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朗地看不到一丝云彩的秋天,
中午,
我把手放在眼睛上,透过指缝中看树荫里若有若无慵懒的阳光。
“hey,guy,what are you doing?”一大包零食丢到我的眼前,长椅上坐上另外一个人。
“少学假洋鬼子。想让人觉得你无知而无畏吗?”
“哟哟,没想到身体不行了,这张嘴还撑着不软阿。只是没什么杀伤力阿。上帝啊,为什么你要给了他发怒的权力,却剥夺了他攻击的能力?oh,why……?”
我抡起塑料袋往他身上打去,他灵巧一躲,向我一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打掉的可是你自己的午饭阿。”
“本来也不想吃。”
“真是做孽啊,上帝看到他苦命的子民了吗?”
“是啊,上帝,看你有个多么虔诚的子民,快来带他走吧。”
“好好,是了是了,那我这个天使任务也算达成了,你就慢慢享受我的布施吧。”
说完,站起来,拍拍身上并没有的灰尘,仿佛潇洒地向身后一挥手,就大步朝医院门口走。
这个家伙还是这样地有洁癖,依然一身的白,清清瘦瘦,看着背影,我却有些想到那些曾经的20岁。
手机这时候响了,我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你住几号房?”
“2302。”
“没人阿。”
“我在花园里。”
“花园在哪里?这里太大了,我找不到阿。”
“好,”我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动,我就回来。”
起身的时候,人晃了晃,零食掉在地上,散了一地。我摇了摇头,有些吃力地捡起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等了一上午,结果还是要回去。
回到病房里,看到有个人正在往花瓶里插花。原本包得好好的一大捧花被拆开来,一枝一枝地重新插到花瓶里,塑造出奇怪异常的形状。
突然庆幸自己花了点钱住了个单人间的。否则让别人看到以后就没脸说我有这么个朋友了。
发现我在看他,他先是仿佛在专心致志中被打扰一般吓了一跳,然后又好像看出我目光中的含义,不好意思般地拿着花挠了挠头。
“这是在熙买的花,还说要插成某种样子的才能保佑健康,真不知道谁教的,那么难弄。”
我笑了笑,把零食放到另一边的柜子上,坐在床边上,看窗外。
不一会,声音又从背后响起来,“在熙最近太忙了,所以抽不出空来。”
我发现窗外的阳光原来比花园里的更好,在颓靡的树叶中稀稀疏疏,根本不用手就能观赏到。
“在俊那家伙又来过了吗?怎么尽给你买零食了。公司里老是找不到他,我和在熙都快忙到焦头烂额了。”
我眯了眯眼睛,觉得有点困了,转身躺在床上,闭起眼,头枕着手。
耳朵旁边还有细细簌簌的响声,那个傻瓜还在鼓捣那束花吗?
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床边上的那个脑袋认真地低着,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上那些已经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没有发现有人在看他。
还是没变,即使已经30岁了,做事依然是认真地可怕。
我又闭上了眼睛。“婚礼的事进行地怎么样?”
他大概太认真了,惊了一下才说,“哦……差不多了,但是公司这几天太忙,我们准备再拖几天……对了,这么说,我还想起来一件事,”
他放下了手中的活,感觉床一下子下陷,我知道他已经坐在床边。“你来做我的伴郎吧。”
“不是让在俊做了?”
“他整天在外面玩乐,怎么能靠得住他,再说他已经是大舅子了……在熙也希望你能做。”
“原来是在熙说的阿。”
“我也希望你能来。”他拉住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手指。就像以前一样。
我能想象到他的神情一定很认真,甚至可能认真到严肃了。这种时候他的眉毛会微微皱起来,眉骨下面的眼睛里就会透出一丝忧郁,忧郁地像一潭湖水一样。
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这样的他,我扑嗤一笑,悠悠地说,
“你看我现在这样能当伴郎吗?”
“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呵,你又知道。现在饭都吃不下的这副德性,怎么好起来?”
“……”他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难看地要死。
我忍不住直起身,伸出手,用力揉开他的额头。
“可以压死一只苍蝇了。我又没说不来……让我再考虑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往我怀里一塞。
“不管,这戒指就先放你这儿了。”
我打开丝绒盒子,里面是一颗钻戒,上面的钻石闪地我睁不开眼睛。
“你还真大手笔。”
“在熙跟了我那么多年,也欠了她挺多……是该补偿她一下了。”
“你也欠我挺多的,怎么没看你补偿我了?”
他一下子有些惊讶的样子,
我抬了抬嘴角,“呵,开玩笑啦。”
他松了口气似的又撇了我一眼,“你现在的身价,这点东西也入不了你的法眼吧。”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一旁未完成的“杰作”。我则关上盒子,把它小心放进一边的抽屉里。
“我嘛再怎么说也是个打工的,怎么能跟你这样的大老板比呢?你看我现在不还要拿钱买健康吗?”
