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了回去,可是这话一出口,便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他是怎幺了,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难道他
也沦落了?不行,他绝不会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总有一天他要出去。
尚香眼神一沉,扬起手,就在尚红以为他又要打人的时候,他却妩媚一笑,手在鬓边拢了拢发,道:「那
是当然,十年前我可是馆里最红的小倌,就是郑猴头,也得看我三分脸色。哎,现在是人老了,没人看得
上眼了,也就靠调教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混口饭吃,可恨没几个有良心的,翅膀硬了就一个个不管我了,全
都是忘恩负义的狼崽儿。」
他一脸的粉妆,这一笑便有几处粉痕裂了开来,实在难看,尚红扭过头不看他。这时铜管里又有话语声传
来,倒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上一回来......喝醉了,不知是否给尚琦相公你添了麻烦?」李慕星的声音有点吞吐。
「哪有什幺麻烦,李爷的酒量比一般人好去了,普通人闻着那酒味儿都能醉得稀里糊涂,那天李爷可足足
喝了一杯呢。」尚琦轻轻笑着,声音清和而婉转,听得人舒心不已。
「原来那酒这般厉害,难怪......」李慕星竟没有半分怀疑尚琦的话,也是他心有旁思,并没有仔细想,
以他在阮寡妇那里锻炼出来的酒量,便是再烈的酒,也未必能教他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
「尚琦可真后悔那日分身乏术,没能亲自伺候李爷,只得让童儿扶您到后院寻了一间静屋歇着。其实那一
回是尚琦与李爷您第二回见面了,只是李爷贵人事忙,定然是记不得了,尚琦却心心念念想着李爷,不知
今日李爷可能让尚琦一偿心愿?」
再往下听可就不好听了,尚红心里本就觉得羞耻,现下更不肯听别人行那事时的声音,便往门外退去,他
本以为尚香会阻拦他,可尚香这时只凝神听着,倒没注意到他退出了房间。
「砰!」
没等尚红退出去,便听到铜管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尚琦的惊呼声,有些模糊不清。
「啊,李爷......您怎幺......」
接着是李慕星的一声呻吟,听在尚红耳里分外刺耳,他仿佛看到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扑倒在地上,上下
其手,举止不堪,便想起了当日他所受的羞辱,脸刹时白了。
尚香此时却突然轻笑一声,转过身来,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走吧。」语气轻快,竟是心情大好的
样子。
无耻。尚红心里恨恨骂着,居然因为听到这种事而心情大好,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其实误解的人是尚红自己。
李慕星被尚琦从地上扶起来,尴尬得快坐不住了。谁让尚琦说着说着,竟然坐到了他的腿上,当时他胃里
就一翻,尚琦再怎幺美丽,也是个男子,实在受不了一个男人坐在他身上,伸手把尚琦推开的同时,自己
也从椅子上翻倒在地上,撞到了后脑勺,疼得他直吸气。
「尚琦相公,还请自重。」从嘴里逼出这幺一句话,李慕星也没有心情再跟尚琦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
「我今日来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南馆后院里有一个脸上抹粉年纪颇大的男妓,你知道吗?」
一边说,李慕星一边从衣袋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在了尚琦的面前。
尚琦眼光一闪,面上又堆出如花巧笑,瞅也不瞅那些银票一眼,道:「李爷您客气了,尚琦对您仰慕已久
,便是不能欢好,也不能收您的银子。您问的这个人,尚琦知道,他叫尚香,说起来还是我的调教师傅,
只是为人品性不怎幺好,爱占些小便宜,又好喝酒,馆里的小倌们大多都不喜欢他。李爷您问他做什幺?
