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皱了皱眉,道:「陈妈,我还想再睡会儿,晚饭不用叫我了,温在厨房里,夜里饿了我自去弄来吃
。」
陈妈拿着药碗出去了,他赶紧换上衣服,把脏了的衣裤藏好,躺在床上一直等到夜深人静,陈妈和陈伯都
睡去了,他才跑出去,打上水来偷偷把衣服洗了。
一切都弄好了,他回到床上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这个春梦就悄悄不安,等明儿个该去东黛馆里走一
遭,免得真让尚香这个男妓给惑去了。
尚香一场酒醉,却是无梦好睡到深夜才醒来,屋子里透着风,冷得要命,他起身点了灯一看,四面窗户都
开着,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不怕冻死人吗。他披上衣服把窗户都关了,才坐到桌边,拿起茶壶晃了
晃,空的,连点冷茶也没有,只好又倒了杯酒,慢慢喝着。以酒解渴,真是讽刺,只怕是渴上加渴。
喝了几口酒,尚香忽然嗅了嗅鼻子,空气清新透着冷意,只少了那股浓郁的香气,他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
幺新鲜的空气了,只是,这里是南馆,即使是空气,那也必须是污浊淫糜的才行。深深地叹息一声,他起
身从床头柜中拿出一盒香粉,用尾指的指甲挑了一些,吹向了屋里,仔仔细细,每一寸地方都不漏过。
不多久,屋子里便又充满了那股浓郁的香气。放下香粉盒,尚香像是突然想起什幺,从床头柜中又拿出一
盒香粉,一转身便出了门。
从后院里能隐约听到前院的淫糜声,只是这一切与他己无多大关系,尚红屋里的灯灭了,想来已是睡下,
不过尚香哪管这些,推开门进去点了灯。
「谁?」灯一亮尚红便惊醒过来,显然并没有睡踏实,待看清是尚香,眼里便有些怒意,「半夜三更,你
来做什幺?」
「喝茶。」尚香伸手从桌上拿起茶壶,晃了晃,有水,连杯子都懒得拿了,对着壶嘴直接灌了下去,一口
气喝了个够,总算缓解了口渴欲裂的感觉,人也舒服多了。
「你又有什幺花样?」尚红才不信他来只是为了喝茶,自己屋里没有幺?非到他这里来喝。
尚香拎着被扔在角落里的药包,摇晃着,道:「这药你怎的还没帮我煎好?」
尚红看到这药包便火大,道:「凭什幺我要帮你煎药。」
「你会医啊,自然比旁人更懂得火候,煎出来的药效最好。」尚香一脸的理所当然,走过去把尚红拖下床
,「快去煎药,这个就当是酬劳了。」他一边说一边把香粉塞进尚红手里。
「什幺东西?」尚红看着手中的香粉盒,考虑是直接扔掉好还是扔到尚香身上好,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半夜三更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煎药。
尚香轻轻笑了起来,道:「欢场中的东西,自然是催情之物,我看你接客时也辛苦,有这点香粉,客人们
兴许会对你温柔些,我用这好东西换你煎一回药,你可不亏呀。」
「你......无耻!」尚红听他提到这种事,顿时气得脸都青了,随手就把香粉扔到了尚香的身上。香粉盒
落在地上,碎了,里面的香粉洒了一地,散发出一阵幽幽清香,与尚香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
尚香也变了脸,哼一声道:「你今儿个不听话,明天便等着吃苦头吧。」说着,甩手便走了。
尚红坐在床边,倒是没气多久,心情便乎静了,只是瞅着那药包越看越讨厌,抓着便要扔时,猛然觉得充
满屋子的香气味道不同寻常,不像是能催情的东西,倒像是能使人心平气和,他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捏
起地上的一点香粉,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果然,这香粉里含有几样药材,虽然味道很淡,可他还是能分
辨得出那几样药材,分明是安神平气的作用,搭配得好的话,反而能让处于冲动情绪中的人平静下来,若
是那些被情欲刺激得不能控制粗暴行为的人闻久了,也能起到减轻情欲的作用。
尚香为什幺要骗他?
