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秋突然一个回身踢,陈南俊顺势朝后仰倒,钻心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刀片结结实实地扎进肉里,他装出害怕的样子,朝后挪移身体,尽量将自已藏在阴暗处。他不敢保证那一手的鲜血会不会被
人怀疑。
“哼,求我?陈南俊,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求你的。我勾引二嫂又如何,是她自愿的,你出个屁头。不过是昌哥身边养的一条狗,你怎么不叫了,你叫啊,叫啊!奶奶的,我今天不废了你,我跟你
姓!”
横秋随手扯来一根棍子,恶狠狠地朝他扑去。
他没有时间了----
一脚踢向靠近身边的横秋的小腿,他立刻摔向地面,陈南俊一咬牙从深陷的肉里拔出刀片,挣开绳索,抓起他头发,刀片抵在他喉咙处。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连半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放手一博。
围成一圈的手下惊呼着刚挪一步,只听见陈南俊大吼一声,“都不许动!”
“谁敢再动一步,我立刻宰了他。”
“陈、南、俊!”横秋不服气地闷吼出声。
“横秋,咱们这梁子是结个没完了。我也没有想和你这种人和解的意思,是个男子汉就不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要你现在就放了他,有什么仇恨尽管冲我来。我陈南俊随时奉陪。”抓紧他的头
发,硬将他拉起来。不顾划伤的手指,硬是紧紧握住刀片,半刻也不敢放松地抵在他喉边,这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吗?”横秋大气不敢多喘一下,眼角瞟向身后的陈南俊。
“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看你的命值不值钱了。”他站直身子,朝着一群喽罗大喊,“把他给我放下来!”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威慑人的气势,即使身陷绝境,一个眼神,一句狠话,都能让人折服。
手下人互看几眼,梭巡意见。
“放他下来。”被刀片划伤的横秋不得已的闭眼喊道。
几个人解开虎皮手腕上的绳索,他立即像一具软尸一样瘫倒在地上。连哼一声也没有。
“虎皮!虎皮!”陈南俊担忧地唤他,难道他----
“给我准备一辆车,把他抬到车上去。”说完,刀片再次划向横秋的脖子,他要抓紧时间,那个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拖下去。
“准、准备车子,快点,快!”横秋的双腿开始打飙,他能感觉血滴到自己的手背上,恐惧让他想都不想立刻发号施令。
“都住手!”毛子的嘴角勾起一个邪邪的笑,制止住手下人的动作。
“你、你他妈发什么神经,你没看到----”横秋气急败坏地嚷起来。
“看到了,大哥!这样,不是挺好吗?”毛子双手环胸,笑意加深,“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你就放心去吧!”
“你、你——”横秋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混黑道的,不要告诉我你没见过这种事,哼,我也绝不是第一个做出这事的人!我们——”
毛子的话没还没说完,就感觉脚下被人一扯,立即悬空栽倒,一个身影爬到他身上,掏出他腰间的手枪,抵在他脑后,“如何呀,这样,是不是更好。”
沙哑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抬起头,明亮的笑容晃在陈南俊眼前。
这是虎皮的声音——
这是他所熟悉的那张脸——
这是那个急躁、莽撞、野蛮,又一无是处的男人——
不知不觉中绽放起一抹回应的笑容。
很高兴,你回来!
朋友
“咝……疼,疼,轻点,疼啊!”虎皮皱着脸,挤眉弄眼的直嚷嚷。
“这样不行,我还是送你去医院。”边说着,陈南俊边扯着他的肩膀要往自己身上搭。
“去医院,你疯了?”虎皮拉回手臂,把他拽回身边,“你打算怎么向一大堆白大褂解释你满身的伤,还是你想到局子里去跟那群老头喝喝茶。很抱歉,老子没那兴趣。”
“可是----”
“没事,死不了人,待会你扶我到风叔那儿去看看就行了,不就是断了几根骨头嘛!那老头就这最在行。妈的,又要被他狠宰一顿了。”他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禁令陈南俊
对他刮目相看。
夏夜的凉风吹在身上,带着港口特有的海腥味,凝固血液的同时,吹散那阵阵的烦热和焦燥。
挟持着两个人质坐上准备好的车子,行进五百米后,虎皮拿起刀子在横秋和毛子的大腿上各扎了一刀,一转,在他们嚎叫连天的同时一脚踹下车去,顺便“好心”地扔下两把刀,可惜的是没时间欣
赏他们自相残杀的美景了。
车开到港口时已是凌晨。陈南俊买了些消炎和消毒的药折回车边时,虎皮已踱着伤腿下了车,坐在码头边,遥望满天星辰和银光泛滥的海平面。
“虎皮。”
“你有烟吗?”
