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他不敢猜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
车子驶上国道,渐渐将追击的人甩开。陈南俊知道大基已经认出自己,碍于猜不透是不是昌哥又另下的命令,不敢伤害自己,他才有命带着这些人脱离。
来到一处加油站,陈南俊停下车,转过头,“叶叔,你的伤还要紧吗?”
“暂时没什么大碍。”叶叔摆摆手,让他放心。
陈南俊点点头,“叶叔,我恐怕只能送你到这了。鹰帮,我不方便进去。”
“嗯,我明白。”叶叔闭目低语,走下车。
陈南俊帮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开到最近的鹰帮堂会。
叶叔坐在车上,从车窗处伸出头,气息微弱地说:“陈南俊,今天你所做的,叶叔记在心上,哪天有需要我们鹰帮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谢谢叶叔。”陈南俊扯起一抹笑容,微微点头。
“说实话,你是一个人才,跟着杂毛昌,太亏了,这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如果哪天想通了,鹰帮的门,别人我不敢说,我叶诚一定为你打开。”
“我知道,叶叔。”陈南俊低垂眼眸,双手撑在车顶。缓过一口气,吩咐司机开车。
待出租车扬尘走远后,虎皮走上前,“哎,你为什么要救他?”
陈南俊瞟他一眼,未做言语,径直走向车旁。
“哎,陈南俊。”虎皮发火地赶上他,“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你他妈的给我跩什么,不就是在昌哥手下混了个好位子嘛,哼,今天这事,我回去告诉昌哥,他还指不定会怎么对你呢!那个老家伙
是昌哥的死对头,你不是不知道吧,让他死了不是更好吗?难不成你跟鹰帮的人有什么勾当。”
陈南俊握紧的拳头一瞬间挥上他的脸庞,痛苦地喘着气,咬牙说道,“混蛋,你知道了屁,给我闭嘴!”
虎皮硬生生接下这份量不轻的一拳,嘴角渗出血丝,他皱紧眉,吐出一口血水,叫嚣着扑上去回敬了他一拳,“妈的,找死!当我是吃素的!啊----我叫你一声俊哥是给你面子,信不信我在这宰了
你!”
陈南俊不再跟他废话,快速伸腿踹向他的肚子。
加油站的人被打斗声惊动,纷纷跑出来看,却没人敢上前拉架。
满眼凶狠的两个男人拼尽全力,厮打纠缠。
陈南俊越发吃力地抵抗,冷汗沿着额头迅速滑落,终在虎皮强有力的一脚踢打下后背撞向车身,悲鸣一声,瘫倒在地。
揪紧衣领,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不可以,绝不可以就这样死掉,绝对不行!
虎皮没料到他会这么不经打,忙跑上前,刚想要蹲下来查看,却碍于自己是害他受伤的人,终是作罢。只是没好气地冲他吼道,“这都要怪你,现在货也没了,钱也丢了,你让我拿什么去跟昌哥交
代。如果不是你----”
“钱、钱,在你眼里,那些钱……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不可自抑地大吼出声,陈南俊扶着车身慢慢站起。
“你----”虎皮瞪他一眼,“昌哥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他,救那种老头,昌哥他----”
陈南俊猛地扑上前,双手攥紧他的衣领,怒火升腾的眼中满有不甘,“昌哥,昌哥,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你的昌哥会管你的死活吗……你以为……你以为那些警察为什么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你
以为……你以为你拿了那些钱……还能……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你这头猪!”
不行,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死掉,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他还有想见的人没见到,他还有,他还有……
压在头顶那沉甸甸的光圈之后,有一张张笑靥照在还跳动的心脏里。
踏上这一步,他无法选择。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活着----回到那里。
陈南俊眼前一黑,攥紧的手在做最后的赌注。
他不能死,他要靠这个人来救他,所以他将这些事告诉他,如果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聪明,如果他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他一定会……
抬高的手抵在太阳穴,为了这个誓约,他也,绝不能死!!!
朋友
睁开眼,微弱的烛光将室内照得昏黄摇曳。一张桌,一张椅,一扇门,再加上身下可以称之为床的东西,整个屋子的家具一览无遗。
即使这样,陈南俊还是很庆幸一件事----他,还活着。
趴伏在坚硬的床板上,薄薄的毯子遮住下身,他摸向受伤的后背,已经缠上了纱布,枪口处还留着折磨人的疼痛。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打开,再轻轻合上,虎皮将买来的食物放在桌上,抬头看向他,“咦,你醒了?”
陈南俊双手撑着床板,虽然疼得人龇牙咧嘴,他还是坚持坐了起来,额头渗上细汗,“这是,你家?”
