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绿的五四班——未夕

郑宵于是跟同学们说：“他天天晚上看书做题目，还叽叽咕咕地背书。”

大家说：“啊？老师自己还要背书做题啊？为什么呀？”

郑宵说：“他要考研。”

吴昀同学最不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读书啊，天哪天哪，真是怪人啊！”

郑宵说：“可不是，挺不错的一个人，看来是读书读得傻掉了，唉，中国的教育制度真害人哪！”

周末的晚上，绿绿老师同样不看电视，他看书。

郑宵在一旁裹着被子偷偷地研究他。

郑宵想：绿绿读研究生是不是想做官呢？绿绿长得真是不错，可惜不象当官的样子啊。人家当官的都是白胖子，要不就是黑胖子。不管是白胖子黑胖子，能做上官就是好胖子，要不然就是普通的不值钱的胖子，象李汉汉。

郑宵同学关于人生的哲学思考开始有了质的飞跃，他联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郑宵同学觉得自己也是美少年一只，目前看来，未来的路有三条。

一，走在大街上被某星探看中，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但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再说，到时候是不是还流行美少年还不一定呢。

二，象绿绿老师一样，认真读书，将来找个能吃饱饭的工作，可是，这个问题是，读书太苦了，不适合自己这样自由的人。

所以，郑宵同学觉得自己只有第三条路好走了。

就是将来当官。

从现在开始起，一方面要多多锻炼自己的智力，最好能炼成象诸葛亮那样的本事，一方面，要多多吃饭，少吃零食，争取成长为一个胖子。

所以，郑宵同学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说：“老师老师，我饿了。”

绿绿老师正在专注地看英语，头都没有回说：“睡吧，睡着了就觉不出饿来了。”

郑宵说：“饿得睡不着。”

绿绿气乎乎地说：“事情真多啊，你！”

这孩子真是蹬了鼻子就上脸，绿绿想，可是，总不能饿着人家孩子吧。

绿绿老师东寻西找了一会儿，说：“家里没有吃的啦。”

“饼干也没有吗？”

“没有。我不吃零食的。”

“哦。”郑宵同学失望地把头又缩回被窝里去。

绿绿叹一口气：“有米。”

他想起前些天一时兴起买的一小袋泰国香米。

挖出两勺来冲了一下，用电饭煲做熟了，灵机一动，拌上一罐子椰汁，居然香气扑鼻。

郑宵同学把头埋进碗里一气猛吃，吃得绿绿也饿起来，也盛上一碗来，一吃果然香甜。没想到自己还发明一种新的点心，生活啊，真是锻炼人啊。

吃完了，郑宵又钻进被窝，他还是想跟绿绿老师说话。于是他问：“老师老师，你为什么不在灯下辛勤地改作业？

“因为我已经在学校辛勤地改完了。”

“那备课呢？”

“我也已经辛勤备好了。”

“老师你干嘛要考研啊？可以加工资吗？”

“暂时不可以吧。”

郑宵说：“我以后当了大官，一定考虑你的待遇问题。”

“谢谢，”绿绿翻翻白眼，“等你当了大官，我就该上普觉寺(公墓所在地)歇着去了。”

“老师，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郑宵同学十分认真地说。

“谢谢。”绿绿摸摸他的头。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郑宵姨妈打来电话，说明天来接他了。

绿绿老师说：“郑宵，今晚我请你吃大餐吧。”

郑宵说：“老师啊，我们去吃兰州拉面吧，那里有大盘鸡很好吃的。”

郑宵想，绿绿当老师，没什么钱的。

绿绿好象知道他的心思：“放心，老师虽然没有钱，可是老师有好多有钱的哥哥，我们吃大户去！”

原来绿绿老师的大表哥到南京来办事，叫绿绿出去吃饭，绿绿就把郑宵带上了，去的是很贵很贵的希尔顿酒店。

绿绿用筷子点着哥哥对郑宵说：“看，这个资本家，他是无产阶级的敌人，我们狠狠地吃他，千万不要嘴软！”

