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孤儿，我不孤单——昨蓝

爸爸沉默了下，才缓缓的说：「希晏，爸爸现在过的很幸福、很满足……所以，对爸爸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现在。既然都满足了，又何必去缅怀过去？」
「爸爸讨厌过去？」
爸爸的身体猛然一震，我抬起头有些忧心，「爸爸，我是不是不该问？」
爸爸的眼神透露出哀伤，他看著我，问：「希晏，你是否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感情？」
我沉默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冬叔叔跟你说的你都有听进去了？」
我还是点头，「我明白冬叔叔的意思……」然後又摇了摇头，「但是，昨天我去见了影苒……我觉得，我心里面的骚动，并不是错觉，也不是冬叔叔所谓的那种朋友的感觉，因为我刚从法国回来，
对橘哥他们也没有这麽激动过……甚至，甚至直到那天冬叔叔提起，我才想起睿哥哥！」
「是吗…………」爸爸的语气里深深透露著无力感。
「爸爸？」
「这样吧……光我一人也无法给你提供什麽意见……」爸爸顿了一下，「就这个周末吧，把你爹地、冬叔叔、冬阿姨、橘、末愔、小睿跟……还是不要找阿柚吧。就我们八个人，再加上影苒，一起
出去吃个饭？」
我僵住，有点为难，「爸爸……其实……」
「嗯？」
「我只告诉影苒我叫Alvin，我在法国的名字…………」
爸爸慢慢的瞠大眼，蹙眉，「你是说，他一直不知道你是林希晏？」
「呃……嗯。」
「为什麽呢？希晏？」
我垂下头，沉默。
为什麽呢？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答案，我要如何回答？
或者，我已经知道，只是我去刻意的忽略那的答案？
为什麽呢？
我不知道……我不想去深究那个答案……不想…………
沉默了许久，爸爸才幽然叹了口气，「希晏……孩子啊，你在迷惑什麽呢…………」他停了一下，才似下定决心般抬头直视我的眼，手万般不舍的抚著我的头发，「你自己心里的结，恐怕旁人都帮
不了你……去吧！去寻找你的答案。但是，你要永远记住，不管结局如何，这个世界，仍然还是有值得探索的价值…………」

下定决心後，我在夜晚来到了白影苒的住所，按下了电铃，竟然是女佣来开的门……想想也是，他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呢，现在又自己当个副总，家里又怎会没有一点下人呢？
白影苒从二楼下来，看到是我来拜访明显吓了一跳，「Alvin？！」我一脸奇怪的看著他，他才笑著跟我解释，「你一直都不来，我以为你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呢！」
我的脸微微刷红，有点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麽解释。
白影苒没有取笑我，也没有追究我晚那麽多天才来的原因，领著我到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里，木造的地板摆放著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在角落的地方还有一组大沙发。
琴面被擦拭的光亮，明显有人每天很用心的在呵护。
我抚上那架钢琴，打开琴盖弹了几个音，情绪马上兴奋了起来，「好棒的音质！」
「你要不要先弹弹？」白影苒打开了跟这个房间连接的另一个房间，里面赫然是满满的书架，书架上都是满满的书！
「里面有很多琴谱，若需要随时都可以拿。」
我摇摇头，琴谱以後再说，反正该有该会的琴谱都在我的脑袋里了，现在心里最蠢动的就是试试琴。
手随意的弹了几个音，白影苒愉悦的笑声传来，「坐下来慢慢弹吧，不会有人跟你抢位置的。」
我的脸红了红，拉开椅子坐下，心里想了一下手却不由自主的弹出一首……被我尘封的曲子…………
…………
………………
……………………
还记得，当初写这首曲子时，那复杂的心情。
那个时候，在法国，快要毕业的前夕，我的心情却愈来愈混乱。
为什麽？
到底是为什麽？
好多个疑问塞满我的脑袋，千思百绪好像都约好似的在同一时间窜出我心底，锤打著老是在逃避的脑袋瓜，要它给它们一个答案。
可是……我却还是习惯性的选择逃避。
逃离了一切我所不愿去探索的。
其实，我的愿望不过那麽一点……就希望有个人能够实现，那个人不是橘哥末愔，也不是爸爸爹地，那是他们所不能给的……我不过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永远，不顾一切的──以我为中心！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知道我很任性，我想要有一个人能够让我予取予求，能够不求回报的跟我在一起……永远。
但是，这个愿望太难，难到我不敢说不敢祈祷不敢妄想……怕给了自己希望，接连而来的是失望。
