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
要从一个小混混爬到龙头老大的位置需要多久的时间?
虎皮往地上狠啐了一口,眼睛直盯着“红光”那扇无数次开启、闭合的玻璃门。
这里是S市有名的红灯区,各色性质相同的酒吧、俱乐部鳞次栉比,印证灯红酒绿的另类世界。
穿着华丽、装扮光鲜的男男女女带着不同的目标寻找一份解脱、潇洒,并不会去在乎身上钞票的流失,只愿埋葬于这纸醉金迷的一时时光。
“红光”是这条街上的一家高级俱乐部,不外乎寻欢作乐那一点狗屁倒糟的事,挂了个会员制的牌子,就从窑店变成了娼馆。虎皮想,他妈的有一天他也要搂着三、四个女人醉醺醺的从里面出来,
摸着小桃的奶子,拍拍佳佳的屁股,让那个平时总对他颐指气使的红牌婊子Apple,亲自用嘴给他XX,那个骚货,他非要射在她嘴里一次不可!
虎皮舔舔干涩的嘴唇,眼神在望见从里面出来的一群人时闪出精锐的光。
他弓腰笑脸迎上去,递出车钥匙,“昌哥,您的车。”
被唤做“昌哥”的男人肥头大耳,一脸横相,看也没看他一眼,只从鼻中发出哼的一声。
手下接过车钥匙,启动车子,打开车门,昌哥整整肩上的大衣,低头欲钻进车内。
“杂毛昌”一声大喝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只见一个带着棒球帽、大口罩的男子持刀猛冲过来。
在众人皆来不及反应的当口一刀砍下,幸而昌哥一个激灵,闪身躲过,长刀砍在车身上,发出“锵”的响声。
一刀未得逞激怒了男子,挥刀紧追过去。
“昌哥小心。”虎皮首先回过神来,眼尖地扑过去推开已吓得浑身哆嗦的“昌哥”,长刀狠狠砍上他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柱。
一众保镖才醒过神,咒骂着拼命去堵那男人。
男人见势头不对,丢下长刀,撒腿夺命而逃。
虎皮用另支手抚住流血不止的手腕,额上冷汗直冒,呼吸急喘,却强撑着靠在车边。
片刻后,去堵截的人跑回来报告,那男子行动太过迅速,转过巷口,一溜烟就不见了,他们没追上。
昌哥一巴掌打过去,破口大骂,“一群没用的饭桶……”
妈的,吓得他尿都流出来了,打娘胎出来还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他非要抓着那小贼,活剥了他的皮不可。
缓缓心神,转眼瞅到靠在车边的虎皮,想想好像是那小子救了自己,于是懒洋洋的关心一句,“喂,你怎么样?”
“没事,昌哥。”虎皮强忍着痛,笑着说道。
“嗯,干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陈虎,昌哥。人家都叫我虎皮,您就叫我虎皮好了。”奶奶的,虽留了劲,这一刀砍得也够实在,皮是肯定破了,别伤到骨头才好。
手下靠在昌哥耳边,“他是在这泊车的小弟。”
“嗯!”昌哥再次从鼻中哼了一声,“去包扎包扎吧!阿威,给他点钱,让他买点营养品补补。”昌哥着急打发他,说完便走向车边。
“不用了,昌哥,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能为昌哥挡刀是我虎皮的荣幸。”
“哟,你小子还挺会说。不要钱那你要什么?”什么都不要的年代早他娘的过去了,昌哥眯起眼瞅瞅他没打正眼看过的男人。
“嘿嘿。”虎皮傻笑两声,“昌哥,让我跟着你吧!做这种泊车的小弟,一辈子也出不了头。昌哥,你要我干什么,我全听你的,我虎皮要是皱一下眉头,你把我皮剥下来当垫子坐。”虎皮信誓旦
旦,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哈哈……你还想出头?”昌哥干笑两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就你这副小身板,还想跟着我,你能干什么?”
