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护卫还想说什么,抵不住一宿无眠倦意袭身,打个哈欠,倒在角落稻草堆中,顿时鼾声大作,竟已沉沉睡去。
锦秀抬起头,对着冲自己走来的瘦护卫抛个媚眼,乞求道:“水,给我水……”
瘦护卫顺手拎起地上的脏水桶,冲对方照脸泼过去,泼了对方一脸又一身。
冰凉污浊的脏水流淌中,锦秀激灵灵打个冷战。
瘦护卫张口骂道:“敢勾引你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不是要水喝吗?大爷赏了你整整一桶的水,自己慢慢舔了喝吧。”
说着转身就走了。边走边说:“他大爷的,敢勾引你大爷。让你活不过今晚……”
嘴里嘟嘟囔囔着,自己也跑到角落草堆里睡去了。合上了眼,偷偷伸手抚慰身下。心想这个不要脸的小相公居然敢用美色勾起他大爷的火,当真不得好死!
谁都以为这个看似娇弱的小相公禁不起大刑的折腾。谁都没想到,这个又骚又贱的小相公居然就是出自风火堂的江湖上响当当的鬼影杀手。
能风火堂最顶尖的杀手,必然经历了地狱般的魔鬼训练。其中一项,就是肉体对疼痛所能达到的最大的忍耐度。
能成为风火堂的顶尖杀手,必要条件之一,就是世间最残酷的刑法也无法让他们屈服,开口出卖主家。
这也是风火堂历代顶尖杀手面对单子可以理直气壮开出天价的一大原因。
被刑具折腾的时候锦秀叫得比谁都惨,脸色看上去又是比谁都白。这不过是故意做出的假相,表面现象,足以实现以假乱真的效果,足以麻痹对方。
那些人果然走掉了。只剩两个草包护卫,居然也跑到角落里去睡得像两头死猪。
锦秀抬起头,云淡风轻地笑着。他内心深处还是暗呼了一声侥幸,那些所谓的大刑不过是伤了他的皮肉,却没有伤了他的筋骨。
一点皮肉之伤,完全不妨碍他顺利逃跑。
锦秀闭上眼睛,凝神静气,调理内息,运用在风火堂练就的一项绝技——缩骨功。
当瘦护卫刚刚进入梦乡与一个大美人云雨,细脖子就被人无声无息地拧断。这个瘦护卫时常念叨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居然被人在睡梦中成全。却是他生前做梦也不曾料想到的。
以缩骨功摆脱了手铐脚镣禁锢的锦秀无声无息来到了胖护卫身侧,听着对方的鼾声如雷,忍不住一笑。伸手捏紧了对方的脖子。
胖护卫流着口水悠悠醒来,迷迷糊糊地说:“睡得好好的你干嘛摸我的脖子……”
瞪大眼睛,看清楚对方的面目,惊道:“你……你……”
没能“你”下去,对方的手收紧了,捏得他白眼直翻气都喘不上来。
锦秀伸指放唇边,嘘一声,悄悄道:“你不出声,我就放开你。否则的话……你信不信我一把捏碎你的喉咙?”