我很任性，我很多变，但我隐藏自己更多。爸爸跟爹地一直希望我能敞开心胸，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从小在孤儿院的日子，就算现在过的再好，我也遗忘不了，因为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已经深植
入我的心底了。
我害怕接触生人，我害怕陌生的环境，刚去法国那段时间，我也不过是在自我欺骗，让自己以为自己不害怕，直到那场表演赛才让我的情绪全面崩溃。
虽然身边的人，不管是大人们还是朋友们，都不停给我温暖，我仍旧感觉到寒冷，因为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永远属於我…………
其实，就是不安。
那不安的因子一直在我体内存积，但是我又一直去压抑它，压抑到最後，就变成自己有时会无缘无故的烦躁起来，不找些事来做，我就好像变的不像我自己了…………
也是因为，我心里连个寄托都没有。
虽然音乐已经等於是我的人生，但是，我的人生却不等於音乐。也就是说，音乐对於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却不是我一辈子里最重要的。
我在等，等那个可以让我放弃所有的人，等那个可以为我放弃所有的人，出现。
「这首曲子也是你写的？曲名是？」在我弹完後，白影苒问我。
「……Waiting…………」我闭上眼，说出了曲子的名字，那首我在毕业前夕所做的曲子。是不是，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察觉我喜欢上影苒了？
白影苒沉默了一阵子，我也为这首曲子所带给我的震撼而久久没有反应。
「等待？」白影苒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到了杯茶，「Alvin也有等待的人？情人吗？」
我稍嫌苦涩的摇头，没有回答白影苒的问题，手放上钢琴，弹奏出一曲又一曲，悲伤的心情写照。
晚些白影苒送我出门时，他问：「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我垂著眼，摇头。
「Alvin，你心情不好。」
我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叫来司机开车送我回家，在最後他说：「你，还是不把我当朋友。」
朋友……我再也不可能把你当作朋友…………………

十一

而後，大概隔个两三天，总会去白影苒那边弹个几小时的钢琴，偶尔会聊点话，偶尔什麽也不说，就只让琴声飘扬。
白影苒也不会跟我约时间，更不会要求我什麽时候要来，就只是随我的意，爱来就来，不想来他也无法连络到我。或许有时候他会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很好，但他总是会静静的听我弹琴，也没有过
让我白跑一趟的情形。
但今天，真的很反常，他今天，显然都没有在听我弹琴。
白影苒坐在沙发上喝著酒，桌上一堆纸张，眉头深锁，郁闷的心情显而易见，或许，是公事上的问题？
我只弹了几段的「月光奏鸣曲」便停了下来，谈给一个不想听的人，也是白费；当弹的人也弹的不怎麽专心时，更是糟糕。
过了好一会，白影苒才回过神来发现我停下了弹琴，他问：「怎麽不弹了？」
「你不想听。」我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平直的说出事实罢了。
白影苒苦笑，「真是抱歉…………过来陪我聊聊好吗？」他替我倒了一杯酒。
我把酒杯捧在手上，并不喝。其实我不喝酒，我很不喜欢酒精的味道，爹地还跟我说过：你要喝我不阻止，但你别给我喝的太凶，像你爸爸当年爱喝咖啡一样，把胃给喝坏了。
呵呵，爹地真是多虑了，长年下来跟著爸爸喝花茶，喝也喝习惯那种淡淡的味道，要我喝些那浓烈的东西我反而不习惯呢。
白影苒也没逼我喝酒，自己小嚐了一口，说著：「我升上总经理了。」
我眨眨眼，升职不好吗？有什麽好不开心要喝闷酒的？
白影苒又苦笑了下，喝了口酒，却没再开口，我们之间就这麽一直安静著。
当时间敲了八下，便是我平常要回家的日子了，但今天这种诡异的状况实在是第一次，我有点尴尬的开口，「我……差不多要走了。」
白影苒好似如梦初醒，猛地抬头看了我，一脸复杂，而後又躺回了沙发，并没有理会我。我站了起来，心里有点难过，什麽嘛！你心情不好又不是我惹你的，做什麽这麽待我呢？！
有点生气，咬咬唇，自己收拾收拾要离开了。☆油炸☆冰激凌☆整理☆
在我踏出房门前，白影苒的声音由後传入我耳里，「Alvin……你是台湾人，总有中文名字吧？」
「…………我习惯人家叫我Alvin…………」
他沉默了一会，带了些情绪化的语气说：「你……林希晏，为什麽你就是不肯跟我承认你就是林希晏！」
从他的房子逃回家，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麽他会知道？我从没告诉过他啊！也没给过他任何暗示，为什麽他突然知道了？！