“你现在不能抽----”
“你他妈少鸡婆,我烟瘾犯了,有还是没有?”
陈南俊掏出一支烟叨在嘴里,双手挡风点上火后,递到虎皮唇边。
虎皮哆嗦着手接过狠吸了一口,一个谢字刚溜出口,便从陈南俊缩回的手上瞥到一大抹艳红。
抓起他手掌,一捋袖子,发污的伤口处还流着血,翻起的皮肉让人心碜。虎皮抬起头,“这是----怎么搞的?”
收回手臂,陈南俊放下袖子,随意地说:“没什么,刀片划的。”
“刀片?怎么划那么深?”
“关心你自己的伤吧!”陈南俊坐到他身边,一袋药递上去。“给你。”
虎皮没接,扔掉烟,撩起衣角咬在嘴里,手一使劲,“嘶啦”一声,一根长长的布条到了他手上,从药袋里摸出消毒药,扯过陈南俊手臂,咬开盖子,看也不看便往上倒。
“喂,你----啊----”妈的,那是酒精啊!!!
陈南俊痛得脸都变了形,无奈他抓得太紧,挣都挣不开。
几秒钟后,稍稍缓解一些,他转过头来刚想开口----
“虎----啊----”妈的,我是人,不是畜生啊!有这样疗伤的吗?敢情疼得不是你。
忍过大量的消炎药粉敷在伤口处所带来的痛,陈南俊眼角半含着泪看虎皮粗鲁的将布条绑在伤口处。
“好了!”虎皮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你这家伙!”
“咦,怎么会有绷带?”
“你受了那么多伤,我能不买绷带吗?”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这衣服----”虎皮低下头看看从毛子身上扒下来的名牌衬衫。撩起缺口处,可惜地直咂嘴。
“你他妈给我说的机会了吗?”托着刚受过摧残的手腕,陈南俊哭笑不得的说。
遥远的海平面传来长长的鸣笛声,惊起栖息的海鸟盘旋半空中,一抹浅浅的桔红窜出半点影子,拉开新一天的帷幕。
“虎皮,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是一天呗!”
“不管是横秋还是毛子,一定不会放过你,还是先找地方躲躲吧!等过了这段风头----”
“躲什么躲,老子没钱,不躲!有本事就让他们来好了,我虎皮烂命一条也不是谁都能拿去的。”
“虎皮!”
“你他妈少罗嗦,担心你自己好了,今天要不是有我在那装死,你以为你能活着看那个狗日的日出啊!连那个臭小子的野心都看不出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杂毛昌身边混到这个位置的。身板弱成
这样,我还真怕他们一拳就把你解决了。”
“虎皮。”
“干嘛!”
陈南俊望向远方挣扎升起的太阳,“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风卷浪起,呼啸着打在他们脚下,海鸟“啊啊”叫个不停,展翅翱翔在向往的天空。
不知是不是没听清,虎皮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不住你那儿了,以后,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吧!”
领子突然被揪住,虎皮放大的面孔来到他眼前,一副吃人的表情,眼神恶毒地盯着他,“你他妈说什么,再说一遍!”
“虎皮!”
“老子为了你被人打成这样,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是吗?”
“虎皮,我这样是为了你好,你和我在一起,以后----”
“没门,我跟你说,没门!”
“虎皮,你听我说,我的仇人很多,以后这种事还会----”
“做你娘的狗屁梦去!我这顿打是白挨的吗!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我怎么会想到救你!”
“虎皮!你听我说!我真的会害了你----”
“我日你奶奶!”虎皮使出全力,用劲一踹,陈南俊整个身子迅速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挣扎起身,虎皮的膝盖便压到了他胸膛上。
居高临下地斜倪着他,“怎么样,你现在怎么说!我先警告你,再敢说一句我不爱听的,我就打一拳,直到打到你说不出话来为止!陈南俊,你想清楚了!”
“你----”
陈南俊放弃地仰躺在地,喉头上下滚动,控制不住的笑苦涩地溜出唇角,“你最好别后悔!”
“打从娘胎起,我就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虎皮,其实我和你不同,从我学会数星星那天起,我就知道有星的天空,一定是黑的。只有这样,它才能发光,才能被世人所见。虎皮,我的出身决定了我必须走这条路,哪怕就此送命,一块布
盖在棺材上,就说明了我的一生。我曾经很喜欢那身有星星的衣服,可是,我恐怕没什么机会再穿它了。虎皮,跟我走下去,你的人生会更凄惨也说不定。就算将来能飞黄腾达,我能带给你的也只
是一条,最可悲的路。”
“你小子脑袋打浑了,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带星星的衣服!娘的,想我给你买是不是,我操,这个月发工资一定买给你行不行!是不是很贵?算了,老子豁出去了。买给你总行了吧!我的人生要走
什么样的路,你别想左右,我只信我自己,其他的我不管!”