“嗯。”嘴上回答着,虎皮打开盒饭,端起一碗粥递到他面前,“吃吧,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接过粥碗,牵动伤口,疼得他紧皱了一下眉头,也失去了吃东西的欲望。“是你,救了我。”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虎皮坐在桌前,扒拉着盒饭,“子弹已经取出来了,风叔说你没什么大碍,你知道吗,为了给你治伤,我可是花光了所有积蓄,明知道我没什么钱,风叔那死老头也不肯算
便宜点。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谁让是你替我挨了那一枪。”
“为什么不把我带回昌哥那里,你不是满脑子想要立功的吗?”冷哼一声,抬起碗,不行,还是很疼。颓然地再次放下,伸出舌头舔舔干燥的唇瓣。
“哎,我想了想,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看那些人凶狠的样子,摆明了不像警察,你该不会是说----”
“你以为呢,你的小命才能值几个钱。”
“妈的,”虎皮恼羞成怒,拍案而起。“这个老狐狸,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狗杂种。”
“上次叶叔的伏击,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次的还货只是个借口,你们,就是一个棋子,利用完就扔的棋子。哼,你现在看清这个世界了吗?很多时候,他们那种人的面子比一个人的命重要得多。想
通了,就躲远点,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别再进来了。”放下粥碗,披上临来时穿的已被染上血渍的外衣。陈南俊扶着床站起来。
“你干嘛?”
“回去。”
“回去?回哪里?烈火堂?你回去找死啊,你救了叶叔,你不是说他们----”
“我必须回去。”他有他的目的,为了那个目的,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哎,干脆我们去投靠叶叔得了,你救了他,我看那老头对你也挺满意的。不如----”
陈南俊忍痛笑了一声,“你刚才不是还怪我多管闲事,让他死了算了吗,现在又要去投靠他?”
“此一时彼一时啊,”扒拉下最后几口饭,抹抹嘴,“咱们现在不是走投无路了嘛!”
“你脑子里灌的是什么?你砍死了鹰帮那么多人,还差点杀了叶叔的侄子,你以为你进得了鹰帮,你以为叶叔会饶了你?”
虎皮恍然大悟,一拍额头,“奶奶的,老子把这茬给忘了。可是,你----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才不愿意去鹰帮的吧!”
陈南俊瞥他一眼,默默走向屋外。
“喂,你还真要回烈火堂?”
“嗯!”
“为了什么一定要回去?”
陈南俊没有正面回答他,“那些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你,拿了钱就赶快离开这里吧!”
“我才不走呢!”
陈南俊疑惑地回头看他。
“我跟你一块回去。”
“回去?”他挑起眉,“你不怕死啊!”
“怕啊,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往火坑里跳吧!我虎皮不是那种人,你既然救了我一命,我也不能白白受你这恩,有什么困难咱哥两个一块承担,即使是黄泉路,也算有个伴啊!”虎
皮也觉得这一番话说得豪气云天,咧了嘴想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你有这个必要吗?”陈南俊眯起眼瞅他,“我本来也没打算要救你,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谁知道那子弹就突然射过来了。收起你那一套不切实际的江湖义气。我要真有什么事,你能帮得
上什么?哼,卷卷你的铺盖,趁早走。”
“你----”虎皮咬牙,瞪眼,只差没跺脚,“刚才还觉着你这人不错呢,一分钟不到,就露本性。是,我虎皮是没啥大本事,总也能替你挡挡拳头啥的。再不济,也比你现在这样子强。一顿揍、一
顿罚我还能替你受着。少废话了,我虎皮不是那躲起来做缩头乌龟,贪生怕死的人。我陪你一块回去,是死是活都一块儿。”
挥挥手,虎皮几步上前欲搀扶靠在门边的陈南俊。
“你真要这么做?”陈南俊想,看这小子愣头愣脑的,空有一股蛮劲,没成想倒也算是个男子汉。
“你哪那么多废话,”刚要出门,转念一想,不对,他还没吃上一口东西呢!于是,转过身端起了粥碗,“先把粥喝了再走,风叔说了,等你醒来得先吃点东西,你昏迷一天了。”
“不用了,我----”
盯了他一会,虎皮拉过他身子,“算了,我喂你吧!”