怎麽可能呢………………那麽他不就也晓得我故意装做不认识他了？
待在客厅的爸爸把我拉到沙发坐下，揉揉我的头，有点担心的问我：「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
我把头埋进爸爸的怀里，没有说什麽。
爹地也在我身边落坐，「你要是不说阿，你爸爸可是会担心一整晚的。」
我摇摇头，还是什麽都没说。其实也没有什麽，只是有点不晓得该怎麽办，有点烦罢了………………
爹地叹了口气，「希晏……不管你在烦什麽，都不要瞒著我们好吗？」
爸爸轻轻的问：「是不是……关於影苒？」
我点头，闷闷的说：「他知道我是谁了，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吧，只是也装做不认识我…………他是不是根本不想在跟我见面？要不然做什麽还装做不认识我呢？我……我只是觉得有点…………因为
他明明是知道我装做不认识他，却……却还陪著我演，我………………」
爸爸跟爹地对看一眼，说：「我想，他可能也有些什麽原因吧，就像，你也没告诉他你是林希晏这件事。」
「可是我是因为……是因为…………」我有些脸红，就是因为不敢认，然後又看他好像没认出我，所以才装做不认识的啊………………
爸爸捏了捏我的鼻子，「他当初并没有故意隐瞒他的真实名字吧，而你却连名字都不给他知道，小鬼，到底是谁错？」
我嘟嘟嘴，没有回话。
爹地莞尔，「希晏，何不趁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重修旧好？」
於是，我又站在了白影苒家门前，因为爹地的那句「重修旧好」。
按了门铃，白影苒开门看到我显然也有点惊讶，他叫著：「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我今天不弹琴，就坐在客厅喝著茶，与他叙叙旧。
「你後来到法国去了吧？学的如何？」他还是倒著酒在喝。
他为什麽老是喝酒呢？「还不错。」
「老师跟叔叔还好吧？」
「很好。」
「冬橘……冬叔、冬姨呢？」
「老样子，倒是橘哥跟末愔在一块了。」
白影苒蹙著眉回想了一下，才说：「喔，末愔啊…………」
其实他根本没想起来，我开始後悔来找他了，我做什麽在这儿与他叙旧呢？有什麽旧好叙？！当初是他一点旧都不念从此消失，现在突然出现我为什麽还要跟他叙旧？！
白影苒突然叹了口气，缓缓说著：「我不想跟你叙旧………………」
原来他也不想，我也不想，那我们也没什麽好谈的了！
我有点气的站起身，想离开，他却拉住我的手，用软软的音调求著，「别走……别叙旧，你静静的听我说点话好吗？」
看他那个样子，心哪还硬的下去，只好乖乖的坐回去，听他开口。
但是，他又沉默了好久，突然叹了口气，「这麽多事情，一下子，我也一下子不晓得该从哪说起………………」
「你……你在国中毕业後，到底去了哪里？」我问，终於把多年来的疑问问出口，那个困扰我很久，也让我伤心很久的问题。
在毕业之前，我们吵过一场架，之後一直到毕业典礼，我都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就这麽分离了。而之後，也一直联络不到他，他就像是从人间蒸发般不见了，我试过很多种办法，但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努力了好久，终於踏上法国的土地，在那里的日子，还是挂念著他，这个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只是那时，我还未意识到，这就是爱情…………跟爸爸爹地两个人一样的爱情…………
倏地，眼眶一阵湿热，我的泪水潸潸落下，念出那个我想了很久，尘封了好久的名字…………
「……小苒…………小苒………………小苒！」
红著双眼从白影苒那里回家後，发现家里空盪盪，没有半个人，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不由得有点担心。就在此时，家里电话响了。
电话里冬叔叔结结巴巴的说：『希晏……你……你现在赶快到……到医院来……阿风他……你爸爸他…………』
我赶到医院时，众人站在一块，愁云惨雾。
冬叔叔看到我，红著双眼，拉著我的手进到一个地方。
不祥的预感。
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头盖白布，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丝丝的呼吸都没有…………
我抬头看向冬叔叔，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安慰的影子，但他悲伤的表情告诉我，我……我猜对了…………
颤著手指想拉开那盖住此人真面目的白布，冬叔叔却抓住了我的手，「别……是一场车祸……阿风当场死亡……别看了，希晏……你爸爸他会希望在你心中留个好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