想到进医院醒来以后,在俊说医生的诊断是--过劳。我想也就差个“死”字了。
旁边的动静又消失了,我看过去,他正拿着剪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修了手下的那支花骨朵,
“你放心,祸害遗千年。”说着,那支花骨朵应声夭折。
“呵呵,是啊。”我抽抽嘴角,觉得自己笑得很难看,不过应该没人看到,因为旁边的人已经接起了一通电话。支吾了几句,挂了,继续摆弄那些已不成样子的花儿们。不过一会儿,又一通,那边
的声音好像挺焦急的,我离得那么大段距离都听得见。
他这次倒声也不吭,听了一会儿,喀嚓一声又给挂了。
“大忙人,你就让我安静点吧。这里可是医院啊。”我抱着头痛苦无比的模样。
他“嗯”了一声,又动手剪了几下,“大功告成。”把手边的东西收拾一下,拍了拍我的肩,
“那我走了。你记得快点好起来,我和主都等着你了。”
“主不急,是你急了吧。不过如果你把你那奇怪的东西带走,我也许会好得快些。”
他转过头来,眯了眯眼睛。我连忙窝进被子里去。
这是我们大学时常玩的把戏,每次我被他从什么牛鬼蛇神的地方带回来或者惹得他急了,他就会眯起眼睛,而我则会像犯了错了小孩钻进被窝,捂住头,
“大王饶命。”
也许闷闷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哀怨,每次他都会放过了我。
听见他的笑声我才探半个脑袋看向他。
窗外有些阳光洒了进来,正好在他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幻的味道。
弯弯的嘴角,身上是一件熨烫服帖的白衬衫,旧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周围是蚊子嗡嗡乱飞的响声,漆得雪白的墙上有些足球的印记。
“你还真是个祸害。”说完这句他便转身走了。
关门的一瞬间,一切又全部消失,依旧是医院的高等病房。没有破旧的宿舍楼,只有稀疏的阳光和雪白的墙。没有一身干净笑得好看的男人,只有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傻瓜。
关门的咔嚓一声还回荡在房间里久久不散。
我把头又埋进雪白的被子里,希望可以稍稍隔绝一下那顽固的声音。
中
我的确是个祸害。
喜欢到处跑,喜欢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做些别人没做过或者不敢做的事。一言以蔽之,如在俊所说,我有个不安分的灵魂。
进了大学以后,更变本加厉。被系主任拖去教育,被班主任老师誉为“事儿精”。但每次她们还是因为无法舍弃一位旷世难遇的天才而大事化小,当然这样的行为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助纣为虐。
直到有一次,我和一位师兄去一家酒吧。
那酒吧还挺有品的,装修和格调说不上奢华,但肯定是一流。
师兄在一边和什么人说着话,我就一个人坐在吧台边上,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这时候从后面走过来两个人,我定睛一看,却立马傻眼。
那是两个男人,还是两个一边走一边热吻着的男人。
其实关于这种事我是知道一些,只是知道和亲眼见证还是天差地别的。
师兄回来看我这副德性,晃了晃我,
“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
“给你介绍个朋友,John。这是我的师弟,夕澈。”
“hi,师弟长得还真可爱。”说着,我就感觉伸出去的手心被极其暧昧地挠了一下。
我怔了怔,大约三秒钟后,丢下师兄和那人,跑向大门,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跑了一阵,停了下来,夜风凉地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才发现我的外套也留在了酒吧里。
口袋里手机这时却响了,我接起来,
“喂,你在哪里?查房的那应师太就要来了。”
“我也不认识是哪里?”我被师兄带着过来的,一路坐车,“身上也没钱,今天怕是赶不上了,你帮我随便编个理由好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就你这个路盲,省了吧。”
“你少废话。”
我便随便说了个身边高高闪烁着的广告牌,“你不会真要来?”
“你等在那里不要动。”说完,便挂上了。
我看了看手机,把它放回口袋。真的就站在原地等着。
三分钟后,我开始搓手,五分钟后,开始哈气,十分钟后,开始跺脚。十五分钟了,我开始骂着不知所谓的脏话。但是,依然站在原地。
半个小时后,在我转身踢了一下身边的灯柱而痛得抱脚原地打转转到第三圈时,终于有一辆车停在我身边,一个人从上面下来,仿佛怒气冲冲。
“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木然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而之前我竟然没有想到要给他打个电话。
那人仿佛气绝,“你知道这附近有多少个M吗?”