陈南俊突然发现他现在的样子帅气极了,自己的年幼也曾经追寻过这份帅气,很可惜,另一种较为重要的感情很快的将它扼杀了。他至此分清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朝着对的方向,他走到今天,走到看似错的一条路。
终点,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会看到。
他永远只想着,明天,还能活着。
“拿开你的狗腿,你想顶死我!”
虎皮悻悻地放下膝盖,咳喘着坐在一边,待陈南俊坐正身子,一把勾过他的肩膀,“哎,咱兄弟俩别说那种丧气话!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等着,迟早我会要那些狗日的都跪在我脚边。叫我虎哥,叫
你俊哥。迟早我会----”
“你的迟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消受。”不甘愿的和他靠在一起,陈南俊尽量将脖子扭到一边。
“你说啥呢,这么瞧不起哥哥我----嘿,我还不跟你瞎扯,一年,不,两年吧,你等着看,我要不混个人样出来,他奶奶的,我跟你姓!”
“你放屁!”
“啊?哈哈……嘿嘿……你好象也姓陈啊,看吧,老天都让我们做兄弟,你说你跑得掉吗!放心吧,以后有老哥我罩着你,看谁还敢----”
“要不是我去救你,你能活着出来吗,吹吧!”
“这次是例外,爷爷我阴沟里翻了船,那帮家伙给我玩阴的,我……”
抚摸着手腕上的白色布条,耳边是虎皮涛涛不绝的吹嘘,陈南俊抬起头,崭新的一天映入眼帘。
他还活着,这是最值得欣慰的事了。
虎皮,他不知道这个犟驴一样的男人,会说出这些让他的心里有一丝丝感动的话。
从他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他没信过任何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男人,他唯一清楚的是,他有了一点点可以依靠的东西。
他太累了,这些日子可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些,也许还有更持久的战役要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短暂的休息。
晨曦初露的天空赶走黑暗,他的心,在划清黑白界限的时段,归位。
对不起,虎皮,我,不姓陈,做不了,你的兄弟。
朋友
两天后,毛子的尸体从江里被打捞出来。
警方介入,调查了一阵,无果可返。
横秋做足了戏,在灵堂大哭大闹,誓要将凶手找出来,碎尸万段。
杂毛昌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出面干涉。在他的帮助下,一顿饭、一杯酒,化解陈南俊和横秋之间的恩怨,这场闹剧才终于落下帷幕。
临走前,杂毛昌转过头望了陈南俊一眼,“别说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近人情,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南俊,以后你要好自为之。”
“谢谢昌哥。”陈南俊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妈的,人都快死了,才知道出面,早干嘛去了!”虎皮一边唠叨着,一边不忘往嘴里塞菜。
陈南俊和虎皮继续留在“极水”工作,因为杂毛昌的关系,让一些人收敛了作为,不再总跑来找他们麻烦。
日子就在平淡中一天天度过,虽有些急躁,可陈南俊一时也想不出改变这一切的办法。
街角买了两碗馄饨,他刚走到天台,就听到虎皮超大嗓门从租住屋里传出来。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少过你两子,老不死的东西!”
房东大婶估计早已习惯他的粗鲁谩骂,叫嚣的嗓门比他还大,“姑奶奶也不跟你啰嗦,明天你再拿不出房租,我就把你的东西从天台扔下去,兔崽子,跟老娘耍横呢!能租房子给你这样的杂碎,你
看老娘是不是吃素的。”
“就你这样的猪窝,还好意思要一个月五百,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难怪你老公在外面找十个八个,气死你这个老东西!哎约……妈的……你敢打我……找抽呢……哎哟……”
“我操你妈,”房东挺着水桶肚,叉腰从屋里走出来,遇见陈南俊,白了他几眼,走下楼去。
一进屋,虎皮揉着头无处发泄,龇牙咧嘴地四处乱瞅。
“吃吧!”将饭盒放到桌上,陈南俊坐在桌边点起烟。
“我正饿着呢!”他抓过饭盒,用汤勺舀起一个馄饨就往嘴里塞,“呕……烫烫烫……妈的,烫死我了。”伸出舌头,苦着脸扇来扇去。
见陈南俊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总算老实地吃下两个馄饨,眼神不安地瞟向他,吭吭吃吃地说:“你……你身上……有没有钱?”
陈南俊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也没数便扔到桌上。
收起钱,虎皮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那个……发薪的时候我会还你的。”
“输光了?”
“没有,就小玩了几把,剩下的----”
“找女人?”
“咳……我也有需要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