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混帐东西,可这三个月来,他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花的都是馆里的钱,若就这幺处置了,头儿你不是也
亏了幺?尚香倒是有个主意,既能罚了他,又能帮馆里赚回来,不知头儿你想不想听呢?」
「说来听听。」
「馆里不是总有些客人喜欢玩捆绑那一套幺,有好些个小倌儿都伤得几天不能起了,耽误了生意不说,馆
里还得倒贴医药费。我看这个混帐东西反正不听话,就要人把他捆着,不如就给了那些客人,他若熬不过
死了,也是他自找的;若是熬过来了,好歹能给馆里挣些钱。」
郑猴头还真有些被说动的样子,想了想,自然是挣钱最为重要,竟应了下来,让尚香把人带回去,却是一
日也不愿多等,今晚便要尚香安排好让那红衣男子接客,言明若是不能让客人满意,仍得照着馆里的规矩
来。
尚香把红衣男子带回了那间屋子里,仍是把人绑在床上,关上了房门,瞅见红衣男子始终怒视着他,那双
冒着火焰的眼里更多了十分的鄙夷,不禁气道:「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尚红,你需记着,不管你以
前是什幺人,只要进了这地方,便别再想做那干干净净的美梦,若再不认命,便只有死。」
红衣男子支支吾吾地想说话,尚香帮他把堵嘴的布拿出来,他冲口便是一句「贱人」,听得尚香脸一沉,
道:
「是,我是贱人,过了今晚,你便跟我一样贱,你若想骂便趁现在,迟了你就再骂不出口了。」
「你......你......你......」红衣男子气得脸上涨红,「我便是......便是死了也绝不......」
尚香眼里闪过一抹讥笑,道:「你以为这地方是你想死便死得了的?」他的手指缓缓划过红衣男子的脸,
「瞧瞧,脸型还是有模有样的,化上妆可不比一般的小倌儿们差......」
红衣男子气得发狠,一口咬住尚香的手指,皮破血流,一股腥味熏得他头晕,无力的感觉遍布全身,竟不
由得松了口,再也用不上一丝力气。
「这......这是......你又用了什幺药?」
红衣男子突然反应过来,尚香的手指上竟是抹了药物,他这一咬,血和着药物进入口中,药物立时便起了
作用。
尚香俯下头,在他的耳边轻轻一咬,咬小一个浅浅的牙印,而后才缓缓道:「放心,不是药,我知晓那药
对你不起作用,自然不会再用,这个......只不过让你身体无力连咬舌都不能的药罢了。子时刚过,还有
半夜,你便好好享受吧。」
尚香出了屋,没走出多远,便见着一个领路的小童带着个男人走过来,他闪到树后,看着那人进了屋,隐
隐听到几声喝骂,不多时便没了声息。他站在树后,一动未动地等着,直到听到预枓中的一声惨叫,心中
才仿佛有什幺落下了,长长地喘出一口气,从树后走出,缓缓踱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色凄迷,风声如泣,那一声声惨叫,渐渐化作了隐忍的闷鸣,终于消散在南馆里一片的酒醉灯迷中,寻
欢作乐的人,强颜欢笑的人,谁又能听到回荡在风中的痛楚哀鸣,即便有人听到了,又有谁会来理睬。
烟花地,薄纸命,进来易,出去难,从此后,此身由命不由人。
宝来商号。
「钱老,您老早啊!」李慕星进门便向站在帐台前的一位白发老人一揖。
「哟,爷来得也早呀。」
白发老人笑呵呵地回以一揖。
这位白发老人,名叫钱季礼,是李慕星请来主持宝来商号在上和城分号的大掌柜,在生意行里也是出名的
一把盘算好手。
五年前,李慕星到上和城来开设分号,那时候他也不过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商人。在商贾云集的上和城里
,几乎难以站稳脚跟。可他却瞄上了当时正好离开旧东家空闲在家的钱季礼,一心一意要请饯季礼来主持
分号的生意。
当时瞧上了钱季礼的商人少说也有十几个,无论哪一个都比李慕星的派头摆得足,大礼送了十箱、八箱。
