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莫然轻吐出一口烟抬头看夏文涛。
“以前你就像头闷闷的小毛驴,倔得很,还给人一种自闭感。”
“呵,现在呢?”莫然把另一支烟收好问。
“现在,有点儿像活泼的刺猬,不高兴了会扎人,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挺乐呵的。”
“可能开始的时候有些事不太容易接受吧,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喜欢拿得起放的下的我,这样不是很好么?”
“的确,现在的你更让人移不开眼。”夏文涛的话痞痞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去你的。”莫然撇过头,不太自在地挪动了下身体。
之后是待烟燃尽的时间,屋子里除了浅灰色的烟雾在轻轻飘动外,好像一切都是静止的。
夏文涛对莫然的感觉越来越矛盾。明知道他有着二十多岁的成熟灵魂,可看他半大的身体时又总觉得他合该像弟弟一样被自己宠着,而这种
宠爱好像在不知觉间变了味道,搞得现在自己都快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情了。
屋里没有烟灰缸这种东西,莫然在快吸完的时候和夏文涛一起往外走。
出去把烟捻灭后,他用不大的声音叫了声:“哥……”
夏文涛闻音转头看向他:“恩?”
“谢谢。”
“呵,谢什么?”
“很多。”
“那你想怎么样?以身相许呗?”
“那是不可能了,不过我真的很庆幸重活一回认识你这个贱人。”
“小子,你上学听讲没啊?那叫贵人!”
“啧,这才能看出兄弟情么,你不一听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咱俩还那么虚伪干吗?走走走,给你做好吃的去。”
一个半小时后……
“小子你给我解释解释,”夏文涛指着放在他眼前湛绿湛绿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总吃辣的不行,何况现在天太热容易上火。放心吧,毒不死你,去火的。”
“你这是变相的报复,快去给哥换一样儿吧,哥把这整盒都留给你还不成么?”夏文涛左摸右摸把烟盒掏出来交到莫然手里,“我这隔了十
来天才来一趟,你不能这么虐待我啊。”
“我这是优待,你要知道这可是特别为你做的。”莫然一手弓指敲敲桌子,另一手忙着把烟收好。“你看他们的哪有你这特别?”
“……”夏文涛对这蝎子粑粑“毒”一份儿敬谢不敏,心说:他们的是没我这特别,但看着都很美味啊,我这根本就是苦瓜大餐〒_〒
“这么大个人闹什么情绪,快吃吧吃吧,我保证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以下咽。”
“……”
孩子们迷惑不解地看着夏哥哥,不明白他干吗不吃,这明明比元旦那会儿他吃的东西看着要好吃多了。
夏文涛看着那一双双视他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纯真眼神,绝了,他欲哭无泪。
“吃完了有辣的零食,要是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吧。”莫然不甩他,直接坐旁边吃他自己的。
夏文涛颤抖着拿起筷子死死盯住盘里的东西,好像他这么盯一盯这饭就能自动没了似的。
莫然看着夏文涛可怜的样子笑说:“哥,你的眼珠子不会吃饭,动筷子吧。”
“……”
众所周知,灾难是命运的一部分,天然的,人为的,不管是什么它都喜欢隔三差五扰扰民。无巧不成书,那无灾便不成生活了。夏文涛的筷
子刚碰上一片苦瓜,人为灾难来了……
“贺总裁请进,莫然应该就在里面。”是女王的声音,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口中的那个人。
“……”夏文涛看向莫然,他发现莫然只是僵了一秒就当做没听见一样。
“夏院长,就说我们有缘吧?”贺煜扬离了几步远就开始打招呼,满脸堆笑,直看到夏文涛面前的苦瓜大餐时,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东西他一点也不陌生。
他记得当时莫然帮他做过一回,可他没吃。上面一层看起来好多苦瓜,真翻开来吃方知里面另有文章,不过他发现这些的时候这美味已经在
他人手里了。
“这缘嘛,就和灾难一样,有天然的,有人为的。”夏文涛把玩着手里的筷子看着面色不佳的贺煜扬:“贺总裁,您说我们是哪种呢?”