尚红蹲在地上,看着一地的香粉怔怔发呆,忽然看看手中的药包,连忙打开来看了一看,他的手渐渐开始
发抖,是兴奋的,他,终于找到了逃出这里的方法,只要有足够的药材。他就可以迷倒这地方所有的人,
只要让他配出想要的药来,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拦住他。
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首先,他一定要想办法弄到足够的药材。
煎药去。
尚红开的药确是神奇,李慕星只喝了两帖,咳嗽便全好,喜得陈妈直夸他这回遇着好大夫了,问是哪家医
馆的大夫,改天让陈伯也给这大夫瞧瞧去,把那一到阴雨天就腰腿疼的老毛病治一治,指不定也能治好。
李慕星哪里能说是从南馆里开回来的药方,只好说是个游方郎中,路上碰上了才给开了张方子,这会儿也
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人了。心里却寻思着,看尚红医术精良,不是平常人,也不知怎幺会落入那地方。
病好了,李慕星便又到商号里走了走,看商号生意兴隆,他心里也高兴。这几天在家里养病,他得了闲便
开始琢磨着怎幺将商号的规模扩大,毕竟宝来商号的生意虽然兴隆,可是仅只专营绫罗绸缎,生意毕竟有
限,要想要宝来商号更上一层楼,就必须开发其它的行当。这几天他便想着,商号的客人,以女客居多,
若要再做其它行当,必不能放弃现有的客源,所以新行当应以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为首选,只是还要与钱
老商议一下,钱老经验丰富,看看胭脂水粉与珠宝首饰哪一项更容易上手做。
钱季礼听了李慕星的想法一拍柜台,笑道:「爷可与我想到一起去了,这几天我也正琢磨这事儿,今儿晚
上便约了几个向来交好的掌柜们,准备向他们打听打听,爷就等我明天来跟您好好说说吧。」
李慕星一听来劲了,道:「这事儿可大意不得,新行当你我都是生手,还是保稳些好,不如今晚上我与你
一同去,多向几位掌柜请教。」
「也好,有爷在,那些老哥儿们定然乐意多说些,爷可不知道,他们可羡着我呢,说怎幺就叫我摊着你这
幺厚道的一个东家了。」显然,是三年前火烧纱绢的事震着这些仰着东家吃饭的掌柜们了,换了别人,甭
说是还留着钱季礼,没押送官府便是好的了。
李慕星笑了笑,回身正要走,又让钱季礼扯了回来,按在椅子里,正色道:「爷,有一件事,今儿我一定
要得你一个说法。别说我倚老卖老,好歹我的年纪也长了你一倍,怎幺着也当得起这个老字。」
「钱老,有什幺话你说。」李慕星一头雾水地看着钱季礼,心里想着是不是哪里亏待他了。
「阮家侄女昨日被人当街调戏,这事儿你也看到了......」
钱季礼一开口,李慕星立时明白过来,叹了一声气,想不到钱老的消息这幺灵通,便道:「钱老,你别说
了,这事我也明白,醉娘一个女人家,撑着偌大的一家酒坊,确是不容易,我也不能说什幺,你就看着办
,只要醉娘也同意,便挑个好日子吧。」
钱季礼想不到李慕星前些日子还推脱不肯,这时竟一口应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一句没用上,不由大喜,
捏着胡子道:「成,阮家侄女那边便由我去说,哈哈哈,这媒人红包可是拿定了。」
李慕星见钱季礼这般高兴,心里却越发惭愧。他同意娶醉娘,除了是不忍再见醉娘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欺
侮,更多的倒是因着昨天的那一场春梦。
在商号里忙活了一天,待打了烊,李慕星与钱季礼便来到云福酒楼,不到一刻的功夫,几个约好的掌柜们
都陆续地来了,打躬作揖地寒暄了一番,便天南海北地扯了起来。但凡做生意的,那说话总是三分真七分
虚,虽说私交好,可总怕被摸去了生意经,多了一个抢饭碗的。李慕星虽说是本份人,可这里面的门道他
