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三个的命运分割开来,仿佛过了交点的三条直线奔向各自的终点。
直到两年以后,在熙的发病。
番外--在俊篇12
在熙从小就有严重的哮喘,可慢慢长大以后,也就好了八九分。
那次的病却发地非常严重,去看她的时候,常常几乎不能呼吸,明显可见的紫绀吓得妈妈直哭,我和爸爸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丫头却还淡淡一笑,向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她便拿下氧气罩。
“我想和哥哥单独说两句话。”
爸爸看了一眼她又看看我,我点头示意他放心,他便拉着呜咽的妈妈出去了。
“待会儿你回公司叫明洌不要来了,公司的事要紧。”
“什么?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要他去管公司?”
“公司最近有些危险……”她又把氧气罩放了回去用力吸了一口气,“华世逼得很紧。”
我不响了。病房里有几分钟的安静。
“哥,我知道你们以前都是很好的朋友……可公司也是你们的心血,不能放弃……你回来的正好,去帮帮明洌吧……”
“公司不要就不要了,谁要谁拿去,反正本来就是开来玩玩而已……”我突然有些愤然。
“哥,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公司了,公司里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员工……”在熙一口气有些接不上来,最后还是放软了语气,“……就当是帮帮我。”
十二点。
公司里还是有好几层亮着灯,这样的通宵达已经很少见了。
我稍微了解了一下,其他人都只说在筹备一个很大的生意合同而已。于是我只能踱步去了总裁公司。
办公桌上只亮着很小的一盏灯,电脑屏一闪一闪地亮着,都是些分析图。桌上铺陈着白花花的文件,一个脑袋安静地埋在里面。
他又睡着了,同我们创业之初一样,总是喜欢趴着睡在桌子上。
“明洌---”
我叫了一声,他没醒过来,我本想大力推醒他,手举起来又放了下去,因为我发现了书桌上满布的都是华世的资料。
自从上次的风波之后,公司在中国的市场的确大不如前,才想着要开拓海外市场,可是还没有到走下坡路的地步。
这种深刻研究对手而思索怎样绊倒对方而不是怎样提高自己的做法就像频临绝境之人做的最后一击。
华世花花绿绿的资料上几乎都没有夕澈的名字。我有些疑惑,这时明洌动了动,我以为他醒了,他挪了挪脑袋却没睁开眼睛,紧锁着眉头仿佛做到了什么恶梦。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想安慰他一下,没想到,手一放上去,他微微一颤,旋即发出一声梦呓,
“夕澈阿--”
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轮到我的手一颤,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揉揉眼,看到是我,说了一句“来啦。”就要去拿椅背后的外套。
“不用去了。”我来之前跟他通过电话,他以为我是来换班看在熙的。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仿佛刚醒脑子还不能消化我这句话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在熙叫你不用去看她了,让你先专心把公司的事弄好。”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衣服,
“她还好吧。”
不好,就差半条命了。不过,你不好她的另外半条命也就没了。我心里这么想着,口上却说,“还算好,你先把这里的事搞定她就一定能好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是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堆资料,最后揉了揉太阳穴,说,
“好,我去冲杯咖啡,回来慢慢跟你说。”
我把桌上的一堆资料左翻翻右翻翻,看了个大概,这几年,华世的确发展地不可思议,在各个领域都有涉猎,不单是我们被逼得紧,其他板块都有被吞并的一些公司。
裴夕澈,你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明洌端着两杯冒热气的咖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抬头,问了一句,
如果在熙好不起来了,怎么办?
他怔了一下,不过旋即回答了我,
我会娶她。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以为我不相信,又说,
“不是因为责任……不管她这次会不会好,我都会娶她。”
我微微一笑,
“那好,别看资料了,现在就筹备婚事吧。”
“什么?”
“我说,正好趁着爸妈都在,你们就结婚吧。马上。”
婚事搞得有些不伦不类,和着代理的事一起做,显得程序而刻板。
秘书小黄说像在忙生意一样,一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
在熙依然在医院里,一开始听我这么说的时候,冷笑了一声,
“你准备把我的灵位送过去嫁给他吗?”