“夏院长,您不会介意请我吃顿便饭吧?”贺煜扬看着女王笑呵呵地问。两个都是夏院长,问一个等于问俩。
“贺总裁不嫌弃就成了,哪会介意。”女王谈笑风声般的态度,转言又随意点了个阿姨去给他做些吃的。
那位阿姨刚要起身,贺煜扬直接拦下,然后看着夏文涛问他能不能把他那份让给他。
夏文涛不想吃苦瓜是真,但他并不想把这份让给贺煜扬,就冲莫然说专门给他去火的他就不想让。于是他回:“不好意思贺总裁,这是莫然
专门为我一个人做的,你要是想吃可以另要,我这儿就不割爱了。”
女王见了二人的对话没什么特别反应,她相信她儿子态度这么冲是有原因的。
莫然低着头,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是苦是甜没有人看到,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依稀记得去年夏天在南区那家饭店,他也特意为贺煜扬做过这种去火的饭菜,可是他没吃,反而送给和他一起来的另一个人,只因为那人说
了句他想吃。现在想来,那感觉真他妈烂透了,相比之下,夏文涛的举动让他心里舒坦许多。
莫然心情一好,主动提出要帮贺煜扬再做一份,贺煜扬欣然答应他会等着。
夏文涛不明白莫然的做法意为何在,但他心里多少有些泛酸,直到吃上饭才逐渐好转,因为这饭里真是另有一春,苦瓜层盖住的是他很喜欢
的东西,虽不是重辣,但也足够他感激涕零了。
贺煜扬越看夏文涛越不顺眼,特别是他吃饭那种享受的表情,真想上去踹一顿。
莫然很快就出来了,端的东西看样子和夏文涛吃的是一样的。贺煜扬谢着接过,浑然不知女王正用什么样的眼光盯着他。
莫然面无表情,坐到夏文涛旁边继续吃,夏文涛看看他,再看看贺煜扬,后者正在埋头苦干。
女王总觉得这三个人有事儿,特别是贺煜扬跟他儿子,怎么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似的。
而莫然……
她脑海里飘过一句话。
莫然眼下是香饽饽。
第12章
再成熟的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一如院长也有罢工的时候。
再成熟的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夏文涛和贺煜扬此刻跟七八岁小孩子无异,满脸的敌视不藏不掩,直勾勾冲着对方冒火星子。
莫然很聪明地把自己归类成局外人。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他当没看见,反正他想做的事也做完了。
贺煜扬的表情是洋洋得意的。
这时候夏文涛就恨不得捏死他,像捏花生一样咔嚓一声弄碎了壳。最好再把皮一层一层磨掉,然后榨出花生油。
抹在猪屁股上!
夏文涛脑子里先冒出一头小猪和一个巨丑无比的年迈胖如花,然后再是一小花生油和一把小毛刷。年迈胖如花痴女般地咧嘴笑着将花生油抹
在一头小猪的屁股上,这只小猪的脸在她抹上之际奇异地变成了贺煜扬……
好解气呀╮(╯▽╰)╭
夏文涛肩一耸一耸的,最后忍不住轻咳了声以减笑意。不能怪他这样,实在是脑子里的场面太Q了。
贺煜扬故意放慢了动作吃,像是在说:看吧,我盘里的比你的多,莫然根本就不向着你。
女王特意刻画得有些老气的脸此刻好像有龟裂迹象,这两个人的举措明显开始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了。
别说女王了,就连几个年龄大的孩子们也频频回头望着这两个人。
好……
好……
好幼稚啊~~~~~
莫然心里默念:我不认识你们我不认识你们我不认识你们。
贺煜扬的得意没能持续多久,青脆的苦瓜下面埋伏的怪味拌饭就开始在他口中大兴土木。先是铺一层麻椒味的地基,再砌一层芥末味的砖,
最后来一层咖啡味的房顶,然后因为步骤不甚正确而倒致塌陷,三味混杂在一起,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房子塌了,“建筑商”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对他视而不见,他现在也没办法和“建筑商”讨说法,因为对着这个和故人绝对有关系的“建筑商
”他心虚。
夏文涛看着贺煜扬的倒霉样侧过脸望望莫然,脚底下轻轻踢了踢他,意味:你做手脚了?
莫然用眼神回答:你这不废话么?!
他又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得着机会还不折磨死贺煜扬?
邪恶因子曰:好人是当不得滴,此刻不欺负贺煜扬那就是傻逼!
