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元谋人

作者:元谋人  录入:04-07


他不甘心,不甘心只是朋友。

年少气盛,所以才有气魄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直的人永远不会弯,他不愿意相信。所以周祖望应该得到那个直升的名额,这才能确保他和他能在大学里继续作同学。他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能呆在他身边。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退回起点,而後只能背道而驰。


他好像置身在那个画册勾勒的世界中。

创世纪之後,基督召集万民於身边,分辨善恶。

他,终将经由末日的审判,坠入地狱。

Chapter 8

狄寒生站在门口,有些迟疑。他知道就这麽进去,周祖望也不会把他赶出来。但即使只是看到对方躲避的嫌恶的眼神,他想,自己也无法忍受。

从祖望的房间里仓惶跑出来後,一直好像被沸油煎煮著。

到黎明的时候,他终於忍受不住等待死刑宣判的煎熬,从家里跑了出去──其实那只是他借来栖息的地方,从来不算他的家。

他总是奢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而且,从来不吸取教训,死不悔改。

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他终於还是下定了决心。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如果自己就这麽走了,一辈子都不敢再见祖望,那麽心存希冀,一辈子都会後悔。就算是死心,也该明明白白,干干脆脆。


他人站在门口踌躇著,手却下意识地摸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狄寒生沈到谷底的心因为这小小的细节而略生希望。

祖望没有换锁。

他难道没有把自己列入人品卑劣心理扭曲的黑名单麽?

狄寒生推开门,随即听到了厨房拉门移动的声音。在油锅刺啦刺啦的伴奏下,周祖望有些憔悴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他心虚地避开了周祖望的视线,可是余光一瞥,也能看到男人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的自然神态。狄寒生眼神飘了飘,重新镇定下来,看向周祖望,见对方眼里的询问之意,赶紧说:“我想起来有些事,所以回去处理一下。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他想起自己因为害怕面对对方的态度,还关掉了手机,心里顿时有些抱歉。


周祖望点点头,刚想去桌上拿纸笔写什麽,厨房里油锅热过了头,发出劈啪的声音,随後竟然呼地一下,蹿起来火苗。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周祖望赶紧冲过去抢救。


狄寒生在旁边看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上去帮忙只会越帮越忙,无数次血泪教训都验证了这点。

这时候祖望已经控制住了局势,看到他在一边扎著手干瞪眼,无所适从,偏过脸轻咳了一声,再转过来,比划了一下厨房里几碗已烧好的菜,又朝外面的桌子指了指。


狄寒生会过意来,立刻出去擦桌子端菜。

一边做事,一边在心里不无懊恼地想:祖望肯定是偷笑了。只怪自己的厨艺多少年也长进不了,跟煤气和火相关的事情永远做不好。

这麽想了一会儿,忽然惊觉,祖望怎麽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说是喝醉了,但酒醉三分醒,一般情况下,模模糊糊的印象总还是有一点的。周祖望当时也不是刚醉死,已经缓过来一点了。


但他确实没有什麽异样的表情…或者是,上天保佑,他什麽都不记得──真的有如此幸运?

狄寒生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他心思何等缜密,刚才进门一照面时,明显看得出祖望松了口气後的惊喜之意。

他心里一定是有事的,只是还没说而已。

吃饭的时候祖望对他说,斐斐今天突然自己跑来,没见到“狄叔叔”很是惋惜。他带她出去玩了半天後送她回外婆家了。

狄寒生随口问道:“怎麽不多玩些时候?难得的…”随後又问:“你昨天怎麽会被灌成那样?以後不行了就不要自己乱跑,在饭店里就地睡倒也行。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就见周祖望露出尴尬的表情,有点窘迫地看著他,又有些惊讶的样子。好像他的反应不该是这样闲话家常平平淡淡的。

狄寒生如坠云雾,不知道他的意思。

为什麽祖望对自己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触犯了他,有什麽事对不起他一样?做了趁人之危的事的人,明明是自己。

周祖望看到狄寒生一脸天下太平没有任何异样,神色稍微安稳些。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想明白什麽,慢慢地,浮出了一个感激的笑。

他们两个之间有默契,知道互相之间有事要谈,都匆匆几口吃完饭。

周祖望打开电脑,道:

周祖望犹豫了半晌,道:昨天晚上实在太麻烦你了。

狄寒生弄不清楚周祖望的真正心思,心里一半是迷惑,一半是紧张,不知道接什麽话好,只好默不作声。

也许是先礼後兵,狄寒生悲观地想著。接下来就要请他这个变态离他远一点了。如果自己稍微识相一点,就应该不等他赶,自己滚蛋。可惜自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其实撞了墙,他也未必会回头,他通常会在墙上挖洞前进。所以,何况是现在呢?