许了钱季礼优厚的薪酬,条件一个提得比一个好,把两手空空的李慕星这幺一衬,立时便显出十分的寒酸
来。
李慕星却半分不露怯,只对钱季礼说了一句:
「钱老若肯屈就敝商号,李慕星便如虎添翼,从此风云大展,不出三年,定让钱老于生意行中仰首挺胸。
」他口中说得狂极,然而对钱季礼却执晚辈礼,态度恭敬。
旁边的人听了,顿时一个个讥笑出声,以为李慕星大言不惭,可钱季礼却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有趣,他在
生意行闯荡了二十多年,跟过不下六、七个东家,哪一个东家不是财富一方的大贾,像李慕星这样的年轻
人还是头一回见到,于是便玩笑般地对李慕星道:「年轻人最忌说大话,老夫瞅你模样儿也还沉稳,便许
你一个机会。老夫在生意行中这幺些年,也不缺那幺一点银子,这样吧,你只要能从杏肆酒坊的阮寡妇那
里弄来秘制的杏花秘酿,老夫便应了你。」
原来,这位饯季礼平生别无所好,就喜欢喝酒,要说像他这幺一位盘算好手,怎幺会有东家舍得回了他,
全因他偶尔会喝酒误事,东家蒙受了损失,虽说未必是心疼这点钱,可总得有人承担责任,否则手底下别
的人有样学样,那还了得。
即便如此,来请钱季礼的商家仍是趋之若骛,实在是一位好掌柜难请啊,再说钱季礼为商家赢得的利润远
大于他造成的损失,便是将来辞了钱季礼,仍是一件划算的事。
李慕星得了这一句话,二话不说便去了杏肆酒坊,待见了阮寡妇,便要买杏花秘酿,这杏花秘酿本是杏肆
酒坊的招牌酒,只要有钱,那自是谁都能买的。可是李慕星却不知道,钱季礼与她爹爹本是至交好友,当
年阮寡妇的爹爹起意要将她许给酒坊里的一个伙计,钱季礼也有份参与,后来那伙计酒醉跌入河中死了,
钱季礼便私下里对她爹说了一句「阮老哥啊,你这个宝贝女儿实在是教你骄纵坏了」,可不巧,这句话让
阮寡妇听了去,当时便记恨上钱季礼了,心下恨恨道我骄纵不骄纵与你何干,钱老头多事,以后休想再喝
着我家的酒。果然,后来阮寡妇的爹爹一去,她便不卖给钱季礼半滴酒,钱季礼没办法,只得托他人去买
,可总是被阮寡妇识破,一顿大骂地赶出来,又赖着老脸去求,人家阮寡妇就是不甩他,这一年多下来,
可把钱季礼肚子里的酒虫给馋坏了。
李慕星不知这其中缘由,才进了杏肆酒坊的大门,就让得了消息的阮寡妇拿着扁担给赶了出来,当时就把
李慕星打懵了,站得远远地瞅着阮寡妇一扁横胸悍勇无比的模样,心里就纳闷着了,这女人瞧着长得挺漂
亮的,怎幺性情如此泼辣。
后来,李慕星总算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着是阮寡妇小题大做了,可人家的事他又怎幺好去管
,便是骨子里的一股拧劲上来了,天天上那杏肆酒坊跟阮寡妇耗上了,足足耗了一个多月,没把阮寡妇的
心耗软,倒是先把钱季礼给耗服了。
「行了,年轻人,看来你还真是有毅力,不简单,不简单啊......」
也不知道钱季礼究竟看顺了李慕星身上的什幺地方,就这样成了李慕星手下第一个大掌柜。有了钱季礼的
帮衬,分号开张的事情便顺顺当当地完成了,钱季礼在上和城里干了二十多年,那是集了一身的人脉关系
,不到半年分号的生意便上了正轨,李慕星缓得气来,把分号的生意全都交给钱季礼,他竟然又上杏肆酒
坊跟阮寡妇耗上了。
那时阮寡妇远远见着李慕星的身影出现在杏肆酒坊的大门前,眼珠子差点没瞪掉下来,不出十天,她就认
了输。
「这世上怎幺有你这种男人......」她一边恨声道,一边将一坛杏花秘酿塞进李慕星的怀里。
李慕星抱着一大坛酒,望着阮寡妇挫败的面容,长声笑道:「彼此彼此,这世上怎幺有你这样的女人?」
「你说我凶悍!」阮寡妇柳眉倒竖,手里的扁担高高抡起。
李慕星一边后退一边道:「不敢,阮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乃女中豪杰,慕星心中只有佩服。」
阮寡妇转怒为笑,扁担一横,道:「钱老头遇到你真是交了八辈子的好运了,成了成了,酒你拿去吧。」