是摸得清的,那钱季礼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一句真话也不露,也不问别人家的生意,只陪着他们喝酒说
笑,一通乱扯。
男人嘛,酒一喝多,那本性就露了出来,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不三不四,钱季札对李慕星一使眼色,不用说
,转移阵地,六、七个人招呼着就去了监坊,到了东黛馆,招了几个妓女,唱上了小曲,跳起了艳舞,几
个男人被迷得神魂颠倒,李慕星只管继续劝酒,钱季札就在边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上了,那些个掌柜的再
怎幺守着口风,总还是疏忽的时候,渐渐便让钱季礼探出了口风来,待打听得差不多了,他二人便不再揪
着这几位掌柜,眼瞅着他们各抱着一个女人进了房,他们自去结帐。
结完帐待要走的时候,一个女子娇笑着冲李慕星走过来,道:「哟,这不是李爷吗,又来谈生意?」
「秦三娘,近来可好?」
李慕星看了看钱季札,这老人家倒也知趣,朝李慕星拧个服,一副是男人都知道的表情,笑着走了。
「李爷您还记着人家呀,这幺久不来,三娘还以为你早把三娘忘了。」这女人拿着香帕抹了抹眼睛,哀怨
地望着李慕星。
这语气,这神情,让李慕星一时头昏,便好象尚香那张抹着厚粉的脸顿时在眼前晃了晃,见鬼,怎幺又想
到他了。当下执起了秦三娘的手,道:「一夜夫妻百日思,我怎会忘了三娘,这不就是来看你了。」
逢场作戏的事,他李慕星也会,欢场中人,嘻笑怒骂,从无真心。他也懂得,自也不会拿真心去待她们,
只有那尚香,他有心照应,可恨却仍让尚香骗了,难道这欢场,竟始终是虚情假意的地方吗?
女人露出一脸笑容,挽住李慕星的胳膊,媚笑道:「三娘这会儿正空着,李爷便到三娘房里坐坐。」
李慕星正为自己又想起尚香而着恼,也不推拒,便随秦三娘进了房。秦三娘又不是风雅名妓,李慕星也不
是风流才子,两人进了房,倒也省却了那粉饰的话语,直接解衣上床。床第之间,本来就是放纵解欲之事
,以前来时李慕星倒还能放松享乐一番,可今日却总是心神不宁,到最后仍是草草了事。
秦三娘得了李慕星的赏银,倒也没有什幺怨言,只是抿着唇轻笑道:「听闻李爷近些日子往南馆走了几趟
,想来是得了乐子,便瞧不上三娘了。」
李慕星一惊:「你怎知道?」
「监坊就这幺大,每天来往些什幺人。只要稍微留心,谁都能知道。再者,李爷给南馆里一个过了气的男
妓送去两坛酒,这种稀罕事都不用去打听便传得飞快,只怕整个监坊都知道了。三娘心里便奇了,不知那
男妓手段怎生了得,能让李爷您特意去送酒,这儿的姊妹们可没谁能有这荣幸。」
说到后面,秦三娘语气便有些酸了,且还有些看不起那男妓的神情。
「莫要胡说。」李慕星沉下脸,披衣穿鞋,有些气恼地出了门。
送酒之事,弄得监坊人尽皆知,却是他没想到的,这地方多的是生意行中的人,只怕不出三、五日,整个
生意行里的人都知道了。
尚香......尚香......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事是他没做周全,怪不得尚香,只能暗下决心,
要尽早把女儿红之事给了结,从此划清界线,再不去南馆找他了。
又过两日,钱季礼跑来让李慕星买上两盒礼饼,老人家笑嘻嘻地说要拎着到杏肆酒坊说媒去,让李慕星在
商号里等着他的好消息。李慕星想起那日阮寡妇扑到他怀里说的话,料想她也不会不同意,当时心里便沉
了下来,跟装了块石头似的,想着就要成亲了,却高兴不起来。看着帐目,时不时地便有些走神,尚香那
双会勾魂的眼睛老在他眼前晃悠。
该死的,他真的被这个男妓给惑住了吗?咬着牙,李慕星硬生生拧断了一支毛笔,再也无心看帐,在帐房
里走来走去。想去南馆,又怕再被人说道,不去,尚香的那双眼睛又老在他跟前晃,晃得心烦意乱。便在
这时,有个伙计从本号赶了过来,说是有一批货因仓库漏雨,全给浸坏了。李慕星一听,急了,二话不说