“昌哥,您别小瞧我,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您打听打听,我虎皮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打能踹,只要您吩咐到的事,我虎皮包管帮您做到稳稳妥妥,不让您费一点心。谁都知道我虎皮特讲义气,重感
情,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为朋友两肋插刀,那就是家常便饭,不是我自夸,昌哥,您真难找我这样的手下,我虎皮----”凡是他所听过的港台剧中经典名言,一个不漏的悉数用上。让听者不免
一个个偷笑起来。
“行了行了。”昌哥不耐烦的一挥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像赶走一只苍蝇般。“啰哩叭嗦个没完了,想跟的话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少那么贫。”一个爱耍嘴皮子,急于表现的臭小子,基本上这
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小混混也就这德性,一辈子没什么作为,还总爱夸大自己。只能是个鳖三的料。
“谢谢昌哥,谢谢昌哥。”虎皮点头哈腰的不亦乐乎,早忘记了手腕上的疼痛。
“俊哥。”
将事情发展的经过看在眼里的陈南俊从红光里走出来,向对他打招呼的小弟点点头,走向昌哥。眼光却一直停留在虎皮身上。
虎皮认得他,不,不应该说认得,早在他打听杂毛昌这个人时便知道他身边有个叫陈南俊的手下。
白面书生型的人,果然没错,不过能在一年之内爬上杂毛昌身边红人的位置,光靠运气和长相可不行。听说此人异常聪明、狡猾,风叔曾提醒过他,最好别被此人盯上,否则想混进去不是一件容易
的事。
在经过虎皮身边时,陈南俊刻意停顿了一下,带笑不笑地盯着他那种憋足了气的脸。
“俊哥。”虎皮不情愿地低下头,硬硬地招呼声。
“哼!”陈南俊并未理会,只是笑着走开。
“昌哥,没事吧!”
“没事。”昌哥用手耙耙油光锃亮的黑发,一屁股钻进车内养神。
跟随的小弟一个个钻进车内,车子启动的同时,一脚踏进车中的陈南俊想了想,便转回头朝虎皮的方向走来。
虎皮顿时提高了警觉,不友善的眼光瞪着一步步逼近的男人。
陈南俊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坏坏的笑,让人看了极为不爽。一把抓起虎皮受伤的手腕,鲜血染上他的手指,稍一用力。
“嗯!”虎皮闷哼一声,皱紧了眉头,眼中的恨意和坚持却未减半分。
了然的一笑,陈南俊逼近他的脸庞。“下三滥的手段,别再用了。”
未留给他解释的时间,男人潇洒的转身,走向车子。
烟尘扬起的一瞬,虎皮用带血的手指揉揉鼻头。
妈的,得意个鸟,有一天老子发了,叫你们这些鸟蛋一个个给我滚去吃屎。
捂上空空的肚子,虎皮恨恨的在心里落下誓言。
敌人
回到贫民窟一般的租住屋,虎皮一进门便看到坐在灯泡下的儿时好友草鹰那张不友好的脸。
“嗨,你来了。吃了没有?”一边打趣地说道,一边想着这该死的门就没一天好过,幸而他和个乞丐没什么两样,倒也没贼来此处惦记。
“吃你妈个头!”草鹰没好气地骂一声,“我肠子都快跑断了。”
“嘿嘿,还是你厉害,哥们今天记着你的好,哪天等老哥发了,一定不忘了好好照顾你,啊?”勾肩搭背,虎皮笑着安慰惊魂未定的他。
“滚!”抖掉肩上那只脏手,“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同是孤儿院出来的,你叫爷爷我也不帮你的忙。虎皮,你搞这一招,将来被杂毛昌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我也不指望你哪天会发财,总之别
再来坑害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草鹰站起身嫌恶地拍拍屁股上的灰,瞅了一眼他这狗窝,撇着嘴朝外走。
“这就走啊,别介,吃了晚饭再走吧!”