「阮夫人大量,慕星告辞了。」
阮寡妇望着李慕星的背影,大声道:「记住了,姑奶奶我姓阮名醉君,以后再来,只许叫醉娘,若让我再
听着夫人二字,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爬着回去。」
李慕星挥了挥手,表示听见了。钱季礼与阮寡妇之间的这一点小小的过节便这幺过去了。
李慕星左思右想了几天,便觉着他现下面临的情况,与当初钱季礼给他出的难题相差无几,区别只在于阮
寡妇可以认输把酒给了钱季礼,可若是要她把酒给一个男妓,那是绝无半点可能的,一个弄不好,指不定
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他一连想了几天,都没想出法子来,没办法,只得来找钱季札讨主意了。
一大早到了商号里,他与钱季礼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商号里近期的帐目整理好,到用饭的时候,李慕
星终于开了口。
「钱老,慕星有件事,想请您老给出个主意。」
钱季礼大笑起来,捏着白胡子道:
「爷,您这是拿话碜人不是,就你这脑袋瓜子,还有那股子死劲儿,还有你搞不定的事?」自从李慕星把
杏花秘酿拿回来后,钱季礼对他算是彻底服了。
「钱老,这事说来也是丑事一件,只是慕星一向视您为长辈,也就顾不得丢人了,还真是请您给出个主意
。」
那天夜里的事情,李慕星现在想来仍觉尴尬,只得挑拣重点的事说了,大意就是他喝醉了酒,把那天签的
契约丢了,被一个男妓捡到,虽说契约是要回来了,可那男妓却要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来换。
钱季札当时正往口里送上一口菜,一听李慕星说完,那菜便喷了出来。
「爷,您许什幺话儿不好,偏要许阮家侄女儿的酒,得了,您啊就等着挨扁担吧。」钱季礼擦擦嘴,一脸
的幸灾乐祸。
李慕星想起阮寡妇的扁担,还真是有些心惊,可这事他已应下,说什幺也得弄到这两坛酒,只得道:「钱
老,这事说什幺您也得帮帮忙呀。」
钱季礼连连摇手,道:「爷,老夫早已发誓这辈子再不沾个酒字,什幺忙都好帮,唯独这忙帮不上,你还
是另想法子吧。」
「钱老,这酒又不是让您喝,只是让您给想个法子,不忌讳的。」
「不成、不成、不成。」
钱季礼一连三个不成,直接把李慕星给回到天边去。这事若搁在三年前,他老头子一听到二十年的女儿红
,那还不憋着吃奶的劲给李慕星张罗去,可是自三年前那事一出后,竟硬让这好酒如命的人把酒给戒了,
并从此再不碰半滴酒。
想起三年前那件事情,直到今日钱季礼仍然深感愧疚,自从他在生意行中闯出声名来之后,虽说因为喝酒
误事而换了六、七个东家,可到底给这些东家们造成的损失并不大,那些东家财大气粗,念着他总有功劳
,并不追究报官,只是回人了事。也因此,钱季礼对自己喝酒误事的毛病从不知悔改,可偏偏到了李慕星
这里,不到两年,竟出了大岔子,在验一批纱绢的时候,那送货的商人漱了他两碗酒,醉眼昏花之下,他
竟没有验出这批纱绢的用料分明是三等货,可是却冒充一等货送了来。这批货上了柜之后,便照着一等货
的价钱卖了起来,不到一个月,便让一个行家给看出来,在外面大骂宝来商号以次充好。这一来,对宝来
商号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上门退货的人绍绎不绝。等李慕星得了消息,匆匆从本店赶来时,上和城
的分号在短短三天内竟从门庭若市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
李慕星来了以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让钱季礼把已经卖出去的纱绢高价收回,并拒绝了钱季礼把这些纱绢
按三等的价格再卖出去的提议,教人准备了两张布幡,写上「人以诚为本,商因信而扬」这十个字。随后
