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剑断桃夭

那小弟虚惊了一场，用脚一踹车胎骂道：”这欠操的破烂货。“他的枪指向了车内趴在方向盘上的人，随后就听到一声枪响。小七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扳机还没有扣下，倒是自己的胸口上多了一个血窟窿，泊泊的血液流出融入雨水之中。
他回过头去，想说话，却开不了口，腿一软就跪倒在雨水之中。
一时间，枪声响起。
在这样黑暗的雨夜，看不清子弹的痕迹，也不知道枪口在哪里。枪声之中，不断有人跌倒，然后就再没有爬起。终于，只剩了一人。
有道闪电划过，映照着幸存者惊恐的脸。他转过头去跑了两步，终于踉跄的倒在了路旁。最后一声枪响掩埋在一声惊雷之中。
这喧哗只是片刻，很快的，一切又被沙沙的雨声所淹没。天地之间是浑沌的黑暗。
沈翔这时才狼狈的从车里面爬，不是第一次受伤了，头上的伤口留着血，连嘴里鼻子里都是铁锈的味道。他喘着气，手里紧紧的握着枪，他有种感觉，仅仅是杀手天生的直觉吧。还有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看着他。
那个人把他的命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让他死去……
”出来！“沈翔在雨中大声叫着。他做了很久的猎人，讨厌这种被猎杀的感觉。
”有本事就滚出来！“他得枪能够装六发子弹，刚才五枪，杀了五人，他还有最后的一发子弹。
随着他的喊声，从路边走过来一个人。沈翔举起了枪，随后他就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秦远。
不，不是他，那种强烈的威胁的感觉，不是秦远有的。
但是很奇怪，随着秦远从暗处走了出来，那个神秘人也消失了。
沈翔把枪收了起来，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痛着，刚才那场猛烈的撞击中，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秦远把他扶到路旁坐下，沈翔咳了几声，开口问他”你跟踪我？你都知道的？“
秦远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不说以前的那些事，光是这段录像就够你死上几次的了。“
”我是正当防卫。“
秦远笑了”你是不是正当的防卫，法官说了算。“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你反而不好脱身。可以给你两条路，一条就是和我走，我虽然职位不高，可是可以保你在香港无事。“
”另一条就是带我去警局吗？“沈翔问他。
”我这个人独占欲很强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你什么意思？“
秦远看着沈翔的眼，他喜欢眼前这个人很久了。
他知道他是个杀手，知道他是黑帮老大的儿子。
他是明知故犯的，但是秦远控制不了自己，明明知道是毒药，还是一口喝了下去。
秦远突然吻到了沈翔的唇上。带着雨水与血腥气的吻。
然后他在沈翔的耳边道：”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所以我容不得你喜欢他。“
”他是谁。“沈翔明知故问。
”别装糊涂，阿战。“
”我爱他？我怎么会爱一个仇人的儿子？“
”这要问你自己了。“
沈翔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不知道我是否爱他，但是我知道，你不可能取代他的。“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神变得恍惚而游离”你不了解过去的沈翔，过去的我是个很没用的人，孤僻，不爱说话，没有朋友，甚至自闭，我父亲的名誉非但不能保全我，反而引来别的孩子的嫉妒，在外面经常被人欺负。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胆小，懦弱，就只有屈服，屈服于权力，屈服于暴力，乃至于奉出肉体。那时候的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茧子，把自己藏起来。“
他说着，越来越悲伤起来”就是那时候，和阿战走得很近。他总是一边骂我孬种，一边帮我把那些大男孩赶走。所以觉得他无可替代吧……“
他叹了口气”也许，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太多了吧。但是……我骗了自己太久了……“
”放我走吧。“沈翔突然开口道。”我要把事情了结掉。“
”你要如何了结？“
沈翔站了起来，冷笑了一下”杀掉仇人，也许也杀掉我自己。“
秦远没有再开口，却放开了抓着沈翔的手。
他明白，对于沈翔，他好像很了解，又好像很陌生。追逐，最终还是没有抓住他，就算抓的住他的人，握不住他的心。
沈翔有些感激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雨中。
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那些雨丝，编织成了一张精致的网，把天地都网罗其中。空气中的血腥气淡了，血迹也被冲刷的没了痕迹。
香港的春天，突然有点冷。那种寒意，逐渐的把人包围了起来。从指缝里面一丝一丝的渗入心田。
第9章
一直走到了天快拂晓，沈翔才到了那处旧宅。头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身体还像是散了架一样的痛。他打开了门，又按亮了灯，灯是有些陈旧的，空气里面一如既往的弥漫着藏香的味道。
沈翔在楼梯上坐下来，安静了，拧着衣服上的水。他一度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迷路的少年，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把自己都丢了。可是这处老宅，却总是在那里等着他，无论他走了多远，这里都能给他家的感觉。