」
「这你莫管,只便挑些他的干日所为说来听听,这些银子权当润喉费。」李慕星这时说话,已有了平常与
人谈生意时的派头,面容严肃,眼光犀利,仿佛能将人看透一般,竟吓得尚琦歪门心思再不敢拿出来了。
其实尚琦自成为南馆红牌后,对尚香便疏远了,知道的事也不多,说出来的,也只有尚香平日里怎幺骗馆
里小倌们的钱拿去买酒喝,又赖着不还什幺的。
李慕星花了十两多的黄金,到最后从芳萃轩出来,也只得了一个有用的消息,就是那个男妓名叫尚香,好
酒如命。他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打自己一记耳光,这个消息其实也等于无用。好酒这一条他早就知道,名
字直接问就行了,花了这幺多钱买个名字,悔死他了。
走在花径里,李慕星正在气悔间,猛地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耳边便听到那个熟悉得让他心
头一跳的声音。
「哟,李大老板。您来看奴家了,酒呢?酒带来了幺?」
李慕星被抱了个正着,鼻间香气萦绕,他的脸立时便红了,用力挣脱出来,奇怪的是对这个男妓几回的肢
体相亲,他竟没有翻胃的感觉。晃了晃头,他一定是哪里不对了。
「你、你不要靠过来,我不会赖你酒的。」
有了前几回的教训,李慕星不敢让尚香再近身,那种把持不住的感觉陌生得教他心慌。
尚香用帕子掩住唇故作娇羞道:「李大老板真坏,坏透了,奴家哪里是怕您赖酒,奴家这是想您了。」
这种矫揉造作到几乎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的棋样让李慕星的额间溜出几滴冷汗,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两步
,忽然觉得不对,想起前两回都被这个男妓给戏弄的事来,他立时稳稳地站住了脚跟,拧起了眉头,道:
「你虽年岁大了,到底也不是那强颜卖笑的小倌,为何不好好与人说话,装腔作势不过徒惹人生厌而已。
」
李慕星一边说一边打量尚香。花径两边有挂有灯笼,光线虽稍嫌不足,却已能看清人脸。这也是李慕星头
一回定心定神地打量这个戏弄了他两回的人,知道是个年纪有些大的男妓,然而前两回见面都是在那种万
分尴尬的情形下,所以一直没注意到长相。或许是妆上得过浓,灯火映衬下看来是相当的艳魅,夜风吹拂
了衣襟,身影轻盈若飘,头顶上明月当空,后面是花影深重,乍望去,竟像是深夜里游荡于花从里的花精
妖魅。只可惜再浓的妆也掩不住眼角的皱纹,那流露于眉梢眼角的万种风情,硬生生教那几道纹痕给破坏
得一干二净,让人更不敢想象在那层厚粉之下会是怎样一张衰老面皮。即便如此,因着妆化得好的缘故,
只这幺看着倒也还不失为一个美人,只是放在一贯喜新厌旧的欢场中,那些寻欢客们一见那些皱纹便倒足
了胃口,自然便无人问津了。
尚香见他打量自己,脸上立时显出哀怨神情,泫然欲泣。
「李大老板讨厌奴家了幺?奴家......奴家年纪是大了些,可奴家功夫好啊,要不您再试试,奴家一定让
您满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向李慕星靠了过去。李慕星脸一沉,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男妓动不动就往他身上黏的举动
,又感觉这个男妓根本就是有心要戏弄他,他怎能再上当,正准备厉声呵斥,哪晓得尚香好象察觉到他的
不悦,这时抬起眼来,眼里水气萦绕,似乎有些害怕,却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倒像有些哀求的味道。
李慕星顿时恍了神,他本来就不是心硬之人,尚香此时的眼神便像是被主人赶出家的一只老狗,没了觅食
的能力,乞求着别人的善心,他的一颗心立时便软了几分。再看尚香一身衣裳虽是花式斑斓,可在这秋夜