便同这伙计往本号去,连饯季礼也来不及通知了,只留了书信大概说了一下便走了。
且不说李慕星这一走,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先讲钱季礼,拎着两盒礼饼来到杏肆酒坊。本来说媒这种
事,应该是提亲一方的请个媒婆来,向对方父母说亲,方显慎重,可是李慕星和阮寡妇刚巧都是没有父母
的人,这钱季礼便充了双方的长辈,连媒婆都省了。
阮寡妇正在指挥伙计们酿酒,酿酒房里酒气迷蒙,她脸上头上都蒙着布巾,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头,一看
钱季礼在门外头探头探脑,她拉过一个伙计嘱咐了几句,然后一手扯下面上的布巾,走过去对钱季礼没好
气道:「你这老酒鬼,不是说再不沾半滴酒吗?怎幺,终于憋不住了,要来我这里沾沾酒气?」
钱季礼心里头还是有些怕这个性格强悍的侄女儿,虽说阮寡妇的语气并不恭敬,他也不在意,何况他今天
还是来说亲的,当下便笑道:「阮侄女,钱伯伯我虽不是什幺英雄好汉,却也是说话算数,说不沾半滴酒
便不沾。来来,我们到前厅说话。」
到了前厅,阮寓妇便道:「长话最好短说,你没见我这儿正忙着,我说你今儿怎幺有空上我这儿,该不是
宝来商号生意不行了,你这掌柜也没事可干了?」
「啐,啐,侄女儿说什幺呢。」钱季礼送上那两盒礼饼,清了清嗓子,道:「阮侄女,钱伯伯与你父是至
交,可怜阮大哥去得早,留下你一个人支撑这幺大的一家酒坊,实在不易,这几年来,侄女你的辛苦我都
看在眼里,想来阮大哥在天之灵有知,也必定心疼无比,钱伯伯我虽是外人,却也是长辈,今日来,便是
想代阮大哥做个主,为侄女你说一门亲,你看可好?」
阮寡妇柳眉一竖,瞪着钱季礼哼了一声,道:「你想说谁?」
钱季礼笑嘻嘻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钱伯伯的东家李慕星。你们年岁相当。容貌相当,门户相当,相识
几年,彼此也知根知底,知情知性,再是相配不过。他有了你,从此知冷知热,有人照顾,你有了他,从
此再不受那些无聊人的欺侮,有人倚靠,岂不是两相得宜,旨大欢喜。」
「你来说亲,他知道吗?」阮寡妇又问。
「侄女这话问得蹊跷,若不是李爷首肯,钱伯伯哪能如此贸然,只要侄女你点了头,剩下的就不用你们操
心了,钱伯伯一准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你风光地嫁了。」
阮寡妇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终身大事,不可轻忽,容我考虑几日。钱伯伯,你请回吧。」
钱季礼看阮寡妇神色间,倒并无拒绝的样子,细想之下便明白了,道:「是、是,终身大事,不可轻忽,
侄女你曾错过一回,理当思虑清楚。不过李爷的为人,你再是清楚不过,须知错过这村可未必再有那店了
。」
钱季礼走了之后,阮寡妇倒把这事认认真真想了一遍。从心来说,嫁给李慕星的念头,她早已有了不是一
日两日了,一次负气之下的错误婚姻,让她自尝恶果,便觉着天下男人多无良人,那李慕星倒跟天上掉下
来似的,难得的诚实与厚道,做为一个商人来说,他的性格里缺了几分好滑,只是凭着准确的眼光和壮士
断腕的决断,才在生意行里占了一席之地,所以李慕星固然名声高,却仍然不是上和城的首富。但是这样
的性格,做为丈夫,却是再安全可靠不过的了。
尽管上一次她大发脾气把李慕星赶走,那也只是一时之气,做为商人应酬什幺的是常事,李慕星身上有那
香气也是正常,如果说有什幺让她心里隐隐不安的,便是这香气与那次她找李慕星来试酒时,闻到的一模
一样。
阮寡妇之所以没有当场答应婚事,原因倒不是心中的这点不安,欢场中人,便是用同样香味的香粉,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