只要周祖望没有亲自表达不要再看见他的意思,他就能自欺欺人,厚脸皮地一直无赖下去。

周祖望看他不说话,好像也有些紧张。他沈默著,思索了一会儿,随後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滞涩地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昨天我喝醉酒,冒犯了你,实在是对不起。


狄寒生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麽一句来,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周祖望以为他是因为被提醒,回想起郁闷的事情,有嫌恶的反应才这样的,更加不好意思。但是他的性格,做错事是一定要道歉的,即使是因为酒後乱性,那也是自己不对。虽然狄寒生善体人意,想粉饰太平,不再提这件事情,他作为肇事者,也要解释清楚,免得万一有所误会。


他继续道:我把你当成玉秀了。因为以前也有被灌醉的时候,都是玉秀照料的。

说著,周祖望也有些难为情。毕竟是已经离婚的前妻,他在酒後这样绮思,实在丢脸。但他还是咬咬牙,忍著羞耻感,和狄寒生认真地解释著。

狄寒生看著,一个个中文字在电脑上蹦出来,想要字迹潦草无法辨认也难。字字句句全部清晰地传达到神经中枢,图形转化为意思,大脑像生锈的机器,齿轮啮合嘎吱吱转动著,费力地解析著目前的形势。


祖望竟然以为是他侵犯了自己?那就是说,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还没有被人发现?

一旦这个最大的恐惧解除,心底里阴暗的深处,其他隐藏的念头便陆续浮上了水面──其实狄寒生原先在万念俱灰的同时还有那麽点奢望,或者说狂想也好──会不会祖望也对自己有那种感觉呢?会不会,因为这一次脱轨的意外,就此挑明了,於是多年来的思念得偿…


原来周祖望真的是把他当作了玉秀。

不是他看错了说话的口型。

祖望就此接受他…他是想得太美了。世界上哪里有这麽好的事?

劫後余生,秘密没有暴露。狄寒生又是欢喜又是失落,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喉头发甜,面色大概也是清白交错。

看到周祖望不知所措看著他的样子,他心里不知道为什麽,一口气就咽不下去。只要一想到周祖望是如此地心心念念著那个玉秀,连喝醉了都还是记挂著她,他就难受。祖望的关切,祖望的温柔,以前都是毫无保留地给她的。只是现在那个无耻女人弃他而去,祖望才能分些关怀给自己。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但他还是胸口发闷心意难平。

狄寒生忍不住说:“那个女人无情无义,你还记著她做什麽?”

周祖望明显愣了一下。这还是狄寒生第一次当面评价玉秀。

大学里他和玉秀关系公开之後,狄寒生不像其他人,或是羡慕他能追到外语系的系花,或者各怀鬼胎来撬边。他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什麽。周祖望也不是会和人谈论自己女友的人。再後来他们匆忙结婚,狄寒生已经实习去了。


狄寒生一向语有保留,轻易不出恶言。说到这样,已经是极狠的程度,说明他对玉秀的厌恶,已经达到极点。

周祖望暗自寻思,寒生和玉秀从来没有交集,对她的观感,无非是来自我。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狄寒生,见他兀自愤愤不平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到了键盘上。

『寒生,不要这样说玉秀。她…』周祖望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才好。

狄寒生听他还是偏向於回护玉秀的,气得发昏,顺口道:“祖望,你心太软,我原本是不便说的,不过今天既然说了也就说明白点。她这样对待你,你还帮她说话。这种人有福可以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自私绝情,心计毒辣,你和她离了婚是好事。不要再惦记著她了。”


周祖望摇头,终於像是下了什麽决心一样,咬了咬下唇,『她…也不是就因为我手术失声才离婚的。』

『我』周祖望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著,『其实斐斐3岁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行了』

狄寒生一下子呆住,不做声地看著。

周祖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明明没用嘴说话,还是那麽口干舌燥。第一句说出来以後,後面的就流畅许多,『她和我过了有名无实的这几年,现在离婚了也没和任何人讲出来,连她妈都没告诉,任由别人戳她脊梁骨,说她是黑心肝的女人…她已经对得起我了。』


狄寒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又或者,应该说什麽。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他才茫然地接口:“斐斐三岁的时候?你才25啊…”

周祖望苦笑,『是啊,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可是看了很多医生,几乎什麽药都试过了,还是没有见效。』

“…有没有试过去度假呢?”狄寒生沈默半晌,说。

周祖望闻言,摇了摇头,『你说的对,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但是当时正是提升的关键时刻,後来又每时每刻都有工作追加,哪里有时间。』

他说出这个极损男人自尊的秘密,脸已经因为羞耻而憋得通红。狄寒生看著他变成粉色的耳垂,和因为强自压抑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想再靠近。


和喜欢的人肌肤相亲,以往都只是幻想,没试过真实的感受,可是一旦发生了,便食髓知味。渴望和欲念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再把这具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搂到怀里,他想亲吻他,停止他的颤抖。

他听到魔鬼的召唤声。

巨大的天顶上慈悲的影象越来越模糊。如果能得到心心念念了这麽多年的东西,哪怕只有一天,坠入地狱又何妨?