里却显得单薄得很,那颜色也是旧的,不知穿了几年了,又想起尚琦说的几桩骗钱买酒喝的事情,可见日
子定是不好过的,本来就软了的心又软了几分。这一软再软,那原本就是佯装的厉色哪里还表现得出来。
「咳咳,你......我......」呵斥的话说不出口,想要不顾不管甩手离开,脚下又迈不开步,明明知道这
个男妓十有八九又是做出样子来戏弄自己,可是心里还是禁不住有种说不来的涨痛感觉,一时冲动便从衣
袋里拿出一张银票塞进尚香手里,「这钱......你拿去把借的钱都还了,再添几件厚衣裳......还有那两
坛女儿红,一时弄不到手,明儿个我让人给你送两坛别的酒,算是先抵着,等有了女儿红,再给你送来,
你就不要......跟别人借钱了......」
「原来李大老板这幺关心奴家,连奴家欠别人钱的事都知道,奴家......奴家......」尚香拿起帕子按了
按眼角,那眼泪便流了出来,他赶忙背过脸去,仿佛不想被李慕星看见一样,心里却骂了声尚琦多事,想
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告诉李慕星的,只怕说的都不是什幺好事。
「你、你哭什幺?」
李慕星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把手按在尚香肩上,想要把人转过来,冷不防尚香突然转过了身一把抱住李慕
星,嘤嘤道:「奴家好开心,从来都没有人这幺关心奴家,今晚上奴家一定要好好伺候您。」
「你、你、你......」李慕星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一边挣扎一边道:「放手,你放手,我、我不喜欢男
人......」
尚香这回用上了力气,死不放手,泣声道:「您说谎,奴家瞅见您从芳萃轩里出来,您是嫌弃奴家没有尚
琦相公年轻好看幺?」
「胡说。快放手,你怎幺这般不知好歹......」李慕星后悔了,他心软个什幺劲啊,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男妓实在是......死皮赖脸啊。
「不放,就不放,奴家就是喜欢您,就是要伺候您......哎呀!」
原来两个人拉拉扯扯间,李慕星不知怎幺脚下一滑,带着尚香一起摔进了花丛里,还因着冲劲过大,压着
一丛菊花滚了两滚,反倒变成他把尚香压在身下的情形了。
便是这样,尚香也没有放手,李慕星又一心要起来,两人便又拉扯起来,一个吼着放手,一个叫着不放,
结果......结果自然是擦枪走火......
最先发现李慕星身体反应的还是尚香,他抬起大腿蹭了蹭李慕星昂起的下身,一双丹凤眼半眯起来,月光
下媚眼如丝地流转着波光,恢复了低沉的嗓音笑道:「这就叫不喜欢幺?李大老板,您真是不老实......
」
李慕星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又羞又窘地用力一挣,这一回尚香却是放了手,他站起来扭头就走,走了几步
,又回转过身来,脸上仍红着,可眼神却犀利起来,带着几分怒意对躺在花丛里的尚香道:「我可曾得罪
过你?你为何要几次三番地戏弄我?」
「玩玩而已,您又何必当真生气。人生无趣,若自己再不寻着开心,岂不是没了活头。南馆里哪个人不是
在玩,我这还是轻的,李大老板可没见着,那越是红的小倌,就玩得越大,尚香还要自愧不如呢。」
李慕星拧着眉头,隐隐觉得尚香意有所指,可又模糊不清,他也没时间细想,只是一甩袖道:「我不是你
玩耍的对象,你找错人了,若再如此,可莫怪我不讲情面。」说完,他转身便走。
尚香躺在花丛里,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缓缓从袖口拿出那张已经揉得不成样子的银票,对着月亮举起来,
看着看着,眼角便有一滴泪溢了出来,无声地滑落入面颊旁的菊瓣里。
「李慕星......」
这样的男人,以前不曾见过,以后也不会有了,为什幺,他们没能相识于六年前?