胖护卫翻着白眼拼命地点头。
锦秀慢慢地把手挪开,对方白眼狂翻却又伸出胖手掌拼命地捂着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锦秀满意地笑着,柔声道:“来,起来,跟我一块走。”
胖护卫看一眼草堆中死去的同伴,浑身哆嗦着,被锦秀拉着,走上了石阶,来到了高大铁门前。
锦秀稍稍一推,就已经知道外面是几层铜锁。没有什么宝刀利器,凭他锦秀,真的无法打开这地牢唯一的出口。
锦秀退后两步,一只手扣住胖护卫的脉门,一只手握匕首刀尖抵在了对方的命 根子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你仔仔细细地听着,照我说的做。不然的话,我先让你断子绝孙,再来结果你的性命。”
回答他的,是淅淅漓漓的水流声。这个胖护卫竟已经吓得小便失禁。
锦秀皱紧眉头,忍着那股尿骚味,在他耳边细细地说与。
没过一会儿,大铁门咣咣直响。
门外的护卫们拔刀奔上前,就听得里面杀猪一般的叫嚷声:“快,快进来。囚犯居然把自己的小半截舌头都咬了下来。”
众护卫面面相觑。有人说,赶紧去找华总管请大夫。又有人说,光去找大夫只怕来不及,失血过多是会死人的。人要是这么死了,赵大人那边可怎么交待……
众人达成一致,分别取钥匙七手八脚打开五层铜锁。还有人边开锁边笑道:“这个老六,啥时候都是咋咋呼呼的。”
五层铜锁次第打开,大铁门刚刚开启一半。就有人影一闪,疾风扑面。众人眼一花,就见一条人影闪电般掠出,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护卫张口结舌,大铁门完全开启。不远处,空空当当的手铐脚镣,囚犯已踪影全无。
所有人目光向下,就见面前蹲成一团的老六,捂着档部,欣慰笑道:“还好,还好保住了命 根子。”
等赵钧上朝回来,惊悉此事,登时大怒。那个胆小坏事的老六被一顿板子打出了将军府。其余看管不力的护卫,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责罚。
赵钧没有再迁怒他人,心知这个身手有如鬼魅一般的锦秀这一逃走,再难抓捕。除非他自投罗网。
他应该还是有足够的理由自投罗网。现在要做的,就是看这张罗网织得够不够严密。
一点皮肉伤,不会耽搁很久的。锦秀隐藏城外,休养了半个月,基本痊愈。待一天深夜,无声无息潜入城中,将军府内。
这次没有拖大,一身黑色夜行衣,潜入将军府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之前在将军府中四处游玩,早已熟悉了路径。很快到梅园,苏宇小屋外。里面黑灯瞎火,应该如往常一样休息了。
锦秀推开纱窗,翻身入内。就着清冷的月光,看着榻上向里侧躺的一个身影,乌黑的长发拖在了被面上。
锦秀轻唤一声:“师兄。”
对方没有回应。不过师兄一向这样,对自己总是正眼都不会看一眼,更不会轻易搭理。
锦秀没有多想,眨眼至床前,伸手按住了对方肩头,同时心想:“这次说什么也要把师兄带走……”
然而,一种巨大的恐慌,对方的肩头,摸上去硬得像一截木头。
锦秀登时想到已然中计。但已经晚了。震天声响,从天而降的巨大铁笼将其转眼困在其中。与此同时,地板机关亦开启。数十根锋利的长矛自下而上,有两根还穿透了他的脚掌,让无处躲闪的锦秀就这么被生生的钉在了当地。
锦秀忍着没叫,更没有晕过去。他的身体,早已经能够经受得住世间的一切疼痛。
屋内屋外数十个火折亮起,把个小屋内外照得如同白昼。
将军府最出色的护卫涌入屋中,把已成困兽的锦秀团团包围。
又有高手掷出飞刀,竟将固定在当地的锦秀双腕砍下。两只断掌无声无息地落于长矛丛中。
榻上的人影果然是造型逼真的木质人偶,只要一触碰就会启动机关。
已经有护卫飞奔去报告将军。
所有人默不作声,只待大人驾临。
锦秀双手双足流淌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大片的地面。
赵钧在众人的簇拥中缓步入内。看着锦秀面无表情的脸,不由得笑道:“看不出你还真是个硬骨头,之前居然在地牢中装嫩,哭天喊地的,害得我掉以轻心让你找机会逃脱。我赵钧犯过一次错误就不会犯第二次。这一次,我看你是说什么也逃不掉了。”
锦秀不作声。
赵钧唉一声:“你让我太难放心了。这次我再不会大意,你的手足已废,自有办法慢慢收拾。要是那些大刑还撬不开你的嘴巴的话,就找一些最龌龊的男人,一个接一个过来玩你。要是你嫌男人玩不够的话,就去找一些训练过的恶犬来慢慢地玩……你能受得了疼痛未必受得了人犬折腾。我就不信,这世间真的没有办法让你开口……”
锦秀垂着残缺且流血如注的手臂轻轻地笑着:“大人这么费心,锦秀却要让大人失望了。总有一个办法让锦秀永远也开不了口……”
所有人瞪大眼睛,只见笼中“困兽”嘴角慢慢淌出了黑血。锦秀眼一闭,身子晃一晃,向前倾斜到一个奇怪的角度,垂着断臂,双足被钉入长矛,就此逝去。
赵钧精心设计这个机关就是要防他自绝,要捉活口。谁又想到,没有了手,迈不了步,仍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我了断。
这个锦秀,竟然在口中暗藏毒药!
