来。神剑
顿时大放异彩,但已经没了初出鞘时那震撼天地的光芒。百神的血祭,暂时镇住了神剑的力量,使它成为一柄利器,切金断玉,吹毛立断。
元圣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痛恨手中的神剑,如果没有它,殉天就不会受这份冤,遭这份罪!
殉天微微挣扎起来,因为双臂被强行压住,十分不适。天帝明显有些不耐,龙目带上了一抹不悦,元圣无奈地举起了神剑,沿着殉天背部的
青痕,用力地划了下去。殉天全身一阵剧震,发出痛苦的呜咽之声,背部涌出灰红色的鲜血,血中,一根汉白玉般晶莹的长骨显露出来,元
圣呆呆地注视着,想起了第一次看到神骨的情景。
那一天,神剑也如此时一样,刺入神骨的青痕,但是只是伤了半寸,殉天紧锁着眉,手指硬生生在桌面上抓出五道指痕,却没有哼一声。晶
莹的神骨分泌出灰红的血液,流入冷池的水里,立刻相融,红得惊人。
“快把神骨取出来!”天帝站了起来,沉声怒喝,元圣的迟疑使得龙颜大怒。元圣急忙伸出手,在触碰到神骨的时候,殉天背部的伤口正迅
速地愈合。神骨刚被抽出,殉天的伤口便即合上,在神光之中,殉天化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金石玉。元圣手中的神骨当地落地,大叫道:“
殉天!殉天!”
桂青悄悄地回头看天帝,因为神骨已经取出,天帝面色稍缓,已经没有先前的怒气,但是看到元圣发疯似的叫着殉天时,他露出了无聊的表
情。神将们将神骨拾起,递到了天帝的面前,天帝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此时元圣仍然呆看着殉天的金石玉,不停地呼唤着。
“使用镇魂镜。”天帝缓缓地开了口。桂青急忙冲上去,将镇魂镜接过,塞到了元圣的手里。
“大人大人,快使用镇魂镜,不然殉天大人的魂就要散掉了!”
桂青的一句话惊醒了元圣,他急忙举起镇魂镜,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但见月华之光迸现,殉天那飞散四方的灵魂一点点地凝聚起来。
殉天的身影渐渐在光中浮现。天帝下旨,让护神官送殉天灵魂下界。元圣拿着镇魂镜,百感交集地看着殉天,不自禁地落下泪来。殉天在光
中看着他,他并没露出痛苦之色,只是欲言又止。元圣上前两步,伸出手,但灵魂无依,无法碰触。
“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为你办到!”元圣含泪看着他,“对不起,我没能让洛音说出真相……我太无能了……”
殉天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他沉默了几秒钟,把手掌伸开,做了一个吹笛的动作。元圣愣了一下。
“你是说,笛子?”
殉天点了点头,又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睡觉?你是说,枕头?”元圣凝聚十二分的精神猜测,因为殉天的时间已经不多。殉天很高兴地笑了。他把两个动作倒过来做了一遍,元
圣猛击手掌。
“你是说,枕头下面有一支笛子?”
殉天点了点头,手指轻抬,迅速在空中写下了两个字——洛音。
元圣目瞪口呆地看着殉天的微笑,他从没看过殉天如此快乐的表情。殉天向他拱了一手,便被守神官收入了净瓶里,带往下界去了。处刑已
毕,天帝起驾回玉神殿,监斩的天兵也随之回到自己的岗位,只留下独自呆怔的元圣。桂青蹭到上司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大人,处刑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元圣回头看着他,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啊?”桂青不解地问。
“我在说殉天是为什么啊!”元圣跺脚怒吼起来,“你看到他刚才的手势了吧?他为什么还可以对洛音……”元圣咽回了后半句话,气得浑
身颤抖。
“殉天大人说了什么,小的我是一点也不懂。不过洛音童子是他身边惟一的侍童吧,他既然要转世投胎,想留点东西给侍童也是很正常的嘛
。”桂青自言自语道。
“你闭嘴!那算什么侍童?那根本就是内奸,叛徒,根本没资格当神!”元圣转身就走,“我绝不会把那只笛子交给洛音,想都别想!”