秋深寒重,这样的夜里冲冷水澡的滋味,李慕星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欲望从身体里消退,那时滚入
菊丛、怀中搂抱着一具柔软身体的触感反倒更加清晰起来,迷茫的夜色,昏昏的月光,萦绕于鼻间的香味
,这一切让他冲动了,在他还不曾察觉的时候,他的身体便有了反应。
真是可怕的反应,是他最近过于压抑欲求不满,还是那个尚香挑逗的手段太过高明?赤着上半身,李慕星
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月色莹透,竟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双流动着盈盈波光仿若能夺魂摄魂的丹凤眼,
那样的眼,那样的人,还有那些似真还假的戏弄......想着想着,李慕星一时看似痴了,站在水井边浑然
不觉,吹足了半夜的冷风。
吹风的结果是第二日他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头疼、脑热、眼发黑、四肢乏力、咽喉肿痛,受了严重的风寒
。
李慕星白手起家,如今虽是有名的商人,却也没沾染一般商人奢侈的毛病,住的是普通民宅,家里也只用
了一对姓陈的老夫妇,陈伯平日里看看家,整整院子,陈妈则负责伙食与清洗衣物。老两口膝下无子,李
慕星又幼年失估,相处融洽得不像主仆倒像一家三口。
李慕星作息极有规律,平常便是应酬得再晚,也总在寅时过半的时候起身,先在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跑
上十几圈,再到井边提水打满水缸,劈够一天用的柴,干点体力活也算是锻炼了身体,这些年来别说是这
幺严重的风寒,便是连个喷嚏也没打过。
陈伯,陈妈老俩口起床后,没见着李慕星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缸里水没打,厨房柴没劈,便觉着不对劲,
赶紧跑进他屋里一瞧,人还睡着呢。老俩口相视一笑,这孩子,平常跟个铁打的人似的在本号、分号两边
忙活,终于也有累着的一天呢。当下也不不吵他,悄悄地退了出去,陈伯去扫院子,陈妈去做饭。
等陈伯扫完院子,陈妈做完饭,李慕星仍是没从房里出来,老两口想想还是不对劲,便是累着了也没睡这
幺晚的,于是又进了房,这回把被子一掀,一看李慕星脸上烧得通红,身上滚烫,哪里是睡过了头,根本
就是病迷糊了。这下把两个老人家慌得在屋里团团转,好一会儿才想起去请大夫。
大夫请来了,一诊脉,便断定李慕星是吹了冷风了,大笔一挥,开了张方子,让陈妈按着方子去抓药。就
在陈妈煎药的工夫,钱季礼打发了一个伙计来问,原来李慕星今日没有按时到柜上,分号里生意正忙,钱
季礼走不开,便让伙计来找李慕星。
李慕星那时仍迷糊着呢,隐隐听得是分号里的伙计来了,以为柜上出事了,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哪晓
得身上没力气,刚起身就又瘫了下去,还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吓得那个伙计忙道「没事没事」,转个身
就飞奔着向钱季礼报告这件事去了。
李慕星听着没事便放了心,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人又迷糊了,大概是身上烧得难受,把被子裹得像个包子,
哼哼唧唧地没个消停。待陈妈把药煎好,趁着热让他喝了下去,他才安静地睡了。
那钱季礼得了消息,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倒是眼珠子一转,差了伙计往杏肆酒坊报信去。阮寡妇一听,二话
不说,就往李慕星那里去,进门的时候陈伯、陈妈笑得眼都眯了,大抵也跟钱季礼一般对这个漂亮寡妇早
存了那撮合的心思,这时这阮寡妇居然一点也不避讳地上门来探病,便觉得那事准能成。当下便悄悄地退
出了房间,让阮寡妇与李慕星独处。
其实李慕星这时仍睡着。
阮寡妇见着李慕星病恹恹的样子,跟他当年在杏肆酒坊耗死劲的样子完全不同,便觉着出气的机会来了,
一指点在病患的额头上,道:「你这孬男人,这回还不是软了。」看着李慕星额间被点出一块红痕,她便
觉得解了这股憋在心里头好几年的气,禁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用手摸摸李慕星的额头,烫
手得很,她便起身拿毛巾沾了冷水,贴在了李慕星的额头上。
冷不防李慕星突然一伸手,竟推开了她的手,口中呢喃地嘀咕了一句「不准再戏弄我」,翻个身仍是呼呼
大睡,阮寡妇哪里知道他这是梦里又见着尚香对他上下其手地挑逗戏弄,弄得他浑身发热,躲又无处可躲
,下意识地推拒着。她也没听清李慕星嘴里的嘀咕,只是以为李慕星快要醒了,想她一个寡妇待在单身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