衣服干了一些，沈翔走上了楼。老旧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推开了一扇半掩的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眼前有瞬间的朦胧，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背影坐在窗前，是那个威严的，令他崇敬的人……可是他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桌椅，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沈翔叹了口气，开始在屋子里寻找起来。当年沈老爷子总是在这里办公，关于过去的东西，多少会留下一些吧。沈昭是一个细致的人，所有的东西放的井井有条。有一些机密文件放在一个小箱子的隔层。沈翔一件一件的翻起来，虽说是机密的文件，但是大部分都是帮会的东西，还有一些账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外面的几本翻完了，沈翔的手往更里面伸去，他想探询的，不是这样简单的秘密，在柜子的深处，沈翔的手触碰到一个档案袋子，他取出来，用手抚去上面的灰。
袋子里面的东西，看来已经有些年代，纸页已经发黄，但是字迹还能够辨认。
里面是一些阿战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的领养证明相关手续。
上面还写着，母亲已故。
血型……
沈翔的手指突然在这里停了一瞬，和他找人去化验的单子上结果不同。
那张亲子鉴定他看得很仔细，上面的血型是O。
两份东西里面，一定有一份是假的……
沈翔又眨了眨眼睛。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
这个档案袋子应该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而且这个地方除了他爹沈昭，只有他才知道。不可能是别人放在这里的，能够说明的只有一点。
那份亲自鉴定书是假的。
回想起整个过程，也许开始透露给他阿战是李易生儿子这个消息的人就有鬼，那份亲子鉴定更有可能被人操作。
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吗？沈翔皱了皱眉，把那卷档案放回原处。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指尖突然感到一阵冰凉。那种寒冷有如电流迅速的流遍他的全身，让他不敢去回想整个过程。
”我被当枪使了？“
这场复仇之中，他又成了谁的棋子？
他和阿战的反目，又有何人会从中余力？
沈翔咬了咬牙，吐出三个字”李易生“。
这样，整个事情都可以解释了，自己的手下很可能有着李易生的眼线，而复仇，则可能是帮助李易生铲除异己的过程。事到如今，就是渔翁得利的时候了，对于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沈翔又翻了翻柜子，唯一的收获是父亲的一块老式挂表，表不大，很精致的样子。他把它拿在手里，似乎还能感觉到父亲的体温，然后他就坐在父亲常在的那个位置，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景色，一直呆呆的坐到了晚上，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整个人好像静止了一样，但是脑子却在不停的转，过去的很多事情——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的事情，突然都想了起来。
直到下午，他才起了身，屋子被午后的阳光照着，空气好像是淡绿色的，污浊的。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沈翔拿起了怀表，轻轻地落下一吻。他多么希望，记忆中慈爱的父亲……永远可以在自己迷茫的时候指给自己方向的父亲，能够再回到自己的身边来，那样他就不会这样局促不安，也不会这样狼狈。
沈翔握了握手里的枪，里面还有一颗子弹。他把子弹取出来端详了片刻，又把它推上了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发条娃娃，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能停下来，更无法回头。
不管怎样，先杀掉李易生再说吧。
无论是成是败都在此一举。
三日后的中午十二点半，有一辆从云南到香港的飞机落在了香港国际机场。人流涌出了通道，春日的中午已经有些热了起来。
出口处有个中年男子从便利店里买了一只打火机，点上了一只烟，掩盖周围嘈杂的声音，他的年龄四十五岁上下，微微发福的身材，普通的着装，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结束旅行的中年男子，正准备回家和老婆儿子团聚。
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猜到，这个人就是香港黑社会的几大巨头之一—李易生。
李易生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走向了出租车通道。招了招手，有辆出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李易生拉开了后车门就坐了上去。
”先生，你要去哪里？“司机的声音有些沙哑。
”湾仔区渣甸山。“李易生悠闲的弹落烟蒂。
汽车启动，开出了机场。
李易生透过窗户望向窗外，熟悉的街道在他眼前向身后滑过，今天他没有带多少行李，没有人来接机，没有人来保镖，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香港。他熟悉逃生的感觉，知道怎样做能够让自己活的更为长久。
此行的如此顺利让他有些小小的得意，他想打开窗子，呼吸一下久违的空气。但是按了两下，窗口毫无反应，显然，车窗被锁上了。