桂青背着神剑,拿着镇魂镜,手里捧着那块金石玉,一溜小跑地跟在元圣的身后。他心地善良,心眼也少,总觉得发脾气的元圣想得太多,
忍不住劝道:“大人,那是殉天大人最后的心愿,您就别感情用事了。说不定,洛音童子看到那根笛子,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他不是吹笛
子的吗?”
元圣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桂青。
“你说的对,我会把笛子给他,我看他有什么脸接受这根笛子!要是他连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我一定会让他也下界去,尝尝人间的疾苦!
”
“大人,大人,您这是何苦呢?”桂青无奈地叹气,但是元圣心意已决,再也不听他的劝了。
十
洛音在一个浑沌的昏暗的地方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他不知道未来可以去向哪里,自己又想要得到什么。殉天如此不在乎他,结果已经得到了
报应,他现在应该被抽了神骨,打往下界,再也不会出现在洛音的身边了。为什么,为什么洛音却高兴不起来呢?
洛音突然觉得好悲伤。他想报复殉天,现在已经做到了,可是他自己却仍然什么都没有得到。究竟为什么自己如此痛苦,连笑都笑不出来?
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放弃殉天,不要再去想什么在乎不在乎的问题,但是洛音却做不到。如果他放弃殉天,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了
意义。殉天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只不过从不回应他而已,这明明是洛音在去守神殿之前就已经很清楚的现实。这样的情况下,他竟
然把殉天害到被剥夺神职,抽回神骨,打回原形的凄凉境地,那强烈到令人窒息的罪恶感,又有谁能帮他消减?
洛音开始奔跑起来,他寻找着殉天的身影。就算是责怪,怒吼,只要殉天愿意对他说句话,他就向他道歉,他就为他承担这所有的责任。该
被打入人间的是洛音,不是殉天,该被剥夺神职的,不是殉天,是洛音!
“殉天大人!”洛音焦急地呼唤着,但是周围烟雾蒙蒙,昏暗不明,他什么也看不到。“殉天大人,殉天大人……”洛音控制不住地大吼起
来,像发了疯一样在迷雾中冲来跑去,明知道殉天不在这里,他仍然不死心地寻找着。为什么没人来责怪他?为什么殉天什么都不对他说?
他才是有罪的人啊!
洛音跪倒在地,手撑在地面,眼泪一滴滴地掉落下来。
“都是殉天大人的错,都是殉天大人的错!”洛音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落下来,“只要你对洛音好一点,只要你对洛音笑一笑,只要
你愿意跟洛音说两句话,洛音就不会恨你了……”
洛音哭得眼睛都红了,声音也嘶哑起来,他终于觉得累了。抬起头,在他面前不远处,一个虚幻的人影飘渺地晃动着,但那双如湖水般清澈
的眼睛却一直在凝视他。
“殉天大人!”洛音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殉天的身影像一团雾,被他轻易地冲散。洛音惊惶地回头,殉天的身影仍然在他的身后。
“殉天大人……?”洛音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他既失望又伤心地呼唤。殉天的目光闪动,欲言又止。洛音以为他还是不愿意跟自己说
话,难过地转过身,他又一次想要逃走。每一次殉天对他的伤害,他都只是逃,无法承受,如果能够勇敢一点,也许……也许……洛音闭着
眼睛,止住了想要狂奔而去的双腿,猛地扭转了身。就在那一瞬间,那团白雾将他包裹住,殉天双臂伸出,温柔地将洛音搂在怀里。
洛音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不会回来了,”殉天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飘渺,如同天籁,“忘记我吧。”
洛音震惊地抬起头,却只看见眼前白雾迷离,再也没有了殉天的身影。
“殉天大人!”
洛音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夜晚的黑幕笼罩眼前,他什么也看不见。究竟那是梦还是真实,他已经分不清,他周身还残留着殉天轻拥他时的触
感,尚存一丝真实。洛音全身冷汗淋漓,巨大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等他稍许清醒一些,才注意到床边站着一个人影。
黑影迅疾地捂住了洛音企图尖叫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叫,我是元圣真君!”