他让商号里的伙计扛着布幡,自己押着所有的纱绢,敲锣打鼓,一路把纱绢给堆到城外的荒郊,当着所有
来看热闹的人的面,把受骗的经过说了一遍,对自己的轻率深刻检讨,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然
后一把火将这些纱绢烧得干净。
钱季礼当时在边上脸都绿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这些纱绢可是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是上和分号的
所有资金。可是钱季礼也知道,如果把这些纱绢按它应有的价格售卖出去,虽然能够减少金钱上的损失,
但商号的声誉却不可能挽回了,这对一个已经步上正轨的商家来说是致命的打击,钱季礼甚至连以死谢罪
的心都有了。
李慕星这一破釜沉舟之举不但一举挽回了商号的声誉,也赢得了钱季礼和全上和城商人的尊敬,更让人惊
讶的是李慕星并没有因这件事情而辞掉钱季礼,仅仅只是扣掉了钱季礼半年的工钱和当年的分红。钱季礼
感恩之馀,也痛定思痛,当着李慕星和商号所有伙计的面,把家中所有的酒及酒具全部打碎,发誓从此再
不碰半滴酒,也绝不沾手与酒有关的生意。
虽然商号的声誉挽回了,可上和分号里没了周转资金,李慕星从本店里带来的钱在高价收回卖出的纱绢时
就用完了,一时间商号竟然不能正常开张。不能开张就发不出工钱,商号里的伙计们一个个离开了,只留
下少数几个不肯走,那段时间是李慕星一生中最为困窘的时候,终于上和分号实在无法维持下去,就在李
慕星准备关掉分号的时候,意外的喜讯来了。有一个滇南商人找上了门来,主动提出要与李慕星做生意。
原来,李慕星火烧纱绢的事情,经由上和城的商人们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地区的商人都
知道了,这个滇南商人认为李慕星为人诚实可信,童叟无欺,值得合作,便寻了来。
上和分号保住了,从此以后李慕星的生意越做越大,借由商人们在各地经商时的口口相传,诚信商人李慕
星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或许他不是最富有的商人,但绝对是声誉最好的商人,甚至因他的缘故,在生意
行里,滇西商人做起生意来竟也比别的地方的生意来得容易些「人以诚为本,商因信而扬」这十个字,几
乎就成了滇西商人的口头禅。
李慕星在诚信二字上得了好处,自然就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声誉,为人行事,便是吃了亏,也绝不肯失
了信誉,这也是他费尽心思要弄到那二坛女儿红的缘故,即便是面对一个男妓,即便当时的承诺只是空口
白话,那男妓就算对别人说他失信,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男妓的话,尽管如此,他也仍不愿食言而肥
。
眼看钱季礼就是不肯沾上跟酒有关的事,他也没有办法,只得一脸失望地扒起了饭,他心中挂着事,这饭
自然也就吃不香了。
钱季礼瞅着他的样子,呵呵一笑道:「爷,看你这样子,其实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事得你自己点了头
才成。」
「什幺法子?」
「爷,您也快三十了吧?」
李慕星诧异地抬眼,道:「钱老,您忘了,我上个月才过的二十八岁生辰。」
「人家二十八岁都是几个娃儿的爹了,爷也该为自己的事考虑一下,老夫那侄女儿虽说是个寡妇,可人长
得漂亮,又能干,又会做生意,与你再是般配不过。再者,爷若娶了她,那几十坛女儿红就是嫁妆,到时
候你要拿多少送人不成。」
钱季礼这主意打了已经很久了,这几年来他看着李慕星一心放在生意上,晚上连个焙被窝的人都没有,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