妈妈“啪”一巴掌打了过去,在熙本来就有些浮肿的脸更肿地不像话。
我愣在那里。妈对我们两个从来都没有动过手。对我有时候还会装样子拍拍打打,对在熙是任谁也碰不得的。她的理论是小姑娘就是用来疼的。
病房安静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在熙偏着半张脸,惨白惨白的。
妈妈胸膛起伏着,不一会儿,豆大的泪珠子便掉了下来。跑过去,一把抱住在熙。
在熙开始拍拍妈妈,还想安慰她,慢慢也掉下泪来,母女俩个就这样抱头痛哭起来。
我想,如果现在在美国陪妈妈的是在熙,一定不会出现这样一幅情景,可见,她把在熙送过来的决定有多么的错误。
不一会儿,明洌进来了,我拉了拉妈妈,她擦了擦眼泪便和我们一起出去,腾出空间给他们小两口说说话。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看到明洌在床边坐下,在熙抹了抹脸上横七竖八的泪水,给了他一个依旧美丽的微笑。
不知道是明洌后来跟那丫头说了些什么,还是那一巴掌的作用。在熙的病急速地好了起来,不过一个星期之后,氧气罩等一切器材都撤了下去,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病房窗前晒着太阳。
“哥,你来啦。”
“嗯。”
“哥,你瘦了。很辛苦吧。”
“呵呵。”
“我好的差不多了,去公司帮你们吧。”
“啊~那样妈会杀了我的。”
“如果我在这里憋闷死,妈一样会杀了你的。”
“……小小年纪,不要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上。”
“其实,我也不小了,只是你们总把我当小孩而已。”在熙说的时候云淡风轻,我听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熙阿,如果太辛苦的话,我们就不要撑了,和哥一起走吧,回去家里。”
在熙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一会儿又笑了,
“哥,你这又讲的是什么小孩子的话呢……看来真正仍像小孩的是你啊。”
没错,在熙总是比我聪明的,无论是什么时候,看什么事情。
结婚的消息已经大肆地宣传起来,结婚请帖大肆地发放开来。怎么能说太辛苦了就逃了呢?
华世那边接到请帖后显得有些吃惊,还特地让公关经理打电话过来像模像样地道贺。可能没有想到我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结婚,结婚还会通知他们。
这些却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邮寄了一封请帖到夕澈给我的住址。
这个决定,最后让我得到了在熙为之日夜操劳的代理权,也让我撕心裂肺地疯了一回。
番外--在俊篇13
在接完纽约那边确定把代理权转给华世并通知我们会议已经提早改到了今天而我们不用再准备了的电话之后,我一把把座机摔在了地上。
明洌还在会议室里做最后的准备,我正踌躇着怎么和他说这一个事实,办公室外面就一阵喧闹。
“shit!”
还嫌不够乱吗?我怒气冲冲地跑出去看个究竟,就看到一身正装,拖着行李的裴夕澈出现在他多年之前丢弃的高层办公室中。
他怎么会来?照理说,他应该已经在去纽约的飞机上。
“明洌呢?”
刚刚走近,就听到他问这么一句,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看着他像鬼一般青白的脸色霎那间失语。
“明洌呢?”
“你怎么来了?”终于找回一点语言感。
“明洌呢?”
这是我们分别的第三年零三个月后他对我说的三句话。不,也许只是一句话。
我镇静了一下,“明洌他还在开会……”他却还没等我说完,就径直向会议室走去,亏得那么多年他还能记得路。
“明洌还在开会,请不要打扰他好吗?”