结果，两个都吃撑了，走不动路，资本家给他们叫了温的柠檬水来助消化，开车送他们回家，一个一个扛上楼去。

郑宵感叹道：“这个资本家真好啊！”

绿绿老师说：“表面现象表面现象，一到商场上，他们立刻就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说完一个劲儿地笑。郑宵猜绿绿老师喝多了。

这是郑宵在绿绿老师家睡的最后一晚，他老是睡不着，下了半天的决心，终于说：“老师老师，我可不可以跟你睡？”

黑暗里，绿绿老师说：“过来吧。”

郑宵钻到绿绿老师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躺下来，过了很久，才试探地抱住老师的腰，把头拱进老师的怀里。

绿绿其实也没有睡着。

他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宵也教会了他许多东西。

从小，绿绿就是在全家人千般宠爱万般疼惜中长大的，别说小时候，就是到了高中，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哥哥们背来背去地看医生，每年的三十与生日，爸妈，舅舅，姨妈，姑姑，哥哥姐姐们的红包与礼物是不会少的。

从青春期到成年，他一直努力地试图摆脱这种关怀，视之为过分，现在才明白，这一切有多么宝贵。郑宵教会了他，珍惜手中握有的爱。他受了太多的关爱，接触太多的善良，所以他简单，他柔软，但是，抗打击的能力也因此格外地薄弱，郑宵教会他，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里永远不放弃对爱的追求与向往，什么样的难关，都笑眯眯地快乐地走过去，在远方，一定会有幸福等着你。

23、光荣负伤

做为一名学生，你不可能不学习，也不可能不打扫卫生。

来说说类思的卫生打扫制度吧。分为日常打扫和突击打扫两种。

日常打扫又分室内与室外，室内还算简单，不过室外就比较麻烦一点，特别是到了秋天落叶的时候，小蜡烛们捡掉一批又掉下一批，回头再捡，又落下来，如同一个个的小西西佛斯。后来，学校请了一位专门打扫的校工师傅，总算可以不打扫室外了。凭良心说，五四班的同学自绿绿老师来了以后，打扫卫生还是比较勤快的，尤其象吴昀这样的孩子，他的值日排在周三，那天早上正好是张小然老师的英语早读，因此吴昀同学总是万分认真仔细地拖地，恨不能趴下去一寸一寸地擦，这样就可以不读讨厌的英语啦！可惜，张小然这个人太精明，一下子就穿透了吴昀同学的小心灵，跟绿绿老师商量将他的值日调到周四，吴昀觉得好痛苦。英语老师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种存在啊。

再来说一说突击打扫。每次有重要的人物来访，或是第二天有重要的对外开放活动，类思就要进行全面彻底的大打除。全体停课，各司其职，绿绿老师自从到类思来工作以后新学会了一个词：洗墙。那室内与走廊里的墙是要拿木刷子一点一点地刷干净的，刷得地上汪起一片水洼，五年级与六年级的同学还要对口支持楼下的一二年级，帮他们擦窗子。

说到擦窗子，其实只需擦南面冲着走廊的窗，北面的窗是朝着大街的，擦起来太危险，只要用刷玻璃器在里面擦一遍就可以了。可是，五四班的北面窗却格外的干净，因为都是绿绿老师爬上去擦的。虽然有护栏，可是每次绿绿老师站上去吊到窗外去擦的时候，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特别是小女生们，都聚在窗着，睁大眼睛看着绿绿老师，生怕他出危险，李汉汉与罗奇同学跟绿绿老师的感情很好，每当这种时候，他们都会一人一边紧紧抓着绿绿老师的脚腕，万一绿绿老师失脚，李汉汉想，凭自己的手劲，也是可以把他拉上来的。