洛音吃了一惊,扯掉元圣的手,瞪着他叫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元圣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洛音。
“你昏过去整整七天了,琴娘他们坚决不让我来见你,所以没办法,我只好偷溜进来把你带走。”
“你要带我走?!”洛音失声叫了起来。元圣匆匆地捂住他的嘴,气急败坏道:“你别叫那么大声!”洛音愤愤地格开他的手,怒道:“我
跟谁走也不会跟你走!”
元圣眼含深意地看着他,洛音的回答并不让他意外。
“那你要跟谁走?殉天?”
洛音的脸色立刻苍白如纸,胸口一阵阵撕扯般的疼痛。
“殉天已经回复原形,他的灵魂也被发往下界转生了。”元圣淡淡道。
洛音又一次揪紧了胸口。他的动作,被元圣完全看在了眼里。
“洛音,其实你是很重视殉天的吧?”
“你胡说!”洛音怒吼。
“我已经来了很久,本来是想马上带你走的,但是你在梦里不停地哭,一直叫着殉天的名字。”元圣一把抓住洛音的手,“你明明那么重视
他,为什么还要害他?”
洛音的眼泪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我不明白!”元圣懊恼万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殉天他明明那么重视你,你却毫无所知!”
洛音闻言发出一声冷笑。
“他重视我?”
“没错!”元圣斩钉截铁回答。
“何以见得?”洛音冷冷道,“你在守神殿呆过多少时候?我到好奇了,你居然能比我更了解殉天大人么?”
“我才不了解他!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你害他害得这么惨,他还要保护你!”元圣握紧了拳,“他明明知道是你带八个妖魔来偷神剑的,为
什么他不肯说?他只要说出来,就不会受这么重的处罚!”
洛音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元圣伸手将洛音拉了起来。
“去哪里?”洛音问。
元圣回头看着他。
“还有什么地方?你和殉天一起生活的守神殿!”
洛音全身一颤。元圣板着脸,拉着他就往外走,洛音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
守神殿外,清风幽幽,寒意浓浓,洛音不禁抱紧了双臂。元圣推开园门,踩在了青石台上。没人打扫的大院里铺满了落叶,四下里飘散着一
股冷清的味道。元圣呆怔了片刻,沿着青石铺成的道路,走向神殿的后面,那里有两间屋,一间曾经住着殉天,另一间则属于洛音。殉天的
房间靠左,洛音的则在右。
冷池池水明亮如镜,四下里景物依旧,却已经不复昔日景象。元圣忍不住伤感,抽了一下鼻子,推开了殉天的房间门。
“殉天被处刑之后,我就没有来过这里。”元圣微微哽咽了一下,“我想他大概希望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洛音环顾房间四周,眼眶不由得发红。
“我来到这里又如何?”
元圣掀起了蚊帐,看了一眼那只绣工精美的软枕。
“殉天的枕头下面,压着一样东西,你不想看看吗?”
洛音慢慢地走到了床前,犹豫地伸出了手。当拿开软枕之后,那只他寻找了多年的玉笛立刻呈现在眼前。洛音猛地捂住了嘴。他不敢相信所
看到的一切,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元圣沉默着,伸手拿起玉笛,递到了洛音的面前。洛音颤抖着接过玉笛,在玉笛的持笛处,刻着一行字
:“天圣于夕月之夜赐夜华”。洛音拿着笛子,泪如泉涌。
为什么,为什么夜华的笛子会在这里?剑玲都没有办法潜入的镜湖,难道殉天潜进去了?
“我不懂……为什么……”洛音终于哭出了声,“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一
元圣看到这番景象,心里的疑惑也串成了一条线,原本不明白的疑问,也一个个清晰起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恍眼间,发现软枕边,还放
着一纸信笺,便伸手拿了起来,将之展开。他第一次看到殉天的字,意外的刚劲,银勾铁划。
信笺上的字只有寥寥几行:“夜华既死,音甚悲之……”元圣只看了八字,心里便感受到一股悲凉之意。信的内容讲了殉天取得玉笛的经过
。夜华死了之后,洛音十分悲痛,殉天便打算去镜湖底将夜华救出来,但是潜入湖底,知道夜华背负的一切,他放弃了。临走之时,夜华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