”司机，把车窗打开。“李易生开口说，这句话里带了命令的语气，他讨厌这种被关在窄小空间里的感觉。
司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枪来，扬了扬放在旁边。
李易生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努力从镜子里面去辨别开车的人，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吐出两个字”沈翔？“
可是李易生却毫无办法，他刚下飞机，不要说是枪，身上连个刀片都没有。他伸手去摸手机，沈翔的声音却从前面传来”如果你觉得你的手下比子弹要快，那么就打电话试试。“
李易生放下了电话，倒在躺椅上笑道：”我怎么会犯在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手里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会想到，预约他回来的俄罗斯商人会是沈翔的眼线。
面对着李易生，沈翔没有了恨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这是他计划的一环，不得不去做的完结的一环。
沈翔开车向一片工业园的废旧厂房开去，不到半个小时，车就停了下来。这地方荒废了很久了，车轮行过，带起了一阵沙土。
开了车锁，李易生做了最后的挣扎，可惜他刚跑出去两步，沈翔就一闪身挡在他的面前，右手成拳狠狠的击中了李易生的下巴。发出砰的一声。
李易生倒在地上，张开嘴，吐出一口血还有两颗牙齿。他的下巴马上肿了起来。
”跟我上来。“沈翔踹了他一脚，用左手的手枪指了指楼上，冷冷的开口。
李易生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他咳了两声，向门口走去，眼睛却一直在微微转动。
沈翔选了一个三楼的房间，这里比较通透，方便观察外面的环境。
沈翔坐在一张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跪下。“他吐出这两个字。
李易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还想吃苦头的话……“沈翔举了举手里的枪。
”呵呵，不必了，不必了。“李易生跪下身去。
”那张亲子鉴定是你做的手脚把？“沈翔开门见山的问道。
”亲子鉴定我是改了那么一小笔。“
”听起来你很得意啊。“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嘛。“李易生似乎觉得必死无疑，说话也不那么拘谨了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比起你爹，我这点小手段……“
沈翔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追杀我的人是不是也是你的手下？“
”追杀您老的人，恐怕是另有其人吧。“李易生答道。
真的是这样的吗？沈翔微微皱了眉头，这是实话还是另有隐瞒？
李易生见沈翔沉默，抬头问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需要什么了。“沈翔抿了抿唇，把枪里的子弹推上了枪膛。”你是早就该下地狱的人了。“
李易生抬起头嘿嘿一笑，那张下巴上都是血的脸让人看起来有些诡异”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沈翔拉下了枪的保险”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李易生的目光直视着沈翔的眼睛，那表情似乎是在挑衅。
那一瞬，沈翔举着枪犹豫了。
真相？
什么是真相呢？
难道这还不是这迷宫的出口？难道……另有隐情？
他迟疑的时间不过两三秒，可就是这两三秒钟，他听到了嗖的一声响——是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李易生的表情突然呆滞了，然后脑袋炸开。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飞溅出来的血染红了沈翔的衣服，沈翔飞快的闪身躲在了一旁的桌子后面，屋子里有枪扫过，因为装了消声器，所以只有子弹穿过屋内物体的声响，随后的，可能是因为丢失了目标，一切静止了。
但是沈翔知道，这静止只是片刻的，只要他一露头，就会有子弹击穿他的身体。
沈翔藏身的位置正对着李易生的尸体，一枪爆头，那尸体的额头处有个窟窿，脑浆流了出来，两只眼睛很不甘心的睁着，有些突出，手足微微的扭曲，周围有一些不明显的挣扎的痕迹。地上的血迹还在不停的扩散，好像他的野心一般蔓延。
沈翔算了一下，凭目测，那子弹是1.17g的尖头弹。根据射程和角度判断，应该就是在不远处的大楼上射出的，对方枪法不错，可是也不能算顶级，如果是顶级，那么沈翔现在也是尸体一具了。
沈翔蹲角落，胸口急剧的起伏，他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事情发展的有些不可思议。
李易生是他以为的幕后黑手？他……怎么会死的这么简单？！
杀他的人是谁？
他所说的真相又是什么意思？
事情到了现在，又是一条死胡同。
不管怎样，先要躲过面前的这一劫。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向门口冲了出去。身后不停的有子弹的声音。拐弯处。有人追了上来，沈翔把那个人手上的手枪踹掉。又一把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而他却开始向楼上不停的奔跑。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笼中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迈上了台阶，一层一层的爬上去。
对方绝对是敌非友。
他上到了六楼，这里已经是顶楼，有扇门锁在面前。
对方是一个严密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