绿绿老师从小在家是一个五谷不分，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小少爷，可是他对于擦窗子似乎有特别的爱好，因为从小哥哥们擦家里的窗子时，是从来不许他插手的，每次他才站到椅子上，外婆就会大叫：“了勿得了勿得，快把伊抱下来！”后来，哥哥们一个个地成了资本家，暴发户和文化奸商，抖起来了，(这是绿绿的原话)窗子都是请家政公司的人回来擦的。直到上了高中，绿绿才算捞到了擦窗子的机会，这可真是一个非常有成就感的活儿。玻璃一点点地洁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地清晰，绿绿老师觉得这个过程十分神奇。绿绿老师总是先用湿布再干布最后用揉皱的报纸，每每把窗子擦得纤尘不染。正因为这个原因，上大学的第一年，有一天，刚打扫完卫生，正巧师兄在楼下叫他，绿绿老师就一头撞上了窗子，头破血流，因为玻璃太干净了，看上去象没有了似的，绿绿老师又有一点点近视，至今发窝里留下一个疤，让师兄内疚终身。

这一天，是周一，第二天有市里的领导来类思视察，所以下午停课大扫除。绿绿老师擦完窗，从窗台上跳下来，吩咐一直守在下面的汉汉同学去干活儿。

今天汉汉同学原本被分配擦课桌椅，可是，因为汉汉同学私下里很喜欢的小女生被分配擦门，她不敢站椅子上，所以汉汉主动提出跟她交换。他站在椅子上认真地把门的每一个角落都擦干净，特别是门框处，查卫生的老师会用手指伸上去抹一下检查的，细节很重要，汉汉不想因为自己被扣了班级的卫生分数。

事故的发生都是在一瞬间的。

汉汉同学刚要从椅子上下来，那椅子发生细微的咯吱声，接着叭地一声，它的腿断了，眼看汉汉就要摔下来，旁边就是桌子角，要是头磕上去可不得了，请看郑宵同学的周记中是如何描述这一幕的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绿绿老师奋不顾身地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李汉汉同学沉重的身躯。可惜，李汉汉同学减肥还不算太成功，他太重了，绿绿老师瘦弱的手臂不能承受，所以两个人就一同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李汉汉同学和椅子一起压在绿绿老师的腿上。只听得嘎嘣一声，绿绿老师的腿就断了。”这一段写得还算通顺，就是有一点碜人，嘎嘣一声，听上去好象撅了一根芦柴。

教室里响起一片惊叫声，之后又是一片哭声，李汉汉同学已经吓傻了，动弹不得。

吴昀冲到办公室叫来了张小然老师，沈永恒扶起绿绿老师的上半身，绿绿老师发现他站不起来了。

张小然老师虽然是一个很有劲的女教师，可是也背不动绿绿老师，因为她是女的，男的的骨头都比女的重。这是吴昀同学在实际生活中懂得的一个生物学上的知识。后来，是苏剑老师把绿绿老师背到医院去的。

事实上，绿绿老师的腿并没有断，是小腿骨裂。

大家都以为绿绿老师肯定要休病假了，同学们开始声讨李汉汉。

“你要倒霉了！你把老师弄伤了。”

“你要赔绿绿老师一大笔钱。”

“要是绿绿老师残废了，你要给他养老。”

“我们要有好多天看不到绿绿老师，学校肯定要给我们派一个代课老师来。”

“绿绿老师一生气，说不定不想教我们班了，李汉汉是一个千古罪人。”

李汉汉哭了起来，站在一群同学围成的圈子里，很凄惨地哭着，不停地哭，胖胖的脸皱得象一个包子。

汉汉同学的父母当天接到电话就去医院看绿绿老师，表示绿绿老师的医药费以及请假被扣除的工资他们会全部负责。绿绿老师脸红了个透，因为医院的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成了当天的一道风景。

可是，第二天，绿绿老师居然拄着拐杖到学校来了！

五四班的同学们都涌在办公室门前，深情地凝望着他们的绿绿老师。

汉汉同学每一堂课都来办公室，小心地问绿绿老师：“老师，你要不要上厕所？我背你去吧。”

绿绿老师说：“不用，我不想上厕所。”

汉汉哽咽着说：“老师呀，你不要不敢喝水，你喝一点儿水吧，我可以背你上厕所！”

绿绿老师说：“你背不动我的。”

汉汉说：“我背得动的。”他终于哭了出来：“老师，你就让我背你一次吧！”