贺煜扬懊恼得很,这个莫然他发誓绝对和他原来喜欢过的人有着重大关系。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越发清明了,但就是抓不住那最后一
丝光亮。这饭他是再如何都要意思意思多吃些,不吃的话不但折了夏院长的面子,更是对这个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他既然这样针对自己,
那就更能证明知道什么内情。
夏文涛既已忙完了医院里的事也就不急着回去,虽然还有些小事要处理,但今天还就真不想走了,他这院长也罢工一回。他倒要看看这个贺
煜扬能搞出什么明堂来,还有女王的应对方式他也很好奇。
夏文涛和莫然故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孩子们忙着看戏也无意间慢了些。贺煜扬本来还指望这些人能快点儿吃完,他也好随着离座,可眼下
这些人完全没有要速战速决的架势,所幸他也开始慢嚼细咽。
都是慢,但前两者是轻松自在的,贺煜扬是痛苦不堪的。
这天乐山孤儿院出现了一幅诡奇的景像,几代人在火药味十足的环境下以蜗牛的速度用了午餐。
饭毕已是下午两点多。
女王领路带着三个问题人物一起去了她的办公室。
莫然和贺煜扬是被她请去的,夏文涛是死皮赖脸跟去的。
叫人端来四杯茶之后女王才郑重地开口:“贺总裁,我想你之前跟我说的问题还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我无意强迫任何一个孩子做他们不喜
欢的事。”显然,她把变相逼迫莫然下厨的事忘后山腰去了。
“这是当然。”贺煜扬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莫然:“我会征求他的意见的。”
后者正低头系着松了的鞋带,他这种做法让贺煜扬心里咯噔一下没了底。
“莫然,这位贺煜扬贺总裁想领养你。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了,夏妈妈认为你有权力决定自己的事,所以这个问题你自己考量吧。”女王
认真地凝视着莫然的表情,见他不作声又道:“当然了,夏妈妈无意让你离开,你若是想留在这里我还是会很开心的。”
莫然仍没有抬头,他在抚擦着他的鞋,倒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一样,不过心里想的却不是鞋,而是:老痞子装得还真像,就不信你希望我走。
想是这样想,可在小半天后莫然还是抬着头说:“夏妈妈,能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女王虽然也想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但出于她尊重莫然的想法还是点头同意。她把地方让给后辈转身出去带上门,贺煜扬见状面向夏
文涛:“夏院长,刚才莫然嘴里说的‘我们’好像不包括你在内吧?”
贺煜扬喧宾夺主的语气好似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界了。
夏文涛闻声没说话,莫然反倒抢先开了口:“我说的‘我们’的确包括他。怎么,贺总裁有意见?”
莫然心里自嘲着望向贺煜扬。
真是越看越觉得可笑,他居然会喜欢这种人。最可恨的是他发现这种喜欢并没有因为那场婚礼而减轻,而是随着痛恨的递增依旧存在着。怨
的同时也爱他,总是告诉自己要淡然地面对这一切,但也只是在内心和表面上做到,实质效果不佳。
“既然大家都喜欢直接,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只是想问一句……”贺煜扬察颜观色地望着莫然:“莫然,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得到了莫然点头认可贺煜扬方又继续:“那天,买睡衣的时候你的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那天有说什么吗?”莫然不解的样子,像在说你记差了吧?
贺煜扬盯住他半晌,认真道:“有个人曾对他的爱人说,当我们老得快要死去的时候,我们就穿着情侣睡衣一起牵着手去见阎王,他的爱人
反问:为什么是见阎王而不是见上帝。那个人说:一方面我们是中国人,另一方面,我们的相爱将会给很多人带来伤害,所以我们也上不了
天堂,而那个爱人就擒着笑讲:好,我们约定,以后我一辈子就只和你穿情侣睡衣。”他说话的时候没放过莫然每一个细微表情,他发誓他
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痛苦。
莫然失笑:“很感人啊。”
夏文涛在一旁煽风点火:“原来贺总裁除了做生意,连讲故事也很有一套。”
贺煜扬不理夏文涛,径直问莫然:“你到底和莫然有什么关系?”
夏文涛皱着眉看向莫然,莫然竟收起了刚才的从容,有些冲动地大声道:“我和他什么关系还重要吗?”他起身怒视着贺煜扬:“你为什么
不多等一些时间,哪怕是一两个月也好,你怎么可以在莫然死了之后的两周就结婚?或者,你其实根本就是双,而莫然一直他妈的跟白痴一
样从没怀疑过你。你很得意是不是?他死了你娶个女人回家一点阻碍也没有,快当爸爸的感觉很好吧?”
“你究竟是谁?”贺煜扬惊恐万状地看着莫然。
“我是谁?我不是你那个已故情人的弟弟么?”
“你不是!”贺煜扬摇着头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他以前从没对外说过他和莫然的关系,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就连莫然的后事也是他一个人全部办的,虽说后来家里人隐约发现些什么,但
因为莫然已逝,所以也没太追究。
“那你说我是谁?”
“……”
贺煜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答案呼之欲出,可是……
“别想了,我不可能让你领养的。”莫然望着窗外淡淡道:“无论我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不重要了。
莫然的声音明明是在就近,可又好像好远好远,飘渺得会让人以为那是数十里外传来的一阵回音而已。
“你真的是然?”贺煜扬起身紧抓住莫然的手臂,双眼装满不可置信。
莫然浑身一震,冷声道:“他死了。”
他死了,就算人还活着,心也死了。
“我一定要带你走。”贺煜扬拉着莫然不再多话往外扯。如果原来只是想了解某种事情,那么现在就是势在必行了。
“我说贺总裁,你怎么总搞不清楚状况?”夏文涛把莫然抢回来箍在怀里看向贺煜扬:“这里不是你的地方。”
“可这是我和他的事!”贺煜扬斩钉截铁,仍不放弃要带走莫然的打算。
“既然他叫我一声哥,这事我管定了。”夏文涛手上力道不松,声线又是冷下几分:“姓贺的,别想强迫莫然做什么,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