赵钧怒气难抑,一刹那间竟有下令把眼前的尸体拖出去喂狗的冲动。
当然,他没有这样做。只是下令,去寻一口上好的棺材,把惨死的锦秀好好的安葬在城外。
这个锦秀,不管怎么说,在床第上,是他经历过的最出色的男伴。
而且看似柔弱的皮相下,竟有如此强硬的骨头。
一连半月,赵钧都没有再召人侍寝。这段时间,多少有些怅然若失。
从此世间,只怕再不会有第二个锦秀。
第十三章 惨死的男宠
当苏宇听闻锦秀的噩耗,半晌无言。
如果锦秀不是为了返回将军府找他,这个妖妖的少年不会惨死。
锦秀惨死的那间小屋,也是苏宇穿越以来住了几个月的地方,被赵钧下令封死门窗,永不得开启。然而,靠近小屋十余步,寒风扑面,仍然能嗅到冷风送来的一点淡淡的血腥气。事隔多日了,人血的腥味仍然不能消失在空气中。
这个赵钧,对付人的手段忒狠了些。
苏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被目光敏锐的华总管瞬间捕捉到。
华总管直截了当:“你想不想让赵钧死?”
苏宇看他一眼,不作声。人心是世间最难捉摸的,在没有真正摸清楚对方底细前,他不会轻易表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
华总管:“你不肯轻易相信人是对的。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即使有一天有机会逃出将军府,哪怕逃到天涯海角,赵钧也有办法把你捉回。到时候,势必惨不堪言,会比死去的锦秀还要惨。”
苏宇还是低着头不言语。
华总管:“难道你甘愿在这里做男宠一直做到死?在将军府做男宠,不受宠的话,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微贱;受了宠,府中上下都会对你点头哈腰,但是……”
华总管一声轻笑:“赵钧那样的身子,你能吃得消吗?”
苏宇终于抬起头来:“既然你在这里多年了,应该也算个老忠仆了。怎么会突然想杀自己的主子?杀了他,对你自己的又有什么好处?”
华总管:“我年纪一把了,该有的都有了,能有什么好处能让甘冒如此奇险?身在府中,想杀赵钧,还不是拎着自己的脑袋在阎王殿前徘徊。你虽说年轻,但在府中的寿命不见得能比我长。也许我还能活十年,但是……侍奉赵大人,你有那么好的身子骨侍奉个十年吗?”
苏宇面无表情的:“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尽管讲。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华总管恨恨道:“两年前我就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我的儿子,我亲生的儿子,被他扔给了那些狗侍卫,折磨了十天,活生生的折磨死!”