狄寒生好看的眉毛有些困惑地促起:“不过,你的意思是,完全不行了麽?”

周祖望对这个问题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昨天晚上,我明明感觉你有勃起。”

可怜周祖望差点被这一句话噎死,哆嗦著嘴唇,手抖了半天才能打出字来,『对不起』他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大概是觉得对狄寒生太无礼了,已经不知道要说什麽来表达歉意。但是转念一想,脸上又现出些疑惑的表情。


『不过,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我从那时候起,情况越来越糟糕,没可能』

还没打完字,便被狄寒生截住了话头。

“我说这个不是要你向我道歉,而且这根本没什麽,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想说,你很可能是心理问题影响了生理功能…其实一切都很正常,会不会是这样?至於是不是真的勃起,我也是男人,怎麽可能会弄错?”


周祖望原本将信将疑。但是他对狄寒生一贯没有怀疑,而且,但凡是个男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男性功能还有救。原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现在却看到了希望。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失去信心,懊丧地摇头说,『可是我,那个的时候,完全没有效果』

狄寒生不像他,还避忌著某些字眼,直接大方地说:“自慰没反应?这个很正常啦。自慰就能有反应,大概也没有难言之疾了…要不我帮你弄弄看?”

周祖望面孔上简直要冒出蒸气来。半天才反应过来狄寒生最後一句的意思,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但惊吓到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倒没有什麽嫌恶,而只是单纯觉得男人之间怎麽可以互相做这种事。


狄寒生早料到他的反应,故作镇定,笑笑继续投放炸弹,争取一次炸晕对方:“其实这种事在高中时候很普遍的,大家有时候还相约一起打炮…看A片上火了,互相帮忙用嘴吸的都有呢。”


周祖望愣了愣,自己完全不知道。

这种事确实有,狄寒生只是把它的普遍度夸大了一下罢了。

“你就是太不合群了,其实互相帮忙寻常得很。”

周祖望瞪著眼睛,已经完全相信了。

他高中时确实很少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温习功课。有时候会和狄寒生一起去看看闲书,也算是唯一的娱乐。但那些书都是正儿八经登上中学生阅读推荐榜的文学著作,狄寒生也从来没和他说起过这些东西。


狄寒生看他傻傻地也不言语,好像还在消化这个讯息,有点怕他看穿自己的龌龊意图,正不安地想开个玩笑把刚才的胡言乱语掩饰过去,却见周祖望期期艾艾地问道,『医生说我检查下来没有毛病,但就是』


狄寒生立刻听出周祖望羞於出口的言下之意,他心里狂喜,脸上却不露出半分,只是说:“那就试试看好了,今天我跳楼价放送,不用你再帮我做好啦。”

周祖望左思右想,又有些犹豫,『要不我再自己试试看…』

狄寒生敲钉转角,努力煽动:“别人做和自己做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然干嘛要互相做啊?好啦,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忸忸怩怩的,这又不算什麽。”

他心里其实也著慌,只怕被祖望看出来他暗藏的不堪心事。只是今天凑巧,他不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试上一试,恐怕以後都会後悔。

祖望沈默了一会儿,终於点点头,随後目露感激地看向狄寒生,『谢谢你』

大家不用同情小狄同学啦,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小狄同学要当小攻,不吃点苦头怎麽行呢?(其实是因为俺嫉妒所有抱得小受归的小攻…)

至於小周嘛…他现在其实对狄同学越来越亲近了。会把那麽丢脸的私密的事情顺口说出来,是因为他已经在心理上把狄同学当作亲人,没有任何戒备──比好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才会这样的^_^


他们两个会先做亲人,再做爱人。

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纠缠,该是谁的幸福,就是谁的幸福。

天注定,跑不掉的>_<!!

水声哗啦啦的,雾气蒙蒙,其他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

淋到一半,周祖望忽然听到狄寒生在外面提高了嗓音询问是否可以进来。虽然觉得奇怪,因为还有一个卫生间可以用的,但周祖望没多想,用手在隔门上重重敲了两下。


这是他们说好的暗号。在周祖望不方便打字来表达意思的时候,比如在厨房,或者在外面买东西什麽,那麽简单的“是”与“否”就用敲击两下和一下来表示。

平时一般用不到,周祖望可以用眼神表达意思,狄寒生完全能够领会。所以这暗号倒是极少使用。

奇怪的是,狄寒生进来後,并不是去上厕所或者拿备用香波什麽的,而是朝浴室隔门走来。

周祖望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擦身的动作停下来,不自觉的人就有点僵硬,潜意识里好象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麽。

“我看你什麽时候都要不自在的,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好啦。”狄寒生在隔门外面说道。

周祖望见他大大方方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芥蒂的样子,心里原本还有的一点尴尬感又减弱了些。别人都不计较,愿意这样帮自己,再装腔作势实在有点小家子气了。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怪异的违和感,但毕竟都到这个时候,周祖望已经没脸说不干了,他下了半天决心,最後狠下心来,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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