“吃?哼,你这有啥,连老鼠都不光临的地方,你让我啃墙呢!”草鹰的声音越来越远。虎皮一脚踢向摇摇欲坠的门板,虽关不住往来的人,但多少也挡些风。
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虎皮睁眼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
哪一年从孤儿院出来的,快记不清了。
勉强和小伙伴读完小学,生性好动,再加上不是读书的料,孤儿院的麽麽便停止了他们这样顽皮孩子的学业,好供几个成绩好点的学生继续读下去,将来也许能为修建破旧的孤儿院起点作用。
过了十岁的孩子,基本上没人会来领养,整天不是吃喝,就是打闹,终有一天惹急了一向脾气好的院长,说是让老乡帮他们找了打工的地方,就这样将他们丢弃在陌生的城市。
他倒也不会太怪那个一向和颜悦色的老太婆,也是嘛,孤儿院的经费一向拮据,那么多张嘴需要吃饭,像他这样十几岁的人了,是该出来自己过活的时候了。难道还打算霉死在那里不成。
草鹰是和他一块儿出来的,当初还曾一起到饭馆找过工,到酒店当过保安。
许是年轻人的心性吧,挣来的钱基本上都花在互相请客吃喝中了,那时候也没想过要存什么钱。月底拿到钱,撑不到月中就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就耷拉着脸皮互相蹭吃。
不安的本性,让他们根本不能在一个地方待长下去。一天超过八个小时的工作,要么枯燥乏味,要么累得臭死。吵架,打架,旷工,不良记录使他们待不上两三月就被卷铺盖赶走了。当时也没太在
意,心想再找下一个就好了。总有种老子活在这世上,就不是会被饿死的主的感觉。
当他想好好干一份工时,不是碰上倒闭,就是老板坑钱跑路,攥着铁硬的拳头,却找不到发泄的人。
十八岁的时候还可以混吃混喝,过一天是一天。二十五岁的人,还有多少挥霍的资本。
难道要他当一辈子的小混混?一过三十,他还混得起来?
草鹰和他不同,虽一样混吃等死,但人家不知哪来的本事,拐了个大学生女人,每月倒有定时的提款机可以拿。
而自己----环顾一下家徒四壁,虎皮苦笑一声,睁开黑夜中泛着绿光,一闪一闪的大眼,手腕中简单包扎的伤口还在隐隐做痛。
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虎皮终于信命,却不认命。
这个世上没人会帮他,上天也不是慈善的主,不会像年少时所想的那样每天掉下几块馅饼来砸到他。
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早晚下一个横死街头的只能是他只剩皮包骨的身子。
有什么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有什么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一点点,推动齿轮,走向命运的终点。
“虎皮哥。”
“嗯。”
虎皮一脸得意地挥挥手,甩甩潇洒的短发。想想平时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伙计,如今却只得低声下气地朝他点头弓腰,一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情油然而生。
“昌哥来了吗?”
“来了,在包间。”
“好,我知道了。”装模作样地整整领口,刚踏出俱乐部,就被猛扑上来的佳佳撞个满怀,噘着她那红艳的小嘴,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虎皮哥,我就知道你有本事,现在跟了昌哥,以后发了财可
不要忘了人家噢!”
甜到腻死人的嗓音顿时让虎皮酥了骨头,狠揉一把她丰满的臀部,夺了半点口红,“那还用说,老子哪天发了财,给你买栋大房子,我一天干你八回,让你爽死,成不?”
“好讨厌,没正形。”佳佳嗲着声娇嗔。
正瞎闹之际,Apple从俱乐部走出来,斜倚在门口,阴阳怪气道,“哟,虎皮哥啊,我当是谁呢!”