我原本是帝都城外一小小县衙内混饭吃的师爷。因办事能力出众被赵钧偶然发现,就向县太爷要了过来,安排在府中做了总管。
说句实话,那个时候,我对赵钧还是感恩戴德的。毕竟在护国大将军手下做事,比在一个小小的且浑浑噩噩的县太爷手下做事,的确是不可同日而语。将军大人一直没有娶妻纳妾,偏好男风,尤其是年仅弱冠的美少年。进府中做男宠,那些个美少年很是吃了些苦头,个别不听话的,做错了事的,那下场可就惨了。那些孩子的确很可怜,但我既然在人家手下做事,吃了这碗饭,也就只做不见。大人寻欢作乐,任大人怎么过分,我们这些手下的人,也只能听大人的。只是看一些孩子被折磨得惨了,我一个总管,也就私下里做点力所能及的。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或者偷偷塞点伤药什么的。赵钧是个精明人,我的所作所为,他自然知晓。倒也没发话。也就任我暗地里的一点点小小的善行了。
后来,赵大人在街头无意中遇见一个落魄的秀才,就一声令下把少年抢入府。那少年一看就是个书呆子,满口圣人言语,又说什么他是有功名的帝都是有王法的……翻来覆去都是一些酸文人的话,别人听了也只当听笑话。就连我当时听了都发笑……现在回想起来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
后来少年又痛哭流涕,说他娘在城外什么什么土地庙中,求我们能有人去给他娘带个口信,让他娘找到他爹来救他……(说到这里,华总管脸色变得灰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下去。)
当时在场的都是将军府的人,自然没有人给他带这个口信。这个少年百般挣扎,最后还是被洗干净了送到了将军卧房中。
等第二天人再抬出来的时候,那个少年一直哭,像个女人一样的哭泣。喉咙哭哑了,等抬回房中还是哭了一夜。后来这个少年跟我说他姓徐,叫徐仕。徐仕苍白瘦弱,面孔又像姑娘一样的清秀。蜷在榻上又像姑娘一样的哭泣着,让人看了不由得不心生怜悯。我很熟练地给他涂上了最好的伤药,又吩咐厨房做了上好的肉粥。他却不肯吃,把粥吐了一地,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就跟你一样倔,不过是比你酸腐。刚来将军府的男宠,没少闹绝食。实在是见得多了,我也就一视同仁,强灌了大半碗参汤。
请来的大夫都习惯了男宠们的伤势。徐仕的伤很快被调理好,也就按例送去侍寝。再回来的时候,他不哭不闹,只是苍白着脸,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要杀了你。”
在府中呆久了,这样的情况我也没少见。也就没怎么当回事,更不会去把这种很多男宠要发的牢骚跑去禀告赵钧。就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宠,想杀赵钧,无疑于痴人说梦。
没想到这个徐仕来真的。他虽然是屡试不第的秀才,但又是调理毒药的行家。他渐渐地不再哭闹,开始在将军面前曲意奉迎,渐渐地得到一些其他男宠没有的特许,在花园中随意走动。府中奇花异草甚多,这个徐仕在花草间走动了数日,已经偷偷采集好需要的草药,又费了一个多月,焙干,磨成粉。待某一天侍寝的时候,把药粉暗藏香鼎内。下人们如往常一样的熏香,赵钧如往常一样的行乐。本来那些毒药到一定量时是可以让人必死无疑的,但这个赵钧太过精明,从平常的龙诞香中嗅到了一丝异味,又从徐仕眼神中看到了隐藏的杀机。他掀翻了香鼎,又把徐仕打下床。很快令人检查香料,检查出里面暗藏的可置人死地的毒粉。又从徐仕卧房内搜得少许药粉。已经吸入不少毒气的赵钧至少要休养一个多月才能康复,赵钧悖然大怒,立刻令人把已经关押起来的徐仕扔给了府中上百名护卫。折磨了近十天才死。
说到这里,华总管不哭反笑,只是笑起来像哭:“我这个老糊涂,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他和那个人面目之间的几分肖似。得罪将军被扔给府中护卫折磨至死的也不止他一个。所以当那个惨死的徐仕被拖出去草草掩埋,我都没有再去看一眼。过了两个月,此事再没有被人提起。平常得就像是将军府中死了一只猫或一条狗。
就在我都要快把此事忘记的时候,我在府外街头无意中遇到了她。徐芍药,城外一个老郎中的小女儿。十八年没见,老了很多,我根本都没认出来。是她喊我的名字,把我叫住。
她看上去很穷困,衣衫褴褛。年近四十,人又比实际年龄大许多。头发有些花白,但仔细看,还能五官中看得出昔日少女的姣好。
十八年前她还是个很秀美的姑娘。她爹虽说是那一带出了名的郎中,但因为染上了赌的恶习输光了家当欠下了屁股债。她老爹也实在是昏了头,输红了眼居然要把自己的闺女卖到行院里去换银子。等老鸨来领人的时候,徐家的女孩死活不从。我跟他们家还算是街坊,实在看不过眼,就自己出钱为姑娘买得清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