在熙轻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夕澈就这样拖着行李箱再次停了下来。
原来,那么多年后,能挡住他裴夕澈,能阻隔在他和明洌之间的,依旧只有在熙。
那个会其实已经不用再开下去。
或者我应该告诉正在开会的明洌,恍若人间蒸发的裴夕澈因为一张红色信简抛下他奋斗了三个月的生意出现在了对头的公司。
而我没有这么做,只是自然地坐在他身边谈笑风声。
见了在熙以后,他也就一直在笑,脸色却越发苍白。在他端起咖啡喝了第三口后起身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他没站稳而晃了晃。所以,我坚持要送他出门。
他仍旧一路陪笑,却不再说话。那笑容在他脸上在我眼里显得虚弱无力。
我想再留他一下,他却摇摇头。回头朝公司望去。
风吹乱他的头发,他眼神幽远无谓,白衬衣衬得他整个人站在原地那样地空虚寂寞。我张开嘴想要叫他的名字,伸出手想要抱一抱他。
他却在下一刻直直地倒下去。
在我眼前。在我身边。
一瞬间,时间,空间全都停滞,连同我的身体,血液,心脏……
他躺在那里,我站着,看着我曾经以为已经忘却的灵魂,看着我亲手导演的杰作,原来这就结局。
我要的结局。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却撕心裂肺。
现在想来,我的一生做错两件事。一件是创办了这间公司,另一件就是把婚帖寄给夕澈。
明洌在医院魂不附体一般的样子,我看着一直想笑。
在公司,他第一时间冲下来,抱起躺在地上夕澈却只是叫他的名字双手发抖。
我回过神来才拦下出租车,把夕澈送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说只是过劳。
他重重坐回位子上,我伸手进口袋想掏烟,手有些发颤怎么也掏不出烟来。最后终于摸到一包皱皱的烟盒,这时明洌不知是自语还是问我地说了一句,
“他怎么会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烟,“我给他寄了一张你们的结婚请帖。”接着第二口烟还没吸到嘴里烟头便被人重重打落。
“谁让你这样做的!”明洌的咆哮声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虽然被打得头昏眼花,我还是努力站起来,却觉得领子又被人用力拽了起来,向后推搡到墙角,脑袋也重重地磕在白花花的石灰上。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闭着眼睛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一开始便笑地不可遏止。对面的人也许被我诡异的笑给吓到,停止了施暴。笑声稍稍减弱,我睁开眼看着他,
“他只是过劳,与你的婚礼无关,妹夫大人。”我拉开他的手,“你以为什么呢?他是因为这场婚礼不堪伤心,难道他是因为爱着在熙,或者……爱着你?”
长年被埋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世界的词语,在突见阳光后的表现是什么样的呢?
明洌很好地演示给我看。我觉得我有点残忍了,可是今天的我就是嗜血,于是对着发愣的人又抛下一句,
“原来,你觉得他是gay……?”
“他不是,他从来都不是。”
我坐在夕澈的身边,看着教堂里那对白色壁人,脑子里却回旋着医院里明洌的这句话和他那时的表情。
“那么多年不见,你觉得明洌变了吗?”我问向身边的人,他仿佛研究一般地看着英俊的新郎许久,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顿了一会儿,更加缓缓地摇了摇头,嘴里还叨念着,“没有,没
有……还是那样傻愣愣地……”
我又想起了医院里的明洌,也是这样缓缓地摇着头,嘴里不知所谓地一便便说着,“不是……他不是……”
样子的确够傻。
他不是,难道你是吗?明洌。那站在教堂里的你是吗?
呵呵,也许对于你们,当初,并没有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概念,只是想着我要和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只是,后来才知道,我是永远也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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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依旧在前面缓缓地走着,傍晚的风和阳光都柔和起来,她的唠叨还是没有渐缓的趋势看我长时间地发着呆,她终于忍不住拉了一把我。
“俊宝阿--”
“嗯?”
“你看小熙也嫁人了,是不可能再回去陪妈妈了。你这次回去呀……也就别再回来了,好不……”
我不吱声。妈妈便低下头去,似乎有些委屈,我一把搂过她,
“好……不回来了,一直陪着你……”
“真的?”乔夫人两眼都放起光来。
“真的!就守着你到老,一辈子……也不去管什么其他女人了……”
“啊--这可不行,孙子我还是要抱的。你一回去阿就得给我正经起来,李氏财团上次已经来说过好几次了……”
她继续在一旁开始她的叨絮,我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树下的人影又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又好像十几年前的那天。
其实,十几年前,那个青葱的二十岁,我就应该明白,他之于我,只是一阵风。
风吹过身边固然美好,只是永远无法留住。
但人生有多少青葱的岁月里不是张牙拔扈地要留住所有生命中的美好呢?
夕澈,明洌,我,都是一样的。
结局呢,也许在一切的终点处,没有你也没有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