绿绿说：“汉汉，这件事不怪你的。”

汉汉趴在绿绿老师身上痛哭起来。

张小然老师把他拉起来：“李汉汉，你是不是想把绿绿老师的胁骨也压断一根？”她拿了纸巾给汉汉擦脸：“汉汉，你知道吗？在克拉马依大火中，有好几位老师都为了保护学生被烧死了，他们的尸体都呈一种蜷缩的形状护着身下的学生。老师保护学生是天职，大多数的老师都会这样做的。汉汉你哭，反而让绿绿老师心里不安，知不知道？”

汉汉同学点头。绿绿老师在一旁微笑，他说：“汉汉，你妈妈做的骨头汤真好喝！替我谢谢她哦！”

郑宵同学另有心思，他总是抓紧一切时间劝绿绿老师回家休息。

他说：“老师老师，你快点儿回家休息吧，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是不好好休息，你会变成瘸子的。”

绿绿老师说：“没有那么严重的。”

郑宵恳切地说：“真的真的老师，你要是瘸了，会找不着对象的。”

郑宵同学对绿绿老师的婚姻状况有着异乎寻常的关心。

其实郑宵同学也没有说错，绿绿老师带伤上了两天班，发现腿肿得好厉害，似乎比刚伤的那天还要痛，老师们都叫他一定要休息，不然，怕真的要留下后遗症。

绿绿老师终于休息了。

第二天，是周末，同学们去绿绿老师家看他，郑宵带的路。

大家把零用钱凑起来，给绿绿老师买了很大的一个果篮，还有花。在买花的过程中，大家的意见有一点儿不统一。

女同学们认为应该买玫瑰，可是男同学们不同意。他们说，玫瑰是送给情人的，应该买康乃馨。女同学们说，康乃馨是送给女士的，绿绿老师是男的，太不合适了。后来大家决定买百合，可是钱不够了，只买了两朵，店主人听说是送给受伤的老师的，额外送了他们一束满天星，用玻璃纸包好，非常漂亮，由班上最漂亮的马晓倩同学拿在手里。

绿绿老师开门看见大家，非常地惊喜，大家发现，绿绿老师穿了一套小熊维尼的睡衣，睡得头发蓬蓬的，有一缕还翘了起来，真是太可爱了。遗憾的是，他很快就去卫生间换了平常的衣服出来。

接下来的星期二，绿绿老师还是来上班了。

因为走不快，是打车来的，来得很早，教室里还没有人。

绿绿老师发现班级黑板报上新换了一条，是这样写的：

本班讯，昨天上午，阳光明媚，鲜花斗艳。绿绿老师家里欢声笑语，人头攒动。五年级四班全体同学在班长沈永恒，副班长朱珠同学的带领下，不远千里，来到在大扫除中光荣负伤的绿绿老师家中，为他带去假日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

同学们兴致勃勃地参观了绿绿老师的小房间，绿绿老师饶有兴趣地玩了四盘“魂斗罗”游戏，与普通同学同乐。接着，班级领导与绿绿老师亲切地拉起了家常。郑宵同学还愉快地回忆起和绿绿老师住在一起时的往事。会谈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朱珠副班长多次关心地强调：“绿绿老师受伤了，就不要备课了。也不要急着来上课，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绿绿老师高兴地说：“感谢大家的关心！我一定要战胜病魔，克服一切困难，早日回到温暖的大集体中，回到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中间！”

接着，五四班一行人又在绿绿老师家门口高高兴兴地踢起足球。蓝天如洗，鸟儿也受到这集体温暖的感染，唧唧喳喳，歌唱美好的生活。

中午，绿绿老师定了香喷喷盒饭，宴请五四班同学一行。席间，宾主就小学生将螃蟹与冰激淋同吃是否会闹肚子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愉快的双边会谈。并承认世界上只有一个学校，班级是学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家纷纷向绿绿老师保证，要紧紧地团结在以班主任为中心的班集体周围，一心一意抓学习，聚精会神谋发展，争取彻底甩掉落后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