虎皮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Apple那一对呼之欲出的大奶子,好不容易吞咽下口水,涎着脸笑说:“Apple姐,你笑话了,能让昌哥看中,是我虎皮的荣幸。Apple姐,既然我已经跟了昌哥,以
后您有什么麻烦的,尽管跟我说一声,我一定----”
傲慢的一挥手,一噘嘴,满头的波浪滚到胸前,“少来那些蹩脚的台词,你恶心不恶心,一个泊车的小弟,有脸让别人喊你‘虎皮哥’,你臊不臊。”
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恶毒,这一点他早有体会,推开粘在他身上,与他同仇敌忾的佳佳,虎皮径直走向Apple,“Apple姐,你这话说的,大家喊我一声‘虎皮哥’是给我面子,也是给昌哥面子,我
好歹也是昌哥的人,哪天要在昌哥手下谋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还得靠Apple姐多美言美言,虎皮一定不忘Apple姐的大恩。”
虎皮刻意接近,身子紧贴着她那两个晃颤的大奶子,微微磨蹭。
虽谈不上玉树临风,貌似潘安之类的,不过虎皮倒真是有一张不算赖的皮相,这也是他唯一值得感谢把他造出来的爹娘的骄傲事。帅气的短发,蓬松柔软,不用怎么打理,即使睡上一整天,仍是服
服帖帖,炯炯有神的大眼藏着太多混浊,剑眉挺鼻,英气逼人,唇红齿白,笑起来迷人味十足。靠这张好脸,不知勾引了多少不良太妹,心甘情愿奉献她们算不上要紧的贞操。
可惜他这张脸俊俏是够俊俏,却不够成熟、阳刚,而Apple喜欢的是有着霸气的男人,对于虎皮的挑逗她不为所动,也不加以制止,只用薄薄红唇,轻吐两个字,“做、梦。”
红舌若隐若现,女人特有的柔软抵在胸前,一股血液直往下身冲去,他顾不得想太多,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发,双唇堵上她的朱艳。
“叭!”
还来不及回味,一个响亮的巴掌飞上了他半边脸。
虎皮揉着火辣辣的脸颊,耳边是Apple恶狠狠的臭骂,“你这条臭水沟里翻出来的馊狗,想上老娘,你早了八百年。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只不过是做昌哥手下的一个小弟,一条可有可无
的狗,还想在昌哥手下谋个职位,我看你连给他端屎盘都不够料,再敢碰老娘一下,我找人废了你那没用的东西,煎成香肠让你吃下去。杂种,回家干你娘去!”一撩长发,扫过他脸庞,Apple扭
着屁股踱进俱乐部。
动动脸,虎皮眼神凶狠地瞅着女人婀娜的背影,阴险的笑一点点浮现。
转过脸,身后一群看热闹的同事,虎皮脸上一热,泄恨地大吼,“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人群散开,各自回位。
倒不是因为他跟了昌哥,实在是平时大家对他便有所忌惮。别看他一脸无害皮相,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凭着一股蛮力,三个月前硬生生将与他闹事的小霸王打成重残,私下里都传言,他不知砍过多
少人。自此,更是没人敢惹他,见他均躲得远远的。现如今,他又跟了昌哥,兴头之上,更是猖狂。
虎皮满意地看到人群散去,哼了一声,刚想走下台阶,一道凌厉的视线毫无掩饰地朝他射来,他愤恨地望过去----
陈南俊!
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悠然地靠在车旁。
该死,他什么时候来的?他都看到了,为什么他没有和昌哥在一起?
虎皮正思索着,陈南俊已走到他跟前,双手抱胸,玩味的目光,似乎正等待他的开口。
“俊哥。”半低头,虎皮不情愿地招呼一声。
熨得平整的深色高档西裤,擦得锃亮的品牌皮鞋,虎皮低下的头在触及这些后急忙闭上了眼睛。
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制服,地摊上买来的开过几次胶的革鞋。同样是昌哥的手下,凭什么!!!
拳头不自觉地攥紧,骨节泛白,掌心被指尖扎得深疼,才缓缓放开。
一抹嘲弄的笑传进虎皮耳朵里,陈南俊单手插西裤中,慢悠悠地走进俱乐部。
不顺眼!
有种人是天生下来就相克的,即使他什么也没做,仍他妈的让人看不顺眼。
虎皮想陈南俊就是这种人,精明得让人看到就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