我抬头遥望了一下,就远远地看到一个M,我便不好意思地像广告里那个小孩一样白痴地笑了起来。
他无奈地仰天长啸,把眼前笑着的白痴拉进车里。
“你这次又是去了什么地方?”车子启动了,他的怒气却依然旺盛。
奇怪,两分钟之前生着气的应该是我吧。
“对不起啦,班长大人,让你的全勤大计又泡汤了,小人我真是罪过。”
他看了看我,没有吭声。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却也不肯低头,车里一下子安静地有些尴尬。
半晌,一样东西朝我丢过来,是件外套。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没了外套还给我带件过来。咦,这外套竟然还有温度。再转头看他,才发现这是从他自己身上扒下来的。
这次换他不好意思了,有些支吾,“刚才拉你的手像死人一样……我可不想再送你去医院。”
不过,那次去医院的却是他。
为了躲过门卫,我们跑到后门打算翻墙,他却在跳下来的时候扭了脚。
忍了一夜,第二天终于肿得下不了地。去医院一检查,竟然骨折了。
但,他只是绑着脚,天天躺在那里养身体。苦的却是我。
天天往医院里送好吃的,好喝的,解闷的书,汇报班里的情况……这些也都算了,最要命的是帮他抄笔记。
班长的笔记可是学期末全班复印的原件,犹如民生,不可耽误。
这么一声吩咐,我就得从上课趴在桌子上安心哈拉到奋笔疾书就算老师没讲清楚也要死乞白赖地请求他再讲一遍。然后,双手酸痛捧着厚厚几页笔记给迷眼笑得乐哈哈的残疾人士过目。
每每此时,他都会像对小狗一样,拍拍我的脑袋,满意地说,“乖--乖--”而我就会在一边恨得咬牙切齿,向各种异灵诅咒此人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该做的还是要做。谁叫是我害了他呢?
对于那天晚上的事,那小子倒真的烂在了心里,逢人都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有一天,在俊看着我们说,“你们的感情真好。”我却苦笑想有把柄抓在那人手上,感情当然得好。
那时在俊不和我们一个班,但是一起上选修课,宿舍也离的近,自然也就熟了起来。
我拿起一个当时市场上已经很少的水晶葡萄,去了皮,塞到他嘴巴里,故意笑地肉麻,“是啊,我们感情一直很好的。”那人倒不恶心,含着葡萄也笑开了。
一旁的在俊却是受不了了,“天哪,你再下去快成他老婆了!”
我脑子里瞬间跳过了酒吧里那对男人的影像。手一震,本来已经在手里的另一颗葡萄“骨碌”滚到了地上。
等到急急忙忙弯腰捡起来,就听到他说,“哪里是了,最多也就是个祸害。”
在俊呵呵笑开,我回过头去,他也没心没肺地咧着嘴,眉头微微有些蹙起来,眼睛却深的像一潭水。
心跳霎时漏了一拍,我连忙转过头去,拿起了另一颗葡萄塞到在俊嘴里,
“闭上你的嘴吧。”
后来的日子就过得很平常。我再没有那样肆无忌惮,不知道,大概被他的“班长精神”潜移默化了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出院最初的日子,还需要我帮忙。
有天扶着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买饭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个师兄。
他拿着我的外套,递到我面前,“那天真不好意思。”
我接过外套,笑得有些不自然,“呵呵,没什么,我都快忘了。”
“以前误会你是圈子里的人了。就想带你去见见那里一些人……毕竟圈子里还没见过像你那么漂亮的,没想到你是直的……对不起,我们没有恶意。”
我眼神飘过了远处坐着等我的人,他有些哀怨地看着我,嘴不满地厥着,大概是饿了。
“没事了,我了解……谢谢你还我外套。”
吃饭的时候,他塞了一嘴地问,“刚才是谁?说了那么久,我怎么都不认识?”
“谁说我的朋友你一定都认识。”我低着头边吃着回答。他静了一会儿,没再说话。
半晌,我又说了一句,
“以前认识的一个师兄。现在不搭界了。”
时间在平凡的时候过得最快。一转眼,我们就要毕业。有几家国外的公司来招我,我挑了一家条件不错的要去签约。
快出门的时候,他一个电话过来,说和在俊一起想创业开个小公司,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想了想,说好。
“你还没有签约?”在俊看着我有些狐疑,或者说糊涂。
“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
“真奇怪,以你的条件……”
“他呀,有什么条件?这么个祸害,有我们要他已经是奇迹了。”
“是是,谢主隆恩。”我附和他。
公司刚开始的时候,非常的困难,虽然有在俊家里的种子基金,但也是有限。
起初的资金周转十分艰难,接的常常都是不成功便成仁的C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