本想推辞,却碍于胃里空空犯响,也就自然接受。“你要是真想回去,就得听我的,不准把事情搞砸了,你不想要脑袋我还要活呢!”张嘴喝下一口他递到嘴边的粥,轻轻嚼咽。
“行了,我知道了。”虎皮瞪他一眼,粗鲁地舀起一勺粥。“喂,你吃快点行不行,我这样举着很累的。”
“没人让你喂!”陈南俊没好气地嚷嚷一句,“回去以后,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你们碰上了警察,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勤等着看吧,我演技好着呢,比尔盖茨都不是我对手。”
比尔盖茨?陈南俊眉毛打结,深思一番,叹气,继续喝粥。
回到烈火堂时,昌哥正巧不在,虎皮扶着陈南俊路过客厅时,正巧碰上大基,一道怒目毫无遮拦地直射过来,“陈南俊,昌哥不在。”
“我知道。”一路坐车加步行,他伤口未愈,说话有气无力。说完,继续往前走。
“我说,昌哥不在。”大基挡在他们面前,冷着脸道。
陈南俊这才算抬起头,挺直了腰身,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在‘我的房间’等昌哥回来。”他特意加重我的房间四个字,言下之意只要昌哥一天不发话,他都是烈火堂的管事----陈、南、俊!
强硬的态度让大基不得不让出一条道,斜着眼从他身边走过。
把他扶到床上,虎皮吐出一口气,双手叉着腰,“这地方可真不是盖的,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嘛!”一屁股坐在床上,上下晃悠,拍拍床垫,“真舒服,我说你别总看不起我,早晚我也得混出你现在
这样。不,比你还好。”
陈南俊趴在床上吐口气,懒得理他。
昌哥进来的时候,虎皮正摆弄着陈南俊的电脑,沉醉在枪战游戏的世界中,一见昌哥走进来,一张脸表情丰富的变了变,最后五官皱巴到一起,想要强挤出几滴泪来。“昌哥,昌哥,你一定要为兄
弟们报仇啊!那些条子、那些条子……呜……昌哥,我对不住您,您那么信任我,我却没有把事办好,呜……”
“行了,我知道了。”杂毛昌假笑着拍拍他肩膀,打发他出去后,直接走到陈南俊床边。
“昌哥。”陈南俊坐起身,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南俊,伤怎么样?”杂毛昌半眯着眼,眉毛一跳一跳的。
“没什么大碍了。”
“嗯。”点点头,一副惋惜之状,“南俊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我很想一直把你留在身边的,是你亲手毁了现在的一切。怎么样,那个死老头对你很满意吧,我这座小庙
恐怕拜不下您这座佛喽!”
“昌哥,”陈南俊皱起眉头,想辩解什么却又放弃地低下了头,“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请别让我离开烈焰帮。”
“怎么,你还留恋这里啊!”杂毛昌眯起眼睛笑,狡猾的猫一般。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离开烈焰帮。”
“哈哈……南俊啊,我没看错你,我也很想让你继续跟着我,可是手下的弟兄不会服啊,我这做老大的也总得照顾一下其他弟兄的感受,是吧!你也受了重伤,惩罚也就算了,可是,还是得委屈你
一下了。”拍拍他肩膀,郑重其事地抓住他肩头,等待他的回答。
其他弟兄?哼,这件事只有三个知道,这句话还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明白,昌哥。”陈南俊低下头,他早知道他做这一切需要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让他不免在想究竟值不值
。他做到今天的辛苦和忍辱负重是付诸东流还是为将来打下更坚实的基础,他不得而知。
“那小子----”
“他什么也不知道,昌哥,他就是一个愣头青,空有蛮力,什么也不懂。”
杂毛昌笑笑,点点头,“南俊,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别人来了。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总得留下一个人来照顾你,也不枉你跟在我身边一场。南俊,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可
别再让我寒心了呀!”
昌哥走出门后,从钱包里掏出点钱递到虎皮手里,关切地询问他伤势,并要他好好照料陈南俊。
“我可能没法还你医药费了。”虎皮一进门,陈南俊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对他说。
“怎么?”虎皮一愣,停住脚步。
“从明天起,我就和你一样了。”苦笑一声,“可能还不如你,你至少还有个窝,而我----”
“奶奶的,你被扫地出门了?”
“嗯,那些钱等我以后再还给你吧!”
虎皮瞪眼啐上一口,“那你有什么打算,住哪啊!”
“天桥,地铁站……”
“妈的,真不是东西,白给他卖命了,你银行----”
“他帮我冻结了。”
“这样啊!”趁他脸转过去时,虎皮抽出他抽屉里一些金项链、金戒指揣在怀里,据说有些是女人送的有些是杂毛昌给的,这小白脸!倒从没见他戴过。嗯,靠这些也能撑段时间。“那你过来跟我
一起住吧!”
陈南俊转过头,只看他却不语。
“放心,不收你房租。”虎皮走到他床边坐下,“你这一枪不是白挨的,我虎皮记着你了,陈南俊。”
男人咧开嘴笑,露出的牙齿整齐洁白,连一颗虎牙都没有。那样邋遢的一个男人竟也有如此纯净、晃眼的笑容,让陈南俊收住目光,不想再看。
“喂,我问你,你那个时候怎么想着把枪给我,让我掩护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